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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化解危机的鼠牙

    睿和殿是齐朝皇宫的议事大殿,现在正是早朝时间。贺云阳也站在群臣中间,他知道父皇很讨厌在这里看到他,这里其实也沒有他的位置,他沒有任何官职,也沒有被封王。他是贺氏建立齐朝三百一十二年以來,唯一一位成年之后还未有王爵的皇子。也难怪太子常常嘲笑他:

    “老三,你这张脸不但漂亮,脸皮也够厚,睿和殿是君臣议事之所,能站在睿和殿中的,最低也得是五品的官员,你有品级吗?你有王爵吗?你什么都沒有就恬着脸站在这里,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羞耻!”

    他就是不知羞耻,他就是要站在这里。如果他连站在这里的勇气都沒有,日后如何能够坐上那张最高处的王座。

    当然,他站在这里,也会被父皇视而不见,国政时局永远沒有他开口说话的机会,只有当边境不稳或异.族.叛.乱之时,父皇才会把视线投向他,拖长声音说一句,“贺云阳,你去吧!”

    其实朝中也有相当一部分臣子暗地里为他抱不平。皇上不给三皇子封王赐爵也就罢了,但以他这些年东征西伐所累积的军功,怎样都应该有个五品以上的官职,可是也沒有。他所立军功统统记在了了当时领军的主帅名下,而三皇子,始终都只是三皇子。他所以能以无职之身站在这睿和殿上,只因齐朝的祖制里白纸黑字写的清楚,“凡皇子者,成年之后,皆可入睿和殿议事。”

    旁人都替他觉得亏,贺云阳自己不觉得亏。打仗很危险又沒有军功他也愿意去,这些年來,他在齐朝各地驻军将士心目中的威望和地位,就是父皇御笔也抹不去的军功。只要有大臣私下里和他探讨国政时事,他皆是知必言,言必尽,明知这些言论稍作加工或者原封照搬,就会变成此人自己的政见,博得父皇的赞赏,他也很高兴,既然自己沒有说话的权利,那么就借他人之口,表达自己的主张,又有何不好?

    父皇希望他能尽快地永远地消失,他却偏要体现存在感。每天,他在父皇的无视,太子的白眼中站在睿和殿上,就是要让群臣都看到他,要让人人心里都留下印象。他,齐朝三皇子贺云阳,文能安帮,武能定国,他比太子强过太多,他被父皇作贱薄待了太久。

    如此,当有一日他坐上皇位,阶下群臣不会有过于强烈的逆反。便是他篡位又如何?他只是把父皇这些年來应给而未给他的,连本带利的拿回而已。

    今天,他也依然站在臣工队列中,安心地做个旁听者。对了,他的衣袋里还揣着小吱。今天是四月十五,初一十五,睿和殿里那两尊盘螭兽熏香炉中,焚的是玉烟萝。小吱喜欢这种香料,因此每逢初一十五都跟來上朝。

    朝会开了近两个时辰,今天又沒什么重要事,差不多该散了。这时,御座上的康明帝清清嗓子,唤了太子一声。

    太子贺云海急忙出列,恭敬欠身,等待父皇说话。

    “云海,散朝之后你回去收拾准备,三日后启程,出访大渊。”

    正心不在焉的贺云阳一下被触动了神经,凝神听着。

    太子应声,“是。但不知父皇派儿臣前往大渊,所为何事?”

    康明帝叹了一声,“自然是为了你大婚之事。人家大渊的太子,十五岁就已大婚娶了正妃。云海,你今年都二十二了,再不册立正妃就太不像话了。我们和大渊已连续几代互结姻亲,朕早就考虑过,太子正妃,必得是一位大渊公主才好。朕数日前已向大渊锦阳帝递去国书详谈此事,他日前有了回音,言下甚悦,因此让你去大渊……“

    贺云阳正暗自纠结,那几位与太子适龄的大渊公主,都是天景的姐姐,她那么讨厌太子,当然不会愿意哪一个姐姐嫁到齐朝來做太子妃。何况,嫁给这位太子的女子那真是福薄命苦。太子所以年过二十尚未大婚,实因他不想身边有个正妃管束着。他在东宫做下的那些荒淫无耻的事情,真真是给齐朝皇室蒙羞,只是父皇对太子的所作所为,向來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爱屋及乌,他对那个即将被推入火坑的大渊公主,给予深刻的同情。这时。他听到太子如是说,“大渊其他的公主倒也罢了,儿臣只是对那个天景公主极是好奇向往,听说她是锦阳帝最疼爱的女儿,儿臣若能把她娶回來,岂不是好。”

    似乎有一枚巨大的爆竹在贺云阳耳边爆炸,“轰”的一声,他被震得头晕,在这晕眩中,他自己都沒有意识到,他已经离开了朝臣的队列,正在向太子走去。

    所有的人,康明帝加太子加文武百官,都看到了这不可思议的一幕,从來都像个隐形人一样的三皇子,今天居然无诏自行出列,脸色古怪得直向太子走去。

    最焦急的当然是小吱。它知道贺云阳是太过愤怒,失了理智。太子说要娶陈天景,这话如果换个人说贺云阳也可以忍,但偏偏是太子,这个他最鄙夷最看不起的人打算抢走他唯一的珍宝。他的城府和理智第一次沒控制住身体的行动,它们败给了前所未有的愤怒。

    贺云阳气疯了,小吱快急疯了,但它还有理智,知道自己绝不能现身也不能出声,可是那该怎么办呢?它的小脑袋里突现灵光,狠了狠心,用力一口咬了下去。

    暮春时节,衣服本來就穿得单薄,小吱一只活了三百年的耗子精,鼠牙当然也是极其锋利的,突如其來的尖锐疼痛让贺云阳脚步一滞,他的理智也在这一刹那的停顿中,夺回了对身体的主导权。

    于是贺云阳就停在了半路上,不能进,也不好退。

    康明帝惊愕的脸色沉了下來,怒道,“你这是做什么?”

    贺云阳回头看了看原本自己站的位置,朗声道,“儿臣有话要说,但儿臣站得位置太远,怕说话父皇听不到,所以往前走一段。”

    这句一语双关的话让康明帝有火不能发,他重重哼了一声,道,“现在距离够了,你就站在那儿说吧。”

    “是。”贺云阳欠了欠身,“儿臣前不久才去过大渊,所以对那里的情形比较了解。那位天景公主年纪尚小,还不满十五,而且听说她体弱多病。儿臣以为,她并非为太子妃的最佳人选。”

    康明帝还未答话,太子贺云海已是满脸不屑地嗤笑了一声,“老三,像你这样的榆木脑袋,又怎知小女孩在某些方面的妙处!再说了,体弱多病正好,她如果身体健康,活到人老珠黄,那得让我有多烦心。”

    贺云阳深呼吸,竭尽全力压着扑过去把太子掐死的怒火。小吱也紧张异常,全神戒备如果贺云阳有何异动就再咬他一口,不过它也不确定那能不能有用,反正在它的记忆里,公子还从未有过如此愤怒的时候。

    如果太子再多说一句,可能这个故事便就要至此改写了。挽救了这个故事的人是康明帝,一国储君在朝堂上说出这样下流轻薄的话,委实让他做这个做皇帝和父亲的难堪。因此他狠狠瞪了太子一眼,怒叱道,“住口,我看你是越來越沒规矩了。贺云阳说得有理,陈天景的确不适合为太子妃,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群臣愕然。几个私下里和贺云阳有交情的臣子暗暗为他高兴,这还是皇上破天荒头一遭在公开场合赞成三皇子的意见,莫不是他心意有变?三皇子的出头之日从此來临也未可知。

    其实,是臣子们想多了。康明帝否决天景为太子妃,年幼体弱都不是主要原因。实际他是排斥天景参政并且善于参政。而且那女孩子的聪慧敏锐是很多男子都望尘莫及的。太子是块什么料他最清楚,称其志大才疏已经是赞美了,要是娶了那样一个女子,能降住才怪!杀不掉赶不走的贺云阳已经很棘手了,再添一个喜好涉政的儿媳妇,他就更不敢把皇位交给这个无能的儿子了。

    训斥过太子,他又换过和贺云阳说话惯用的冰冷口气吩咐道,“既然你对那里的情况比较熟悉,那你就陪着太子再走一趟吧。”

    贺云阳平静点头,应了声“是。”

    秋蝉阁里,贺云阳冷冷道,“小吱,就为他今天污辱了天景,我日后必杀他!”

    小吱叹气,“公子,那是日后。眼前怎么办,您是不是应该先通知天景公主呀?”

    “什么?竹竿要來大渊当驸马,谁允许的?”银月原上,两人本來好好坐在草地上说话,贺云阳估摸着说了此事天景肯定要气得跳起來,然后她果然就跳起來了。

    “当然是你父皇允许的!怎么,你都不知我父皇递了国书过來恳请联姻吗?”

    “我不知道啊。鸣襄姐姐不是快出嫁了嘛,这几日我和清和姐姐一直在她那边帮忙,收拾整理一些她的贴身心爱之物,这件事一点不知。”

    “呃,是这样啊。”贺云阳沉吟考虑了一会儿,突然有了恶作剧心理,很想看看天景听到太子在打她的主意能气到什么程度,于是他就说了,于是……

    天景既沒跳脚也沒叫,她眨眼,再眨眼,然后冷笑,然后寒意森森地道,“想娶我,他作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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