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擦肩而过
五指山里，中指峰悬崖前，孙小胖和赵力、王翠花站在大场院里，迎来了一个近三十人的参观访问团。
参观访问团乘坐的大客车，停在东边的山路上。当赵世友、孙大头、孙长才、吕丽、郑美芳五人陪着参观访问团的人从大客车上下来，朝这边走来时，孙小胖有些发愣——
赵世友和孙大头陪同客人，那是很正常的，而自己的父亲陪同，就有些意外了。他既不是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创造人，又不是大队干部，他来干什么呢？让孙小胖更感意外的还有，自己的母亲和海哥的母亲也陪同参观者一起来了！要知道，近两个月来，她们俩从未和参观访问的人一起到山里来呀！
等一群人顺着那条羊肠小道走进大场院时，孙小胖终于有些明白了！自己的父母和海哥的母亲今天意外地陪同参观访问团，那都是因为参观访问团里有一个女人！那女人走在队伍的最前头，显然是这个参观访问团的带队人。而自己的母亲和海哥的母亲就陪在她的身边，三人肯定是老熟人了。
孙小胖看到，那女人身材高挑，穿着一件蓝色呢子大氅，一副大墨镜，几乎遮住了她的半张脸。
等那女人摘下了墨镜，孙小胖看着她依稀有些熟悉的漂亮面容，便想啊想啊，就想到了母亲经常拿出来看的一幅照片！孙小胖听母亲说过，那幅照片，是她和高中的同学下乡来到三家村前照的。
孙小胖清清楚楚地记得，那幅照片，是三个年轻学生的合影。两个少女，一个少男，少男站在中间，两个少女站在他的两边。少女中的一个，是他的母亲郑美芳，另外那个眼睛大大、模样俊俏的少女，和那个相貌堂堂、英姿勃发的少年，显得十分惹眼。孙小胖面容姣好的母亲，和他们两人站在一起，竟然成了衬托红花的绿叶！
此时，孙小胖可以肯定，面前这个脸色虽然有些发黄，可仍不失漂亮的中年女人，就是和他母亲一起照相的那个少女！
——
李晓菲摘下大墨镜，一双眼睛，落在了孙小胖的身上。郑美芳向前一步，拉起孙小胖的手，将他拉到李晓菲的面前，告诉他道：“叫姨，这是你李阿姨！你小时候，我带你到华京市姥姥家时，你见过她。”
孙小胖乖巧地叫道：“李阿姨好！我认识你，你是我妈妈最好的高中同学！”
李晓菲抚摸着孙小胖的头，眼眶湿润，喃喃地道：“美芳，我记得，那年你带着他回华京市，他才六岁。没想到，十年过去了，这孩子都长得这么高了！”
孙长才在一边笑道：“他长得高？嘿嘿，才一米六呢！小胖像我，晚长！他现在和赵海——咳咳——和一些同年人站在一起，都矮人家一个头呢！”
听到孙长才提到赵海，吕丽斜了他一眼，郑美芳也有些不自然地笑道：“是啊是啊！也许是我家的生活水平低了吧？这孩子，在高中里，和他同班的男同学比，真的有些矮呢。”
李晓菲的脸上，突然流下了两行泪来。她抬手擦了擦脸颊，笑道：“你们看我，见到了小胖这孩子，都高兴得流泪了呢！”
说完，李晓菲的眼睛，就看向了那八间新房的大门。看了一会儿，李晓菲转头问身旁的赵世友说：“赵会长，你看咱们是先参观社员的新居和梯田、水库呢，还是先听你介绍联产承包责任制的经验？”
赵世友道：“按照惯例，先介绍经验吧，那样你们在参观前，心中也能有个大致印象。”
孙长才带着赵力到屋里去，给赵世友抬那只讲话用的大圆凳和拿扩音喇叭，李晓菲和五龙县政府的一个陪同参观的干部一起，指挥着参观访问团的几十个人站队，摆好阵势，准备听赵世友的经验介绍。
赵世友看看李晓菲的背影，悄声问孙小胖道：“赵海在屋子里吗？”
孙小胖道：“三大爷，今早晨小河来了，说要海哥陪她到白龙镇华新书店买书，海哥就骑着自行车，带着她去了。”
听了孙小胖的话，吕丽的脸上，飘起一层喜色。郑美芳看着暗暗高兴的吕丽，有些不悦地问到：“三嫂，咱们昨天晚上不是说好了吗？你怎么又让赵河叫着赵海去了白龙镇？”
吕丽哼哼鼻子，道：“美芳，你三嫂我是个说话算数的人，我今早起来，连小河的面都没看到呢！谁知道她会跑到山里来？”
“胡闹！这么冷的天，她还朝外跑！等她回来，我非得好好说她一顿不可。”赵世友气哼哼地说。
郑美芳看看赵世友，再看看吕丽，又扭头看看正在忙着组织队伍的李晓菲，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孙小胖看着三个大人像是打哑语似的，在那里小声谈论着赵河拉赵海去白龙镇买书的事儿，不免一头雾水。
——
赵世友的经验介绍，精彩纷呈，时间的掌握，也恰到好处。一个小时，不多不少，参观访问的第一项，就胜利结束了。随后，赵世友和孙大头就带领华京市旺县的参观访问团，沿着山间的小路，参观那三个小水库和一部分种上了小麦的梯田。
最后一项，是参观实行了联产承包责任制后，率先富裕起来的农户。孙长才带人给赵海盖的那八间新房的照片，在华国大大小小的报纸上出现过，成了赵力一家生活大提高的明证，也成了三家村联产承包责任制的金字招牌。
进了院子，有人一间间房地看了个遍，也有人好奇地在赵力那五处练功的梅花桩上歪歪扭扭地走着。李晓菲贴近赵世友，悄声问到：“赵会长，赵海呢？”
一边的吕丽见身旁没有人，就小声对李晓菲道：“小李啊，真是不巧，大海被小河拉去白龙镇买书去了。”
“三嫂——你——”李晓菲疑惑地看着吕丽。
赵世友小声解释道：“小李，这事儿和你三嫂没关系。我们俩也是来到山里后，才知道他们去了白龙镇华新书店买书。你也别急，天快晌了，他们该回来了。”
李晓菲声音有些哽咽，悄声对吕丽说：“三嫂，你们说话算数，我说话也算数，我真的只想看他一眼，就回华京市，再也不来三家村了。”
该听的报告听了，该参观的地方也参观了，那位陪同华京市旺县参观访问团的五龙县干部，走到正茫然地站在大场院里、朝东边山路张望的李晓菲面前，问到：“李县长，王会长和张县长今天中午在县招待所准备好了饭，咱们是不是该回五龙城了？”
李晓菲收回目光，看看半空中的太阳，点点头道：“是该回去了。”
赵世友看一眼身旁的吕丽，问到：“李县长十几年没回三家村了，今天中午就在我们这里吃吧？”
李晓菲摇摇头，说：“不了赵会长，县里已经安排好了，我们这就走。”
大客车在赵世友、孙大头、孙长才、郑美芳、吕丽等人的目送下，启动后，朝小山梁下行驶起来。李晓菲收回伸出窗口、不断朝赵世友他们摆动的手，对身旁五龙县的陪同干部说：“唉，十六年了！旧地重游，我感到特别亲切。你让司机开慢一些，我好好看看这白龙公社的山山水水。”
大客车缓缓地行驶着，李晓菲盯着前面空荡荡的山路，眼圈里，渐渐蓄满了泪水。
车到白龙镇，已过中午，东西大街上，空无一人。经过华新书店门前时，李晓菲突然朝司机喊道：“师傅，你停一下车，我进书店去看看，有一个当年下乡时认识的朋友在没在里面。”
书店里没有一个顾客，火炉旁，那位中年女营业员仍在飞针走线地织着毛衣。见衣着不凡的李晓菲走进来，女营业员急忙站了起来，问到：“您要买书吗？”
李晓菲笑着道：“不买。十几年前，我常来这里，今天路过，进来看看。”随便浏览了几眼，李晓菲就退了出来，重新上了大客车。
大客车快到五龙县城的时候，李晓菲看到，前面的公路上，急匆匆地走着三个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一个短发少女，一个中年男人。那中年男人的肩膀上，扛着一个面朝下、看不太清模样的少年。那少年的棉衣，在脊背处烂了一个大黑洞。
客车司机显然认识他们，在客车追上了他们之后，他放慢了车速，探头窗外问到：“文大夫，接了个病号啊？要不要我捎捎你们啊？”
白发老者一边赶路，一边摆摆手说：“先谢谢你啦！前面没几步路了。”
客车司机没再客气，他逐渐加快了车的速度。李晓菲扭回头看去，只见那白发老者一行人，拐向了公路边的一条小路，小路的尽头，是一个不大的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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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观访问团乘坐的大客车，停在东边的山路上。当赵世友、孙大头、孙长才、吕丽、郑美芳五人陪着参观访问团的人从大客车上下来，朝这边走来时，孙小胖有些发愣——
赵世友和孙大头陪同客人，那是很正常的，而自己的父亲陪同，就有些意外了。他既不是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创造人，又不是大队干部，他来干什么呢？让孙小胖更感意外的还有，自己的母亲和海哥的母亲也陪同参观者一起来了！要知道，近两个月来，她们俩从未和参观访问的人一起到山里来呀！
等一群人顺着那条羊肠小道走进大场院时，孙小胖终于有些明白了！自己的父母和海哥的母亲今天意外地陪同参观访问团，那都是因为参观访问团里有一个女人！那女人走在队伍的最前头，显然是这个参观访问团的带队人。而自己的母亲和海哥的母亲就陪在她的身边，三人肯定是老熟人了。
孙小胖看到，那女人身材高挑，穿着一件蓝色呢子大氅，一副大墨镜，几乎遮住了她的半张脸。
等那女人摘下了墨镜，孙小胖看着她依稀有些熟悉的漂亮面容，便想啊想啊，就想到了母亲经常拿出来看的一幅照片！孙小胖听母亲说过，那幅照片，是她和高中的同学下乡来到三家村前照的。
孙小胖清清楚楚地记得，那幅照片，是三个年轻学生的合影。两个少女，一个少男，少男站在中间，两个少女站在他的两边。少女中的一个，是他的母亲郑美芳，另外那个眼睛大大、模样俊俏的少女，和那个相貌堂堂、英姿勃发的少年，显得十分惹眼。孙小胖面容姣好的母亲，和他们两人站在一起，竟然成了衬托红花的绿叶！
此时，孙小胖可以肯定，面前这个脸色虽然有些发黄，可仍不失漂亮的中年女人，就是和他母亲一起照相的那个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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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晓菲摘下大墨镜，一双眼睛，落在了孙小胖的身上。郑美芳向前一步，拉起孙小胖的手，将他拉到李晓菲的面前，告诉他道：“叫姨，这是你李阿姨！你小时候，我带你到华京市姥姥家时，你见过她。”
孙小胖乖巧地叫道：“李阿姨好！我认识你，你是我妈妈最好的高中同学！”
李晓菲抚摸着孙小胖的头，眼眶湿润，喃喃地道：“美芳，我记得，那年你带着他回华京市，他才六岁。没想到，十年过去了，这孩子都长得这么高了！”
孙长才在一边笑道：“他长得高？嘿嘿，才一米六呢！小胖像我，晚长！他现在和赵海——咳咳——和一些同年人站在一起，都矮人家一个头呢！”
听到孙长才提到赵海，吕丽斜了他一眼，郑美芳也有些不自然地笑道：“是啊是啊！也许是我家的生活水平低了吧？这孩子，在高中里，和他同班的男同学比，真的有些矮呢。”
李晓菲的脸上，突然流下了两行泪来。她抬手擦了擦脸颊，笑道：“你们看我，见到了小胖这孩子，都高兴得流泪了呢！”
说完，李晓菲的眼睛，就看向了那八间新房的大门。看了一会儿，李晓菲转头问身旁的赵世友说：“赵会长，你看咱们是先参观社员的新居和梯田、水库呢，还是先听你介绍联产承包责任制的经验？”
赵世友道：“按照惯例，先介绍经验吧，那样你们在参观前，心中也能有个大致印象。”
孙长才带着赵力到屋里去，给赵世友抬那只讲话用的大圆凳和拿扩音喇叭，李晓菲和五龙县政府的一个陪同参观的干部一起，指挥着参观访问团的几十个人站队，摆好阵势，准备听赵世友的经验介绍。
赵世友看看李晓菲的背影，悄声问孙小胖道：“赵海在屋子里吗？”
孙小胖道：“三大爷，今早晨小河来了，说要海哥陪她到白龙镇华新书店买书，海哥就骑着自行车，带着她去了。”
听了孙小胖的话，吕丽的脸上，飘起一层喜色。郑美芳看着暗暗高兴的吕丽，有些不悦地问到：“三嫂，咱们昨天晚上不是说好了吗？你怎么又让赵河叫着赵海去了白龙镇？”
吕丽哼哼鼻子，道：“美芳，你三嫂我是个说话算数的人，我今早起来，连小河的面都没看到呢！谁知道她会跑到山里来？”
“胡闹！这么冷的天，她还朝外跑！等她回来，我非得好好说她一顿不可。”赵世友气哼哼地说。
郑美芳看看赵世友，再看看吕丽，又扭头看看正在忙着组织队伍的李晓菲，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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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世友的经验介绍，精彩纷呈，时间的掌握，也恰到好处。一个小时，不多不少，参观访问的第一项，就胜利结束了。随后，赵世友和孙大头就带领华京市旺县的参观访问团，沿着山间的小路，参观那三个小水库和一部分种上了小麦的梯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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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的吕丽见身旁没有人，就小声对李晓菲道：“小李啊，真是不巧，大海被小河拉去白龙镇买书去了。”
“三嫂——你——”李晓菲疑惑地看着吕丽。
赵世友小声解释道：“小李，这事儿和你三嫂没关系。我们俩也是来到山里后，才知道他们去了白龙镇华新书店买书。你也别急，天快晌了，他们该回来了。”
李晓菲声音有些哽咽，悄声对吕丽说：“三嫂，你们说话算数，我说话也算数，我真的只想看他一眼，就回华京市，再也不来三家村了。”
该听的报告听了，该参观的地方也参观了，那位陪同华京市旺县参观访问团的五龙县干部，走到正茫然地站在大场院里、朝东边山路张望的李晓菲面前，问到：“李县长，王会长和张县长今天中午在县招待所准备好了饭，咱们是不是该回五龙城了？”
李晓菲收回目光，看看半空中的太阳，点点头道：“是该回去了。”
赵世友看一眼身旁的吕丽，问到：“李县长十几年没回三家村了，今天中午就在我们这里吃吧？”
李晓菲摇摇头，说：“不了赵会长，县里已经安排好了，我们这就走。”
大客车在赵世友、孙大头、孙长才、郑美芳、吕丽等人的目送下，启动后，朝小山梁下行驶起来。李晓菲收回伸出窗口、不断朝赵世友他们摆动的手，对身旁五龙县的陪同干部说：“唉，十六年了！旧地重游，我感到特别亲切。你让司机开慢一些，我好好看看这白龙公社的山山水水。”
大客车缓缓地行驶着，李晓菲盯着前面空荡荡的山路，眼圈里，渐渐蓄满了泪水。
车到白龙镇，已过中午，东西大街上，空无一人。经过华新书店门前时，李晓菲突然朝司机喊道：“师傅，你停一下车，我进书店去看看，有一个当年下乡时认识的朋友在没在里面。”
书店里没有一个顾客，火炉旁，那位中年女营业员仍在飞针走线地织着毛衣。见衣着不凡的李晓菲走进来，女营业员急忙站了起来，问到：“您要买书吗？”
李晓菲笑着道：“不买。十几年前，我常来这里，今天路过，进来看看。”随便浏览了几眼，李晓菲就退了出来，重新上了大客车。
大客车快到五龙县城的时候，李晓菲看到，前面的公路上，急匆匆地走着三个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一个短发少女，一个中年男人。那中年男人的肩膀上，扛着一个面朝下、看不太清模样的少年。那少年的棉衣，在脊背处烂了一个大黑洞。
客车司机显然认识他们，在客车追上了他们之后，他放慢了车速，探头窗外问到：“文大夫，接了个病号啊？要不要我捎捎你们啊？”
白发老者一边赶路，一边摆摆手说：“先谢谢你啦！前面没几步路了。”
客车司机没再客气，他逐渐加快了车的速度。李晓菲扭回头看去，只见那白发老者一行人，拐向了公路边的一条小路，小路的尽头，是一个不大的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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