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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趁火打劫

    徐简身法太快,稍不注意竟追过了头。等他发觉不对,往回找时颇花了点时间。最终他发现原来云蒴是去了地下,他赶紧追了下去。

    一进地下室,徐简看到云蒴正将绾儿掐得命悬一线。徐简喝道:“住手!”

    自昨夜激斗以来,对于力量、对于音波、对于格斗的种种技巧,徐简的认识已有本质飞跃。他的喝声中夹杂了几丝人耳察觉不到的次声波。这声波与大脑的阿尔法波频率接近。刹那间云蒴如受雷击,双眼翻白竟然晕了过去。

    绾儿的神智本已陷入一种若有知若无知的半昏迷态。突然之间,一种神秘的震动令她如遭电击。轰隆一声,象是一道封闭已久的禁区之门被掀动机钮,颤抖着滑开一线。无数宝藏在眼前奕奕生辉。

    还没看清都是些什么,震动却已突然停歇。绾儿又是着急,又是疲惫,扑通一声竟从凳子上栽了下去。

    次声波这玩意很难定向发射,徐简怕误伤绾儿,所以“音波功”一发即收。本以为云蒴倒下后绾儿会恢复过来,哪知绾儿摇晃一下,居然与云蒴一同栽倒。

    徐简微吃一惊,生怕绾儿受伤过重,自己对墨完不好交待。他飞掠上前,扶起绾儿,伸手掐了掐脉搏,发觉搏动平稳有力,他才放下心来。

    刚将绾儿抱出地下室,墨完也已打破堵截冲了过来。一见昏迷的绾儿,墨完惊道:“绾儿怎么啦?”

    徐简道:“被云蒴掐了一下,晕倒了。但不碍事!”

    墨完切齿道:“云家的男女都不是玩意!老天若是有眼,为什么不降下报应?”

    话音未落,突然轰的一声巨响。随即人声嘈杂,有惊叫、有狂呼,有厉喝、有鼓噪。中间还夹杂着兵器相击的声音。

    墨完奇道:“怎么回事?有人攻进庄子了吗?”

    徐简的听力比墨完强了何止数倍。他倾耳细听一阵,点头道:“似乎是有乱民里应外合,打破了这个庄子!”

    墨完震惊道:“这、这么灵?”

    徐简奇道:“什么这么灵?”

    墨完回过神来,带点羞赧道:“我是说……这个……我刚发了个诅咒……”

    徐简哈哈大笑,拍拍他的脑袋道:“少年人有点狂想也很正常。想当年我甚至以为自己是老天爷呢!”

    “以为自己是老天爷?”这下轮到墨完摸不着头脑。

    徐简解释道:“小时候我尽惹事,从我娘以下,人人都怕了我。每次当大人们在一个正式场合里交谈或吃饭,只要一眼看见我这恶少出场,人人都一致惊呼:老天爷啊,你又要来干什么?一来二去的,我就以为自己是老天爷了!”

    墨完捧腹大笑。笑了一阵,又有些不好意思道:“师叔的意思我懂了,往后我一定加强心性修为,不再胡思乱想!”

    两人边说边走,瞬间出了两重院落。前方的院子里,一群女子突然惊叫着向后涌来。两人连忙避路。众女顾不得理会两人,潮水般从身旁涌过。最后方十多个庄丁满身浴血,护着她们且战且走。

    扑通一声,却是一个年方十二三的少女跌倒在路上。她年小力弱,本就跑在很后面。这一跌倒,瞬间同伴全越过她向后奔去。少女吓得哇哇哭了起来,连声叫道:“姐姐、姑姑、嫂子,快救救我!”

    墨完认出这是云珍兄长也就是自己大舅云琛的幼女云荞,还在犹豫该不该救,却见一个头裹红巾的乱民暴喝一声,挥刀荡开庄丁的防御,侧身用肩膀撞飞一个武士,瞬间冲近了云荞。

    带着狞笑,暴民伸手要将战利品抱起。哪料到云家女子几乎个个习武。云荞人虽慌张,下意识的却使出一记戳脚,凶狠的踢在对方腋下。

    啊的一声,暴民疼得几乎岔气。他红着眼道:“小娘们找死!”

    钢刀展动,刷的劈了下来。

    墨完吃惊下正要跃出,却听当的一声巨响,原来是有人掷出佩剑挡了一下。随即一个庄中武士头目疾奔进来,伸手提起云荞,脚下不停的奔入内院。

    墨完认出此人正是庄中武士的首领云侗,虽已是五服外的云家子弟,关键时刻毕竟还是显出了血浓于水的天性。

    云侗正是那天拦截墨完救援绾儿母亲者之一,墨完天然对他有一种恶感。一见他已出手,他收住势子,转对徐简道:“要是按师叔的风格,这种情况一般会怎么办?”

    徐简哈哈笑道:“我的风格介于善与恶之间。我不是滥好人,但也并非无情者。并非所有善事我都不做,并非所有恶事我都做。”

    墨完不满道:“别玩虚的,实在点给个建议吧!”

    从目前的形势看,云家众女躲进内宅也只能暂避一时,除非云翼能及时带来救兵,否则难免落入敌手。再怎么说,母亲云遥也是云家人,眼看着这些表妹、表嫂们遇难,墨完有些狠不下心。但他并非救世主,能力有限,若无充足理由,滥做好人似乎也犯不着!凭着对徐简的一种盲目崇信,墨完干脆把决定权转移给他。

    徐简不紧不慢道:“假如救人,就不要后悔自己付出了代价,却不一定能换来感激!假如不救,在日后回想起来,千万不要良心不安睡不着觉!这两者里面哪个权重大,这可不是我能替你猜想得出来!”

    墨完只觉心眼豁开,想了一想,决定道:“一个不救也说不过去,我先看看,找一个救人的理由先。若个个都是自私无情之辈,就由得她们自生自灭吧!”

    对答之间,云家人已全撤进了内院,护卫的武士被截下几个,其余则且战且退狼狈逃开。徐简与墨完两人避在一边,激战之际倒也无人来理他们,此刻局面一定,乱民中立刻分出几人迎了过来。

    领头的一个乱民头子喝道:“你们两个是干什么的?要是加入我们,就在头上系条红巾。要是不加入,休怪我等下手无情!”

    原来两人衣着不象庄丁,徐简手中还抱着一个美貌少女,以致于这些人下意识的将之当成造反者。

    徐简笑道:“这也未免太横。你们造你们的反,我们造我们的反,井水不犯河水!”

    那个头领沉下脸来,厉声道:“天底下贱民比贵族老爷要多得多,为什么千百年来贱民始终无法翻身?就是因为大家不团结!要是没有一点纪律,不组织起来,革命如何能够成功?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是执迷不悟,休怪我代表正义——”

    话未说完,徐简挥起一拳,将这头领打得仰天飞出。徐简似笑非笑道:“老子代表月饼惩罚你!居然跟徐少玩起‘代表某某惩罚某某’的这套来,你还嫩了几百年!”

    徐简一拉墨完,两人先后跃上屋顶,沿着屋脊向内宅迅速溜去。

    造反派主要靠的是人多凶悍,好手并不很多。其中道理很简单,只有高等级者才有好的习武条件。而低等级中若出现高手,也早就立了战功升入高等级。两方向汰选的结果,那就是在以武立国的社会,低层中高手极为少见!所以一见两人上屋逃走,下面只是漫骂,却没人能跟着追来。

    转眼间三人越过数重院落,从空中看到前方云家武士正关闭内宅门、堆起障碍在设置最后一道防线。两人隔着一重院落停下,坐在檐角幸灾乐祸的看起好戏。地下各人注意力都集中于追兵之上,而追兵全是“地行者”,无人能够飞檐走壁。一时倒是不曾发觉上方有人。

    内宅里,一群女人骇得发抖。一个较为老成者问道:“有没有派人往城里传讯?”

    众人面面相觑。大多数人连庄门怎么攻破都不清楚,乱民就已潮水般涌入,哪有闲暇去分派这种任务!

    救出云荞的云侗上前一步,对众女道:“庄里出了奸细,突然反水从身后攻打,庄门才会失陷!刚才我逃进来时,发现庄外围了足足上万乱民,就算派出信使,恐怕也很难杀进城里!”

    “这、这可怎么办好?”

    众女全都乱了分寸。云侗皱眉道:“为今之计,也只有我亲自出马!你们赶紧写封求援信,标注好暗记,再找几样可靠的信物,我才能搬来救兵!”

    城中的局势,众女也是清楚的。这个关头,若无可靠的证明,简单的传一封信城里确实未必当一回事!

    云家长子云翮的正室找来笔砚,匆匆写就求援信,细细标了暗记,又找来几样私密信物。云侗收好信件和信物,脸色忽然大变,仰天笑道:“云琛、云珍,你们也有今天!”

    狞厉的笑声将众女全都吓住。云荞睁大双眼,难以置信道:“云侗,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也是奸细?”世事变幻之快,转眼救星成了叛逆,让尚还单纯的云荞实在难以接受!

    “奸细?”云侗不屑道,“我只是要拿我属于我的东西!”

    “属于你的东西?”云荞啐了一口道,“这所宅子,这个庄子,有哪一样东西是属于你的?”

    “有哪一样不属于我?”云侗斜睨着一指周围,“我也是云家子弟,祖宗家业本该有份!二十年我父亲在战场救下云琛之父云重,当时未脱险境,云重虚情假意,声称要立我父亲为嫡子,否则至少也要分一半家产给他。我父亲不识大人物的险恶人心、翻覆手段,感激下为之拼命,大破黑白联军为云重立下大功。云重加官进爵,我父亲却因伤重不得救治而死。其后云重给了我孤儿寡母什么?不过是一个寄人篱下的机会,一个为你们云家嫡支卖命的机会!”

    云侗情绪激愤,红着眼道:“我今天不过是拿回我父子该有的一切!你们应该庆幸,要不是落在我的手里,你们的下场比那个韶家女奴好不到哪去!”

    内宅防线上,本准备与外敌血战的武士们个个面面相觑。云家庄共有数百庄丁、上千奴兵,防御上呈内外数重布置。最外层告破后,形势不明,内层护卫立刻缩进内宅,经营最里面这道防线,这也是演练过多次的即定策略。所以尽管如此形势下,奴兵已不敢用,但从四面撤入这里的武士仍有近两百人,依托厚墙重器,防御仍有可为。可哪知身为云家远支的头领云侗居然叛变,这让众武士一下子失去了方向,不论是站在墙头的还是留在墙后的,所有武士全都转头向后,个个茫然失措。

    云荞狠狠的咬着下唇,鲜血激迸出来。她突然吼道:“来人哪,快给我杀了叛徒云侗。谁杀了云侗,我就下嫁给他!”

    一声喊出,云家的聪明者已反应过来。立刻又有数女跟上道:“杀叛逆,立大功!不但云家嫡女可以下嫁,还有田产、宅子、金银等厚赏!”

    “立功者奴隶立刻脱藉为良,平民升为士族。已有官职者晋升三级!”

    ……

    贵族之家,应变的权术乃是基本教育。一旦被云荞点破关键,所有女人都如梦初醒,各种许诺象不要本钱一样不断给出。

    云侗一扫之下,发现不少武士跃跃欲,看向自己的眼光渐显不善。他心中暗叫不妙。要知道在这个关头还坚持战斗的武士,不是等级较高,就是忠诚度高。与云家的互信度绝非普通武士可比!云侗深知从众效应的厉害。第一个人响应之前,所有人都会谨慎。但只要有一个人先出头,跟上的就会层出不穷。他心知不能给侥幸者机会。他立刻一跃而起,运掌如刀向云荞劈去。这种形势下,不杀掉起头者,用鲜血将人吓住,云侗恐怕会被这两百武士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屋顶上,墨完被这种变幻弄得目瞪口呆。徐简却象见惯不怪。他扬扬眉道:“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云侗的实力早已达到六级,为迷惑人一直示以五级。情急下全力出手,这一记掌刀凌厉肃杀,隔着尺许,掌风已将云荞的长发吹得激荡如波。

    云荞正吓得要命,横向有人疾冲出来,抱住她就地一滚。嚓的一声,掌刀擦过那人肩膀,那人只觉整条手臂都痛得失去知觉。但她咬牙忍住,滚出数尺后将云荞用力一推,自己跳起身来道:“云侗,你这畜牲,今天我云蒴跟你拼了!”

    此人一身大红劲装,头上两根个性十足的羊角辫,正是被徐简啸声震晕后苏醒不久的云蒴。

    一击无功,云侗已急得上火。他心知性命只在顷刻,哪里还会容情!他一步冲到,右拳向云蒴当胸狠击。

    云蒴只觉眼前一花,一只拳头已带着厉啸打到胸口。刹那间她骇得闭上眼睛,暗叫我命休矣。

    一声巨震,却是云侗闷哼一声,噔噔噔连退数步。云蒴奇怪的睁开眼来,正看到墨完的同伴对她做个鬼脸,含笑问道:“现在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我出手救你,代价是你必须卖身为奴。什么时候放你自由,要看我心情而定。第二,你不接受这个交易,那我就回到上面,放你们再打。谁胜谁败都跟我无关。刚才救你这一次就当免费奉送,如何?”

    云侗应变奇快,一被震退,便趁势急跃,两手张处,已逮到两个人质。他厉喝道:“不要乱来,不然我就杀人了!”

    徐简举起手道:“不要紧张,我打酱油的!生意谈得成我就捞几个人,你也没什么损失。生意谈不成你再动手不迟!”

    云侗被弄得有些哭笑不得。然而对方身手之强实是生平仅见。他竭力拉拢道:“兄台如此身手,足可做得一方霸主。小弟不才,如今也已拉起杆子,聚起上万人马。如兄台有意,弟将让出首领之位,奉阁下为西雅国之主!”

    要收买人,出价就要够狠。先等过了眼前难关,再找机会翻脸不迟。这是云侗从云重以及云荞祖孙三代身上学到的重要招数!

    一听云侗的话,云家众女心知要糟。机灵的当即一狠心,奔向徐简身后道:“英雄救我!只要救我一命,我甘愿为奴为婢伺候英雄!”

    贵族之家教育与平民迥异。与他们拿来教育平民的那套几乎完全不同,他们提倡忠诚,但自己却善于背叛;提倡奉献,自己却只索取;提倡贞洁,自己却耽于淫乐;提倡孝娣,自己却父子相猜、宫门喋血!对于脸面这种东西,其实越下层的人越讲究。对于世族华胄,脸面这种东西,那是在对下层分子时才需要讲究的。对上位者,对有求于其人者,他们往往最能装低伏小,谄媚逢迎。正所谓谄上凌下,两副面孔交替使用,这才是他们的完整面目。

    所以一旦有人带头,几乎是忽拉一下,所有女人都涌到了徐简身后。呆立不动的反倒只剩下云蒴和云荞。

    屋顶上墨完看得傻眼,地面上徐简却是得意洋洋,一指左右道:“处女向左,非处向右。自己自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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