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少年E
秋季的傍晚，天黑得是越来越早。李广志二人从通勤车上下来的时候，时间不过是刚过六点，可天色就已经昏暗得必须要靠路灯来照明了。
他两走进高岛平团地的小区后，李广志便把高大力打发回去收拾屋子，自己则一个人朝中央商店街走去。晚上孙大智约好了要带人过来吃饭，他得再买点新鲜菜回去准备。
之所以要把高大力先打发走，是因为自从和高大力一起在商店街里买过一回菜后，他就打定主意再也不和这厮一起逛菜场了。
原因很简单，首先两个大男人结伴逛菜场这种事情，在经历过后世腐女文化冲击的李广志看来，实在是太有那啥的嫌疑，让他感觉十分的别扭。而另外一点就是，高大力那副典型的雅库扎长相对于这些个小摊小贩来说，实在是杀伤力太大。
和这厮一起到人家店里买东西，分分钟都要担心会被店家误会成是来收保护费的混混。上回李广志买鱼的时候不过是多还了几句价，就被那个彪悍的鱼店老板拿着杀鱼刀赶出了店门。
说起这高大力的长相，李广志就觉得所谓的血统和遗传这些东西其实都挺不靠谱的。
高大力的祖母和母亲都是中国人，按理说他身上只有四分之一的日本血统，可他的长相却偏偏和他那个纯日本血统的祖父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五短身材，扁平的大饼脸，细细的眯缝眼，两条杂乱的扫帚眉长得几乎要连在一起，让人看着总觉得眉宇间透着一股煞气──就是国产电视剧里常见的作恶多端的小鬼子军官的典型长相。
而李广志现在的这个身体，同样也是四分之一的日本血统，相比之下就要幸运得多。他那185的身高明显是遗传了那位白俄祖母的人种优点，而长相方面也更多是继承了母亲一方的特点，瘦削的长脸尖下颌，和他那个长了张四喜丸子脸的日本爹看起来完全不像。
......
在手机没有普及的年代，在东京这个快节奏的大城市里和人约见面时间，一般都要打出至少一个小时的余量，否则很难做到能按时按地的赶到。
孙大智早上电话里约好的是吃晚饭，可当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这会儿李广志预备的六道菜已经做好了五道，最后的一个清蒸鳕鱼也已经蒸在锅里了。
听到门铃响，他赶紧把火关小，在毛巾上擦了擦手便去开门。
门外站在前头的正是一身西装革履的孙大智，手里还拿着公文包，一看就是下班后直接从店里过来的。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比他高出一个头的年轻男子。男子穿着件石磨蓝的牛仔服，两只胳膊底下一边搂着一箱啤酒，一边则夹着一支大瓶装的日本清酒。
看到来开门的李广志，孙大智没忙着打招呼问好，而是先陶醉的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伸出大拇指对着他道：
“在走廊里离着老远就闻到这股香味了！广志啊，你这手艺可真是没说的，今晚上看来是又有口福了！”
李广志把两人让了进来，嘴里谦虚道：“嗨，就是点家常手艺，能填饱肚子罢了。”
孙大智一边换鞋，一边指了指身边的高个男子，对李广志介绍道：“这是我弟弟孙大勇。今天来找你，就是为了这小子的事儿。”
说完，他又冲自己弟弟道：“进门也不知道跟人打招呼，还不快叫广志哥！”
被哥哥呵斥了的孙大勇脸上并没有尴尬或是不耐的表情，而是很沉稳的笑着对李广志点头道：“广志哥你好，初次见面，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李广志冲孙大勇微笑点头示意，上前接过他手里那箱啤酒，嘴里开玩笑的道：
“大智大勇，智勇双全。嚯，我说你们家给你们两兄弟这名字取得可真行！”
他对孙大勇的第一印象很是不错，这青年外表上虽说看起来还有些青涩，但气质上却意外的给人一种沉静温和的感觉。
他把两人带进客厅，原本坐在餐桌前望着菜肴流口水的高大力兴高采烈的迎了上来，先是和孙大智热情的拥抱，又拉着陌生的孙大勇让他赶紧入座。那股子夸张的兴奋劲儿，让人不得不怀疑他的高兴只怕更多的是因为人来齐了，终于可以开吃了。
等李广志把最后一道蒸鱼端上桌，四人便围着餐桌正式落座，举杯开席。
孙大智也是个爽快人，敬完李广志第一杯酒后，就拉着他开始说事儿。
“广志啊，我这弟弟之前一直也没份正经工作，现在还在新宿那片儿的爱情旅馆里做清洁工。那地方龙蛇混杂的比较危险，我打算让他辞了，然后上你现在那个肉联厂打工去，你看能不能行？”
“现在厂里搬运工这块还是缺人，大勇要来的话肯定能留下。只不过这活儿大智你也知道，辛苦那可是真辛苦。”李广志回答道。
他心里有些迷惑，肉联厂这活儿还是孙大智帮他俩介绍的，这会儿他怎么反而问起自己来了呢？不过孙大智接下来的话很快就帮他解开了疑问。
“那活儿累倒是不怕，年轻小伙子累点没啥。我就是听说厂里有个南美裔工头，好像挺喜欢欺负咱们华人的。我弟弟年轻气盛受不得委屈，你和大力往后可得多帮着点儿。”
原来是在担心被藤原那厮欺负啊，李广志心里有些好笑。
他瞪了高大力两眼，阻止了他准备大肆炫耀的打算。然后对孙大智道：
“这个你倒是不用担心了，那个南美工头前一段据说被人打断了腿，至少几个月都不会来厂里的。”
..................
孙大智的酒量看起来并不是太好，放松心情的他连着喝了五、六杯啤酒下肚后，情绪就明显的变得有些兴奋起来，话也说得更加的随意了。
他举着杯子又和李广志干了一杯啤酒，然后搂着自己弟弟的肩膀，对李广志道：“广志啊，从大力兄弟对你服气的态度，还有你这年纪轻轻的就能做一手好菜来看，哥哥我就知道你是个沉得住性子的稳重人。”
李广志拿着酒瓶给两人的杯子里续酒，还没来得及接话，就听孙大智继续道：
“今后我这弟弟跟你在一个厂里干活，就拜托你多照顾多关心一下了。这小子你别看他表面看起来挺老实，实际上可是个能惹祸的祖宗！”
“他今年八月份才从日本的监狱里出来，现在身上还背着两年的假释监管期。他那个日本假释官我信不大过，所以广志啊，以后白天在厂里你给我多管着他点儿，别让这家伙再惹事了。”
一旁的高大力听到这话，登时兴奋的举着杯子对孙大勇道：“哎哟大勇，这我可得敬你一杯。这几年我见过的人里头，去看守所住过几晚的有，真能到监狱里头进修的，你还是头一个，牛逼！”
他咕嘟咕嘟几大口把酒喝完，又连珠炮似的追问道：“啥事儿进去的？进修了几年？日本的监狱里头黑不黑？”
孙大勇这时酒也喝完了，他把杯子仔细的放在杯托上，带些腼腆的笑了笑，回答道：“罪名是斗殴和过失杀人。法官给判了五年，在里头坐了三年。至于日本的监狱嘛，呵呵，天下乌鸦一般黑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态冷静，语气平和，似乎在说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相反高大力的反应却有些奇怪，听了孙大勇的回答后，他脸上十分少见的流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李广志在一旁看着孙大勇的表现，心里暗赞这人心性的沉稳程度果然远超其年龄。同时他也觉得方才那个回答里有几个关键词似乎真的挺耳熟的。
他在原身的记忆里翻找了一下，忽然轻轻的“啊”了一声，有些失态的抬起手，拿筷子指着孙大勇惊讶的道：
“大勇你...你不会就是那个在全日本火了小半年的中国籍少年e吧？”
三年前，也就是1989年，东京千叶浦安市发生了一起斗殴致死的刑事案件。这个案子由于涉及暴走族，残孤后代，以及青少年犯罪等多个方面的话题，被日本的媒体持续的报导了近半年，闹得几乎是全日本皆知。
案件里头最受关注的就是那名犯有过失杀人罪的嫌疑人，因为其未成年的身份，加上在同伙五人中按年龄排名最末，就被媒体在报导中统一称呼为“中国籍少年e”
李广志看着眼前这个文质彬彬，笑得十分腼腆的年轻人，实在是看不出他和报纸上报导的那个传奇少年有什么相似的地方，但从他现在含笑默认的表情看，自己方才的猜测只怕是没错的。
当年那个案子由于涉及到残孤后代的话题，高大力和李广志的原身也都有特别的关注过。他现在还能从原身的记忆里清晰的回忆起当年读卖新闻上对案情细节的报导。
1989年5月28日凌晨，千叶浦安市的保龄球场附近，中国籍帮派份子和本地暴走族之间发生恶性斗殴事件，造成1人死亡、数人重伤。第二天17岁中国籍少年e以杀人嫌疑被警方逮捕。
根据警察的调查，少年e和其他残留孤儿二代4人(男)，以及日本籍女子3人分别乘坐4辆偷来的摩托车，于5月27日晚在浦安市xxxx保龄球馆娱乐。期间和同在球场内打球的暴走族组织“市川幽灵”的成员发生口角并有轻微的身体冲突。
在球场内没占到便宜的暴走族成员出去后迅速集结了50多名手持铁管和金属球棒的同伙，等少年e一行人从球场出来时，便围上去对其进行殴打。
根据记者事后对众多目击者和参案人员的采访，对事发时的情形大致还原如下。
少年e当时被10多名“市川幽灵”成员围住，铁管、金属球棒、啤酒瓶交替打来。e被打伤后，拼命还击并“杀出”一条生路，向球场的停车场方向奔跑，10多名“市川幽灵”成员在其身后紧追不舍。
慌乱之下，地形不熟的少年e发现自己跑进了死胡同，被停车场的一堵墙挡住去路。
被十多名手持凶器的暴走族成员堵在死巷里后，当时现场的情况具体如何，记者暂时也没有渠道得知。只知道最终的结果是，少年e以一把水果刀杀死了一人，重伤了四人，而自身仅以轻伤的代价便突破了对手的包围......
李广志还记得，当时随着读卖新闻上这份报导的流传，很多日本人都把这个17岁的中国籍少年e视为一个传奇的英雄。
这里头固然有大多数普通日本国民对暴走族无比痛恨的这个理由在，但很多人都认为，以一把水果刀迎战10多个手持球棒的对手，却能够以轻伤的代价杀死一人，重伤四人从而取得胜利。这样的故事如果放到日本战国和幕府的年代，都可以成为剑豪的传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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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李广志现在的这个身体，同样也是四分之一的日本血统，相比之下就要幸运得多。他那185的身高明显是遗传了那位白俄祖母的人种优点，而长相方面也更多是继承了母亲一方的特点，瘦削的长脸尖下颌，和他那个长了张四喜丸子脸的日本爹看起来完全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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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高大力听到这话，登时兴奋的举着杯子对孙大勇道：“哎哟大勇，这我可得敬你一杯。这几年我见过的人里头，去看守所住过几晚的有，真能到监狱里头进修的，你还是头一个，牛逼！”
他咕嘟咕嘟几大口把酒喝完，又连珠炮似的追问道：“啥事儿进去的？进修了几年？日本的监狱里头黑不黑？”
孙大勇这时酒也喝完了，他把杯子仔细的放在杯托上，带些腼腆的笑了笑，回答道：“罪名是斗殴和过失杀人。法官给判了五年，在里头坐了三年。至于日本的监狱嘛，呵呵，天下乌鸦一般黑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态冷静，语气平和，似乎在说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相反高大力的反应却有些奇怪，听了孙大勇的回答后，他脸上十分少见的流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李广志在一旁看着孙大勇的表现，心里暗赞这人心性的沉稳程度果然远超其年龄。同时他也觉得方才那个回答里有几个关键词似乎真的挺耳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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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也就是1989年，东京千叶浦安市发生了一起斗殴致死的刑事案件。这个案子由于涉及暴走族，残孤后代，以及青少年犯罪等多个方面的话题，被日本的媒体持续的报导了近半年，闹得几乎是全日本皆知。
案件里头最受关注的就是那名犯有过失杀人罪的嫌疑人，因为其未成年的身份，加上在同伙五人中按年龄排名最末，就被媒体在报导中统一称呼为“中国籍少年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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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9年5月28日凌晨，千叶浦安市的保龄球场附近，中国籍帮派份子和本地暴走族之间发生恶性斗殴事件，造成1人死亡、数人重伤。第二天17岁中国籍少年e以杀人嫌疑被警方逮捕。
根据警察的调查，少年e和其他残留孤儿二代4人(男)，以及日本籍女子3人分别乘坐4辆偷来的摩托车，于5月27日晚在浦安市xxxx保龄球馆娱乐。期间和同在球场内打球的暴走族组织“市川幽灵”的成员发生口角并有轻微的身体冲突。
在球场内没占到便宜的暴走族成员出去后迅速集结了50多名手持铁管和金属球棒的同伙，等少年e一行人从球场出来时，便围上去对其进行殴打。
根据记者事后对众多目击者和参案人员的采访，对事发时的情形大致还原如下。
少年e当时被10多名“市川幽灵”成员围住，铁管、金属球棒、啤酒瓶交替打来。e被打伤后，拼命还击并“杀出”一条生路，向球场的停车场方向奔跑，10多名“市川幽灵”成员在其身后紧追不舍。
慌乱之下，地形不熟的少年e发现自己跑进了死胡同，被停车场的一堵墙挡住去路。
被十多名手持凶器的暴走族成员堵在死巷里后，当时现场的情况具体如何，记者暂时也没有渠道得知。只知道最终的结果是，少年e以一把水果刀杀死了一人，重伤了四人，而自身仅以轻伤的代价便突破了对手的包围......
李广志还记得，当时随着读卖新闻上这份报导的流传，很多日本人都把这个17岁的中国籍少年e视为一个传奇的英雄。
这里头固然有大多数普通日本国民对暴走族无比痛恨的这个理由在，但很多人都认为，以一把水果刀迎战10多个手持球棒的对手，却能够以轻伤的代价杀死一人，重伤四人从而取得胜利。这样的故事如果放到日本战国和幕府的年代，都可以成为剑豪的传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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