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假期的开始
苏颉觉得，这间办公室就是一间肮脏，昏暗的斗室，仅仅在一侧墙壁的顶上，开着一扇小小的窗，看布局这扇窗子有些像是蹩脚的老虎窗，但实际上，它却是是整间办公室唯一一扇通往外界的出口——当然，大门除外。
面无表情的黑人秘书让苏颉和安妮坐在沙发上等待，她则开始摆弄手机，打起无聊的时间。
由于空调的存在，所以尽管相对密闭，但房间里并没有想象中的令人窒息的感觉，只是有些压抑而已。
这样的压抑不禁令苏颉想起了电梯里的恶魔，也许在他、安妮、还有那个摆弄着手机的秘书之中，就潜藏着一只来自于地狱的东西。
“会是谁呢？也许人人心中都有一只恶魔。”苏颉念叨着。
很明显，他想多了，但他却不得不依靠想象来打发时间，他坐在这张并不舒适的人造革的狭窄沙发上，已经很久很久了。久到了后墙挂着的时钟时针，从一个数字移动到了另一个数字。
现在的时间是早上十点三十分，时钟刚刚报过时。而那扇通往西蒙尼教授办公室的大门，依旧紧闭着。
“嗨，小姐，也许你应该进去看看西蒙尼教授是不是已经结束了会客。”苏颉忍不住开口催促，从安妮口中他得到了一条消息，在办公室的那头还有一扇后门，平时是不开的，只为某些不让人见的特殊人士进出。
“一个西方文学系的教授会有什么秘密不想让人发现？还是这个身份仅仅是一个掩饰？”苏颉胡思乱想。
其实这只是帝势学院的办公室，标准设计——一个狭窄的接待室兼秘书办公室和一扇方便离开的后门。
卡洛尔放下手机，冷笑了一声，“你们放心，这个时间会客是不会结束的。这名客人通常也不会走后门离开，他会从正门出去，也就是说只要会客结束，你们就能第一时间得到结果。”
这名死气沉沉的妙龄黑种姑娘操着公事公办的语气，冷冰冰的继续说：“但我不确定教授是否会见你们，他向来只见有预约的人。”
苏颉和安妮对视了一眼，尽皆看出了彼此眼中的无奈。即便是熟悉请假程序的安妮也没有想到，西蒙尼几乎过着隔绝网络的生活。
他从不上网，也不用电脑处理任何事情，甚至写作的时候也多用纸笔，如果没有这些，他会选择用一架一九六八年意大利产的情人打字机，听说那火红的外壳会激发他的创作灵感。
所以安妮和苏颉无法通过便捷网络，简单的请假，而老头又特别的固执，他坚信假条的虚伪，所有请假的学生必须向他当年陈情。苏颉和安妮发现自己，只能选择最原始的面对面的方式请假——他们必须接受西蒙尼的审视。
当苏颉拟好了措辞，来到西蒙尼的办公室的时候。西蒙尼正在会客，更让人担忧的是，这个名叫卡洛尔的黑人女秘书告诉他们，西蒙尼很少见没有预约的人。于是两人明白，等待很可能是没有意义的事情。
“要不我们明天在来？”安妮用眼神询问苏颉。
“不！就今天！”苏颉用倔强的眼神回应。
正当两人眼神交流的时候，那扇仿佛永远都不会打开的办公室的大门，突然打开了。苏颉条件反射的站起来了。
走出大门的是一名身着条纹西装的男人，一顶西帽挡住了他的脸，但从走路的蹒跚姿势可以看出，男人并不年轻。
苏颉可以想象出男人有着一头失去光泽的银色头发，可能有点斑秃；他的脸上一定布满了岁月的痕迹，西装袖子里胳膊一定干枯无力，就像森林里那些濒死的枯木一样。
他可能学识渊博，精通古今，但也可能是个大字不识的乡下汉子，从他保守的衣着确实看不出一丝纽约人的痕迹，特别是在这个炎热的夏天，没有人会套着这种古董式样的刻板西装出街，新新人类们，恨不得光着两条膀子就走出家门。
男人并没有第一时间离开，他走出房门后就找了个空地站着，苏颉感觉到，男人的视线先是散漫的扫过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最后汇集到了他的脸上。
卡洛尔走进房间，然后顺手关上门，虽然不愿意，但她依旧尽责的为两名想要请假的可怜学生通报，至于西蒙尼教授见与不见，就不是她所能决定的了。
“先生，有两个请假的学生想要见你。”卡洛尔公式性的问。
“有预约吗？”
“没有。”她显然已经预料到了西蒙尼会这样问，于是回答的很快。昏暗的光线令卡洛尔感觉压抑，她不愿多待在这间房间里一秒。
“那就让他们明天再来吧，不，还是后天，后天我才有时间。”
“是的，先生。”
卡洛尔觉得自己就像旧时代的仆从，恭敬的走出房间，并且关上房门。她转过身子，冷冷的对苏颉说：“你们后天再来吧。”
“什么？后天？”苏颉皱起了眉头，这个时间是他无法接受的。“请你转告西蒙尼先生，就说我有急事，喜欢今天就批到假期。”
卡洛尔坐了下来，漫不经心的回答：“你还是后天来吧，这事没的商量。”
“你可以告诉他是苏颉来了，我想他很乐意见我。”苏颉还在做着最后的抗争，他不想出师不利。
“苏颉？”卡洛尔艰难的念出了这个拗口的中国名字，她觉得自己一定在什么地方听过这个名字。她为自己倒上了一杯水，倒水的时候，正好看到了今天的校内报，于是恍然大悟。
“你就是那个自不量力的华裔？”卡洛尔的语气虽然公式化，却也不免带上了一种嘲讽的意味。就像帝势学院所有学生所认为的那样，她也觉得苏颉，自不量力。
“苏会证明自己的，他的剧本很棒，一定会取得优胜！”安妮忍不住插了句嘴，从她恨恨不已的表情就可以看出，女孩非常的不满。
“嗨，小姐，不要做出那副表情，你是在种族歧视吗？”卡洛尔皱紧眉头，面色不愉的说。
安妮没有接话，在美国，任何与种族歧视挂钩的事情都极其严重，作为一名律师的女儿，她从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平等待人，并且在对待黑人的时候格外小心。
安妮是白人，所以她理所当然的退缩了，但苏颉却勇敢了迎了上去。“种族歧视的大帽子可不是谁都能戴的，小姐，这里就算发生了歧视，也是您先歧视我这名黄种人。”
卡洛尔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无从反驳，遂只好冷冷的回了一句：“西蒙尼先生不会见你们的，你们离开吧。”
她站起身子，用臃肿的身体挡在了门口，将不满付诸于实践，并且有放大的趋势。
见到卡洛尔一副门神的模样，苏颉怒极反笑了出来，“好吧，好吧，中国有句老话，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我算见识到了。”
卡洛尔虽然不明白苏颉说的是什么意思，但她却凭借经验认为那一定不是什么好话，于是愤怒的咆哮道：“先生！你看到了，他是种族歧视！这种人应该被联邦法院判进监狱！”
卡洛尔想要找上一个足够身份的证人，她觉得那名还没走的老人一定能够胜任这个角色。
“卡洛尔，这位先生可没有任何种族歧视的表现，你让他们进去吧，西蒙尼会想见他们的。”老人开口说道，这让本以为他们是一伙的苏颉惊讶不已。他并不认为黑人女秘书会遵从老人的命令，但事实上，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尽管眼神中还带着愤恨的痕迹，但卡洛尔还是乖乖的让开了道路。“进去吧。”她冷冷的说。
在苏颉与她交错而过的时候，听到了她口中的嘀咕声：“也不知道怎么了，斯科塞斯先生怎么会为他说情。”
“斯科塞斯？”苏颉心中一动，想要回头找到那名老人，却发现老人已经离开了，他的背影消失在晨光的尽头，融入了一片金色的光蕴之中。
“我一个人进去吧，安妮。”他若有所思的说道。
“好的。”
安妮点了点头。
苏颉瞥了一眼身边的卡洛尔，然后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我会赢得，你相信吗？”
还没等卡洛尔回答，苏颉自顾自的说道：“我会赢的，不管你是否相信，我都会赢。”
没有理会卡洛尔的惊愕，苏颉展开自信的微笑从她的身边穿过。卡洛尔只是他生命中，一个毫不起眼的过客而已，也许过了今天，两个人将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苏颉走打开门走进办公室，就发现西蒙尼正趴在那架传说中的一九六八年产的意大利“情人”打字机前工作。苏颉斗胆猜测在帝势学院里教授西方文学史只是这个德裔美国人的副业，他的主业应该是写作——这从他笔耕不辍的努力劲头就可以看出。
当苏颉走进房间的时候，他甚至都没有抬头。
“卡洛尔，又怎么了，这个时间应该没有预约才是。有什么人就挡在外面，不要来打扰我。”西蒙尼的声音传入了苏颉耳中，没有了上课时候的幽默，反而显得严肃而沉闷。
到底哪一个是真正的他？苏颉摇了摇头，将这个怪异的想法抛出了脑外。如果不是帝势学院的办公室的统一设计，就是这个西蒙尼教授的怪癖使然。办公室内的光线甚至比秘书间的还要昏暗。
一盏荧光灯嵌在房间的右侧墙壁上，并没有打开。整个房间同样只有一扇高高立在墙顶的小窗子。
光线从窗口投射下来，正好落在火红的打字机上，令这架古董机器显出了别样的妖艳。
“不好意思，我是刚才来请假的学生。斯科塞斯导演说你会想要见到我的。”西蒙尼的耳朵捕捉到了熟悉的声音。
他抬起头，看见一张华裔面孔。
“苏？你怎么来了？”脸上的怒容变成了微笑，他亲切的就像课堂上一样。也许在这一刻，他已经完成了某种不为人知的转变——从作家西蒙尼变成了教师西蒙尼。
苏颉清楚的感觉到了西蒙尼的热情，但这种热情却令他手足无措，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或者做对了什么值得西蒙尼热情的对待。
“西蒙尼老师，我是来青年批两条长假的。”苏颉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长假？”西蒙尼皱紧了眉头，“你不是要参加青年导演扶持计划吗？半途而废可不好。”他的语气有些生硬。
西蒙尼不喜欢半途而废的人，即便在他看来苏颉已经没有了胜算。但也不希望苏颉就此放弃。
还没等苏颉开口解释，西蒙尼就自顾自的说道：“年轻人，我不喜欢那个拉里，我希望你能获胜……”|他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要打击这个年轻人的信心，于是放缓了语气说：“苏，在我年轻的时候很很多人打过赌，有输也有赢，但我从来都没有半途放弃过。你若想要赢就要改变这种心态，胜负尚未分明，想要有胜算，首先要有胜利者的意志！”
黑暗中，苏颉瞪大了眼睛，露出明显是惊讶与无奈交织的神情。
“不，西蒙尼先生，我想你弄错了，我不是要逃避这次赌约，而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去完成，而且剧本我已经写好了，只需要最后的润色，我完全可以通过电子邮件把剧本寄给评委会。”
西蒙尼哼了一声，“更重要的事情？有事情能比个人声誉更加重要。而且电脑和网络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信的一种东西，它们会令你的稿件被盗窃的几率翻倍。”
看着有些发狂倾向的西蒙尼，苏颉只能无奈的翻了翻白眼，这是他生命中遇见的仅存的几个单纯的人之一。
苏颉觉得自己必须做出一番解释来抚慰这个老人波动的心。
“其实，我请假是因为要去拍摄电影。”他说。
“电影？什么电影？”
“公主日记，就是华特迪斯尼公司制作的电影，最近会在布鲁克林开机，我是这部电影的编辑兼副导演。”
西蒙尼惊讶的望着身前这个还略显稚嫩的男孩，他想要从男孩的脸上看出一丝怯懦的痕迹来证明自己的险恶推测，只是可惜，苏颉始终是一副平淡的表情。平淡的令他分不清真假。
“这是真的？”西蒙尼说。
“当然。华裔是不会赌上自己的名誉的。”苏颉巧妙的回答。一时间，房间的气氛沉闷了下来，接着便是长时间的安静。
他回想着自己在二十几岁的求学年纪在干什么？是在图书馆里读书，还是在参加各种聚会，反正在那个年纪他没有写出过一部小说，也没有完成过任何剧本。
在记忆中的二十岁，西蒙尼发现自己竟然一事无成，这让他感觉到惭愧。
“好，好。”他尴尬的回应着，“这样就好，假条拿给我就可以了。”
苏颉从裤兜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假条递给西蒙尼。
“两条？”西蒙尼皱了皱眉头。
“对，电影还需要一名女主角不是吗？”苏颉指了指假条上的名字，“安妮-海瑟薇就是电影的女主角。”
面无表情的黑人秘书让苏颉和安妮坐在沙发上等待，她则开始摆弄手机，打起无聊的时间。
由于空调的存在，所以尽管相对密闭，但房间里并没有想象中的令人窒息的感觉，只是有些压抑而已。
这样的压抑不禁令苏颉想起了电梯里的恶魔，也许在他、安妮、还有那个摆弄着手机的秘书之中，就潜藏着一只来自于地狱的东西。
“会是谁呢？也许人人心中都有一只恶魔。”苏颉念叨着。
很明显，他想多了，但他却不得不依靠想象来打发时间，他坐在这张并不舒适的人造革的狭窄沙发上，已经很久很久了。久到了后墙挂着的时钟时针，从一个数字移动到了另一个数字。
现在的时间是早上十点三十分，时钟刚刚报过时。而那扇通往西蒙尼教授办公室的大门，依旧紧闭着。
“嗨，小姐，也许你应该进去看看西蒙尼教授是不是已经结束了会客。”苏颉忍不住开口催促，从安妮口中他得到了一条消息，在办公室的那头还有一扇后门，平时是不开的，只为某些不让人见的特殊人士进出。
“一个西方文学系的教授会有什么秘密不想让人发现？还是这个身份仅仅是一个掩饰？”苏颉胡思乱想。
其实这只是帝势学院的办公室，标准设计——一个狭窄的接待室兼秘书办公室和一扇方便离开的后门。
卡洛尔放下手机，冷笑了一声，“你们放心，这个时间会客是不会结束的。这名客人通常也不会走后门离开，他会从正门出去，也就是说只要会客结束，你们就能第一时间得到结果。”
这名死气沉沉的妙龄黑种姑娘操着公事公办的语气，冷冰冰的继续说：“但我不确定教授是否会见你们，他向来只见有预约的人。”
苏颉和安妮对视了一眼，尽皆看出了彼此眼中的无奈。即便是熟悉请假程序的安妮也没有想到，西蒙尼几乎过着隔绝网络的生活。
他从不上网，也不用电脑处理任何事情，甚至写作的时候也多用纸笔，如果没有这些，他会选择用一架一九六八年意大利产的情人打字机，听说那火红的外壳会激发他的创作灵感。
所以安妮和苏颉无法通过便捷网络，简单的请假，而老头又特别的固执，他坚信假条的虚伪，所有请假的学生必须向他当年陈情。苏颉和安妮发现自己，只能选择最原始的面对面的方式请假——他们必须接受西蒙尼的审视。
当苏颉拟好了措辞，来到西蒙尼的办公室的时候。西蒙尼正在会客，更让人担忧的是，这个名叫卡洛尔的黑人女秘书告诉他们，西蒙尼很少见没有预约的人。于是两人明白，等待很可能是没有意义的事情。
“要不我们明天在来？”安妮用眼神询问苏颉。
“不！就今天！”苏颉用倔强的眼神回应。
正当两人眼神交流的时候，那扇仿佛永远都不会打开的办公室的大门，突然打开了。苏颉条件反射的站起来了。
走出大门的是一名身着条纹西装的男人，一顶西帽挡住了他的脸，但从走路的蹒跚姿势可以看出，男人并不年轻。
苏颉可以想象出男人有着一头失去光泽的银色头发，可能有点斑秃；他的脸上一定布满了岁月的痕迹，西装袖子里胳膊一定干枯无力，就像森林里那些濒死的枯木一样。
他可能学识渊博，精通古今，但也可能是个大字不识的乡下汉子，从他保守的衣着确实看不出一丝纽约人的痕迹，特别是在这个炎热的夏天，没有人会套着这种古董式样的刻板西装出街，新新人类们，恨不得光着两条膀子就走出家门。
男人并没有第一时间离开，他走出房门后就找了个空地站着，苏颉感觉到，男人的视线先是散漫的扫过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最后汇集到了他的脸上。
卡洛尔走进房间，然后顺手关上门，虽然不愿意，但她依旧尽责的为两名想要请假的可怜学生通报，至于西蒙尼教授见与不见，就不是她所能决定的了。
“先生，有两个请假的学生想要见你。”卡洛尔公式性的问。
“有预约吗？”
“没有。”她显然已经预料到了西蒙尼会这样问，于是回答的很快。昏暗的光线令卡洛尔感觉压抑，她不愿多待在这间房间里一秒。
“那就让他们明天再来吧，不，还是后天，后天我才有时间。”
“是的，先生。”
卡洛尔觉得自己就像旧时代的仆从，恭敬的走出房间，并且关上房门。她转过身子，冷冷的对苏颉说：“你们后天再来吧。”
“什么？后天？”苏颉皱起了眉头，这个时间是他无法接受的。“请你转告西蒙尼先生，就说我有急事，喜欢今天就批到假期。”
卡洛尔坐了下来，漫不经心的回答：“你还是后天来吧，这事没的商量。”
“你可以告诉他是苏颉来了，我想他很乐意见我。”苏颉还在做着最后的抗争，他不想出师不利。
“苏颉？”卡洛尔艰难的念出了这个拗口的中国名字，她觉得自己一定在什么地方听过这个名字。她为自己倒上了一杯水，倒水的时候，正好看到了今天的校内报，于是恍然大悟。
“你就是那个自不量力的华裔？”卡洛尔的语气虽然公式化，却也不免带上了一种嘲讽的意味。就像帝势学院所有学生所认为的那样，她也觉得苏颉，自不量力。
“苏会证明自己的，他的剧本很棒，一定会取得优胜！”安妮忍不住插了句嘴，从她恨恨不已的表情就可以看出，女孩非常的不满。
“嗨，小姐，不要做出那副表情，你是在种族歧视吗？”卡洛尔皱紧眉头，面色不愉的说。
安妮没有接话，在美国，任何与种族歧视挂钩的事情都极其严重，作为一名律师的女儿，她从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平等待人，并且在对待黑人的时候格外小心。
安妮是白人，所以她理所当然的退缩了，但苏颉却勇敢了迎了上去。“种族歧视的大帽子可不是谁都能戴的，小姐，这里就算发生了歧视，也是您先歧视我这名黄种人。”
卡洛尔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无从反驳，遂只好冷冷的回了一句：“西蒙尼先生不会见你们的，你们离开吧。”
她站起身子，用臃肿的身体挡在了门口，将不满付诸于实践，并且有放大的趋势。
见到卡洛尔一副门神的模样，苏颉怒极反笑了出来，“好吧，好吧，中国有句老话，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我算见识到了。”
卡洛尔虽然不明白苏颉说的是什么意思，但她却凭借经验认为那一定不是什么好话，于是愤怒的咆哮道：“先生！你看到了，他是种族歧视！这种人应该被联邦法院判进监狱！”
卡洛尔想要找上一个足够身份的证人，她觉得那名还没走的老人一定能够胜任这个角色。
“卡洛尔，这位先生可没有任何种族歧视的表现，你让他们进去吧，西蒙尼会想见他们的。”老人开口说道，这让本以为他们是一伙的苏颉惊讶不已。他并不认为黑人女秘书会遵从老人的命令，但事实上，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尽管眼神中还带着愤恨的痕迹，但卡洛尔还是乖乖的让开了道路。“进去吧。”她冷冷的说。
在苏颉与她交错而过的时候，听到了她口中的嘀咕声：“也不知道怎么了，斯科塞斯先生怎么会为他说情。”
“斯科塞斯？”苏颉心中一动，想要回头找到那名老人，却发现老人已经离开了，他的背影消失在晨光的尽头，融入了一片金色的光蕴之中。
“我一个人进去吧，安妮。”他若有所思的说道。
“好的。”
安妮点了点头。
苏颉瞥了一眼身边的卡洛尔，然后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我会赢得，你相信吗？”
还没等卡洛尔回答，苏颉自顾自的说道：“我会赢的，不管你是否相信，我都会赢。”
没有理会卡洛尔的惊愕，苏颉展开自信的微笑从她的身边穿过。卡洛尔只是他生命中，一个毫不起眼的过客而已，也许过了今天，两个人将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苏颉走打开门走进办公室，就发现西蒙尼正趴在那架传说中的一九六八年产的意大利“情人”打字机前工作。苏颉斗胆猜测在帝势学院里教授西方文学史只是这个德裔美国人的副业，他的主业应该是写作——这从他笔耕不辍的努力劲头就可以看出。
当苏颉走进房间的时候，他甚至都没有抬头。
“卡洛尔，又怎么了，这个时间应该没有预约才是。有什么人就挡在外面，不要来打扰我。”西蒙尼的声音传入了苏颉耳中，没有了上课时候的幽默，反而显得严肃而沉闷。
到底哪一个是真正的他？苏颉摇了摇头，将这个怪异的想法抛出了脑外。如果不是帝势学院的办公室的统一设计，就是这个西蒙尼教授的怪癖使然。办公室内的光线甚至比秘书间的还要昏暗。
一盏荧光灯嵌在房间的右侧墙壁上，并没有打开。整个房间同样只有一扇高高立在墙顶的小窗子。
光线从窗口投射下来，正好落在火红的打字机上，令这架古董机器显出了别样的妖艳。
“不好意思，我是刚才来请假的学生。斯科塞斯导演说你会想要见到我的。”西蒙尼的耳朵捕捉到了熟悉的声音。
他抬起头，看见一张华裔面孔。
“苏？你怎么来了？”脸上的怒容变成了微笑，他亲切的就像课堂上一样。也许在这一刻，他已经完成了某种不为人知的转变——从作家西蒙尼变成了教师西蒙尼。
苏颉清楚的感觉到了西蒙尼的热情，但这种热情却令他手足无措，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或者做对了什么值得西蒙尼热情的对待。
“西蒙尼老师，我是来青年批两条长假的。”苏颉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长假？”西蒙尼皱紧了眉头，“你不是要参加青年导演扶持计划吗？半途而废可不好。”他的语气有些生硬。
西蒙尼不喜欢半途而废的人，即便在他看来苏颉已经没有了胜算。但也不希望苏颉就此放弃。
还没等苏颉开口解释，西蒙尼就自顾自的说道：“年轻人，我不喜欢那个拉里，我希望你能获胜……”|他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要打击这个年轻人的信心，于是放缓了语气说：“苏，在我年轻的时候很很多人打过赌，有输也有赢，但我从来都没有半途放弃过。你若想要赢就要改变这种心态，胜负尚未分明，想要有胜算，首先要有胜利者的意志！”
黑暗中，苏颉瞪大了眼睛，露出明显是惊讶与无奈交织的神情。
“不，西蒙尼先生，我想你弄错了，我不是要逃避这次赌约，而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去完成，而且剧本我已经写好了，只需要最后的润色，我完全可以通过电子邮件把剧本寄给评委会。”
西蒙尼哼了一声，“更重要的事情？有事情能比个人声誉更加重要。而且电脑和网络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信的一种东西，它们会令你的稿件被盗窃的几率翻倍。”
看着有些发狂倾向的西蒙尼，苏颉只能无奈的翻了翻白眼，这是他生命中遇见的仅存的几个单纯的人之一。
苏颉觉得自己必须做出一番解释来抚慰这个老人波动的心。
“其实，我请假是因为要去拍摄电影。”他说。
“电影？什么电影？”
“公主日记，就是华特迪斯尼公司制作的电影，最近会在布鲁克林开机，我是这部电影的编辑兼副导演。”
西蒙尼惊讶的望着身前这个还略显稚嫩的男孩，他想要从男孩的脸上看出一丝怯懦的痕迹来证明自己的险恶推测，只是可惜，苏颉始终是一副平淡的表情。平淡的令他分不清真假。
“这是真的？”西蒙尼说。
“当然。华裔是不会赌上自己的名誉的。”苏颉巧妙的回答。一时间，房间的气氛沉闷了下来，接着便是长时间的安静。
他回想着自己在二十几岁的求学年纪在干什么？是在图书馆里读书，还是在参加各种聚会，反正在那个年纪他没有写出过一部小说，也没有完成过任何剧本。
在记忆中的二十岁，西蒙尼发现自己竟然一事无成，这让他感觉到惭愧。
“好，好。”他尴尬的回应着，“这样就好，假条拿给我就可以了。”
苏颉从裤兜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假条递给西蒙尼。
“两条？”西蒙尼皱了皱眉头。
“对，电影还需要一名女主角不是吗？”苏颉指了指假条上的名字，“安妮-海瑟薇就是电影的女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