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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笑送故人行

    头七。

    早上的时候,很多家人都显得很萎靡,显然是昨天夜里没有怎么睡好。

    这一大清早,很多人都已经起床了,按照台湾习俗,封过钉的棺,今天就该火化“进金”(下葬)了,不过因为要招魂,所以刘远要求将出殡的日子再晚一天。

    家人将灵台上的供品从新换了一遍,本来左右邻居的“丧中”红贴(在自己的家门口贴上“丧中”的字条,同时在邻居家的门前都要贴上红纸片)应该在今天就揭掉了的,但是因为没有出殡,所以还不能就撤掉,于是家里人又到左邻右舍登门致歉,说再等一天才能除掉。

    当然理由是要另寻一个的,总不能告诉他们“因为今天要招魂,所以不能揭”吧?

    是夜,该准备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好,家人们也都站在灵前。刘远将从新觅来的招魂幡插入地下,以黄符剪出一个人形,洒上鸡血,置于道旁。

    这种招魂的方式,唤作“翦(通剪)纸招魂”,这是最古老的一种招魂方式,早在战国时期,宋玉等人就曾以此法为屈原招过魂。不过手段与今天的“翦纸招魂”肯定是大有不同的。

    此时已经是后半夜的两点多了。

    凌晨三点,是阴魂鬼气最重之时,招魂最宜在此时。

    “莫探东方路!长人有千仞,专索离人魂。莫向西方行!流沙三千里,求水不可得。莫朝南方去!雄虺有九首,往来食人心。莫望北方巡!峨峨百丈冰,飞雪无歇止。魂,归来兮!魂归来兮!”

    刘远站在灵堂门前,以手摇铃,反复的颂着招魂引,一边盯住道旁的黄符纸人。

    在时钟将将走入三点之时,纸人倏忽而起。

    “从现在开始到五点,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各位亲人请抓紧时间,切记,万莫出声哭泣。”

    刘远声音刚落,大门口一阵阴风吹过,三姨的阴魂已经清晰可见。

    说是不怕不怕,但真的见到鬼魂,大家心里还是有一哆嗦的。

    阿婆早已经泪如雨下,说不出话来,胡素也没有强到哪儿去,所以当三姨的阴魂站定,三姨夫最先走了过去。

    他想抱抱三姨,双手却什么都没有抓到,于是就那么虚空的抱了抱,仿佛有血有肉的三姨,就站在他的身边。

    “阿莲”,他笑着说,“你走得太早了,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跟上你了。得多多感谢素素的爱人,还能让我见上你一面。

    我也不知道要跟你说些什么,可是想说的话又那么多。我记得那个时候我还没什么出息,而你又那么漂亮,当你接受我的追求时,我真的是做梦都会笑醒。

    每天晚上回到咱俩的小屋,你都会笑着为我开门,帮我换上拖鞋,然后拿着煲好的汤给我喝。我何德何能,娶到一位这么贤惠的妻子。你说你是个很幸福的人,可我觉得,哪怕是你,哪怕全世界的人,都没有我幸福。

    我记得那次我早上上班被车撞倒,你赶到医院的时候,连鞋子都跑掉了,我缠着一身纱布,像个木乃伊一样,很好笑吧?你一个劲儿的哭,怪自己没有照顾好我,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呢?是我自己不小心。不过那时候我心里就发誓,一定要小心的活着,活到一百岁,我要好好的照顾你。

    没想到,我还活得好好的,你就先走了。

    很遗憾,没有在你去世之前留下个孩子,这是我的不好,总是借口太忙碌,也没有过多的时间陪你。

    阿莲,你知道的,我不太会说话,嘴笨,还是那头大笨象。哪怕像今天这样只能再见你最后一面,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离别的话,我脑海里全都是咱俩以前的日子,一遍一遍的过。

    阿莲,阿远说见着你的时候不能哭的,我就不哭。我知道你也一定希望我能够笑着跟你说话,对不对?

    阿莲,你在那边,要好好的,我在这边,也要好好的,如果有来生,如果我还像这辈子这样幸运,阿莲,还让我做你的老公,好不好?”

    莲姨不说话,只是那么面无表情的站着。

    他就一遍一遍的呢喃着三姨的名字,一幕一幕的诉说着往事。

    胡素也终于能够让自己忍住眼泪,笑着走到三姨的面前。

    “三姨,我是素素。我来看您了。

    三姨,我结婚你都没有来,我那时候还生你的气呢,不过算了,我小人不计大人过,原谅你了,今天我还把他带过来给你看,我好吧?

    三姨,他叫刘远,是个很好的男人,对我很好,而且还很有本事,今天能见到你,都是我老公的能耐哦!他会很多很多的法术,还能够赚很多很多的钱,还会带着我到处去玩,到处吃好吃的。三姨,你羡慕我吧?

    姥姥糖尿病又犯了,我妈只好把她送回去治病,否则今天一定也会来的,希望你不要生气。家里人都挺好的,你要放心,有我在,一定会照顾好他们的,我不行,还有我老公呢!

    你总说我长不大,痴线,嗯,其实我也是这么觉得的,但是我也觉得,就是傻人有傻福吗!你看三姨夫那么呆,就找到你这么棒的老婆,我也是笨笨的,就找到了一个那么棒的老公,所以,我觉得笨也没什么不好,是吧?

    这次在离开台湾,就不知道还什么时候会过来了,不过我肯定会记得,无论在哪,都会经常祭拜你的。

    三姨,要是你在那边有了什么麻烦,或者缺衣少食了,就托梦告诉我哦,我不会害怕的,我有老公在身边,你一定要告诉我,我会在这边给你送过去的。

    三姨,我不能再跟你说话了,我怕我忍不住要哭出来了。”

    刘远知道,这个时候的魂魄是没有任何知觉的,大家跟她说话,她也不会有什么反应,但自己却也走上了前去。

    “三姨,我叫刘远,是素素的老公。

    这一阵子,素素经常会跟我讲到你,将她小时候和你的事情说给我听。我很感谢你,照顾素素这么多年。现在素素长大了,大学毕业了,也很漂亮,是个很优秀的姑娘,能娶到她,是我的福气。

    以后的日子,我会照顾好她的,请你放心。”

    ......

    每一位家人都利用这最后一面的机会跟莲姨告别,一直到五鼓鸡鸣,天边的微光已经慢慢的轮回大地。

    没有一个人在莲姨的面前哭出声,一直笑着,跟莲姨像拉家常一样聊着。直到莲姨的影子逐渐虚幻起来,慢慢的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此时,悲伤的情绪终于迸发出来,断断续续的哭声开始弥漫在清晨的空中,只有三姨夫,还站在那里,诉说着还没有讲完的故事。

    逝者已矣,生者当前行。

    相信看着每一个人都笑着将自己的思念倾诉给她,莲姨也离开得很平安喜乐吧。

    盖棺大殓、家奠、公奠、出殡,七天后的莲姨入土为安了。

    在台湾待了八天,也到了要离别的时候了。

    本来刘远还想带着胡素再在台湾走一走看一看,让她舒缓一下情绪,可是媳妇一刻都不想再待在台湾了,于是只好订了当天的机票,准备回程。

    临走前,刘远给白叶打过去一个电话。

    “小叶子,我今天就回大陆了。”

    电话那头半晌没有声音。

    “阿远啊”,再说话的,是白伯。

    “啊,白伯,我给小叶子打电话,想让她告诉您和方伯一声,我和家内今天就返回大陆去了。”

    “好啊,回去吧,到了大陆,帮我跟那边的亲人问个好,说我们非常感谢他们能够培养出这么优秀的小伙子。”

    “白伯您过奖了。你也要多注意身体,我祝您二老长命百岁。”

    “没问题没问题!这几天我和老方吃得下睡得着,活到一百岁肯定没问题!”

    “哈哈,那看来我少说了,就祝二老活到两百岁吧!”

    “哈哈!那不成了‘人精’了!阿远啊,小叶子跑那屋哭得厉害,就不跟你说话了,阿伯在这边祝你一路平安,没事儿的时候给阿伯来个电话,说说的大陆的新鲜事儿。”

    “我会的,阿伯。”

    “阿远!我想你!!!”电话那头,忽然传来白叶带着哭腔的喊声。

    刘远没来由的,心一阵抽痛。

    ......

    飞机渐渐升上了高雄的天空,刘远和胡素两人都有心事,也没有多说什么。

    “呼!”胡素长出了一口气。

    “远哥,谢谢你。”

    “傻丫头,咱俩还用说这个。”

    “能够见到三姨最后一面,心里面轻松了许多。”

    “哦,那就好。素素,我也有一件事情告诉你。”

    刘远觉得,这种事情,还是跟自己媳妇坦白从宽了好。

    于是将来台湾这八天时间的经历讲给了胡素听。

    “我还以为你真偷吃了呢!这有什么呀!有姑娘喜欢我老公,才证明我老公优秀,也才证明我胡素的眼光没有错吗!”

    啊?是这样的结果么?刘远本已经做好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的准备了,没想到幸福来的这么突然!

    “远哥,那个小妞有没有我漂亮?”

    “嗯......没有!”

    不然怎么说!

    “个子有我高么?”

    “没有。”这个真没有。

    “胸有我大么?”胡素小声的在刘远耳边说道。

    “大,大那么一点点。”

    “哼,我就知道!你肯定是看上了人家的大胸了吧?臭男人!”

    刘远无语长叹,看来,不小心眼的女孩子,真的是还没有生出来啊!</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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