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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此非彼

    时间:龙华210年。农历四月十八号。春。

    地点: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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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当羽然穿着一身白色邹纱裙推开奉雨阁的门时,看到诉卿一身黑衣,穿着靴子束着长发,利索的侠客打扮站在窗前,气色大好。

    这一开门,诉卿便转过头来,眼里那把阴冷的光芒变的温柔。他高兴地说:“羽然,我今儿很好,已经无碍了。”

    云鹿探头看进来,见诉卿果真模样不错,孩子一般欢喜地说:“当真好了?可需不需要再休息下?”

    骆雨好像在整理行装,他拉紧包裹,对云鹿说:“快莫要叫他躺着了,这几日就总嚷着起来,不允便对我发脾气。今天终于大好了,还怎么甘心躺着?”

    “就你好性,若是换了我,偏要他再躺几天方肯罢休。”云鹿笑着走进去,帮骆雨整理东西。

    诉卿一挑眉头:“云鹿,你这丫头,我素日待你可是不错的。”

    “所以啊,云鹿并没有要少侠你再躺下。”云鹿俏皮地说了句。她本身就在外学习武功,后来才跟了羽然从了规矩。见过王府里的阵仗,是以尤其在乎自家小姐的闺阁规矩,对自己却像个孩子似的不大在意。

    “那我可是要多谢云鹿小姐手下留情了。”诉卿亦是开得起玩笑的,随口回道。

    云鹿只是一笑,并没有再说话,帮着骆雨收拾东西。

    而这一过程,羽然始终站在门口,不动不语。

    诉卿发现羽然没有动静,便从窗户那儿走向门口,问着:“今儿是怎么了?来了半晌,竟是一句话也没说。”

    如此相问,羽然才僵硬地笑了一下:“无事,既是好了,那么……那么恭喜啊。”羽然话说的太古怪,引得几个人纷纷看过来。

    诉卿靠近羽然,问道:“你怎么了?”

    羽然下意识地略微退了一步,她发现今天的诉卿不一样。从见诉卿第一面起,她便觉得他是个文弱书生,还是苦读寒窗十余年的那种。可是今天,他穿着一身黑衣,裤子塞进靴子里,长身的褙子显得他异常高挑气势十足,头发也全部束起,利索干净。现在她才知道,他真的是个江湖侠客,和自己的哥哥不同,和自己以前看到过的公子少爷,都不同。

    “走,我领你去个地方。”诉卿没得到羽然的回应,似乎也不想得到羽然的回应,他拿起门口的弓和箭筒,拉住羽然的胳膊走出房间,留下一句:“骆雨,保护好云鹿,我们一会儿便回来。”

    “你们去哪儿?小姐!”

    羽然神智全无,只听到最后云鹿的一声小姐。因为她的眼睛正盯着诉卿的手,他抓着自己的手腕,食指正巧搭在自己的腕骨上。在以前,羽然只和羽烈有过这样亲密的动作,随着年岁增大,也没有再如此过。诉卿的动作自然无心,却让羽然萌生出一股复杂的感觉,以至于没有留意诉卿领自己往哪里走去。

    一路怀着心事随着诉卿快步走,没多久,便走到一僻静的小巷里。诉卿忽然搂住羽然,惊得羽然暗呼一声,略带愤怒地问:“你要做什么?”

    诉卿笑了一下,他笑的干净,能看出他并无侵犯之意。他说:“莫问。”说罢,纵身一跳跳到房梁之上,搂着羽然跃在房脊之间。

    当轻轻春风吹在羽然脸颊上时,羽然再一次强烈地感受到了诉卿的特别之处。与视觉效果不一,他现在是个活生生的江湖人,行事随心所欲不顾世俗约束,功夫高深莫测。虽然哥哥羽烈的武功也是不错的,只是他被规矩束缚,这种踩人屋脊的事情想来不是逼不得已,羽烈是绝不会做的。

    “你很紧张?不要怕,我是绝不会松手放开你的。”

    羽然抬头看了眼诉卿,他只一笑,随即小腿发力,两个人腾空起来。如此,羽然低下头,看了看身下的风景,脸上有了笑意,回道:“不,不是紧张害怕。只是,这是我第一次站在这样高的地方。不对,也不是站在。总之,今日如此,我从前是不敢想的。”

    诉卿见羽然做此反应不由得略微发愣,虽然几日的相处,诉卿和羽然已熟识了,只是还是不忘她是个王府千金。可是现在,羽然的反应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千金小姐的反应。如此大胆的举动,她非但没有恼,反而带着一丝兴奋。

    “你……似乎和我想的大不一样。”

    羽然疑惑,抬起头想看着诉卿,可惜诉卿为了更好地护着她将她搂的低了些,故此,她只能看到诉卿的喉结。羽然忽然心跳加速,急忙低下头掩饰自己。半晌问道:“何处不一样?”

    诉卿闷声乐了几声,羽然在他胸前,很清楚地感受到他胸膛的震动。

    “很多时候,你的反应,你的处事之风,都不像一位娇生惯养的小姐,可是又与江湖之女不同,总之,你似乎是一种非此非彼的存在。好似……”诉卿一顿,落在一屋脊上,一瞬不停,紧接着便又腾空起来,他在半空中柔声安静地说:“好似浅荷初绽,遥遥升于水面,离人世俗气分外之远,随时可羽化然后登仙一般。”

    听了他的话,羽然更是面红耳赤,心在胸膛里隆隆直跳,她很怕心跳再这么快下去会被诉卿发觉,于是悄悄把脸埋在手里轻声说:“非我如此,是你言过了。我只是……”

    “只是如何?”

    羽然松开手,脸颊迎风,望向云端说:“只是如今无牵无挂,偶尔放纵自己,也无人来管,无规矩来约束。这只怕是……是灭府之后,唯一的好处吧。”

    诉卿看向怀里的羽然,发觉她现在淡淡哀愁,唇畔带着丝丝笑意,越发显得面容楚楚哀然。是,羽然的美,不仅是遗世独立一般的羽化仙然。她还带着世俗的恨,世俗的愁,还有世俗不甘心的坚强。由此,她身上便更多出了其余女子不可能有的韵味。

    “不说这个。诉卿,你功夫真的不错。”羽然发自内心的称赞了一句诉卿。

    “怎的?莫不是你从未认识过会武功的人?想着高官子弟也是要学习功夫的,即便不敌我这种从小功夫山里长大的,也应该差不到哪里去吧。”

    羽然点头,自豪地说:“那是自然,虽你功夫如此,也不一定会有我哥哥厉害。只是,他从不会像你这样一般行动。”

    诉卿听了大笑,高声说:“喂,我平日里也是走路的,今日如此,无非是赶个时间而已。”

    羽然捶了诉卿一下,羞道:“我自然晓得!可是我哥哥,即便是赶时间,也多是快马加鞭而已,从没有为了赶路而踩人家屋顶。”

    诉卿不以为然:“这就是你们的规矩了吧?也真奇怪,明明有一身功夫的却不用。如此赶路多方便,宛若鸟儿一般自由轻快。”说着,诉卿又落在一房梁上,猛然发力,跃的比之前都高,羽然略略有些怕,低头看去,果真如同鸟儿一般。

    此时,羽然知道了。这就是诉卿与王公子弟最大的区别,他永远不会被世俗所缠,他心里,只有他的对,他的错,再无其他是非对错。所以……今日回去后,必须要默默离开了。再不舍也不可,不然只会让互相连这点情谊都不存了。

    “到了,跟我走,不要怕。”诉卿高高地俯视地面,放松身子,要落在地上。

    降落的感觉比跃起的感觉更刺激害怕,羽然屏住呼吸勉强没有叫出声音,待诉卿落在地上后方睁开眼睛。

    他们停在一座宅子门口,只是明显这是后门。

    “看好了。”诉卿忽然架起弓对准人家的门,弓弦拉满,箭在弦上,转瞬发出。

    羽然一惊,问道“诉卿,你到底要做什么?”

    “虽现在没办法帮你报仇,只是也可以微微惩治他们一番。何况那日,我竟然还被气晕了。”诉卿眼里好似藏了一把寒刀似的,冷光闪过,杀气不敛。

    那支箭射坏了门上的锁,诉卿直接推开了门。

    羽然环视了一圈,只觉得这附近好像有点眼熟,可一时之间也想不起到底是哪里。

    诉卿这一推门,引来了很多小厮过来。这些可不是普通的小厮,都是有功夫在身上的,装扮成小厮的样子,保护这座宅邸。

    诉卿才不怕,他一手解下背后的箭筒放在羽然的怀里,说了句:“抱好。”羽然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便拉起羽然的手臂将羽然背在背上,大声说:“用一只手搂紧我!”

    话音刚落,诉卿便将两支箭放在弓线上,旋转着身子跳的高高的,拉紧弓后松开手,两支箭便直冲而下,射伤了两个人。

    羽然无法,只得一只手搂紧箭筒,一只手搂紧诉卿。

    诉卿似乎根本没有背着羽然一般轻松,他带着点笑意,眼里都是杀虐的兴奋。寒光时不时的凛过,虽是带着一些杀气,却没有下了死手,弓箭攻击的地方多是膝盖,使人站不起来,并不夺人性命。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满院子的人都躺在地上,唯独诉卿毫发无伤,护的羽然也是个万分周全。

    羽然毕竟是大小姐,这种颠簸和阵仗她可从没见过。与火烧王府那日不同,那日她站在房上,感受不到武功动作的惊心动魄。现在她在诉卿背后,随他翻转跳跃时,才感受到这一份震撼。此时从诉卿背上下来,不由得有些腿软。

    诉卿知道她一时受不了,扶住她,笑问:“如何?可比你哥哥强不?”

    羽然瞅着他,心有余悸,并没有说话。

    “走吧,我们今天不是为了这些杂碎来的。跟我快走,不然会有人追过来。”诉卿拉着羽然的手腕,说完话后直接奔跑起来。

    羽然思绪神智未归,还停留在刚才的拼打之中,僵硬地跟着诉卿跑起来。

    七转八拐,诉卿领羽然一路劈斩地到了一个院子里。这个院子明显和其余院子不一样,很安静,并没有护院小厮把门坐镇。

    诉卿一脚踹开院门,带着羽然横冲直撞,几步就跨进了屋子里。转过正厅,直接走到里间的卧房里。

    “谁?!”

    卧房的门被人打开,诉卿不看是谁,用了五成的力气将他推开,一步跨进房里,朗声道:“我的好师兄,怎么好几日不来打扰啊?”

    岳嵩被诉卿一把推开摔在一旁,不由得呆住了,自己的武功虽然不及组长,可也不算多差,实在不敢相信就这么被人随随便便的推倒。

    诉卿才不理他,领着羽然走近床边。

    慕艺笙一早就知道是诉卿,勉强撑起身子坐起来,苍白地笑道:“师弟别来无恙啊,还是和小时一样,连踹门的声音……都一模一样。”慕艺笙脸上闪过痛苦,好似坐起的动作会使他很难过一样。

    诉卿见他如此,气势也减了减,上下打量着他。

    慕艺笙看出他担心,好心地解释:“我一切安好,师弟莫要担心。”

    诉卿小小的担心被他看破,难免有些羞怒,迅速取出一支箭指着慕艺笙的鼻子说:“少自作多情,你要是现在死了我才高兴。不过我也会不甘心,我只想你死在我手里。”

    羽然没有诉卿那般盛气,她害怕慕艺笙,非常害怕。是这个人害的她满门被灭,是这个人火烧王府,屠杀下人,害死父王,自己也是从这个人手里逃跑出来的。她见到他,脑海里就会闪现出那一夜的惨相,也会莫名地心虚,生怕被他捉了回去。总之,如今慕艺笙在羽然心里,不仅是恨的咬牙切齿,也是怕的心惊胆战。

    慕艺笙脸色很不好,对于诉卿的恶语相向也不笑了,仰头靠在枕头上,一副撑不住的样子。

    岳嵩见他这样,急忙冲过来,连声问:“组长,您怎样了?”

    慕艺笙摇摇头闭上眼睛,没有回答岳嵩,问着诉卿:“你此次过来,所谓何事?”

    诉卿本来想问他到底怎么了,犹豫一番终是没有问。抬起下巴,掩饰自己心里的担心,故作气势地说: 我自是有事。”

    慕艺笙看破诉卿的掩饰,颤着身子闷笑了几声后伤口面便裂开了,白衣瞬间染上了鲜血,他拉了被子想掩盖住,但还是被羽然看到了。见他腹部忽地满是鲜血,羽然也是惊讶无比。

    疼痛作祟,慕艺笙也不想再与诉卿多说,声音里多了一丝不耐烦的意思:“那么就快些做了你的事情,做后快些离开。”

    诉卿取出箭来一跃向后,拉好弓,停顿半秒后射出了四支箭。

    岳嵩飞快拔出腰间的软剑,纷纷将诉卿的剑挡开。

    诉卿也无意真的杀了慕艺笙,至少今天没有,所以也没有射的很认真,不然凭岳嵩是不可能将他的箭打开的。

    诉卿趁着岳嵩打开箭支的时候将羽然轻轻抱起,两个人落在窗棂上。

    岳嵩举着剑,叫着:“不要想跑!”

    诉卿仰头一笑,又拉开弓,发出四支箭攻向岳嵩。岳嵩险险劈开三发,最后一箭却没有办法闪开,被划破了肩膀,剑和血同时摔在地上。

    一阵风刮进屋里,诉卿和羽然站在窗棂上,衣摆飘飘乎地扬起来。诉卿一手握住窗户外的浅梁,笑道:“师兄,看好我身边的人儿,她就是你绑起来的麓亲王府的大小姐杭羽然。今日我在此留话,句句不悔,麓亲王府千金小姐杭羽然,由我诉卿护其周全,必不让慕艺笙一辈伤之分毫。”

    羽然闻言心里的震惊大于感动,飞快转头看向诉卿。

    诉卿低头一笑,单手搂住羽然的腰,听见院外似乎有援兵过来的声音,也不欲久留,搂着羽然抓紧浅梁,翻身出窗。

    风中,只剩一句话:“师兄,你我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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