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玄幻小说 > 秃笔传尤尼沃斯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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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位对「幸福」是怎么看待的呢?

    或者说,认为什么才是幸福呢?

    可能有些人会回答「实现了梦想就是幸福」——真是不错的答案呢。

    然而我觉得,即使实现不了梦想,能够一直走在追梦的路上,就已经足够幸福了。

    不过,肯定很多人会持有这样的想法:梦想实现不了的话,这其实是不幸吧,明知这样,还一直走在一条没有尽头的道路上,是更加不幸的吧。

    无所谓了。

    如果这算是不幸的话,那我就是深深爱着这不幸的。

    于是,就这个话题,我和那位金发碧眼的少年,进行了长达一个月之久的拉锯战。

    圈套,反击,调查,辩证。

    我用尽所有本事去揭穿他的谎言。

    而最后,因为执念更胜一筹,我取得了胜利。明白了他之前一直劝说我,要让我放弃写作的原因,也明白了他觉得这样会让我变得幸福的理由。

    全明白了。

    终于,眼前的事件就像完成一幅拼图那样,圆满地结束了。

    我也终于发觉到,就算在这里获得了胜利,我也没办法朝着梦想接近哪怕一步,这样一个令人无奈而又空虚的事实。

    「再见了,和你一起度过的一个月,对我来说——真是相当愉快呢。」

    此时此刻,在我的眼前,就如同放慢动作一般,尤尼沃斯坠落下去。

    从六楼的高度。

    在没有救生气垫的情况下,我不敢想象他会摔成什么样子。

    我没办法救他。一是他自作自受,二是我也没有能力将他拉上来。

    一切都已经晚了,不过这也无所谓。

    无论他是死还是活着,和我的梦想都没有关系吧。

    「再见了,朋友。你那浓厚的友情,我从今以后都不会忘记!」

    我这么大喊着。虽然从来都没把他当做朋友,但是,为了给他最后几秒钟的人生,哪怕留下那么一点可以被称为美好的回忆的话,我撒这个谎就是有价值的吧。

    好了,道别完毕,该回去了吧。

    唉,要说遗憾的话,我也不是一点都没有。

    究竟,事情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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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下旬。

    一望无际的蓝天,随着从东向西吹过来的海风,编成一列的洁白海鸟掠过天空。走过淡黄色的松软沙滩,面对这清澈的,仿佛能一眼望透的海水,少女张开双臂,如同要拥抱这个蔚蓝的世界一样跃入了其中。

    此时的她,还不知道——

    「什么乱七八糟的……到底不知道什么啊。这像是散文一样的段落究竟是怎么回事,根本不是我擅长的内容吧。话说回来,我到底要写什么都不知道,这段话和故事的主题有关系吗,如果有关系,有什么样的关系呢,顺便说故事的主题是什么来着?好吧,果然还是毫无关系,那我为什么要写呢?对了,是为了取材,为了积累经验,为了今后能写出真正优秀的作品而进行的准备工作。可我完全看不出,这样的,到处都有的,谁都能写出来的无聊东西有什么价值……可恶,就连这样的一个段落,从刚才起就改了好几遍!」

    带着对自己的失望和愤怒之情,我将刚刚写完的一页撕下来,揉成纸团。

    好了,刚一开始就写了一大堆废话,作为作家来说恐怕是不合格了呢。

    首先,还是做个自我介绍吧。

    我的名字是「全零」。

    全部的全,零度的零。

    可能有人会怀疑这是个假名,不过这确实是我的真名。

    当然我也有说谎的可能性。

    身高173cm。16岁。ab血型。天蝎座。生日是11月11日,对了,就是那个近年来商家靠大规模打折促销来赚取利润的日子。

    就读于因海市第十高中——简称十高,高一6班学生。

    担任职务,语文课代表。

    从属社团,无。

    兴趣,写作。

    志愿,作家。

    理想,著作等身。

    ——要说自我介绍的话,像我这么无聊的人也只能说出这点内容。至于什么喜欢的零食,喜欢的明星,喜欢的音乐,喜欢的电影,喜欢的女孩子类型,谁会去说那种东西啊。对了,喜欢的书还是可以说一说的,像是《百年孤独》啦,《孤岛秘史》啦,《人间失格》啦,等等。

    以作家为目标的我,目前还未曾在各种出版物上发表过一个字,就如同未成熟的雏鸟,拿着秃笔的稚嫩写作者。而要达成著作等身这个目标,如果以一本书2cm的厚度来算,就算我从现在就停止长高,也大概要写出86-87本左右才能达到,这如同珠穆朗玛峰一样高不可攀的目标,在给我很大打击的同时也在激励着我。

    先从一本开始吧。

    先创作一本足以获得新人奖的小说,将其出版,然后开始挑战「著作等身」这个目标。

    于是在经历了无数细小的,不值一提的失败之后,我决定将目光放的长远一些。也就是通过取材来丰富自己的经历,一点一点地逐步提升自己的写作能力,最终达成将自己的书出版这个初级目标。

    于是我就在寒假中的最后一段时间,春天来临之前的二月下旬,来到了因海市外的海边。

    正在我因为「使用了巧妙的方法,将突兀的自我介绍和目前的现实情况联系起来」而沾沾自喜之际,视线数米之外的海面上涌起了水花。

    「呼~~~」

    穿着淡蓝色连体泳衣,有着一双亮闪闪的大眼睛和棕黑色短发的少女如同出水芙蓉一般甩了甩头,浮出了水面,她虽然身材娇小,但身体的每个部位都经过充分的锻炼,完全没有外表那般柔弱的感觉。

    「少女张开双臂,如同要拥抱这个蔚蓝的世界一样跃入了其中。」

    ——如果站在读者的角度看,既然我写到了这么一句话,应该在附近,是有这么一个跃入水中的少女存在的,否则,就成了彻底的空想写作练习了。是的,为了保证取材的质量,我连跃入水中的少女都带到海边来了,可见自己的决心有多么大。

    就在我不顾「没有取得任何成果」这个现实,擅自地握紧拳头自我满足之际,泳装少女缕了几下额头上的刘海,直起身子,一步一步地从海水中向沙滩的方向走来。

    「零君,写作练习的进展如何了?」

    少女用略带喜悦的,期待着的声音问我,在她的想象中,我一定收获不浅吧。顺便提一下,「零君」这个称呼,是她之前看了几部少女漫画之后想出来的,丝毫没有考虑我的感受。

    「嗯,那个……今天,确实是有不少收获。」

    是的,如果说不怎么喜欢出门,而且根本都不会游泳的我,今天看到了各种各样的美景也算收获的话。

    「……果然是没收获啊。」

    她一定是看到我身旁那个从笔记本上撕下来并揉成的纸团了,真是不幸。

    「这个吗……至少我思考过了,没有白来。」

    「哼。」

    少女撅起了嘴,似乎有些生气,不过我知道她并不是真的生气,这只是年轻女孩子一种极为正常的情绪表现而已。

    「话说这只是顺道和你一起来而已,你不是也有冬泳和潜水的训练项目吗?」

    「也是呢。那零君既然没什么收获的话,我就继续了哦。」少女转过身子走了两步,又扭过头来看着我说道,「对了,零君,关于海滩这个场景,你还有什么需要描写的地方,我还能帮上什么忙吗?比如像刚才跃入水中那个动作之类的。」

    「我想想……」

    虽然她不是单纯陪我来,不过看样子还是很重视我的取材的,我在感动之时,思考片刻,然后说道:

    「下一个瞬间,他睁开双眼的时候,发现在这冰冷的水面上,少女漂浮着,头朝下方,一动不动。这个时候他惊讶地发现,她已经……」

    「要我扮浮尸吗?!」

    似乎和期待中产生了过大的落差,少女露出了十分夸张的表情,几秒之后又扭过了脸,看样子又有点生气了。

    「不理你了。」

    然后少女又跳入了水中,开始潜水。

    「啊~啊。」

    我打了个哈欠,然后快速地认清了目前的现状。和这位少女一起来到海边进行取材的我,由于对自己刚才写的段落毫无信心,而且也没有什么灵感,已经进入了百无聊赖的地步。此时最恰当的做法是赶紧回家,不管做什么都好,也比在这里浪费时间强。

    不过在少女没有结束她的训练之前,我是不能回去的。理由是,她的衣服是我负责看管的,不管是把衣服扔在这里然后回去,还是带着衣服一起回去,都会引发大问题的。

    结论是我必须和她一起回去。这么想着,顿时感到十分郁闷。

    对了。趁现在的时间,对这位少女进行一下介绍吧。如果是小说的话,女主角是不会没有名字的,只被称为「少女」的角色,不会被任何人记住。

    少女的名字是「傅言衣」。

    和我那充满了神秘气息的名字相比,是个很朴实的名字。我平时用「小衣」来称呼她,这个当然也是她看了少女漫画之后强迫我这么做的。

    身高160cm。下个月满16岁。o血型。双鱼座。生日是3月18日。

    和我一样,就读于十高,高一6班学生。

    担任职务,无。

    从属社团,魔术社。

    兴趣:魔术,有趣的东西,甜的东西。

    虽然是很简单的介绍,不过其实从我知道她的生日,血型以及兴趣,还有她能将自己的衣服交给我看管这些方面来看,我们之间不仅仅是同班同学的关系。

    嗯,我和她算是朋友的关系,虽然说我并没有多少朋友。记忆中,她大概是我在十高认识的第一个人,然后糊里糊涂地,很快就成为了朋友。话说回来,对于学生来说,最容易交朋友的时期就是刚入学的时候吧,那时候只要打个招呼,随便聊几句就能成为朋友。

    她很快就知道了我想要成为作家的目标,打算尽自己的力量来帮助我,于是在商量之后,她就成为了我长期的取材对象,就类似于画家和模特的关系,而且比大家想象中还要健全的多。目前我的计划是,准备以她为原型创作一部小说,虽然说现在还没有什么灵感。

    今天来海边,我是打算一边取材一边尝试写一些段落,而她是练习冬泳和潜水。不过并不是运动员,而且也没想去当潜水员的她,为什么要在只有不到10摄氏度的天气下进行这些练习呢?这确实一言难尽,还是让我之后再娓娓道来吧。

    我抬眼望去,看不见傅言衣的身影,可能是游到远一点的地方,或者是潜到水下了吧。不过我一点都不担心,以她的身体素质,根本不可能出任何意外。

    于是我开始观察周围的景观。这一带是未经开发的海滩,前方是大海,后方是空旷的沙滩,再往后就是沿海的公路了,真的是没有什么可以观察并将其变为写作材料的东西。如果有身材丰满的大姐姐的话,还能保养眼睛,不过由于温度的原因,貌似今天上午来这里游泳的只有傅言衣一人。

    「唉。」

    我无聊地抓起一把砂子,抛了出去,砂子被风一吹,又落回沙滩上。

    此时我的精神状态差劲极了。所有作家都有写不出来的时候,而这个时候又只能在这里呆着浪费时间,是最令人无奈的事情。

    唉。就这样下去,我真的能成为作家吗?

    产生了这样的疑问,感觉心情又变差了。

    正当我揉了揉头发,准备从「把手机拿出来」和「开始妄想」这两个自暴自弃的选项之间二选一的时候,感觉后背被人拍了一下。

    「hey。」

    因为这个声音不像是「嘿」,而是纯正的美式英语发音,我在回头之前就初步判断出这是个年轻的外国男性。

    到底有没有搞错,迷路到这里来了?话说谁让你随便拍我的后背了?

    「go away, you bastard。」

    我头也不回地,用不算很纯正,但是应该能让人听懂的中式英语发音这么说道。

    因为正常人听了这句话之后八成会一拳打上来,我说完之后立刻在地面上一滚,做出了躲避的动作,同时转过头来,看到了那个拍我后背的人的长相。

    眼前的外国少年,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大,比我高几厘米,金发碧眼,头发有些自然卷,**着上半身,穿着橘黄色的,上面印着「los angles」的泳裤。我揉了揉眼睛站起来,顿时对自己刚才说的话感到了愧疚。真是的,他没一拳打上来已经算是很宽容了。

    但正当我准备道歉的时候,他却完全无视我刚才那句无礼之言,开口说道:

    「你怎么了,看起来似乎有烦恼的样子。」

    我吓得后退了半步。

    他居然会讲中文,而且从发音和语调上来看,几乎听不出是个外国人。

    这么小的年纪就将一门世界上最难学的语言如此娴熟地讲出来,这个人恐怕是天才吧。

    对于不是天才的我来说,顿时对他产生了敬畏,以及戒备,嫉妒这样种种的感情。作为一个普通人来说,恐怕谁都曾经见过存在于自己身边的天才,并且深刻地理解了他们与自己的差距吧。

    我讨厌天才。

    「没事吧?看你刚才一直在百无聊赖地坐在那里,一定是有什么烦恼,一定是身边有什么不如意的事情,一定是有什么无法实现的愿望吧。」

    看看,连「百无聊赖」这样的词都能说出来,有些学中文学了很多年的外国人恐怕都做不到吧。

    「能对我说说吗?那些让你烦恼的事,让你一直这样纠结,让你无法获得幸福的事情。」

    他用带着磁性的,如果是女孩子就会被他当场迷住的声音说着,向我伸出了手。

    此时,我莫名其妙地,感觉身体中的血液流动加快了,从自己的心跳频率也能知道,我此时的心情出现了变化,很剧烈的变化。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说出来吧,然后我会想办法帮助你。我告诉你,任何人都可以变得幸福,无法变得幸福的人是根本不存在的。只要他们能够——」

    全零,16岁,高中一年级学生。

    我并不成熟,无论是作为作家,还是作为人。

    尽管这样,可笑的是,当时的我并没有觉得一个主动在海滩边找上自己,开口就要问自己有什么烦恼的外国少年,这一系列的行为的可疑之处。连「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个问题,在当时都没有想到。

    新世纪早熟的一代,真是对不起了。

    别看我这样,作为21世纪初出生的人来说,我其实是个很天真的孩子。

    于是,我就将自己想要成为作家的梦想,一直以来经历的失败,还有对自己能否成为作家感到怀疑因此心中十分烦恼的事情,通通对他说了。

    然后,他一下子露出了爽朗的笑容。

    「什么啊,就这点事吗。很简单哦,要变得幸福,其实是很简单的事情。只要你能……放弃写作就好了。」

    ——放弃写作。

    他笑着说出了答案。

    我愣了几秒钟后,笑着回答了他:

    「开玩笑,怎么可能啊。」

    「是吗?因为这种事而烦恼的话,只要不写就好了吗。这样就能变得幸福了啊。」

    「你这根本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吧……」

    「诶嘿嘿~~」

    然后我们两个一起大笑起来,笑了好久。

    「尤尼沃斯·戈尔登。」

    「全零。」

    交换了姓名后,我们像是十几岁的年轻人一样握了个手,就这样认识了。不过我感觉应该还算不上朋友吧,我的朋友目前为止似乎只有傅言衣一个。

    这家伙真有趣,故弄玄虚地说了半天,结果就是一句玩笑话,一句戏言而已,真是个幽默的人呢——回想起来,这就是我当时的想法,除此之外,我并没有感受到别的什么。

    当时的我,并不了解这个人,也并没有预料到今后会发生的事。

    我没有识破他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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