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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石破天惊

    幽暗的烛光下,一个束发劲装的女子不知几时站到了朱慧仙的身前。

    两人无言的对视片刻,这个女子才问道:“你发信号让我来此,就为除掉这个奸细?”

    她的话里透着浓浓的怀疑。朱慧仙定了定神,从怀里取出一个锦囊,掏出一张纸条递了过去。借着烛光,此女扫了一眼,脸上立刻变色。伸手将纸条在烛火上烧掉后,她正要说话,突然朱慧仙喝道:“小心!”

    此女悚然惊觉,立刻闪身急跃。黑暗之中一声微响,一道奇异的射流击中蜡烛,一根儿臂粗的牛油巨烛突然爆出了绚烂的礼花,将整个四面通风的书房照得通亮。

    不用眼看,劲装束发女便已将偷袭的敌人感应得一清二楚。身未落地,她便急速弹出几道。几声撕裂牛皮纸般的锐声响过,从黑暗中闪现的敌人身上飙射出数道血柱,一声不哼便倒了下去。

    劲装女子不敢怠慢,飞快的周围搜索了一下,果然又搜出一个重伤的活人、一个俘虏和一具明显被气浪震毙的尸体。还在地上搜到了数枝略象火枪的奇形兵器。在烛光下一一验看清楚后,劲装女子试探着用这种尺许长的怪异短枪开了一枪。然而枪的威力似乎并不太大。那个重伤者中枪后只是惨嚎一声,居然并未立刻丧命。甚至在身上都检查不出伤痕。

    劲装女子摇头道:“莫名其妙的武器!”

    说着她随手将之抛给了朱慧仙。看到地上那些被误伤的朱由札亲信,原本心绪烦乱的朱慧仙突然内心一片清明。她深知这必然是朱由札为取得出手的突然性,事先并未知会手下他会如何动手。如此虽然效果可达最佳,然而误伤无辜也是难免!她暗道:我一切秉持公心而行。你如此手段,也就别怪我弃你而去!

    她将怪枪轻轻接过,又从地上捡起散落的另外两支枪收好。对那个女子道:“琪姐,我真没料到,你竟是侯爷的人!”

    这个突然冒出的杀手正是冒牌洪宣娇的赫连轻云手下心腹端木琪。听到朱慧仙的话,她摇头道:“赫连轻云成得了什么事?想让我臣服于她更是没有可能!”

    朱慧仙点了点头。人的心态微妙,象名分这种东西有时候看似无用,但更多的时候其实构成了一种强烈的心理暗示。徐简一直高高在上身份尊贵,服从他并不会让端木琪觉得受辱。但赫连轻云不过是端木琪的“前同门”,大家身份相似,都是无奈下叛主另投。要端木琪临时接受赫连轻云的领导,她还勉强能够做到。但若赫连轻云想要自立,让端木琪俯首帖耳做她的臣子,端木琪又如何能忍受?

    事实上,自从打开锦囊,得知了端木琪的身份及联络方式后,朱慧仙仍未下定最后决心。她通知端木琪暗中随她前来此处,仍有将她卖给“洪宣娇”或朱由札的另一种运用在。然而朱由札犯了一个大错。他没有切实把握朱慧仙的性格特征,又在狂喜之下丧失了洞察力,不该在错误的时机用错误的方式说了一些大实话,以致造成悲剧!

    当然,这其实并非说朱由札智力不及。实在是人的精力有限。智商相类者,偏重于做事的,做人往往很失败。太会做人的,日常八面玲珑费尽心机,通常也就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做事了。华夏国历来出官僚、出阴谋家,极少出思想家、科学家。最大原因即是环境使然。太有思想易惹祸。装傻更安全。所谓扮猪吃虎是也!而若只会做事不会做人,功劳被领导动动嘴就能抢光,实在是回报太低的一种取向。久而久之,就没什么人傻到说实话、做实事了。耍耍嘴皮子、搞搞人就名利双收,谁还傻得去当炮灰、垫脚石?

    朱由札是做实事的料,虽说屡次失败后已经在努力转型。然而半路出家与专业精熟,毕竟还是差距很大。以致于被人情练达的徐少一招反间计便杀得大败亏输!

    在这里,朱由札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这个错误也是华夏国众多不脸不够厚、心不够黑的失败者所常有的。许多人往往认为,自己不成功是正义感太强。其实厚黑的那套自己一学就会。

    要说错,也不全错。智力正常者,要是认真去学,厚黑学里也委实没有太高深的东西。然而粗通跟精熟,相去何止以道里计。即使是学一门手艺,学徒期起码也得三年五载。脸不厚心不黑者自带了道德光环,总是下意识的轻看厚黑者,认为这些人智力有限。若是自己放下姿态与之竞争,必然能轻易获胜(正所谓“人不要脸则无敌”)。但是,这实在是一种极不靠谱的自负!华夏国的问题,恰恰在于有太多高智力者投身于厚黑的道路。一只受过残酷现实打击的小白兔,半心半意的学了点厚黑招数就跟人家专业的斗,死得很惨实在无足为怪!

    所以,朱由札在极度的窝囊中就那么糊里糊涂的死了。甚至连他以极高深技术研制成功、又幸运的用了特殊渠道保存下来的射线枪都没能大展神威,就被完全外行的端木琪视若敝屣的丢掉。实在是朱由札这么轻易被徐简搞掉,让端木琪对此人根本产生不了一点敬意。对他的东西当然也就不放在眼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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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已深。江宁侯府的深宅里,遇刺的江宁侯仍在重伤昏迷之中。一个守护的医官在昏暗的灯光下已经打起了瞌睡。明明门窗紧闭,可是突然之间,一个华服老者平空出现在了病床之前。

    半睡半醒的值夜医官在朦胧中发觉不对,正要抬头细看,那个老者反手一指,医官的身子微微一颤,突然伏到桌子上打起酣来。

    锦榻上,昏迷中的徐简似乎直觉到危险,身子微微动了动,接着慢慢睁开了眼睛。由超过七个太医会诊,确认重伤垂危的徐简,居然就这么毫无征兆的自己苏醒了过来!

    床前的老者一动不动,直等徐简完全清醒,从床上翻上坐了起来,这才拍了拍手,森然道:“江宁侯果然好手段。如今你一举搬掉两块绊脚石,接下来又打算怎么善后?”

    “善后?”徐简眨眨眼睛,反问道,“诠翁莫非是在说笑,我需要善后吗?”

    平空出现的王韬愣了一下,随即点头道:“也有道理。现在天京城里唯你独大,你无论想怎么玩都不会有问题了!”

    “但是,你怎么对付老夫?”王韬非常的不解,非常的好奇。

    “你真想知道?”徐简歪起头来,脸上现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王韬沉着的说道:“你要是有什么伏手,那就赶紧用出。老夫已经没有兴趣再陪你玩这场毫无营养的游戏!”

    事实上,上午一听到急报,王韬就知道情况不妙。最起码,横插进天京政局里的周星宇估计凶多吉少了。所以他不等后续的报告到来,立刻亲自动身赶赴天京。只可惜还是迟了一步,周星宇已经全军覆没,连自身也被擒下。既然如此,王韬也就不急于轻动,而是直接杀到了徐简身前。徐简要是不立刻搬出救兵,王韬说不得也只能动手杀人,将这场游戏给强行中止!

    王韬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一道无形的威压随着他的变脸沉沉罩下。徐简骇然发现,这道威压竟象是有形有质的实体,压得他呼吸困难,精神上也有如遭遇桎梏,有一种大难将临的极度惶恐感。

    徐简遍身汗出。他深知这还是王韬留了余地,要逼他吐露实情开口招供。不然恐怕光是这种无形的精神攻击术便能让他顷刻毙命。所以他虽难受之极,内心却并不如何慌乱,竭力微笑道:“答案说破了,其实很简单。我或许没有与你一战的实力。但我至少有选择臣服于谁的自由!”

    “选择臣服于谁的自由?”王韬微微一震。正要加重威压的力道。突然之间,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涌上心头。王韬还没来得及反应,一道炽烈的神光已经将他全体罩住。随即一个他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的人物从徐简的床后走出,突兀的现身于他的面前。

    “杨、杨秀清!”王韬看了半天,才勉强回过神来,认出了这个他其实并不熟悉的人物。随即,一种彻骨的冰寒从他心底透了出来。刹那间他完全明白了徐简的底气何在。然而,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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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已过半。监国府里,朱慧仙取出了锦囊中剩下的指令,与端木琪逐一遵照执行。从洪宣娇书房搜到的俘虏已经被移送入监国府内设的牢房中。当时周星宇似乎被爆炸的气浪所伤,整个人昏迷不醒,所以朱慧仙和端琪也没太当一回事。除了命令上重铐外,就是在牢外指定了一个气功好手负责看管。

    徐简的指令头绪甚多,靠朱慧仙和端木琪两人都有些忙不过来,对这个俘虏,两人哪里顾得上多加关注。

    然而被上了脚镣手铐并关入墙壁厚重的监狱后,死蛇一条的周星宇突然睁开眼睛。双目之中的灿然神光照得黑暗的囚室也亮了一瞬。随即他的身躯就象无骨蛇似的,一阵剧烈的扭曲变形,轻轻巧巧就从手铐脚镣中挣了出来。

    身体得到自由后,周星宇凝神聚气,在黑暗中鼓捣了足有半个时辰。突然他重重的擂响了牢门,嘴里还发出一声刺耳的惊叫。

    在囚室外守护的是气功好手中硕果仅存的男性赖九。他是广西陆川古程乡陆因村人。以打铁为业,还有一身不错的功夫。由于醉心武道,他自愿放弃军中职位,一门心思跟在赫连轻云手下习武练气。

    此人心思较为单纯,对于权势并不如何热衷。徐简看准他的性格特点,指示赫连轻云尽心传授,不吝惜指点气功和武道中的一些密技。但绝不一次讲完,而是有规律的隔一阵传授一点,以此将这个武痴牢牢吊住。一年多下来,赖九几乎足不出府,一天到晚不是吐纳炼气就是修习拳脚刀剑,与政治几乎完全不沾边。正由于心思定、用功深,赖九身手在杨秀清所收的男性弟子中远远高出同辈。连番大战能得以幸存,也是靠了这个原因。

    由于赖九是在金田就跟了洪杨起兵的老人,朱慧仙和端木琪对他不能完全放心,因此借了看管囚犯的由头,将他打发到一边。赖九也正乐得在牢房外打坐吐纳调养伤势。

    气行一个周天,赖九正觉百脉俱畅身心快美,突然听到囚室里面的异响。惊疑之下赖九从地上一跃而起。他先继续静听了一阵,这才小心的打开牢门,用他气功大成后视夜如昼的双眼一看,他几乎完全惊呆。

    囚室里那个重伤垂危的囚犯周星宇居然不知去向,唯有一个全身**的女子奄奄一息的仰天躺倒在离囚室门不远的地上!

    这、这是怎么回事?脑子不算太灵光的武痴赖九完全摸不着头脑。周星宇居然去哪儿了?这个**女子又是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

    还在迟疑,地上那女子突然呻吟一声,丰硕的双峰耸了一耸。那一抹雪白在黑暗中散发着妖艳的魅惑。不知为何,赖九不由自主的咕噜一声,吞下了一口唾沫。犹豫再三,赖九还是对这个不知来历的裸女慢慢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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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将明的时候,在朱慧仙和端木琪一刻不停的调度下,徐简的繁复指令已经完全得到贯彻。多达五千的死士以鲜艳的红巾裹头,肃然无声的潜伏于黑暗之中。三千火枪兵各执利器,做好了一听命令便弹下如雨的准备。剩余的几个气功好手则被隐藏起来,准备用于最后的攻坚。

    在这段紧张准备的时间里,朱慧仙也发觉了从城东江宁侯府的位置传来过几声巨响,一度还有绚烂光影冲天而起,几乎照彻了半座城市的黑暗。随后一切完全消灭,重新归于黑暗和寂静。

    朱慧仙暗暗担心,不知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而徐简的伤势又恢复得如何。好在煎熬没有太久,当东边出现第一抹微亮的时候,一个朱慧仙无论如何都料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了朱慧仙的眼前。

    杨秀清!朱慧仙脱口惊呼出来。她赶紧伸手掩住嘴巴。仔细再看时,果然就是杨秀清。那黑瘦的身形,微红的双眼,给予朱慧仙的记忆实在太过深刻。为了谏阻这个好色而嗜杀的权贵,朱慧仙一度被投入监狱,差点没法活着出来。所以看到杨秀清居然无端平空现身,朱慧仙不由心中剧震。一种极不好的感觉急速涌上心头。

    徐简呢?朱慧仙在天王府的门楼上仔细看向杨秀清的身后。还好,没用多久,脸色苍白的徐简便出现在杨秀清的身后。两个人就那么一前一后,完全没有任何随从,也没有车马仪杖,在黎明的长街上一步一步向着天王府而来。

    按徐简的指示,朱慧仙已经撤下了洪宣娇所指派的秦日纲部。事实上,秦日纲在昨天早上身中数枪,受的伤并不轻。白天里完全是硬撑着做事。接到朱慧仙所出示的换防令,秦日纲可谓是如释重负,立刻便交权回家养伤。朱慧仙当即让端木琪带人入内清宫。此刻整座天王府已经被布置成了一个恐怖的杀场,正等着猎杀一头强悍得可能超出想象的凶兽。

    假如一开始的时候,朱慧仙也猜不到徐简布这么大阵势是想干什么,那么一见杨秀清现身,朱慧仙便已完全明了。原来,他是要杀掉杨秀清这个半人半妖的怪物!

    然而,到这个地步,朱慧仙只有更加的疑惑。消失已久的杨秀清为什么会突然出现?江宁侯府的巨响和炽光又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徐简明见千里,早早的就布下这个杀阵来对什杨秀清?

    朱慧仙越想越乱,只觉脑门子都在生疼。然而,此刻并非追究这些的时候。不论是从公事公办的角度还是私人恩怨的角度,杨秀清此人朱慧仙都是非杀不可。徐简的命令,她是一定会执行到底的。现在最大的问题,只是:徐简的所有这些布置,究竟能不能杀掉杨秀清这个怪物?

    朱慧仙的眼前,似乎看到了一片尸山血海。虽然已经时隔一年,然而杨秀清的可怖之处,朱慧仙记忆深刻,不曾遗忘半点。白天的时候,光为对付几个气功好手,手下红巾死士的死亡就已超过千人。这还靠了有犀利火枪及十多个气功好手助战之功。以杨秀清那半人半妖的能力,别说几个洗脑后悍不畏死的蚁虫死士,就是直接经受火枪攒射或是气功高手的联手打击,又究竟能否伤到他半分?朱慧仙完全没有一点把握!

    朱慧仙的汗刷刷的下来,她不由自主伸手入怀,握住了朱由札所制的那把奇形枪械。可惜,这种武器实在太过偏门。虽说对气功好手杀伤力巨大,但就连用来对付普通人,威力都弱得出奇。对杨秀清这样的恐怖的敌人,究竟能否生出奇效?朱慧仙只觉心中虚弱之极。

    就在她内心狂跳的时候,杨秀清已经迈着大步,傲然跨过护城河上的拱桥,朝着敞开的正门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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