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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第四十九章 美美的报复

    老头看着这一时缓和不了的僵局,尴尬的笑笑说:“还是等你毕业了再说吧。走,我们回去。”

    红杏看见老头用手机拨了个电话,停在公路上的一辆黑色轿车小心翼翼的爬过山坡朝这边开来。

    红杏一家人看着这一老一少钻进轿车后,砰一下关紧的门,大家的心也拧紧了。车像个黑色甲克虫一样爬上山坡后,红杏才后悔了似的追上山顶,朝远去的轿车大喊:“美美……你给我回来!”

    好好的一个年过成了这样,团员饭再丰盛也没胃口吃了。红杏和母亲张罗了好久的一顿团圆饭就这样冷冷清清的摆在桌上,谁也没有动一筷。红杏为了打破大家的冷淡,朝小桃说:“小桃过来,大姨给你压岁钱。”

    小桃回头看了眼妈妈。大海已经走了,没有他在场,红桃也没那么别扭了。小桃看妈妈没有阻挡自己的意思,高兴的扑到大姨的怀里。红桃也从自己的腰包里取出一沓钱要给霜儿。霜儿激烈的拒绝着。红桃急了,“这是我给你的压岁钱。”霜儿为了躲避二姨,已经起身站到妈妈后面去了。红杏看着红桃手里的钱说:“别给孩这么多钱,有钱也别惯孩。”“怎么叫惯孩?你给孩钱就行,我给孩钱就成惯孩了?怎么你做的事就都对,我做点什么也成毛病了。”

    “不是,”红杏刚想解释,桌上的电话又响了。红杏只好先接起电话。电话里好长时间没有声音,红杏以为是打错了电话的,刚要放下听筒,里面又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是刘美家的电话吗?”红杏的心忽然揪紧了,她赶紧说:“是,你是谁?”电话那端支吾了好一会儿才说:“其实我们见过面的,我们还一起吃过饭。”“啊?”红杏竭力地回忆这个人的声音,可是,她的记忆里没有这个声音。

    电话里的人说:“你可能忘了我,可我没忘你。你是刘美的大姐吧?”红杏点了下头,赶紧说:“对,奇怪,请问你是哪位,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对方没有马上回答,红杏听见他的呼吸都急促起来。红桃和母亲赶快凑过来,想听听清楚。红杏双手紧张的握着听筒,时间在对方的叙述变得漫长起来,红杏拿听筒的手在不住地颤抖。

    当她失魂落魄的终于放下了电话的时候,红杏娘问:“这个死妮又作啥业了?”红杏看着母亲由于惊慌而战抖的嘴唇,用同样颤抖着的声音说:“美美遭的难,我想都没想到。我还以为她……我不该,不该把她撵走……”

    红杏无法回答母亲继续问的话题,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想追回美美,可已经晚了,她爬上五指山最高的山峰后,也没看见美美坐的那辆车。

    刚才给红杏打过电话来的是海平,他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向美美的大姐求救了。这段时间,他的灵魂经受了难以承受的煎熬。上课的时候,那双憎恨自己的眼睛盯得自己浑身像被蝎蛰了一样。他为了逃避这样的目光,只要没什么事,他就藏到家里。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刘美像个巫婆一样,竟然名正言顺地追进了他的家,而且还让他改口叫她妈了。

    面对这样的折磨,他的精神几近崩溃,他像个被猫逮住的老鼠,她并不急于一口把他吞掉,而是想玩他,直到把他玩得筋疲力尽,生不如死。

    他曾经将求救的希望寄托于傲慢的妻,可他古怪的妻竟然非常赞成老朽的父亲把一朵盛开的鲜花摘下来。他不明白天使一般的美美怎么会转眼间变得这样可怕。他知道她是在报复自己,他明白是自己伤了她纯洁热烈的心。可大错已经筑成,自己后悔已晚,自己怎么才能阻止美美,怎么才能让她不至于毁了自己的一生,不至于让自己连个偷生的地方也没有。海平思来想去,只好硬了头皮把求救的电话打给了美美的大姐。

    海平放下电话,两眼呆呆地看着对面墙上那幅美美画的山水画。他知道那是她的家,是她出生和长大的地方。那里应该是没有污染的,看那蓝天白云就知道,看那绿树红花就明白,她是多么热爱自己的家乡,无论家乡是穷是富,在执笔的少女心里永远是美的。她是抱着怎样美好的心情来到这座城市的,她是怀了怎样远大的理想和包袱冲出了大山,追梦到这美丽的滨海之城来。少女的梦被自己给打破了,她破罐破摔,成了今天这个只要达到报复目的,付出多大的代价也无所谓的女人了。

    海平回忆起自己被岳父强迫和美美分手后,他痛苦得难以入睡的情景。妻和他早就是名存实亡的夫妻。他有了美美后,焕发出的青春活力和对生活的热情都没有躲过妻的眼睛,她早就盼望丈夫提出离婚了。可是,她知道他不能。因为他要靠自己往上爬。所以,她瞧不起他,可怜他、贬低他。所以,对他的变化可以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根本不像他老父亲担心的那样。可是爱面的老校长和她不一个想法,他要靠女婿来继承他的事业。他不能让自己苦心经营的事业毁于一旦。他亲自出马,阻止了这场轰轰烈烈的婚外恋。

    他以为事情办得很圆满,他相信农村的孩好对付。这个痴情的美美又在自己的恐吓自愿承担一切。他妒忌女婿艳福不浅的同时,更妒忌他得到了这样一个女的芳心。现在这个时代,这样愿意为他人付出的可不多。常听人说网恋见光死;而情人的感情往往会在利益上碰死。像这样为了自己的恋人宁愿毁了自己的前程的听都没有听说过。

    校长开除美美,海平是愤怒的。但在老岳丈开出的条件面前他没有流露出来。他满腔的愤怒促成了他变本加厉的报复。你不是有权控制人的生杀大权吗?我找妓女你管的着吗?老岳父对海平这样的报复无能为力,他不能把一个外面的风尘女怎么样,他也不能把女婿的事张扬出去,想反,他还得好好替他掩盖一些踪迹。海平这些天几乎把自己的身体糟蹋坏了,他把这些出卖**的女人当成美美来热爱,又厌恶自己这样的想法,她们怎么可以和自己美丽纯洁的美美相比,这些人是鸡,是人皆可夫的鸡!海平时而温情时而愤怒的在这些人身上发泄着自己的愤怒!他万万没想到,他这样的丑行被追寻自己而来的美美看到了。

    当时,他听见阁楼的门被拉开时很生气,因为老板娘知道这个阁楼不但是他的画室,还是他幽会情人的地方。在这个时候开门进来的除了老板娘还有谁。海平生气地从那白得耀眼的身体上扭回头,怒气冲冲地说:“把门给我关上!”

    可是他的脖扭不回来了,他横冲直撞的家伙突然间在热烈的身体里变软了,那个被压在下面的人翘起了头,在昏暗的灯光,他们都看见了一双骇睁着的大眼睛!那张大了嘴巴!不住摇头的女孩转身冲出了阁楼。

    由于外面下着大雨,女孩猛然转身跑出去的时候,甩下的一串水珠砸进了绝望的海平的眼睛里,疼的他叫了一声,双手捂住眼睛揉了一阵,继而慌忙的,毫无秩序的将遮羞布胡乱的套上身。

    外面的风很大,雨也很大,他睁不开疼痛的眼睛,也看不见任何东西,只在嘴里喊着他心爱的人的名字。

    海浪差点把他卷进海里去,他听见有人呼救,他看见有个身影被抛上浪尖又摔进低谷……海平傻眼了……

    美美冲出画室后,疯狂的在雨奔跑。她在雨叫,在雨哭,在雨笑……当她跑到咆哮的海边时,她觉得自己像个小虫一样渺小,只要自己再走几步,大海的浪花就会像个青蛙舌头一样把自己填进它的肚里。自己会像童话故事里的美人鱼一样变成泡沫吗?

    被石块拌倒的美美果真像个被青蛙吞噬的虫一样,被海浪卷进了大海里。冲过来的海平惊讶的看着她被大海吞噬了后,呆呆地站在岸边,嘴唇哆嗦着。他是个旱鸭,不会游泳。即便会游泳,在这样的大风大浪里,下海救人也是危险的。

    大海好象没有满足刚才的吞噬,一个巨浪扑过来,海平才吓得赶紧往后跑,他边跑边喊:“有人跳海了,救人呐……”

    当他像个死里逃生的人一样跑到岳父那里时,他的样让这个校长吃惊非小,因为海平的眼睛是不动的,他的指头指着自己:“你——你是个杀人犯——”海平说完这句话后就闷头倒下了。

    海平以为美美必死无疑了,他在岳父的开导和引诱下渐渐恢复了体能,但他已经成了一个少言寡语的闷葫芦般的人。尤其是同学向他问起刘美为什么退学时,他的眼睛是呆滞的,像死鱼眼一样。是什么力量促使他说起谎来渐渐自如了?可能是不能离开女儿的爱,可能是作为后起之秀的诱惑。

    他完全可以以副校长的身份不再任课,可他怕自己闲下来。只要一闲下来,刘美看见自己丑态时惊骇的样,还有那被海浪抛起又吞下她的影就缠绕在自己眼前,他被这样的幻觉折磨的几乎没有睡眠,神经衰弱让他在短时间内成了一个半大老头。

    当美美像从天而降般的站在他的面前的时候,他以为是美美的魂灵来锁他的命来了,他先是惊骇的两眼发直,继而双目紧闭,静等这缩命的绳索套上自己的脖。

    可是,一股奇香从自己身旁飘过的时候,他感觉她轻轻拍了自己一下。一个机灵,他以为自己的魂魄被她带走了。他想这样也好,可以永远和她在一起了。

    可是,他没感觉自己飘起来,他听母亲说过,人死之后,魂灵不用走路,是像神仙一样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的。可是自己的身体还是笨拙的站在原地,飘起的是刘美那风情万种的秀发。海平傻眼了,难道又是自己的幻觉?他不相信的跟上楼去。

    眼前的人分明是鲜活的,那毛茸茸的大眼睛,那沙哑的嗓……他不顾一切的扑上来抓住她,手是热的,呼出的鼻息是热的,他知道站在面前的是活着的、香喷喷的美美后,不顾面前站着的岳父和已经享有盛名的大画家,扑通一下跪倒在她面前。

    就在这个时候,红杏冲进了学校,她的疯狂足以掀翻整座办公楼。校长和所有的人还没明白过来,刘美就笑盈盈的走出去,轻而易举的将事情摆平了。

    有惊无险的校长慷慨的用贵宾级的待遇招待了她们,海平和大画家都成了陪客。

    酒席宴上,一言未发的海平被美美那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但他心里是高兴的,因为美美活着。只要她活着就好,他就有机会解释,他不求能挽救他们的感情,只要她能原谅自己就好。

    可是海平大大估计错了,一个纯洁的少女如一块洁白的棉布,一旦被扔进染缸里她的上色度比一般的要快要深。刘美这块不再洁白了的“布”获得重生的使命就是让害她的人难过。他躲她不及,不顾岳父反对,依然退避到家里。他没想到,她竟然攻克了古板的岳父,直接进入到他的家里来,要堂而皇之的做他的岳母大人。

    可怜的美美已经没有理智了,她只要她的爱人难过,她只要让他品尝自己曾经品尝过的痛苦。海平慌了,为自己的不负责任,为自己筑成的大错,为可怜的美美将来和自己以后的生活,他不得不将求救的电话打给了远在山区的红杏。

    红杏精心准备的一顿团员饭就这样彻底的冷了,她抱着怎样的心情走出家门的?连正在恨她的红桃都替她担了一份心,不得不跟出来。霜儿和小桃也要跟,姥姥赶忙拦住他们俩。 红桃看见走在前面的大姐像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太一样弓着腰爬上山尖。天起风了,凛冽的北风吹的山头上根本站不住人。红桃抱住一棵树揉了揉被风沙眯了的眼睛。她看见大姐站在山头上,身被风刮的趔趄了几下,终于倒下了。她害怕的紧赶了几步,她怕自己的大姐经受不住这么大的打击,毕竟是一母同胞的姐妹,那种砸断骨头还连着筋的亲情是阻隔不断的。红桃过来扶起大姐,用好久没有了的疼爱的语气问:“大姐,你怎么样?”

    红杏在红桃的怀里喘息了一阵,答非所问的说:“红桃,大海背叛了你的时候,除了想死还想过别的吗?”红桃的眼睛由于被激发起了恨意,两眼炯炯有神,她点了下头:“怎么不想,我有时候还想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呢。”红杏听完红桃的话,有气无力的说:“这就是了。美美她,她是在报复,报复啊……”

    五十、倾诉

    红杏忽然把头埋进红桃的怀里呜呜大哭起来。红桃慌了,这么多年来,做为大姐的她是头一回这样对自己哭。她曾经嫉妒过她的坚强,嫉妒过她的能力,如此看来,她也是软弱的。红杏哭诉着:“都怪我,怪我呀……美美她受了这么大的苦,受了那么大的难……我、我竟然没看出来,我算什么大姐呀,我是个混蛋,是个引着你们走鬼门关的混蛋呀……”

    美美的事情给了红杏致命的打击,她在大年之夜病倒了,高烧不退,嘴里说着胡话,一会儿喊:“五奶奶,你放下我妹妹,”一会儿大叫:“救命——救命——”红杏的脆弱显示出了红桃的坚强,她忽然觉得大姐真的老了,老的经不住事了。她先按大姐的意思找到乡长辞退了村主任这份工作。红杏由美美的事联想起红粉怨自己误导妹妹们将爱情看得过重的话,她感觉自己是真错了,错的毫无质疑。接连的事情使她没勇气再做这个村的领路人了,她连自己的妹妹们都领不好,还指望带领全村的人吗?她想想自己走上主席台时候的样就窘得脸红,想想自己被老主任当众揭了短还强词夺理时就后悔的直把被往头顶上蒙。

    “霜儿呢?我可怜的孩……”红杏常常忽然间就找霜儿。霜儿就坐在她的床头上,预备她找自己的时候,好马上让她看得见自己。红杏的精神支柱就是霜儿。她坚信是自己的原因让美美分不出对错,辨不出方向,致使她走到今天这一步。为了安慰大姐,红桃自作主张想让美美回来。可是,铁了心的美美哪还听二姐的话。气急的红桃亲自出马,说绑也要把美美给绑回来。

    家里的一切暂时都丢给了大海来照管,因为红桃的石粉厂已经开工了。大海吃住在山上,红杏的病倒让他和红桃走近了些。红桃走的时候,他嘱咐她:“见了美美别太激动,她毕竟还小。”红桃竟然像过去那样,用不耐烦的口气说:“知道!”大海纳闷,这过去让自己听了就堵心的语气,今天听起来怎么这样动听?难道是久已没听见的缘故吗?还是……

    大海像在黑夜里看见了曙光般的兴奋,尽管红杏的病时好时坏,霜儿对自己时好时呆,但他以为这个孩是因为母亲的原因,或者是青春期叛逆的缘故,也就没怎么在意,只昼夜不停的忙活着。转动的石碾让刘家庄的人彻夜难眠,他们在这长夜里诅咒着这影响了他们睡眠的石碾,说道着这让人难以琢磨的刘家几姐妹。

    就说红杏吧,费事把力的把主任的位争了去,可干了这么几个月就不干了,说什么要改变刘家庄的面貌,一个女人家能有这么大的本事?看看,刚干了几天,就趴号了不是?没这个金刚钻就别揽这瓷器活,自己打了自己的嘴巴不是?不是养什么宠物吗?不是说拿她的五指山做担保吗?看吧,事还没开始她自己就先打了退堂鼓……

    村里和红杏一心想搞养殖的人家上山来探望她,红杏让霜儿将人挡在门外。天云过来探问她的病情,她将被拉过了头顶,谁也不见。看见自己的老师变成这个样,天云断定她一定受了什么刺激。他没有强人所难,只好一次又一次的来看她。这次给她带来音乐。

    当一曲贝多芬的钢琴曲《至爱丽丝》在红杏的屋里祢漫开来后,红杏那紧闭的眼睛忽一下睁开了,她看着放在方桌上的录音机,那只有方寸大小的金属盒里正流淌出涓涓溪水般的音乐,红杏一下就被这无形的音乐抓住了心,她不错眼珠的看着这个盒,忽然那缠绵如倾诉的音乐加快了旋律,好似快乐的小鹿蹦跳在阳光普照的草原上……红杏的心欢欣的随了韵律激动的跳跃起来,她忽然掀翻了压在身上的被,跳下床蹲在录音机前,眼睛紧盯着磁带的转动,那时而欢快时而缠绵的缓缓如流水般倾诉着爱意的乐曲使她蜷缩悔恨的心如风卷云舒般舒展开来,她仿佛看见一个又聋又疲惫的老人伏在钢琴前正全神贯注的向自己心的爱神倾诉着……红杏听的全婶贯注,一遍又一遍的听,最后,她抱起录音机去了成、方两位老师的墓前。美妙的乐曲竟然将这让人悲伤坟墓变成了欢乐的舞场,已经干涩了的几株山菊花在风摇曳着不肯腐朽的花瓣,好象音乐又给了她们生命一般。红杏宁愿把它们看成是两位老师的魂灵在随曲起舞,他们没有错,爱是全人类甚至是无数生物的一个永远的工地,至于在这工地上建筑什么,那是每个人自己的事情。

    红杏可谓是在天云“三顾茅庐”之后才走出自己的屋的。天云知道,找不到红杏心里的病根就无法对症下药。通过他最近了解的老师的情况和选举时老主任说的事情上看,红杏肯定有段不平凡的情感经历,而切是刻骨铭心的一段。但那已经成为过去,对她来说也不至于构成什么威胁。在那么重要的场合,被那么有威信的人当场揭了短她都没退缩,是什么让她改变了主意,是什么事刺激了她?红杏的家人不肯透露消息。虽然天云没有根据,但他敢肯定,红杏是受了感情上的刺激。女人最大的天敌就是情感,她们在这方面永远是被动的一方。

    为了激发红杏,天云多次来访,把自己在外面联系好的业务说给她听,她不动心;把自己的宏伟计划说给她听,希望她能助自己一臂之力她没反应;当他狡猾的选择了一首乐曲放给她听后,果然奏效!

    躲在一边的天云看见红杏激动的抱着录音机走到成、方二位老师的墓前,他知道自己的老师要和她的老师分享这美好的音乐了。他随后跟过来,想听听她的心里话。红杏果然开口了:“你想知道什么?”悄悄跟在她身后的天云诧异的看着红杏盘在后脑勺上的发辫,奇怪她怎么会知道是自己。

    红杏继续说:“如果你感兴趣,那就坐下吧。我告诉你眼前的两位老师和我的一切故事。”

    ……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消失,在山下忙活的大海看见天云把红杏请出了屋,心里透亮了些。看来人家毕竟是乡长,有本事开导人。红桃走后,小桃闹着要找姥姥,霜儿带小桃去村里了,大海正担心红杏一个人在家行不行,看见天云提着个录音机上山了,自己才放心了些。现在看见他们一前一后的去了成老师的墓前,他知道他们俩可能有一篇长篇大论。

    果然他们谈完后,正午的太阳已经偏西了。听完红杏叙说的天云眼睛迷茫的看着天空,他答不上红杏的问话。因为红杏现在问是不是因为她对成、方两位老师的敬重才导致了美美和她老师的感情。这一点天云不敢肯定,但他知道就像成、方两位老师的感情同样影响了红杏一生一样,也许……谁知道呢,感情这个东西那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清楚的。

    天云正琢磨怎么回答她合适,红杏自己站起来说:“是你送来的乐曲让我明白了爱的意义。天云,我收回辞职书。”

    谁说知音难求,天云看着这个在瞬间里弄动了贝多芬乐曲内含的人,他确实感叹音乐力量的伟大,一个丧失了信心的人,一个心如死水的人,竟然被音乐开了巧。如果说这个经历了情感波折和生活磨砺的女人过去曾经是自己的老师的话,那么,今天作为受过高等教育的自己现在完全可以反过来为她做老师了。可是自己绝对没有她的悟性高,更没有她这样的境界。生活在不同年代不同国家不同民族的贝多芬,他怎么会想到在他去世这么多年后,在一个偏僻的,被大山阻隔了音乐的乡村里,也有他的知音。谁说没有长生不老的人,看看这伟大的音乐家吧!他们就是不老的神话,他们那不老的青春,不老的情感,在一代又一代人传承着,延续着……时代不同,但情感想通。

    天云的内心变化没有躲过红杏的眼睛,毕竟她曾经是他的老师。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人骨里的东西就是少年时代的习惯。人说三岁看老。也就是说人有没有出息,是个什么料什么品性从小就能看出来。天云的天性是聪颖的,也及负浪漫色彩。就拿他的五年计划来说,这是全县绝无仅有的,他可以不理会上级指示,但他绝对敢开创自己的新路。他常说的一句话是:甭管黑毛白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虽然他新官上任后,头件事就是换界选举把大部分元老级的老干部都换下去了。为此,县纪委收到了好多控告信。但都查无实据。天云也没理会这件事,因为改革向来都是有阻力的,向来以新换旧后,都会引起或大或小的风波。如果不这样的话就不正常了。

    年轻人的闯劲使天云把这控告信看成是自然现象,根本没往心理去。倒是自己老师打的退堂鼓让他着实着急了一把。因为县领导把这个乡给了他做实验点,他又把自己的开山炮放在了刘家庄。这个养育过自己的小山村里有自己的亲人,有自己爱戴的老师,他这一炮放不放得响老师是个关键人物,全乡的人都看着刘家庄的变化。尽管有些年轻的干部上任后,观念开放了些,但行动上还是不敢迈大步,农民那种小农意识是根深蒂固的,家族观念很重的乡下人(即便是年轻人)在传统的管理,都存在着家族意识。一个族姓的人掌管了这个村的权利,整个家族都很重视村里的事。村里有什么新决定,往往这个当家人先要找自己本家的长辈们商议。因为他们是他的后台柱,农村的矛盾往往就出现在这族姓的争斗。

    这样的结果制约了天云要求三年脱贫,五年进入小康的步伐。飞不高跌不重的小农意识让这些安稳惯了的人很难有冒险精神。即便是十拿稳的事,他们也要先看看别人怎么干,干的好自己在依样画葫芦,干不好自己也不受什么损失。

    天云把最大的期望寄托在红杏身上的,他和这多年没见面的老师还真有感情。莫说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他是把这个老师当自己姐姐看待的。因为红杏教他的时候,他真的想喊她姐姐。他看见自己的同学家里不是有姐姐就是有哥哥。有姐姐的同学穿的衣服玩的毽大多都是姐姐给缝的。只有他是独苗一个,孤独的很。那个时候只要红杏走上讲台,调皮的他就老实了,他爱看老师扎的很长的马尾辫,爱看老师那散播着爱意的红彤彤的脸和含满温柔的眼睛,他想如果自己有这么个姐姐的话,那自己在这个班里就是最幸福的了。当她用细声慢语的语气给他们讲课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像个秧苗一样在享受着毛毛细雨的甘露。最爱听的还是她教唱的歌,她边打拍边唱的样简直不象老师,就是高年级里的大姐姐。

    当红杏站在自己的咨询台前的时候,他一眼认出了她。虽然岁月将她那苹果般结实红润的脸侵蚀的苍老了些,眼角已经有很明显的皱纹,脸色也略显苍白。但是她身上那股大姐姐般的亲切味让他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老师。本来他想抽个时间去看看她的,可是事情多的连个囫囵觉也很难睡成。没想到在咨询台前他们相见了。从他知道老师想发展宠物养殖上看出了老师的不同寻常,他太需要这样的人物了。撤了咨询台后,他们在办公室里果然谈得很投机。他感觉自己在这个顽固的地方终于找到了一个知音,找到了打开这个乡顽固僵化的保守局面一个突破口。为了能使她发挥更大的作用,他鼓励她参加村主任竞选,并且成功。可当他接到红杏的辞职书后,他沮丧、难过、愤怒!他想也许是刘家庄的人又为难她了?经过调查,村里的大部分人对这个新主任都很满意,她上任后,先给村里的妇女找来了挣钱的门路,而且过年有人去给她意思意思的时候,她加倍送还。这和过去会上吆喝廉政会后用力敛征比较起来谁不知道孬好。天云还知道村里一些养殖户已经上山劝过红杏别让她撂挑。可是没用。天云走访的几户人家都垂头丧气的提不起精神来了,本来想跟着新主任好好大干一场的,现在主任先不干了,他们这些人还怎么干?刘家庄上不上新项目,别的村正瞪大眼睛看情况哩。如果自己这头阵打不好,自己的五年计划说不定要拖到十年。天云这些日在乡里县里听到的风言风语也不少,有人说他少年痴狂,爱做白日梦;看来年轻人想往上爬了,但也没他这个爬法的,不尊重老干部的年轻人是没什么好下场的……

    这些议论他都可以置之不理,但红杏撂挑这个事让他急的嘴唇上都起了泡。他是想表现一下自己,因为他放弃了留校任教这样的好工作就是想回家乡来大展宏图的,他不相信走在革命前列的老区就不能走在改革开放的前列去。但他直接下到基层时才明白,自己就是有鸿鹄之志,没有最基层的一级领导配合也是枉然。因为自己的想法是奇特的,他不想理会上级的统一规划,也不想做一个听话的老好干部,他向已经当了县长的毕业于一个学校的师兄要一个乡的权利做实践,给他个三五年的时间,他不甘心让贫穷的帽将沂蒙山这革命老区的光辉遮住。县长自然也想让自己的辖区尽快的富裕起来,他和天云约法三章,给他一个乡,用五年的时间,如果他成功了提拔重用,如果失败了或者没什么起色,撤他的职。

    县长让他挑选乡镇的时候,天云选择了自己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一是他对这养育过自己的地方还有很浓厚的感情,尽管自己的亲人大都离开了这里,但他热爱这里的土地,喜欢这留有他童年记忆的姥姥家。二是这里有他熟悉的人,少年时的伙伴交流起来容易,要想摸准人心里的想法只有这里了。

    天云的想法是对的,老百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和当官的说实话了已无从考证。过去被歌颂成鱼水情的关系已经一去不复返,上级部门的统一行动让老百姓得到的实惠的时候有,受到损失的时候也不少,就连刚刚响应号召栽上的果树现在大多都被砍倒了。一哄而上的大呼隆行动,使供大于求,眼看果烂掉换不成钱,老百姓可不愿意耽误土地,他们宁愿多打些粮食也不要这果树了。所以,再有什么号召老百姓的劲头不大了。天云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不找准路很难撬开这油盐不进的老百姓的犟脑袋。他必须找个茬口。没想到他敬爱过的老师成了他的开路先锋,更没想到他的鼓动果然点燃了老师心那块几乎泯灭了的火种,她成了第一个支持自己工作的人。可是,半路上老师撂挑了,他焦急的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没一点办法。他在村里调查后,知道原因不在村民,他冷静的想了想,用投石问路的办法找到了老师的病症。

    工夫不负有心人,病根终于给他找到了,贝多芬的一曲《至爱丽丝》像个打开绳索的妙手,把红杏心头的死结给解开了。爱本身是神圣的,歪曲的或者利用的那都不叫爱。尽管美美的经历让红杏自责又心疼,毕竟她知道受伤的滋味。可是美美的做法她不认同,既然爱他又怎么忍心伤他。她和天云说完了所有的故事后,她看着扬头看天一言不发的天云,感觉他内心是沉重的。就问:“说说吧,我们家静女人,不知道男人的心到底是怎么样的。”

    天云收回视线,用及其温柔的目光看着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老师,眼前的她已经将当年好看的马尾编成麻花一样的辫用发卡别在后脑勺上。岁月已经将她嫩白的皮肤变干燥了些,眼角的皱纹和几根不显眼的白发都印记着岁月流失的痕迹。他爱这个老师,尤其听了她的故事后,这爱变成了心疼了。像心疼自己的姐姐不应该受这么多的苦难,像心疼一个自己心仪已久,但无缘想聚的恋人一样,如果说现在的学生有早恋现象的话,天云敢说他比他们更早恋,因为他的“恋爱”是在少年的时候就开始了的。他记得自己做梦都喊老师的时候,姥姥笑他是花痴。现在这个“花痴”听了老师所有的经历后,他想用自己宽大的男汉的胸怀来安慰安慰她。可是,他知道这不能,她是他的老师,自己在她的眼里永远是个孩。而他已经由过去的孩变成了男汉,并且是这一方的父母官,他要有个父母官的形象。尽管他是那么想安慰一下这个女人,像自己小时候,站在路边看见已经不教自己的老师肩上扛了那么沉重的东西想帮她一下一样。他记得自己朝老师伸上小手的时候,老师笑着抚摩一下他的头:“不用,好好上学去。”那个时候的老师是疲惫的,单薄的身体还承受不了家庭的重担。那时候他真恨自己长得太慢,没足够的力气帮帮老师。

    现在想想当时的感觉,天云觉得可笑,他不禁笑出了声。红杏生气的问:“你觉得可笑是吗?你们男人就是这么对待感情的是吗?”天云马上摇手否定:“不,不是这样的老师,我想起我小时候曾经暗恋过你才笑的。”

    红杏气恼的拿身边一根树枝朝天云打了一下:“胡说什么?”天云刚刚被压下去的笑又被唤起来一样,笑的不行后干脆坐到地上,和老师肩并肩的坐在一起。

    天云斜眼看着老师说:“我说的是真话,所以我觉得可笑嘛。那个时候我才多大呀,怎么就知道喜欢好看的女人。”红杏严肃的说:“天云少废话啊,你现在是一乡之长,说话办事都不能小孩气,你是这个乡老百姓的希望。”

    红杏这句话像把利剑一样崭断了天云的笑声,他忽然一个弹跳从地上蹦起来,翻身两手紧紧抓住老师的手,红杏被他拉起来,两双眼睛对视着,红杏看见天云眼睛里星星点点的泪光后,吃惊的问:“你怎么了?”

    平静了些的天云撒开紧握着老师的手,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说:“这是我上任后听到的第一句认可我的话。这些日我受的委屈值了!人都说知音难求,人生得一知己足矣!足矣呀!”天云仰面朝天的直挺挺的躺下,眼睛紧紧闭着,但很孩气的睫毛上还是有湿润的东西滚下来。红杏看着天云的眼泪和嘴唇上的泡,心疼的颤抖起来。红杏将自己的手伸过来为天云擦去了泪水,此刻的天云像个被家长冤屈的孩终于找到老师可以澄清了一下事实一样,天云把纪委领导找过自己,县、乡各部门的同仁当面说风凉话,村干部思想保守等这些问题全向自己的老师倒出来后,竟然微微笑了,他说:“老师,我在您面前怎么成了个唠叨虫了。”红杏理解的笑望着他:“谁也有心烦的时候,如果你有烦心事找不到人诉说的时候,我愿意当这个听众。”

    五十一、疑窦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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