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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及笄礼

    第二日便是谢雨琅十五岁的生辰。

    早上去给赵氏请安时,果然听她道:“东府早就送了请贴过来,一会儿我就带着你和芳姐儿过去,安哥儿你爹爹带着去,他坐外席。全哥儿还小,就让他在家里玩儿罢。等都收拾停当了,咱们就早些过去,也省得快到中午时人多,马车都挤在门口。”

    全然忘了她还有一个庶女也在屋里给她请安呢。

    谢琳琅笑道:“夫人虑得周全。”又拉了谢芳琅过来说话,“姐姐这次回来还没给你见面礼呢。”说着便将那支赤金簪子拿出来,放到谢芳琅手里道:“这是给妹妹的,妹妹可不要嫌弃!”

    谢芳琅今年才十岁,又有些骄纵沉不住气,正不耐烦听谢琳琅说话呢,见她拿出个簪子来,顿时就高兴了。对谢琳琅甜甜的道:“多谢二姐。”

    谢琳琅便含笑道:“跟姐姐还客气什么,大姐姐也有,一会儿去东府,咱们姐妹三个戴一样的才有趣呢!”

    赵氏的目光正落在自己的亲女儿身上,闻言便瞥了眼站在一旁的谢秋琅,见她头上果然也戴着一支样式差不多的凤簪,刚才谢秋娘进来给她请安时,她正眼都没瞧她,竟没注意到。此时她又看了看这三个女孩儿,瞬间便明白了谢琳琅打的是什么主意,脸色便有些不大好看。她借着端起茶杯喝茶的功夫遮掩了一下,再抬起头时,脸上已经一如往常的挂了笑容:“秋姐儿马上就要定下人家了,哪能像你们一样还能出去逛?”

    话甫一出口,谢秋琅还没如何,杨姨娘忽地就抬起头来,又惊又急,“定的是谁家?”

    赵氏顿时眉毛一挑,喝道:“女儿的亲事自然有我这个母亲作主,这是哪家的规矩,竟由得一个姨娘来插嘴了!”

    杨姨娘一直害怕赵氏会给谢秋琅定一门糟心的亲事,故而一直暗暗留心着,此时听赵氏的意思是已经有了属意的人家了,心里自然着急想知道是什么人家,便一时脱口而出。又见赵氏声色俱厉的模样,便猜想不是什么好亲事,眼泪便止不住流了下来。

    谢琳琅也没想到赵氏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便笑着问:“女儿也想知道,这未来的姐夫是哪家公子?”

    赵氏冷笑一声,“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亲事不亲事的,又岂是你能问的?若传出去,没得叫人以为咱们侯府的女孩儿没规矩。”

    谢琳琅闻言立时便拿着帕子拭了拭眼角,一脸委屈的道:“女儿也是好奇罢了,竟叫夫人这样说女儿。儿女亲事都是父母之命,既然夫人说已经有了人家了,想必父亲定然也知道。女儿不敢问夫人,便只好去问一问父亲了。”

    语气虽是委屈着,意思却很明确,这件事她是一定要问问父亲的。

    若是谢秋琅的亲事由赵氏一人作主了,想必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赵氏心中确实已经有了人选,又怕谢晋不同意,正想着怎么说服谢晋呢,万一说服不了,便再想个让秋姐儿非嫁不可的主意。若是此时被谢琳琅问上一回,难保不会坏事。想了想便道:“今儿是雨姐儿的及笄礼,时候已经不早了,有什么话以后再说。一会儿去了东府,你们两个姐姐照看些芳姐儿,也省得她跑到别人家去皮!”

    这便是同意谢秋琅也跟着去东府了。

    又说了几句话,便将此事轻轻带过。

    东府和荣安侯府只隔了一条胡同,出了侯府正门,走几步也就到了。进了东府大门,在大院子里下了马车,换上软轿,一路抬到了垂花门,谢琳琅等人才下了轿。

    早有两个丫鬟等在那里了,其中一个穿着樱草色比甲的丫鬟抢先一步上来给赵氏请了安,笑吟吟的道:“谢夫人可来了,我们姨娘一直盼着谢夫人呢!一大早便让奴婢在这里等着,只怕不能第一时间见到谢夫人!”

    赵氏显然也是认得这个丫鬟的,面上便带了笑意,道:“你这丫头倒是嘴甜,竟想着帮她说好话!她既想着我,怎么不亲自来二门接我?”

    话音刚落,就听一个婉转清丽的声音道:“表姐惯会挑理的,我不过就比这丫头晚了一步,就被表姐编排着我不想着你!”

    一个大约二十出头的妇人从旁边的青石砖甬路上迎了过来。她穿着一件胭脂色的遍地撒花袄,配了一条浅粉色绣红线梅花的裙子,头上戴了一支镶红宝石的蝙蝠华胜,右边鬓角又簪了两朵大红色的绢花,脖子上除了一枚十分显眼的金领扣外,还戴着一个赤金的大项圈。

    她这般的作派打扮,只要长了眼睛的便都能猜出她就是东府老爷最宠爱的妾室贾姨娘。

    这个小贾氏是赵氏姨娘的娘家侄女儿,叫赵氏一声表姐。

    谢渊的正妻金氏进门三年只生了一个女儿,当年的老侯夫人便作主,停了姨娘们的避子药,这贾姨娘肚子争气,生下了东府的庶长子,她母凭子贵,在这府里便自觉与主母不相上下了。加之她又生得婉约风流,一双眼睛总是水汪汪的含情脉脉,谢渊这一年里倒有大半年都是歇在她房里,对她极是宠爱。况且她的表姐又是荣安侯府的夫人,于是她就愈发抖了起来,平日里的吃穿用度都要比着主母来。

    此时,她挽着赵氏,笑意盈盈的,一口一个表姐叫得十分亲热。又不停的夸谢芳琅长得越发出色,夸得谢芳琅很是高兴。

    小贾氏一边奉承着赵氏和谢芳琅,一边拿眼睛直瞄谢琳琅和谢秋琅,然后指着谢琳琅对赵氏道:“哎哟!这个就是前头留下的那个二姑娘吧?长得倒还行。”说着又掩口笑道:“前几日我们老爷请了个戏班子来府里唱戏,我打眼瞧着你们府里的这个二姑娘倒和里面扮红拂的那个女子很是相像。”

    赵氏听了也嘴角含笑的将目光落在了谢琳琅身上。

    小贾氏不仅将谢琳琅与一个戏子相较,还把谢琳琅比作了夜奔的红拂,在这些高门贵女的眼里,红拂便是淫奔的代表,小贾氏将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与红拂相比,简直是奇耻大辱!

    青杏嘴快,当即便道:“还是贾姨娘知识渊博,什么夜奔的红拂这等我们这起子奴才才知道的三流九等,贾姨娘也能张口就来。”

    像红拂绿珠这些女子的传奇,虽然大家子的女儿们私下里也都会谈论一二,但是绝对不会在这样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一是不屑,二是不敢。生怕谈论她们会自贬身价,于名节有损。

    贾姨娘脸上一红,恼怒道:“大胆奴才!你是个什么东西?就敢和我说话!来人,把她给我绑了扔出去!”

    青杏当然不会怕她,梗着脖子顶了一句,“奴婢确实是个奴才,和姨娘是一样的!”

    立时把贾姨娘气个倒仰,她再得宠,再觉得自己比谁都尊贵,她也只是个姨娘,是主子眼里的一个奴才罢了。

    贾姨娘气急,一叠声儿的就要将青杏拖出去打死。

    但是她嚷嚷了半天,除了她身边那两个伺候的丫鬟外,府里其他下人都只当没听见,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谢琳琅倒有些纳罕,有这样一个受宠又能撒泼的姨娘在,这府里的规矩竟也能丝毫不差!

    赵氏沉着脸对谢琳琅厉声道:“你还愣着干什么?没听到贾姨娘说话吗?这么没规矩的丫头还不快打出去!”

    谢琳琅抬着头,一字一句的道:“夫人这话,女儿竟听不懂。青杏哪句话不合规矩了,还请夫人教我。”

    青杏无非是说贾姨娘是个奴才,让贾姨娘恼羞成怒罢了,可这也是事实,又哪里有不合规矩一说?

    赵氏顿时一噎,但随即又道:“我们来东府作客,家里的丫鬟竟顶撞了东府的姨娘!这又是哪家子的规矩!”

    谢琳琅也不想再和她绕圈子,当即眼圈一红,硬着声音道:“那还请夫人先说一说,我的丫鬟又为何要顶撞贾姨娘?”

    赵氏皱着眉,一脸不悦,“这又值得什么?就算贾姨娘有话说得让你心中不悦了,做晚辈的当作没听到也就是了,竟还能教唆丫鬟顶撞长辈不成!”

    谢琳琅道:“夫人见多识广,女儿竟不知一个奴才也能当主子的长辈呢!”

    赵氏听她口口声声的把姨娘当作奴才,自己的母亲也是做姨娘的,那么自己的母亲在她眼里岂不也成了奴才了?立时大怒,但这是在东府的二门上,人来人往的多少眼睛看着呢,她又不想被人传出去打骂前头嫡女的名声,便硬生生的忍着,直忍得额上青筋都冒了出来。

    刚刚贾姨娘嘲讽谢琳琅时,赵氏就是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显然是没有想到,女子名声这个东西,在一家子里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

    谢琳琅在赵氏面前“咚!”的一声就跪了下来,哭道:“女儿知道贾姨娘是夫人的娘家表妹,夫人就是偏袒一些,女儿也说不出什么来。但是贾姨娘刚才话里话外的讽刺女儿是淫奔之女,这名声若是传出去让女儿还有何脸面见人!况且女儿还有姐姐和妹妹,岂不因女儿一人连累了咱们侯府所有女孩儿的名声?夫人就是不在乎大姐姐和女儿的名声,但芳姐儿是夫人的亲生女儿,夫人总该顾念着她的名声罢!”

    这回东府里那些装作没看见的下人们也都装不下去了。下人们来劝说的劝说,去传话的传话,一时间荣安侯府嫡女在东府二门给继母下跪,求继母顾念着些儿她闺阁名声的话,传遍了东府。

    赵氏没想到谢琳琅竟会来这一出儿!顿时慌了手脚,急着喝斥下人们,“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快把人扶起来!若是跪出个好歹来,你们一个一个谁也别想得好!”

    一时间众人都围着谢琳琅,七手八脚的将她扶了起来。

    贾姨娘见表姐真的生了大气了,便在一边站着,也不敢再闹。她刚刚嘲讽谢琳琅时也没想得周全,便忘了谢琳琅的名声若是毁了会连累到谢芳琅。

    那边金氏也听下人说了,连忙赶过来,又喝斥下人们怎么不早来劝着,亲自扶着谢琳琅等一群人去了正房。

    二门外一个小厮立在墙边上张望了一会儿,转身对一个身着靛蓝色绣银丝云纹长袍的男子道:“王爷,小的绝对看清了,确实是荣安侯的嫡女。小的有一次在宫门口见过,她被襄国公夫人领着刚从宫里出来,小的还听襄国公夫人叫她琳琅。”

    被称为王爷的那个男子闻言弯了弯嘴角,也没说话,便转身走了。

    墨烟跟在后面,想了半天也没捉摸明白王爷是个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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