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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还好他手里的东西没有散落,不然还得原路返回去捡。他猜她宁愿赔给他一套,都不愿意再回去。

    这个家伙,不爱出门,不爱去人多的地方,不爱被人注意,看到有人拍照或者记者采访,跑得比奥运百米选手还快。

    真是瞥扭呢。汪云昶弯起唇,扯住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身边,“走吧,我们回家。”

    那一句话暖了她的心,但是下一秒,她垂下的眸里又满是复杂的思绪。

    汪云昶看在眼里,不动声色。

    车一路往南,往汪云昶老家所在的平安镇奔驰。车内仍旧播着那首歌,女歌手切切唱着,“只要你轻轻的一笑,我的心就迷醉;只有你的欢颜笑语,伴我在漫漫长途有所依……”

    被汪姓强盗绑架上车后已经一个小时过去,范成愉还在发糟。

    “累了就休息一下。”感觉到她带着疑惑的注视,汪云昶拍了拍她的手,分神朝她露出一抹微笑,“还有一个小时才会到。”

    “我们要去哪里?”如果她没记错,今天开始放春假,他昨天又跟她说过,他会回家过年。

    “回家过年。”他笑笑地回答,因为开车的缘故,并不看她。

    “那我?”他准备把她丢在他回家的路上?

    “自然是跟我一起回去。”

    她惊讶地张嘴,笑意崩塌,“为什么?快停车!”

    他不理会她。她连忙拍打他的手,“停车!你要绑架我去你家吗?我……我……我为什么要去你家过年?”

    汪云昶打了个哈欠,还是不理她。

    “汪云昶!”她生气了。

    他懒洋洋丢来话,“不然你去哪里过年?百货公司?还是窝在家里睡觉?”

    “不用你管。”她绷着脸。

    “成愉,一个人过年很寂寞的。”他笑笑的说。

    “那也不用去你家。”她咬唇,撒谎,“我又不是一个人,我还有……”

    汪云昶把车停在路边,转头看她,仿佛很期待她的下。

    她自己住了嘴,她实在想不出还有谁可以陪自己过年,总不好出国找好友吧?

    好友也有自己的家人和朋友要顾,不能老是陪着她。

    她想起去年的春节,她在睡觉;前年的春节,她也在睡觉;双胞胎亲人还在的时候,其实她也在睡觉;总之,自从父母过世后,似乎都是形单影只的记忆。

    如果汪云昶不绑架她,不愿意出门的她,的确只有在家睡觉的分。

    那种合家团聚围炉,和乐融融的记忆,好遥远,仿佛她伸长手踮起脚尖都构不着。

    “我记得你和我说过你父母都过世了,现在妹妹也不在了,就算有个形同虚设的表姊,过年也不好打扰人家吧?”汪云昶凝盼着她,缓缓说。

    她从思绪里抽离,狐疑地声眉,“我什么时候跟你讲过这个?”她记得只告诉过他,她妹妹不在了吧?

    “你忘记了吗?可能某天我们闲聊的时候你顺口提过。”他状似回想了下,挥挥手,“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不希望你把新年睡过去。”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她根本不当回事地说。

    汪云昶却看到她个强面孔后深藏的情绪,心头泛起淡淡的疼。他发动车,不给她抗辩的机会,继续朝老家开。

    她继续说:“何况我也不好去你家打扰啊!又不是你什么”他陡然丢过来的一瞥,让她将最后那个“人”字咽下去。这人!怎么总是那么霸道?

    汪云昶笑答,“相信我,去我家过年,绝对不会是你最糟糕的选择。而且,妳还有整整一个小时想想,你是我的什么人,这可关系到这个年你会怎么过。”

    总之,他就是不让她下车,执意要拖她回家过年就是了。范成愉原本想说什么,随即又闭上嘴,转头看着车窗外——原来他知道,什么都知道。

    忽然间,眼眶热热的她微仰头,想眨掉那股泪意。

    耳边飘来他一句话,“成愉,我很期待你的定位。”

    她快速用手背在脸上抹了抹,知道他在看,知道他什么也不会说,她咬唇,“你应该提前告诉我的,我什么都没准备。”

    这代表她同意了?他漾出笑,“我们那天不是已经去百货公司准备了很多东西?”

    范成愉楞了楞,最后只是低低叹了口气。

    这个人吶,原来那么早就开始在部署这一切了。

    他实在不该期待一个被半强迫上车的女人能有什么令人惊喜的演出。

    但是,有本事演砸到这个地步,恐怕也只有她——听听她如何向他家人自我介绍的——

    “伯父、伯母好,我叫范成愉,是汪云昶的朋友,打扰了。”

    多么有礼貌!汪云昶双臂环胸地站在她身后,面对家人疑惑的眼神,没有要开口解释的意思。

    “朋友?”汪母乔美淑小声地重复了遍,和老公面面相觑。

    范成愉露出微笑,“嗯,普通朋友。”

    汪云昶只是眼微眯,淡淡笑了笑。她真是太可爱了,哪个普通异性朋友会跑到对方家去过年呢?

    “噢,妳好!进来坐吧。”汪父和汪母连忙将她请进院里。

    范成愉看看汪云昶,他一神色不变,好像对她的定位没有任何异议。不知为什么,失望的居然是她自己。

    “进去吧!”汪云昶轻推她一下。

    范成愉被眼前的热闹场景给彻底震憾了。

    因为过年,亲戚间交往密切的汪家年年都十分热闹。今年,比往年更多人,一个庭院里摆了七、八张麻将桌,放眼望去全部是人。

    大赌伤身小赌怡情,汪家过年,年年都少不了国粹助兴。

    一见他们进来,有人喊道:“哎呀!小四回来了,还带了女朋友!”

    麻将声听停,一大片目光就这么扫射过来。全场安静。

    范成愉何曾见过这么大的阵仗,被众人看得脚下一软,不自觉朝汪云昶靠去。

    汪云昶侧了下身,避开她。她迎上他幽黑的目光,他微笑,用只有她听得到的声音说:“成愉,你忘记了,我们只是‘普通朋友’,所以,这几天你就在我家自生自诚吧。”

    语毕,他望了望,没有介绍她的打算,朝自己的三个兄长走去。

    范成愉楞楞地看着他。他……生气了?

    “咦,妳是汪小四的女朋友噢?”从旁边冒出一个长得乖巧的女孩,朗声问道。

    “呃……”好多双眼睛在盯着她,她怎么回答比较好?顿了下,她露出招牌博美笑容,“汪小四是?”明知故问,逃避无法回答的问题。

    “欸,那不重要。来来来,”女孩显然也不太重视她回答什么,大概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她一把拖过范成愉,“走,我们那桌三缺一,你会打麻将吧?”

    范成愉被动地跟着走,“那个,其实我不会打。”

    “没关系,很容易学的,我教你。”

    范成愉被拖到角落那张桌边,两个长得甜美可爱的女生,大眼眨啊眨地看着她,一副鬼灵精的样,“美女,我们等你好久了。”

    吓!范成愉差点倒退三步。如果没记错,她之前不小心看过的一部恐怖片里也有一模一样的台词。“那个……”

    拖她过来的女孩赶快按她坐在位置上,“她不会打啦,我们要先教她,啊,对了,她是汪小四的女朋友,大家明白了吧?”

    范成愉突地生出不好的预感,仿佛最后那句话的意思是“大家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千万别手下留情”,她忍不住朝站在人堆里的汪云昶看去。

    他没看她,专心和自己的兄长在聊天,露出的愉快笑容也不是给她看的。

    范成愉忽然有些郁闷烦躁,那种专用的东西被人分享的时候,感觉真的很糟。

    她努力听那几个女孩解说麻将的游戏规则,然后正式奔赴战场。打了一圈下来,她成功地凑了一个清一色、一个大三元、一个大四喜、两个混一色。

    不过,她也弄清楚了这三个女孩都是汪云昶的堂妹,而且她刚才没有误会,她们真的是要从她身上报平常被汪云昶欺负的老鼠冤。

    这个人吶,就算过年记得给每个人买礼物,看来都不足以抵销各位兄弟姊妹对他的怨愤。听到他堂妹的抱怨,她忍不住想笑——

    “没错,别看他长得人模人样的,其实十足是个小人。白板啦!”

    “就是,我高二那年,他明明说帮我复习,结果呢?和蔚蓝姊不知鬼混到哪里,最神奇的是,好像知道我妈什么时候回家一样,他前脚刚进门,我妈后脚就到,然后把温书温到不小心睡着的我给逮个正着,你说是不是好过分?我打红!”这话是问范成愉的。

    不过,范成愉听到的重点是——和蔚蓝姊不知鬼混到哪里。她咬住唇,没有附和。继碰回白板之后,又碰了红。

    “少来啦你!你本来就是趁汪小四不在睡觉好不好?”接话的堂妹大概明白她在听什么,转移这个话题,继续爆汪云昶人神共愤的行径。“我最看不惯他在长辈和邻居面前装好人!发财!”

    “而且装得很成功!”这点也可以被吐槽。

    “就是!他们四个里面明明汪老大人最好,结果被人说狂躁;汪二哥最英俊,结果被人妖魔化;汪三哥最斯,结果被人说木讷。就那个人面兽心、表里不一见色忘义……”最漂亮的堂妹才有将人妖魔化的嫌疑。

    范成愉打断她的滔滔不绝,推倒牌,“对不起,请问这个是不是叫大三元?”

    刷!只眼睛同时看过来。

    “大三元?!”

    “自摸?”

    “还带混一色?”

    刷!只眼睛里飙出恨意,看着她。

    范成愉举起双手,满脸无辜,“请问,我可以和牌吗?”

    呜!啃骰咬麻将,三个小堂妹眼神幽怨。早该知道汪小四那么奸诈的人不会选蚌太笨的女朋友的!

    不行,再来过!

    “丢她一个人在那个小狼窝,不要紧吗?”

    另一个角落里,矮几上摆着功夫茶具,汪家四兄弟盘腿坐在一起,一边喝茶,一边闲聊。

    汪云昶懒懒地看了眼,回答三哥的问话,“不要紧。”

    “小四在生气呢!”刚才就站在父母身后的汪家老二汪云桓自然听到那句“普通朋友”的宣言,俊美面孔上是一抹幸灾乐祸的笑容,“啧,真是想不到,几年来好不容易带个女孩回家过年,却被人定义为普通朋友。”

    “的确,面有些挂不住。”汪云昶坦然自若地承认。

    “面问题事小,关键是她真的这么认为就不妙了。”老大汪云煦又冲出一壶茶,为三个弟弟逐一斟满,最后才倒自己的。

    汪云昶不语。

    “欸,她又输钱了?”汪云桓视力绝佳,“那三个小家伙看来真要把和你的帐往她头上算呢。”

    那三个堂妹,其实不是因为拉不到人开桌而三缺一,纯粹是因为赌技太高,根本没有人愿意和她们玩。现在好不容易抓到个外来客,还是十分有价值的外来客,怎么可能放过痛下杀手的机会?

    “放心吧。”汪云昶反过头来安慰二哥。成愉又岂是个傻?若不是她平常懒得计较,他都不敢保证自己能在她手下讨到便宜,何况是那几个手下败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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