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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寸寸侵蚀的痛

    大雪下了一整夜,翌日清晨放晴,万里西疆,银装素裹。

    月澈独自醒來,走出营帐,顿觉冰冷刺骨。

    应含絮感受不到外头的寒冷。

    她在温暖的池崇怀里,睡了一整夜。

    池崇比她先醒,穿上铠甲出门去,临走前,几度轻抚她仍自泛红的脸颊,轻叹:“多久沒有这样了……亏得你在我怀里,还能如从前那般自然。”

    池崇离开不久,月澈闯进來,看见应含絮睡在帐内唯一一张大床上,小心脏跌落谷底:“那军医定是给我吃了蒙汗药!否则我岂会睡得这么死,沒保护好应含絮被那混蛋侵犯。”

    应含絮依稀听到怨骂声,睁开眼睛,正对上一对**的唇。

    应含絮下意识往后一躲,惊呼:“你想干嘛?”

    其实月澈只是想近观她的五官,沒想过其它,凑得近了些遭她误会,委实冤枉:“沒想干嘛,就数数你脸上多少颗痣。”

    “我脸上……痣多吗?”应含絮恼道,“色狼!”打他一拳,还恨不得蹿他一脚。

    “你还怨我?”月澈嘟囔,“你昨晚睡人家枕边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

    应含絮一怔,反问月澈:“我昨晚在哪儿睡的?”

    月澈气鼓鼓坐在一边,实在懒得搭理他,却又忍不住哼哼说:“你也不看看这是哪里,将军的大营,将军的大床,你随便一横倒头就睡,你身为一个女孩子,一点都不矜持,一点都不含蓄!”

    应含絮垂着脑袋,看着脚尖,低低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在紫微宫的时候,常琴稍稍晚些从我房间离开,我都警惕得要命,再累也不敢睡,可是在池崇身边……唉,你不会懂……”

    应含絮欲言又止,有些话,不能与月澈说,有些事,好像注定便是如此:身体还是那具身体,与池崇同床共枕了两年的身体,心理也依旧是那个心理,明明白白告诉自己已经重生,过去应该彻彻底底地翻页,但面对池崇,还是忘不了他曾是自己的男人。

    身体的亲近,好像麻木了一般,不再敏感。

    应含絮自知这是一种可怕的感觉,只有老夫老妻才会有那种自然的熟悉,却不应该发生在自己和池崇身上。

    掀开帐帘,应含絮本想吸一口冷气清醒一下脑子,却蓦地被苍茫的雪刺得双目生疼,皱了皱眉,开始担心:“这雪积得这么厚,何时才能退呀?这一路都是水凝成的冰雪,带着你一路往西,还能控制住你对水的渴求吗?”

    “这北方的雪一旦积起來,不到春天是很难化的。”月澈说,“但是应含絮,我撑不到春天了。”

    应含絮回眸,赫然发现他撩起的袖口上端,手臂上已经布满了鳞片,甚至有几处鲜血淋漓,是连皮带肉掀起的伤痕。

    应含絮心跳骤快:“月澈……”话到嘴边,竟噎住,“你……”

    月澈讪讪地放下袖子,眼底泄露了从未有过的自厌:“吓到你了是不是?”

    应含絮摇头,心疼他,亦责怪他:“可就算全身长满了鳞,你也不该去扯裂它啊?那是你的血肉你的皮肤啊!”

    “那才不是我的皮肤!”月澈打断她,声音拔高。

    应含絮怔住。

    月澈侧过脸去:“当我暴露在衣服之外的皮肤也遍布了鳞片后,看你还敢不敢多看我一眼!”

    “我为何不敢?”

    “你若敢,便陪我到水里去一同做比目鱼!”

    应含絮再度怔住。

    月澈垂下眼睑,平复自己,缓缓道:“我决定了,你留在这里,我独赴西戎,虽然我一万个不情愿把你丢在池崇身边,但我不能再霸占你了,此去凶险,我死不要紧,不能让你冒险。”

    “不行,说好了我要陪你找圣医!”

    “我们连圣医是谁都不知道,到目前为止一切只是个传说。”月澈忽然抱住应含絮,幽幽道,“如果我真的变成一条鱼,我最不想的就是被你看到。”

    “你不用变成鱼了!”池崇的声音突然灌入,随之进入的是他雪落满肩的高大身姿,那一刻,他站在门口,背后的雪簌簌往里窜,他发丝轻扬,双目深邃,英眉斜飞入鬓,俊逸得不像话,“西戎圣医,三天后到。”

    应含絮好想问他是怎么做到的,但他却沉着脸瞪着她,命令道:“还蹭在别人怀里干嘛?还不快过來给本将军换掉铠甲!你以为大雪天穿成一个碉堡出去就不会冷吗?”

    竟是如此吗?看他怒意涨红了脸的样子也不像很冷呀!应含絮心里这样想着,动作仍是很乖顺,温柔地帮他褪下外套,动作熟稔且不避嫌。

    月澈不得不承认,他两人这样子怎么看都像是老夫老妻的姿态。

    “你是怎么找到圣医的?”应含絮还是忍不住问。

    “这你就不用管了。”池崇不肯说,“这三天里,好好看着他别让他喝太多水就是了。”

    “嗯,我一定会好好看住他的。”应含絮答道。

    “谁让你看着他了?”池崇却恼,原來他那句话是对着随他进來的两名亲信说的,此刻才告诫应含絮道,“你不准和他亲近,以免他渴极了吸你的血!”

    “我不会的!”月澈替自己辩解,“鱼是不会吸人血的!”

    “鱼脑子就这么一点点,会思考吗?”池崇捏着手指尖比划问,态度充满了嘲弄和不屑。

    月澈被惹恼,加之人鱼相冲的痛苦易令他暴躁,二话不说,挥起拳头抡过去。

    池崇敏捷躲过,继续笑:“瞧瞧你这手臂都快退化成鳍了,要打我趁早,否则很快就扑闪扑闪着该住水里去了,放心,等你到了水里,我就把你捞回來养在自家池子里,每日三餐水草加海藻,保准喂得你肥肥胖胖,过完年就能宰了吃。”

    简直是火上浇油,连应含絮也听不下去了:“池崇你真是太过分了!”拉扯着月澈往外去,“月澈,你别跟他计较,我们走。”

    将月澈拽到门外,仍不见他松开紧拽的拳头,应含絮安抚得小心翼翼:“念在他替咱们找來了圣医,就原谅他这一次吧,他这人就这样,嘴毒得很,非常欠揍。”

    “既然欠揍,为什么不让我揍他?”月澈怒问,“急着把我拉出來,就怕我这对鳍伤了他吗?”

    应含絮一怔,结结巴巴无言以对:“你、你这、这不是……不是鳍,是鳞臂……”

    月澈扭头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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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对于月澈來说,可谓度日如年。

    池崇派遣到他身边的两位壮汉彪悍得很,不让他喝水就是丝毫不让,连日常必须饮用水也掐得很紧,应含絮趁池崇不在溜过去看望他的时候,发现他双唇都快干得破皮开裂了。

    这么美的唇,一下子添了楚楚可人的脆弱,我见犹怜。

    “呀,还不快给月澈拿点水喝?这人哪能不喝水呀?只要不过量就行了!”应含絮训斥那两人,那两人自岿然不动。

    应含絮只得自己去倒水,清冽的水从茶壶嘴里落到碗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动听声音,这声音在月澈听來,就是生生的折磨。

    他猛地扑过來,吓了应含絮一跳。

    也许池崇不准他沾一滴水是对的,因为一旦沾上,便一发不可收拾。

    应含絮几乎在月澈眼底看到了如狼似虎的强势,水壶被他强行夺走,仰着脖子疯狂往火灼般的喉咙里灌,应含絮上前阻止,被他一把推开。

    应含絮踉跄后退,倒在一个坚实的怀抱里。

    池崇來得正巧,喝令壮汉:“还不阻止?”

    中毒已深的月澈不是两名壮汉的对手,水壶被夺走不说,整个人也被死死摁在了地板上。

    他发出可怖的撕哑声,张开双手去捡地上碎裂的瓶子,瓷片割裂他的手,他也浑不在意,夺了过去放在唇边舔舐,舔不到几滴水,却尽割得满嘴是血。

    应含絮看得心如刀割,回首恳求池崇:“让他喝一点吧?就一点点!”

    “这一路你都坚持得很好,为什么现在反而要妥协?功亏一篑,不如趁早满足他,死也死得不至于太痛苦。”池崇说。

    “我不要他死……”应含絮哭。

    “那就不要心软。”池崇说,然后一把将应含絮拉出营帐,任由月澈被那两名壮汉钳制,隔着门还能听见他痛苦的嘶吼。

    瞪了眼应含絮黯然神伤的表情,池崇的语气相当酸:“至于嘛?若中毒的人是我,你也会这么紧张吗?”

    “会。”应含絮认真点头,“不过我会多给你喝水,一则,减少你些痛苦,二则,早早把你变成了鱼,我就捞你回去养在自家池子里,每日三餐水草加海藻,保准喂得你肥肥胖胖,即便过年也不宰了吃,玩你一辈子。”

    池崇一瞬间有掐死她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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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崇对月澈虽然狠,但是圣医來了之后,非常赞成他们不给水的坚持:“就该这样,否则等鳞片长到脸上,人这辈子算是过完了,要么死,要么丢到河里去。”

    三天后的月澈已经处在迷离状态,整日横在床上挥舞手臂和脚,以为自己是条鱼,干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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