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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明天

    《男人的好》

    作者:呼吸阳光

    k县城火车站是个很小的火车站,七八十年代时,曾是多地的铁路交通中转站,近些年来别的地区不断发展,它倒是很奇怪地渐渐没落,年复一年仍保留着当初设施单调的样子。每天只有一列火车在中午12点在此停靠5分钟载着需要乘坐的旅客,然后再轰隆隆开向前方。

    检票员同志懒懒散散地站在第一道检票口,握着手机大着嗓门喊:“饭不会煮吗?抓四把米,把水倒在电饭锅里,手心贴在米上,水漫过手面就可以煮出来的饭就不会硬。”越喊越生气:“米当然要淘一遍!你个孬子哟!你吃香蕉连皮吃吗?!”在检票员同志抱着手机教彼端的人煮饭时,检查入口已经涌入不少人。

    挂上电话,检票员同志明显烦躁极了,看也不看乘客手中的票,连连摆手,粗声说:“进进进,赶紧进去。”

    就这样不管是有票的还是没票的,反正是都进去了。

    破旧狭小的候车室,排排木质小椅上相隔不到一米,总会缺一块木头露几颗钉子,即便如此,每个小椅子上也都坐满人,有抱着孩子一手端着泡面当午饭吃的,有低头玩手机的,有瞎掰吹牛的,有嗑着瓜子的,还有对着镜子化妆的……每个人各自忙碌着自己的,等待着火车的到来。

    这时一个调皮的小孩子啃一口青苹果,酸的皱着小脸立马将青苹果扔掉,砸在对面戴着帽子用帽檐遮鼻子以上的男人的腿上,男人的裤腿立刻被砸湿一小片,濡湿之处带着些许果肉。

    孩子妈赶紧搂着小孩子向这人道歉:“不好意思,小孩子不懂事。”道歉过后,发现男人动也不动,想着可能睡着了。

    同一时刻不同地点,严郁给两名警察倒好水后,因为背部原因只能僵硬上半身,坐在床上,两名警察从严郁的脖子上也看出问题,于是长话短说,说完后对严郁说了句打扰了,便离开。

    严郁愣坐一会儿,起身走到桌前,从包包里掏出卡包,在里层找出那张久不使用的银行卡,1个亿。

    严郁倏地站起身来,带动背部有微微的扯痛,她稍稍弓身缓解疼痛之时,想起宋居州刚刚在阳台接到电话时说的地址,x县城火车站。

    x县火车站的候车室开始播报列车到站开始检票的讯息,候车室内立时像是沸腾的一锅粥,前赴后继地挤向检票口,人挨人人挤人,仿佛晚一步就上不了火车一样。

    宋居州与时友踩着点终于赶到候车室。放眼望去,拎着蛇皮袋的,背着背包的,已经过了检票口快速向月台小跑的……到处都是人。

    两人的目光在人群中来回逡巡。

    突然一小孩子被挤的“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宋居州与时友的目光才刚被吸引过去时,小孩子旁边的一个人影将身子一提,直接从栏杆处越过。

    “蒋山!”宋居州时友喊出声的同时已随后越过栏杆,追向蒋山。

    戴着帽子的蒋山拼了命地向前跑,跑过月台,跑向这列火车,每个车厢的车门口都挤满人,到底是上车的还是下车的也分不清,总之就是挤,蒋山没有傻到跟在后面挤,等着宋居州和时友来抓他,而是顺着火车从1车厢跑到尾,宋居州与时友一前一后追。

    在宋居州跑过一节车厢时,一个捧着肚子的孕妇突然出现,时友在奔跑的惯性下没能完全避开,肩膀擦到孕妇,孕妇向后一仰仰到几个人身上,幸好人多,孕妇并无摔倒,时友松一口气的同时,扶着孕妇问有没有事。

    孕妇破口大骂:“作死啊!长不长眼睛,跑那么快赶着去投胎啊!”

    时友被骂的一声不吭,再转过头时,看不到蒋山,也看不到宋居州。

    蒋山奔跑着喘着粗气绕过火车一圈后,掐着点儿,在一个将要关上的车厢门口一跃而上,宋居州眼看着又让蒋山跑了之时,蒋山突然被从里面轰出来,一个挑着两个鼓囊囊蛇皮袋子的老大爷,硬把蒋山挤出来,喷着鼻子说:“下车喔!下车喔!光顾着你们自己上车,挤着我老头子不让我老头子下车喔!”

    蒋山被老大爷急吼吼地轰下车,便知自己再也上不了这列火车了,只能想办法逃。

    跑,他跑不到宋居州。打,他也打不过宋居州。硬拼的结果就是他被宋居州成功抓进牢里,不能这样,此时脑中冒出一个想法的同时,他已经将老大爷推倒,两个鼓囊囊的蛇皮袋,一个在地上,一个堵在车门口,老大爷卡在火车与站台口的缝隙内,搂着扁担大骂:“你个狗日的王八羔子!眼睛长腚上去了!”

    蒋山并不理会,顺着铁轨急跑,宋居州同乘务员一把将老大爷捞起来,旋即再追。今天他一定要抓住蒋山。

    蒋山跨过一道铁轨又一道铁轨,宋居州跟着跨过一道道铁轨。

    耳边的风呼呼地吹着,唯一的一列火车终于哐叮哐叮地驶出这个小站,转眼不见。蒋山的计划被打破,咬着牙跑到外转护栏时,停住脚步。

    他没想到这个护栏外是水泥地,如果他跳下来,不断腿就是少胳膊,同时他可以确定的是就凭他对严郁做的事,宋居州一定会跟着跳下去将他抓住。短暂的迟疑后,蒋山再顺着铁轨向前跑,总有一处护栏下面是水,可以让他逃。

    才刚跑两步,被宋居州一把拽住衣领,一个大力,将他甩在地上,他滚了一个骨碌,爬起来再跑,再次被宋居州迎面一拳抡的趴在地上,帽子被打掉,头发像狂草一样被风吹的来回晃动。

    “宋居州!我x你妈的!”蒋山抹一下带血的嘴角,抓一把石子往宋居州脸上砸,砸过爬起来再跑。宋居州偏头避过石子,拦腰一脚将蒋山蹬歪在火车轨道上。

    “我操.你妈的!”蒋山脸被铁轨磨掉一块皮,再骂。

    “你可以尽量骂,看是你嘴硬,还是我拳脚硬。”宋居州一把拽着他的领子将他捞起来。

    这时,沉稳拖长的呜呜声响起,预示着火车要来了,蒋山突然哈哈大笑伴随着火车的哐叮哐叮的撞击轨道的声音,连大地都是颤动的,他望着宋居州问:“你女人背上的花朵漂亮吗?”

    宋居州心头一痛。

    蒋山猛地搂住宋居州,脚一绊将宋居州按倒在一个铁轨上,在同宋居州翻斗过程中,嘴上不停地说:“严郁的皮肤真好,又白又嫩,尤其是胸部,那么圆那么挺,不知道你的手感和我的手感是不是相同的,软极了,滑溜溜的。”

    躺在铁轨上的宋居州额上的青筋暴出,“你他妈的给我滚!”一拳挥向蒋山,蒋山顺势倒在铁轨外,一点也没有挨打时的愤怒,轻轻松松地望着宋居州。

    宋居州一转头,轰隆隆的火车像一头巨大的怪物加速马力地向这边驶来。

    这一刻,严郁平静的眼神一闪而过,“我在家等你,我在家等你,我在家等你……”

    蒋山缓缓地扬起嘴角望着宋居州,人总有弱点,世界总有让其失去理智丧失防备的的一个点,“严郁”二字真好使,就在蒋山得意之时,只觉胸口猛地一痛,时友拽起宋居州的同时,宋居州一脚踹上蒋山的胸口,这一脚踹的蒋山趴在石子上,缓不过劲儿。

    火车“呼”的一声呼啸中从三人身边驶过,带动的空气将三人的衣服猛力地扯向一边,哐哐当当一阵后。四周再次阒静。

    “没事吧?”时友问宋居州。

    “没事,谢谢。”宋居州说着将蒋山拽起来,拖着向出站口走。

    蒋山双手背在身后,被宋居州握住,押着走,他说:“宋居州,你知道我有多讨厌见到你吗?多讨厌你知道吗?”

    宋居州不吱声。

    “你以为你不吱声你就高尚了吗?你就这副德行,从小就这德行,表面不说话,心里什么事知道的一清二楚,装!你为什么要跑回宋家,你在外面当你的邹舟不好吗?大街上那么多男人,你妈是多贱非找个有妇之夫的宋建勇不可,当了小三,又生下你这个私生子!啊!”蒋山痛呼一声,被宋居州从后面踹的跪在地上。

    才将蒋山踢跪下,宋居州又将蒋山拽起来,继续推着他向前走。

    蒋山嘴上再不干净,他再次将蒋山踢跪在地。

    最后蒋山喘着气说:“我特别想你们全部都死光,真的,想着你们都死光了,我妈的死就没那么吓人,也没那么凄惨了。不是你们她根本不会死。”

    宋居州不想成为说教者去试图纠正蒋山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说也没用,任由蒋山不停地说,只要他嘴上一不干净,就得挨打。

    三人正出站时,甄辛从出站口进来,后面跟着四五名警察。

    甄辛先他们一步跑到蒋山跟前,蒋山红着眼问:“是你带他们来的?”

    甄辛不说话。

    “是你带他们来的!”蒋山手背在后面冲着甄辛吼。

    甄辛红着眼眶说:“蒋山,不要再错了,不管你在里面待多久,我都会在外面等着你。”

    “放屁!”蒋山的口水几乎喷到甄辛的脸上。

    趁着宋居州将他交给警察之时,一个猛地转身,向后一退,身子往下一蹲,拉起裤褪从里面掏出一把手枪。

    “不怕死的上前一步试试看!”蒋山握着枪指着在场的所有人,缓缓地站起身来:“老子崩一个看看!”

    几人精神一震,站在原地,高度警惕地盯着蒋山。

    甄辛上前一步,“蒋山……”

    “你给住嘴!”蒋山大吼。

    宋居州缓缓挪步,几名警察屏息凝神找时机。

    离蒋山最近的甄辛同样回以大吼:“你伤害的人还不够多吗?为了你上吊的妈妈,你要多少人陪葬才甘心,你的妈妈是妈妈,别人的妈妈就不是妈妈吗?!你要让蒋海知道他的爸爸是个杀人犯,像你一样满心仇恨,过着和你一样躲躲藏藏见不得人的生活吗?!”说着哭出声来:“蒋山,我爱你,放手吧,这次,我会在外面等着你,哪怕我老的走不动路了,我也会看到你出来才会让自己闭上眼睛,蒋山,不要再错了……”

    “够了!”蒋山情绪异常激动,眼眶开始泛红。

    在几名警察向蒋山缓缓挪动之时,蒋山骤然反应过来,他杀了那么多人肯定活不了,他重新稳住被甄辛摇动的心,在警察扑向自己之时,蒋山提高声音:“不许动!”将枪指向几名警察。警察立时停步。

    “不相信我的枪是真的,震不住你闪是吧?我先崩一个给你看看。”说着便将枪指向宋居州,“嘭”的一声巨响。

    本该将枪口再次转向警察的蒋山,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甄辛……

    甄辛的身子一点点向下瘫,宋居州与时友赶紧上前扶住,时友急急地从衣服中掏出手机打急救中心。

    甄辛拽着宋居州的衣袖说:“对不起严郁,对不起。”

    “啪嗒”一声,手枪落在地上,几名警察轻松将蒋山制住,蒋山愣愣地望着背对着他的甄辛,他看到她的血一**往外涌。

    “甄辛。”他轻轻地喊。

    甄辛缓缓地转头看他。

    女人之于男人,有时候就像空气,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一些小事,没人时时在意。谁也不会天天在意透明似无的空气,把她时时挂在心上,当真哪天没有柴米油盐酱醋茶,没有这口空气,才发现没了她,根本不能活。

    这一刻,蒋山才明白这个道理,他拼尽全力,顿足后悔地向甄辛靠近,嘶吼着“甄辛!甄辛!”也挣脱不了几个警察桎梏。

    “甄辛!”这个自大二就开始跟着他,跟了他七年的女人。在所有人都离他而去,只有这个女人对他不离不弃,这个真心待他的女人,这个为他什么都愿意去做的女人,这个他躲躲藏藏在窑洞在大棚在任何一个黑暗旮旯里想念的女人。

    此时拜自己所赐躺在血泊中。

    “甄辛!甄辛!”他喊着她,想抱一抱她,他已经很久没有真心实意地和她说一句爱了,他在四个警察架着双臂和双肩的同时,拼命嘶喊,奋力挣扎着向甄辛,“甄辛!甄辛!”

    最终还是没到挣到甄辛面前,被架上了警车。

    救护车很快来到,时友跟着抬着甄辛的担架上了救护车。

    宋居州站在原地,又两名警察迎面走来,将手铐铐在宋居州的手腕上,这次不是走一趟。

    严郁赶到县城火车站时,并不宽阔的广场空荡荡的,她四处张望,将目光钉在出站口。

    宋居州带着手铐走在两名警察中间,从出站口走出,看到严郁的那一刻缓下步子。

    严郁慢慢地走上前,宋居州也停下来。

    严郁看看手铐,顺着宋居州的胳膊看向宋居州有点淤青的脸问:“疼不疼?”

    宋居州望着严郁,看她消瘦苍白的脸,看她眉心一块小凹槽,看她静如水的眸子,一切的一切都是无比的贪恋,轻声答:“不疼。”

    “那就好。”严郁说完,眼泪就不争气地往下落,伸手抹一把眼泪,吸一下鼻子问:“晚上,你回来吃晚饭吗?”

    宋居州没回答。

    “明天呢?”严郁笑着说:“这两天我睡得挺多的,明天肯定可以早点起来去买菜。”

    宋居州喉头发紧,静一会儿说:“最近几天注意伤口不要碰水,以后三餐按时吃,多吃点,胖点挺好看,别什么事情都顺着别人,适当的有点脾气,不要什么事情总是一个人撑着。”

    “明天,就明天吧,我在家等你。”严郁像听不到宋居州的话一样,自顾自地说完,转身要走,走两步又回过身来,哭着说:“那后天呢,居州,你后天回来,好不好?”

    宋居州望着严郁眼眶禁不住地泛起了红。

    “走吧。”两名警察不再给宋居州与严郁说话的时间,宋居州跟着两名警察向前走,回头深深地望着严郁,“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说完转过去,跟着两名警察上了警车。

    时值春天,道路两旁的树木绿绿的,树枝均向道路中心伸展生长,在这条路上俨然形成了一个天然的树洞。

    严郁一个人站在公路中间,树洞内,望着一点点变小最后消失的警车。“那大后天呢?大后天回来吧。”

    居州,要不,你大后天回来吧,我在家等你。

    ***

    当天,甄辛在被送往医院的途中没了气息。

    三天后,蒋山在狱中自杀,听说那晚他对着墙说半夜的话,说的什么,只有墙知道。

    一个星期后,祁安自国外回来,与时友汇合。

    ***

    夕阳的余晖洒进一所院子内,院子内有两位老人。

    一位老人半躺在躺椅上,嘴歪了,眼斜了,只有望着天空的眼珠子不住转动和流不停的口水,证明他还活着。

    一位老人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苍老的声音,凄凉凝重,不停地说着:“都怪你,都怪你啊。”

    躺在躺椅上的老人,抖着歪的嘴唇,一句话也说出来,两行泪水顺着皱巴巴的皮肤流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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