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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第三十九章 愿打愿挨

    穷了这么多年的人,突然间有了挣钱的机会,大家恨不得一口就吃个胖。为了挣钱,起早贪黑,简直连命都豁上了。就拿这些赶集做买卖的人来说,他们天不亮就起床,有车的还好,没车的要背一百多斤重的衣服包翻山越岭的走上几十里地,汗水都顾不得擦一下就赶紧抢好摊位,要是被别人挤到了旮旯里,那可就惨了。红杏就是怕自己来晚了抢不到好摊位,才买了泥鳅的自行车用。后来,等自己挣了钱,又买了辆新自行车给大山骑。在那个年代,一个家庭有两辆自行车那可成了了不起的富裕户了。

    虽然今年秋后,有的人家卖了粮食后也有添置这样大物件的,但那也属于极少数的一部分人家。大部分人赶集还是靠两只脚板,运送货物除了小车推就是肩扛手提的。所以,做买卖的人要起大早,否则,就赶不上好时间,也占不到好摊位了。

    这样受累挣来的钱有谁舍得胡吃海喝的,最奢侈的人也就在集市的小吃摊上买个蒸包喝碗羊杂碎汤就算好的了。今天,他们这些人是故意耍弄大山,糊涂的大山就上当了,这个冤大头还真奔钱箱来了。大伙看见大山朝老婆过去了,现成的买卖也不做了,一个个瞪大了眼睛看他怎么把老婆屁股掀起来。

    本来散集的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但听见这边有热闹看,马上又聚拢过来不少人。眼下,红杏的肚正疼着,她实在是不愿意动弹,她脸朝外看着越来越多的人,知道大家是想看一场比耍猴还要热闹的夫妻仗了。红杏已经没力气和大山打架了,她的小腹像锥扎一样的疼,她更不想在这大集上让人看热闹。等大山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红杏把身抬了抬,让大山轻而易举地把箱拿走了。看热闹的人里突然钻出个扎了围裙的大婶来,边从口袋里掏钱边说:闺女,我儿媳妇看了你身上穿的这件衣服,还有吗?我给她买一件。“

    红杏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还有一件,不过不知道您儿媳妇穿合不合适?”“合适,她的身量和你差不了多少。”红杏笑了笑:“那好,十八块。”红杏把衣服递给大婶,大婶给了红杏二十块钱。红杏看了眼被大山抱走的箱,赶紧追上他,把箱夺了过来。钱还没取出来,箱又被大山给抢回去了。红杏这一回气白了脸。由于肚疼的原因,她不想说话,她手抱肚用下巴一指箱,喘着粗气说:“给我两块。”大山明白了她的来意,听话的从箱里取出了两块钱给了红杏。然后,把所有的钱都划拉到口袋里,朝围在他周围的人一挥手:“走,我请你们喝酒去!”大伙嘻嘻哈哈地随他走了。红杏回到自己的摊位,一屁股坐到空箱上,抱住肚就再也不想动弹了。

    买衣服的大婶紧赶了几步,追上大山:“我说小伙,你老婆好像不舒服,你别去喝酒了。”老常把大婶推了推:“大婶,您的包我们吃够了,好不容易有个请客的,您就别搅和了。我知道你们女人小气,男人花点钱比割你们身上的肉都疼。没事,钱挣来就是花的,不花放在那里长毛啊。”“对,长了毛还得找个好天气晒,多麻烦呀?”一群人前呼后拥的去了集边上的一个牛肉馆,大山头一回找到了做男人的感觉,大把的钱往老板面前一摔:“上最好的酒,要最好的菜!我们哥几个今天要一醉方休。”

    去喝酒的人几乎都有帮手给看摊,眼看太阳快落山了,红杏的肚却越来越疼了,她知道自己是连气带受了凉造成的。今天这个肚真是会找时候,怎么疼得让自己连腰都直不起来了。红杏知道大山今天是让人当猴耍了,不用跟去看,等会儿他回来肯定是个烂泥样。他那点酒量能撑住人家灌?自己要是再疼下去的话,别说是骑车,就连走路都走不成了。红杏正犯愁,看见自己读初时的一个老师正从自己面前走过,她赶紧喊住了人家:“张老师……”

    张老师已经认不出红杏了。当红杏自己说了名字后,张老师才唔了一声,似乎记起她来了,说:“是你啊刘红杏,我都认不出你来了。怎么,有事呀?”红杏说:“老师,请你给我妹妹红桃捎个信,让她请个假到集上来接接我。今天货多,我自己带不回去了。”张老师看着红杏蜡黄的脸色问:“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先去医院看看,我在这里给你看着摊。”“不,不用了老师。麻烦你给我妹妹捎个信就行。”张老师见她脸色不好,但自己作为一个男人也不好过多的问女孩的事,只好麻利地赶回去跟红桃说了她姐姐的话。

    别人家的摊都开始收拾了,红杏的肚疼得还是不能动弹,她趴在摆衣服的板上,已经疼得气也喘不匀了。

    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山了,红杏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像块冰一样凉,她冷得打起颤来,幸好自己是买衣服的,有的是衣服可以往身上加。她也不管什么颜色什么样式了,只要暖和就好。可是加了两件衣服也没有让她感觉到身上热乎。她知道不是衣服的问题了,她现在急需要一杯红塘水或者一碗热粥。红杏盼自己的妹妹赶紧来,要不天黑下来路就更不好走了。

    光路不好走还好说,醉成烂泥的大山可怎么往家弄啊。红杏犯着愁,抬头盼妹妹早些来。她没把妹妹盼来,却看见大山回来了。红杏心一喜,看来他自己是有数的,没被那些人灌倒,还知道回来收拾摊。可是,当大山走近的时候,红杏看见他的脸已经红得发紫了,那额上的青筋一根根的都暴突着,眼睛直直的瞪着她,说:“你告诉他们……”大山的舌头硬了,说话都说不清了,“你告诉他们我行不行?孩有没有过?你——你说,你怎么把孩,孩流了的……”红杏不听便罢,听了这话,她抄起根竖在车座上的木棒就朝跟在大山身后的人轮起来:“混蛋你们!”

    红杏的棍被抢了过去,她像疯了一样冲向这些没安好心的人。一个再有教养的人,被逼到了一定的程度也会发疯的。红杏那气鼓了的肚再也容不下一点的东西了,她要再不爆发的话,自己的肚皮就要爆炸了。她的疯狂正好给了人家借口,大伙正想给她点颜色看看哩。红杏那瘦弱的躯体很快就被他们那肮脏的脚给踩在了底下。醉糊涂了的大山看不见她了,他趔趄着分开人群。很快他也被淹没了。等红桃和大海赶来的时候,若大的集市上,只有他们两个人交叠着躺在一起。

    红桃和大海被他们的样吓坏了,两个人慌忙把他们送进医院处理好伤口后,红桃说:“姐,谁打的你们,我们得去报案。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还没王法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打人?”一直紧闭着眼睛的红杏说了一句话,让在场的人,包括医生都吃了一惊。红杏说:“我感激他们还来不及哪。不是他们这顿打,我的肚能把我疼死。”大伙不明白红杏这句话的意思,都愣在那里了。

    红杏本来就有痛经的毛病,今天经过这一气,有些血淤了。刚才她是连气加疼才爆发了那再也压抑不住了的怒火。这也正好给那些想挤走她的人找了个极好的借口。他们那肮脏的脚板踩脏了红杏的衣服,却帮了她个大忙,那淤积在体内的淤血此时像开通了的河道一样,滞流的血块不断的涌出体内。红杏感到了舒畅,从未有过的舒畅。她连动也不想动了,就这样躺着让那畅通的渠道排泻着体内的垃圾。她朝一直看着自己的妹妹和大海说:“你们先把货送回家吧,我们等天黑下来后再回去。”红桃看见姐姐蜡黄的脸,生气的说:“不行,打人哪有白打的,我去派出所报案。”红杏一把拉住红桃:“你去说什么?是我先动的手。”“什么?你先动的手。不可能吧?哥,是这样吗?”大海怀疑地问哥哥。

    大山的头在他用身体护住红杏时,碰到了用木板撑起的货架上了,也幸亏他这擦破皮的伤让那些人长了红眼病的人害了怕。他们只想把他们挤走,可不想闹出人命来。所以,大山这点血流得值。现在,他已经像个刚从火线上撤下来的伤员一样,头被雪白的纱布包了一圈,伤口处还透着些红色。

    大海看见哥哥被自己问的低下了头,感觉他们今天有点不对劲。但到底是因为什么,哥哥嫂都不说。嫂又说是她先动的手,这样的案还是不报为好。红杏看大山不说话,自己一肚的气也不好当着他弟弟的面发,就说:“我们又没什么大碍,挨这顿打还治好了我的肚疼,比药还灵呐。你们先走吧。”

    红桃和大海当然知道他们为什么要等等再走,他们是怕被村里的人看见自己这狼狈像。红桃和大海就没再坚持,一人推起一辆车,把货先送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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