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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情 表白旖旎

    宋青书眉头蹙紧却没有再推开对方,他并非没有察觉出对方异于平时的情绪,那一瞬间的异常与脆弱并非错觉,他只是不适应与旁人如此近乎于无的距离。

    有感于君子檀这突如其来的温情拥抱,宋青书轻叹一声,微微僵硬的身躯逐渐放松,思绪飘向深埋在记忆中、恍如隔世般遥不可及的前世……

    五岁之前的记忆已经模糊,五岁之后记忆逐渐清晰,他似乎从来不曾享受过拥抱的温暖。父亲宋远桥一贯严苛刻板,一味的严格要求他的诗书进展和武功进展,一旦犯错动辄训斥甚至惩罚,与他关系实在不算多亲近,彼此拥抱贴近几乎只存在于幻想中。

    母亲从未谋面,不知是生是死,武当上下包括太师傅都极少提起母亲的存在,当那些新入门的弟子与父母依依告别时,他只能看着。

    记忆中也曾问起过母亲的存在,却没得到回答,记忆中父亲万分复杂的眼神令他记忆深刻,后来他就隐隐感觉到,母亲的身份可以说是父亲甚至武当的禁忌,也不敢再问。

    至于武当的其他六位师叔……

    二师叔俞莲舟性子严谨、为人沉默寡言且喜怒不形于色,虽说对他神情尚算温和,到底那时年幼的他无法分辨,因此也不算多亲近。

    三师叔俞岱岩向来英武豪放,对他也算慈爱,只是自断腿后就开始精神郁郁,闷在房中不愿出门不愿给人添麻烦,那时他也曾带着关心好奇前去看望,却被面色苍白、神情颓丧的三师叔吓到,加上父亲布置的课业较多,小孩子又忘性大,久而久之便很少前去探望。

    即便长大后知道好歹有意亲近,却也弥补不了这许多年的空缺,加之后来甫回武当不久便父母双亡、身中寒毒的张无忌占据其中,俞岱岩愤恨内疚之下,愈发脾气古怪,叔侄之间愈发生疏。

    四师叔张松溪足智多谋,可说是武当七侠中的智囊,只是年轻时顽皮狡黠,幼时多次被他捉弄,宋青书因受宋远桥教养,幼时性子严谨方正,对喜欢戏弄他的张松溪自然敬而远之。

    后来张松溪逐渐沉稳内敛,只是他心有余悸、不敢太过靠近以免再次被捉弄,因此也不算多亲近。

    五师叔张翠山悟性最佳,常得张三丰称赞,宋青书幼时与他关系不错,后来王盘山扬刀大会失踪,宋青书还曾伤心一阵。

    不过到底相处不久,后来他的儿子张无忌夺走武当上下的关注,引得宋青书十分嫉妒又伤心,因此迁怒对他观感逐渐不佳。

    六师叔殷梨亭感情丰沛、重情重义,与他年纪相差不过十二岁,关系不错。

    只是宋青书五岁时,殷梨亭正和纪晓芙定亲不久,加上那时在宋远桥的管教之下习武,因此相处时间不算太多。

    七师叔莫声谷与他年纪仅仅相差八岁,当时太师傅闭关悟道,他与殷梨亭二人的武功都是由宋远桥、俞莲舟二人代为传授,莫声谷与宋青书的年纪最为接近,关系也最好,与其说是师叔师侄的关系,更不如说是玩伴。

    只是宋远桥向来严厉,对宋青书尤甚,课业繁重、文武并蓄,空余顽笑之时甚少,又如何能多有亲近和乐?

    说来宋青书前世亲人不少,同门也不少,亲近的知己好友却没几个,便是心中倾慕之人也一心喜爱那少年英杰张无忌,这般亲近贴身的拥抱竟是从未有过,何其悲哀!

    宋青书忍不住心中嗤笑,宋青书,你的一生便是如此,如此的不堪回首,何其悲哀!

    “青书?”低沉磁性的男声在耳畔响起,温热的呼吸令人不自觉心悸。

    宋青书被这一声呼唤惊醒,回过神来,反射性地将人推开,暗自嘲讽了下自己突如其来的多愁善感,抬眸微笑,若无其事地问:“怎么了?”

    君子檀那短暂的失态已遮掩过去,带着几分戏谑几分关切,问:“青书如何心情不佳?”

    “是子檀心有挂碍才对。”宋青书意有所指地一笑,回了一句,却是有意无意地避开那个问题。

    君子檀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来:“没想到青书竟是如此观察入微,对我的情绪变化这般敏感,这份心意,着实令人感动。我无以为报,不若……以心相许?”

    笑声清朗、表情柔软,向来犀利冷傲的鹰眸此时说不出的柔和温暖,那份百炼钢成绕指柔的特殊独独在一个人面前展露,令人不自觉沉迷其中,心悸不已。

    看到君子檀不若平日那般冷硬的面孔,清朗开怀的笑声,宋青书不自觉失神了一瞬,眼神恍惚,心头一紧,那笑声仿佛在胸口震荡,明明玩笑般的话语却在心口激起层层旖旎的涟漪,对方话语中若有如无的情愫展露无遗,再也无法忽视。

    “以心,相许?”宋青书喃喃重复着这四个字,忍不住凝视他的双眼,似乎想探究他所言的真伪。

    “以心相许。”君子檀微微颔首,眼中的郑重与认真一览无余,实在看不出任何作伪的情绪。

    宋青书原本尚算平稳的心境此时完全被打乱,再也无法维持温和淡然的笑容,往日与君子檀相识相知、引为知交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他面色苍白,神情复杂难言,道:“子檀兄盛情相待,青书本不该辞,只是……我武当派分属道门,讲究‘阴阳调和’,俗话云‘孤阴不生,独阳不长’,你我皆为男子,实不该逆天而行。”

    君子檀闻言脸色微变,忍不住伸手去抓他的手臂,同时追问:“青书认为龙阳断袖之事是逆天而行,十分厌恶,认为此情此爱极为可耻可憎?”语气中带着莫名的黯然,似乎一旦宋青书承认“龙阳断袖可耻”之言便会遭受重大打击。

    宋青书闻言一怔,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手臂,却被他牢牢捉住不放,又不想动用武力强行逼退他,只能放弃这一动作,心乱如麻却不愿表露,只道:“龙阳断袖之事,不曾影响到他人,自然是感情双方的意愿为主,无非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而已。在下何来厌恶怨憎?

    只是自古以来,如龙阳君、董贤之流莫不背负骂名遗留后世,江湖中人虽不拘小节,到底愈是名门愈是注重名声,子檀兄又有意天下大统,还需慎之又慎,莫要因小失大、逞一时之气而留无穷后患,徒惹旁人诟病。”

    君子檀此时表情已不复柔软温暖,面沉如水,眼神深邃仿佛强自压抑着什么情绪,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气势迫人。

    宋青书此刻千头万绪无法理清,依稀感觉到了周围气氛的变化,却不知该如何应对。君子檀的表白太过突然,他根本毫无准备,并且从前世到今生,无论有没有芷若,他都不觉得自己会喜欢男人,又如何能给他答案呢?

    与君子檀相处这近三个月,或许对方的言行之中已经有所表露,可是他只以为是知己之交,最多对方心怀别意却从无害他之心,他也就不曾往其他方面想过,没想到……

    君子檀神色阴晴不定,定定的注视他半晌,忽而微微一笑:“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青书,你莫不是当真了?”

    宋青书听得一愣,忍不住与他对视,却不曾看出半点异样,心中顿时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实在兴不起再去探究真伪的心情,勉强接受他“开个玩笑”的说法,道:“既是如此,却是我多言了。”

    君子檀神情莫测,仿佛浑不在意地道:“不过提起这话,我却是想问问,若是我当真有断袖之癖,你可还当我是朋友?”

    宋青书闻言神色古怪地瞥了他一眼,见他神色如常不似作伪,这才放下心头那点怪异,回答道:“如我之前所言,感情之事只在双方意愿,子檀兄即便有龙阳之好又如何,相信子檀兄并非重色轻友之辈,自然也不会影响到你我之间的情谊,我又何必因此而与你断交呢?”

    君子檀轻笑一声,丢下一句:“如此,青书便将刚刚那句话付诸一笑吧,天色已暮,今日且好好休息,养精蓄锐,明日启程,前往无名山庄。”便转身离开。

    宋青书神色莫名,微微皱眉看了他的背影许久,轻叹一声,无论他所言是真是假,自己的回答已经给出,希望他能够到此为止罢。

    ……

    君子檀迈步入门,便见两个十二三岁的绛衣少女盈盈而至,欠身行礼:“姜瑶/姜瑜见过主上。”

    “你们来了。”君子檀收敛情绪微微颔首,一派高高在上、睥睨天下,令人不敢直视。

    姜瑶、姜瑜二人为其气势所慑,低眉顺眼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君子檀昂首走上正位撩衣坐下,冷眼扫过,问:“车马商队可备好?”

    温柔清雅的姜瑶上前一步,恭敬地禀报道:“回主上,车马商队均已备好,另有卫队五十人,由宋夫人带队,于明日辰时一刻之前到达。”

    “怎会是宋夫人带队?”君子檀闻言微微皱眉,迫人的气势席卷而去,令姜瑶、姜瑜二人都不由得倒退两步,光洁的额头很快渗出细密的汗珠。

    机灵活泼的姜瑜连忙上前回禀:“主上,夕公子正精研医术以求‘兰醉’解药,慕容公子负责歼灭汝阳王余脉腾不出手,其余各位护法、阁主均各有所职,唯有二者……苏先生正在闭关,宋夫人自请带队,前来中原护卫主上。”

    君子檀冷哼一声:“护卫本座?怕是想见青书吧?她曾发誓‘非夫死不入中原’,若非青书,她又如何会破誓而出!”

    “主上明鉴,宋夫人一片爱子之心,情有可原。”姜瑜忙欠身回了一句。

    君子檀闻言冷目一扫,看她娇躯一颤头垂得更低,略一思忖,道了一声:“也罢,既然她一片爱子之心,本座也不能不成全,便看她的表现罢!”言罢挥退二人,转身向寝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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