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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所谓不辱使命,便是尽全力表演绝技。

    芙蘅的绝技,乃是一管竹箫。

    箫音四起,四周静寂,仿佛聆听洞音,绵延不绝,回响不绝。

    然而不止这些,待箫声渐入佳境,虫鸣忽而群起,声声节奏,皆伴随箫音,倏尔,池塘微动,荷影摇晃,一尾红鲤跃出水面,引月翱翔,待跌入池塘,一声声,一尾尾,每一个音节,都有一尾鲤鱼出水和声。

    箫音,虫鸣,鱼水,似雨打芭蕉,又似珠落玉盘,节奏十分明显,曲调在这些的应和下,灵动生机,让人如痴如醉。

    一曲毕,芙蘅君子持箫立定。

    众人回神,大皇女抚掌称赞:“真是妙音。”

    “确实,不过皇姐说的乐子到底是什么?只是一首曲子,未免单调了点。”

    芙蘅看向说话的安麟,微微一笑:“殿下请看袖中。”

    安麟不耐烦抬袖看去,忽然见一大只蝴蝶从袖中飞出,忽闪着美丽的翅膀,绕过众人头顶,召唤似的,更多的蝴蝶纷纷从各自的袖子中飞出,在空中聚合,翩翩飞舞,瑰丽至极。

    看众人神情痴迷,芙蘅轻磕一下竹萧,蝴蝶飞散,纷纷离去。

    “现在芙蘅想问的是,刚才彩蝶几何?”

    早先大家都注意蝴蝶起舞,并未刻意去数,现在想来,却又记不起来,只能猜个大概。

    “是二十只吗?”五皇子眨眨眼睛道。

    其他人或不屑与,或猜不出,均闭口不言。

    芙蘅看向大皇女。

    大皇女轻咳一声,道:“可是二十有六?”

    说的很确定,大皇女眼神灼灼看向芙蘅。

    芙蘅笑道:“殿下好眼力,刚才的确实二十有六。”

    大皇女欣喜,身子随之微微一动,却见一只蝴蝶从袖口慢悠悠飞起来,绕了一圈,飞向远方,渐入夜丛。

    刚才的二十六,加上这只,可是得有二十七了。

    芙蘅似是无奈一笑,行了一礼道:“看来在下该告辞了!下一场,芙蘅在春香阁等您。”

    想要出声留步,众目睽睽之下,如何开口。

    微微失神之后,大皇女重新精神了起来,命人奏乐演出,但经刚才芙蘅表演后,再好的表演都是味同爵蜡。

    宴席结束,卞白衣欲意出宫,大皇女轻手微拦:“来回奔波多有辛苦,不如留下来,在我那歇一宿,明日谢过母皇再走不迟。”

    皇女出言留客,焉敢不从,卞白衣淡淡道:“既如此,多谢殿下。”

    洛笙紧了紧披风,听到这话,心里略有一丝不安,望了一眼卞白衣,见她镇定自若,稍松一口气随宫侍回了碧泉宫。

    也是,对别人来说,留宿宫中多有不安,可她毕竟是承顺郡主,自小出入宫廷,即便是成年后不再踏足,也无甚可惧,想来自己应是多虑了。

    其他诸位或回宫,或出宫回府,都各自去了,只是安麟在离去之时,满眼嘲讽地瞥了眼大皇女。

    月辉下,桥廊回坊,宫檐勾觉,说不出的凉薄,静池扶花,月人独立,说不出的冷情。

    一眼过去,大皇女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半晌,才慢慢道:“洛笙那孩子小,不懂事的地方,正言多多包涵。”

    原来也是看出那香囊蹊跷了。

    卞白衣苦笑,识得了又能如何,识不得又是如何,叶府双姝,赫赫有名,大小姐叶子衿及屛之年金榜题名,一举登科,满腹才华,一朝引为皇子太傅,更为叶府三世清贵锦上添花。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真是好诗呢!

    “在下定不负三殿下厚爱。”大皇女既出此言,自己除了退让还能怎样?退婚吗?金口玉言,即便是退婚也轮不到自己呢!

    大皇女安抚性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洛笙自小乖巧,知错能改,倒是安麟,有些任性执拗,听说母皇正为他的婚事头疼呢,满朝文武没有一个中意的,正言人缘极广,不知能否推荐一二?”

    这……今天是怎么了?大皇女竟主动关心四皇子,且让自己一个外人参与其中,多少欠缺妥当吧……

    “四皇子倾城国色,驸马人选必定是世间独一,陛下眼光卓略,定会为四皇子挑出满意人选,在下实在不敢妄论。”

    “叶府子覃如何?”大皇女略有不耐,直言道。

    卞白衣微微舒一口气,原来重点在这里。

    “在下……在下不知。”

    怎么可能不知呢?要知道在京城,哪怕三岁孩童都知道叶子覃何许人也,叶府双姝,文才武略,大小姐满腹经纶,二小姐则是武学奇才,十二岁偷偷入军,十六岁名满边疆,女皇嘉赏,也敢随意赠与穷苦百姓,名曰,千金散尽还复来,实在狂妄至极,不过谁让女皇喜欢呢!

    卞白衣与叶子覃从小便是至交好友,小时候一同闯祸,长大了一同喝酒,怎么可能不知道!

    “母皇属意叶府子覃,我也想了解了解,我那个皇弟,可不是个吃亏的性子,吵闹着必要自己中意才行,哎,本想着叶子覃你比较熟,领人来瞅瞅也好安了大家的心,不过……哎,算了。”

    这话真是虚伪,卞白衣淡淡一笑:“要说好友子覃,白衣定当言无不尽,不过个人眼缘,白衣却不知如何评断四殿下眼中的子覃,期间种种,在下做引,殿下亲见子覃,便有断定。”

    “这是极好的,哈哈,不过听闻子覃近日不在城中,可是去了哪里?”

    来了,终于来了,大皇女最终目的,是想问子覃下落吧!

    夜色下,卞白衣笑意盈盈,温和有礼,大皇女双目灼灼,等待答案。

    小路上,宫人早已远远退在一旁,宫灯微弱的光亮仿佛一层笼沙,将两人团团围住。

    夜风吹过,撩动卞白衣两缕黑发,大皇女环佩叮咚。

    转头望月,卞白衣举手,引一手月辉,淡淡笑道:“长姐事忙,子覃当然在家中侍奉双亲,还能去哪?”

    大皇女怔住,一时间思绪乱飞。

    卞白衣垂手慢走:“子覃这两日都在家中,殿下何时要见她?”

    “正言安排就好,过两日本宫王府落成,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说话间,两人至乾明宫外。

    朱红的殿门,檐角两展宫灯,门口影影绰绰,立着一人。

    清隽的娇颜,水蓝衣裳,傲慢的姿态。

    卞白衣施礼:“叶小姐好。”

    叶府子衿,世家小姐,从来都瞧不起武夫起家的卞白衣,更何况,白家而今已然没落。

    叶子衿目不斜视绕过卞白衣,高高扬起的头颅,对着大皇女略微一沉:“殿下,我有话说,请跟我来。”

    呵,此等情景,真是可笑。

    朝中传闻当年女皇流落一女在外,现今欲秘密派人寻回,叶子衿投靠大皇女,出卖亲妹妹,大皇女堵了三天也没堵到人,不知作何感想。

    而大皇女本来很相信叶子衿所说,叶子覃受命女皇寻找皇女,没想到自己派出的人一无所获,本就疑心,而且卞白衣信誓旦旦可以引见叶子覃,不由更加让她惊疑不定,这个叶子衿,到底可信不可信。

    一失足,变成千古恨,即便是空穴来风,也要捕风捉影,鸿鹄心中想,这个流落的皇女,绝不能出现。

    “殿下,在下先退下了。”

    “恩,去吧。”

    一宫侍应声而上,手握宫灯,为卞白衣领路而去。

    这边,叶子衿有些焦急地扯了扯大皇女衣袖,道:“殿下见过子覃了吗?”

    鸿鹄摆手撤退周围人等,微微颦眉:“未曾。”

    叶子衿似有所觉,微微退后拉开了点距离,道:“呼,殿下,刚得到消息,‘出去’的人不是子覃,子覃是一个幌子。”

    这件事刚才已经知道,鸿鹄并不惊讶,问道:“知道是谁吗?”

    叶子衿眉目紧拧:“不知,出城守卫并没有注意到可疑人等,或许不是普通人……”

    鸿鹄心里一惊,难道是……

    显然叶子衿也如此猜测,两人对望,眼里深深的凝重。

    若果真如此,可见女皇对这个女儿的重视程度,这可不是好征兆,或许是比凤君的肚子更大的威胁才是……

    半晌,鸿鹄捏了捏腰间环佩,眼睛微微眯起,开口道。

    “子衿,你觉得卞白衣如何?”

    叶子衿觉得奇怪,平时大皇女对卞白衣都是嗤之以鼻的,怎么会这么问,不过还是照实回答:“不学无术,一个执绔子弟而已,殿下,她可是有何不妥?”

    鸿鹄闭目沉思了一会儿:“她见到芙蘅,没有表情……”

    “或许之前见过也说不定,芙蘅到底是烟尘公子出身,卞白衣好游花丛,见过不足为奇,殿下,现在最重要是‘那边’的情况。”

    鸿鹄点点头:“子衿,你明天回去,不要让子覃坏了事,这边本宫来处理,”顿了顿,“后日本宫开府,你要把她带来!”

    叶子衿沉默一会,道了声“是”,知道鸿鹄不相信自己,不想让自己再次插手,也就不再开口,转身回了清风轩。

    紫藤阁内,安麟躺在床上,夜明珠发着淡淡的光芒,外室桂圆轻微鼾声响起,安麟翻了个身,出神地望着手中一块小石头。

    本来要送出去的,现在……算了算了,反正她也忘了……

    “桂圆!桂圆!”

    小桂圆一个激灵,立即惊醒过来,冲进内室,低声询问:“殿下,可是渴了?奴才去倒水……”

    安麟又翻了个身,在床上动来动去,不说话。

    “哎哟,殿下是饿了,奴才去端夜宵,您等着……殿下吃莲子粥还是黄金糕?”

    一个枕头飞出来,砸在往外走的桂圆头上,桂圆一个踉跄,慌忙道:“奴才明白,奴才用跑的……殿下忍一会啊……”说完要加速去端食物,被安麟一声喝定了脚:“站住,本宫说要吃东西吗?给本宫点灯,点灯,快点!”

    桂圆摸着脑袋,哆哆嗦嗦掏出火折子,点燃四座八角宫灯,内室一下子光亮起来。

    “殿,殿下……?”

    紫色的鸢尾花宫帐后,安麟咕噜一声,不耐烦道:“去,去把本宫的琴拿来,本宫要弹琴。”

    弹琴?桂圆一张苦瓜脸:“殿下,现在很晚了……”

    安麟掀开宫帐,怒气冲冲:“碧泉宫那边能弹琴,本宫就不能了吗?”

    桂圆一脸冷汗,静了片刻,什么都没听到,浑身抖得像筛子:“没,没有声音啊……殿下不要吓奴才……”

    “没有么?”安麟见不得桂圆哭哭啼啼,不耐烦道:“别哭了,丑死了,出去出去……”

    安麟心情不好,桂圆不敢再惹他,连忙退出去。

    呼了口气,四周再次安静下来,安麟想着今天洛笙的样子,心里一边吐槽他装柔弱给谁看,一边又怪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强势,为什么不能温柔一点……

    少年的心思多敏感,有怪那个人太蠢,怎么就不明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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