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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二 忤逆之言

    众旅人为生计奔波,平时殊少欢乐,难得此刻气氛融洽,又有人请喝酒,高兴之下也均开怀畅饮,闲话家常。几句下来便彼此熟悉了。

    却听一南方汉道:“王二哥,你从北方下来,倒说来听听,北方战事如何了?”那被称为五二哥的是一商贾,长得甚是粗壮。听得此语,不由摇了摇头,叹道:“李老弟,你们住在江南,可真是住在幸福了,那比江北民生愁苦,战火涂炭。金人势大,又凶恶无比,我们是逃出来了,留在那的……”说着又叹了一声。

    南方汉见他卖关,问道:“又如何?”王二哥道:“李老弟,看在大家相聚一堂的份上,你听哥一句劝,你也别想着北上了,那可没什么生意可做了。不把命丢了就算万幸了。”那被唤做李老弟的南方汉点了点头,道:“多谢王二哥,看来明儿天明,我可是真得回南方去了。”

    “这位兄台此言差已。”说话的却是一精干汉,一身乡下人打扮,刚才一直在旁听大家讲话,此刻听得王李两人的谈话,不由插上嘴来,道:“咱们大宋人比金狗多之百倍,地方富庶,但为什么这些年和金狗交战,连战连败,连朝庭也偏安江南,就因为我们汉人都图过安逸日,只图自己保命要紧,那里有抗敌之心。”

    此话一出,众人均觉这汉一身乡下打扮,说话倒是不俗,不由心生敬佩之心,铁服屈道:“这位兄弟不知怎生称呼,在下敬你一杯。”那精干汉抱拳谢了,道:“小人姓刘。不瞒大家,在下渡江北上,只为听说宗泽将军驻军在和尚原一带,小人一向慕将军之名,此行就为投军而去。”

    那王李二人被他如此一说,不由有些羞愧,均低下头去不再说话,倒是那一开始骂娘的那黑衣汉忽然道:“刘兄弟好气魄,俺兄弟仨也敬你一杯。小二的,替这位刘兄弟倒上一大杯。”

    那黑衣汉又道:“在下兄弟三人来自蜀,向来是混江湖的。本来倒也不大关心朝庭的事,不过听人说起那金人国师完颜勉道武功如何如何了得,心下有些不太服气。便要北上会他一会。”

    其余人倒也罢了,韩然听得完颜勉道的名字,心头猛然一震。没想到竟然在这小镇客栈还听到这凶人的名字。铁服屈等人自然都知道他的名号,不由眉头一皱。

    一好事的旅人忍不住问道:“这完什么道来着的人却又是什么人,一条金狗而已,当真这么厉害?”

    这话一问之下,那掌柜也嘴痒了,不等那黑衣汉回答,便插嘴道:“这人我知道,此人据说被称为金人第一高手,及是金朝皇帝之堂弟,金攻破汴京那年,曾以一敌十三,尽俘宋朝大内高手。可了不得呢。”

    好事的旅人道:“莫非掌柜家的见过?”那掌柜脸一红,道:“这不都听过往客人说的吗?不过我看也是吹牛的多,也没人说过见,你想想呀,这人要真是金国这么大一官,普通人又怎么见得到。”

    黑衣汉不屑道:“一条野狗而已,咱家兄弟还怕了他不成!”

    铁服屈静静听他们说了半天,忽对那黑衣汉道:“几位可是来自蜀浊剑溪?”那黑衣汉微有些惊异,抱拳道:“铁大侠好眼力。在下兄弟三人确是来自蜀浊剑溪。”果是早认出了铁服屈。

    这人此语一出,林雪康和关玉平都露出尊敬的神情。关玉平举杯站起,向着黑衣大汉几人道:“原来几位竟然是浊剑门下,失敬失敬!”

    韩然对这些可谓完全不了解,当下小声向林雪康问道:“这浊剑门是什么来头?”林雪康见韩然居然有兴趣问这些武林事,倒也诧异了一下,轻声解释道:“浊剑门乃武林百年世家,历代高手辈出,那条横穿门的浊剑溪更是武林至宝,武林传言,凡是用这条溪水淬过的兵刃无不是神兵利器。当今浊剑门门主江断云本身就是当世一流的铸剑大师。”

    果然铁服屈亦道:“原来是断云大师的高足,幸会幸会。”说着又揖了一礼,道:“却不知怎生称呼?”

    黑衣汉道:“在下浊剑门冷无弃,这是族弟冷无恨、冷无伤。”说着把身旁两兄弟介绍给了铁服屈。又道:“三年前的蜀山剑会,我曾和铁大侠有过一面之缘,今日再见,实属难得。当浮一大白。”

    说着举杯一饮而尽,道:“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三位也是华山七的才俊了。”铁服屈点了点头,把两个师兄弟逐一介绍给了冷无弃。

    关林二人亦回礼,却皆暗想:“此三人不姓江,那就只是浊剑门的外姓弟了,难怪方才说话如此粗俗,毫无一点世家弟的风范。”

    冷无弃道:“华山派这几年声势俞隆,今日一见,果然个个英雄出众、人品不凡。”铁服屈道:“那里,那里,不过是江湖朋友们厚爱有加,其实浪得虚名而已。”

    这自然不过是客套之辞,华山派二十余年来高手叠出,顾晓已隐为北方武林正派的至尊,声势已凌然少林之上,这一辈的华七近年来行侠天下,除魔卫道,更是闯下偌大名头,惹得江湖人既羡又忌。绝非什么浪得虚名。

    不料铁服屈此言一出,从角落里却清晰地传出几声略带讥笑的咳嗽之音。随即一个沙哑的声音道:“好一个浪得虚名。”

    众人听得此语,心都是一凛,循声望去,却是从靠近厨房的角落传出的,却不知何人所发,这其只有关玉平心知肚明,知道定是那盲目老头所发。不由朝那老头所在的地方望去,韩然心下大为好奇,暗想这是何人,居然如此直接讽刺华山人。

    铁服屈道:“敢问阁下是谁?为何不出来想见?”那暗处的老头哼了一声,却不答话。众人正在诧异,那坐在柜台里已经昏昏欲睡的掌柜忽然骂道:“老不死的,你哼什么哼,明儿天晴,你爷孙俩收拾包袱给我滚路。”

    那柜台距厨房甚近,这掌柜自是看见了那老头刚才的说话。骂罢那掌柜立换了一副温恭的面孔,转头对铁服屈堆笑道:“乡下人不懂规矩,疯言疯语,客官千万别当回事。”说完转过头去骂道:“死瞎,闭着你的狗嘴。”那老头并不答话,低垂下头去。

    铁服屈本已决定上前看过究竟,但听得是店的下人,心下虽觉有异,却自也不便再一般见识,便止了脚步,只是心疑虑未消。

    夜幕低垂,北风朔吹,江浪拍岸声隐隐传入屋来,众人唠叨闲话,又过了大半时辰,古人入夜殊少欢娱,本多早睡,但此时众人居于一堂,又止草席铺地,那里能从容睡去,自不如多聊上一会。

    换了平时,即便风餐露宿,一到天黑时分,韩然也早已经想办法睡去,以便重新回到现实世界。但现在眼见事情进展得甚是有趣,根本没有困意。只想多看一下,会不会发生何等有趣之事。

    只见那浊剑门的冷无伤忽对那欲北上投军的刘姓汉道:“刘兄弟,此去和尚原路程尚远,我们兄弟此行也是赴极北之地,不如明日结伴而行如何?”

    那刘姓汉笑道:“我也正有此意,就怕几位不愿意就没敢提出来。”冷家仨兄弟都笑了,冷无弃道:“如此甚好,咱们明晨就北上,刘兄弟你去立军功,咱家兄弟去摘那完颜勉道的顶上人头。”

    韩然听得这三人豪气干云,不由心苦笑,暗想就凭你们仨,真去见完颜勉道的话,无疑就是鸡蛋碰石头。很想出言相劝,但话到嘴边,又深觉不妥。毕竟这是别人的理想,自己没必要横加干涉也干涉不了。何况完颜勉道那凶人此时应该已经回到极北的金都会宁之地,他身居高位,那里能这么容易便被你几寻常江湖武人寻着,你们只怕连见他的机会都没有。

    刘姓汉道:“承几位大哥看得起,小弟此番北去投军,必定浴血为国,不驱胡虏誓不南回。”

    此话一出,堂众人都是心生敬意,那刚才被他讥笑的王姓商贾也赞道:“要是多几个像刘兄弟这样的人,金狗那敢猖獗,咱们又何必这大把年纪还背井离乡呢。”那姓李的南方汉也附合道:“不错,军多几个刘兄弟这样的好汉。何愁胡虏不灭。”

    刘姓汉轻轻摇了摇头,叹息道:“靖康以来,天被掳,我军又连战连败。朝庭也偏安南方,国势去之大半,刘某也无非一尽热血而已。当真要驱除鞑虏,又岂是朝夕之事。”

    众人听到此语,不由也是各有感触。韩然更是心一愧,杀死宋兵一事,至今还在他脑海常常浮现。眼见这些热血之士如此慷慨激昂,不由更让韩然情难自已。

    忽然间,韩然觉得自己真的对这个陌生的世界越来越代入。“不知什么时候,我会和这个时代真的融为一体呢?”

    一北方汉道:“刘兄弟,你也莫太过悲观。金狗虽恶,但咱们也不是那么好欺的。开春的时候,韩将军不是在黄天荡大大灭了宗弼那狗贼的威风了吗?要不是这狗贼运气好,早被韩将军逮到了。”

    韩然心一笑,忽觉自己研究了许久的宋史终于派上了些用场,知道他们口提到的这宗弼,自然就是金国的头号大将,史上俗称金兀朮的完颜宗弼。而韩将军,自然是宋将韩世忠,也是自己的家门。

    那王姓商贾也道:“不错,咱们也别妄自菲薄,岳将军不是还收复了建康城吗?”顿了顿又道:“不瞒刘兄弟你,在下原本东京人氏。却常年在大散关一带和番人做皮毛生意,原也有了点根底,要不是此番张浚将军和金狗战于富平,我那舍得离乡背井啊。”

    那刘姓汉道:“一路北来,逢人就听说起富平一役,却不知现在战事如何了?”那王姓商贾叹道:“说起来这一战可是惨烈至极,张浚将军率部一度困住了兀朮这老贼,逼得金狗只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

    言罢又叹了口气,直道可惜啊可惜。刘姓汉奇道:“既是我军占优,却又为何可惜,难道又像黄天荡一役,给这狗贼跑了不成。”那王姓商贾叹道:“只是给他跑也倒也罢了。”言罢又摇了摇头。连声叹息。却不再回答。

    刘姓汉有些急了,直追问那商贾。铁服屈见状,不由也叹了口气,道:“在下兄弟四人也是陕人氏。刚从华山下来,对富平一役原是知道的很清楚的,这一战是咱们又败了。”

    那刘姓汉急道:“既是围住了兀术,却又为何反倒战败了?”铁服屈道:“此战双方激战数日,张浚将军合刘锡将军、吴阶将军等部围住了金狗,本已是瓮捉鳖之势,只可惜出了个败类赵哲,不败先溃,自乱了阵脚。给金狗喘息之机,突出重围后反扑我军。”众人听罢铁服屈话语,都是大叹金狗侥幸,冷无弃更是大骂赵哲。

    众人正在唏嘘之际,那厨房门口的角落却又传出一声轻微的讥笑,声音虽小,但此时已入夜,传到众人的耳却是清清楚楚。只听一苍老而嘶哑的声音讥笑道:“呵,姓赵的都不是东西。不是他赵姓无能,如此大好江山,何以尽送他人。”无须多猜,此话自是那瞎所说。

    众人听闻此语,都是大惊。暗想此人好大的胆。要知宋人理教甚严,尊卑有序,忌讳名事,纵江湖武人也不例外,仅凭此辱及讳姓之语,已是逆天大罪。

    那本已昏昏欲睡的客栈老板更是一脸惊讶之色,眼睛都瞪得浑圆,全不知这个平时唯唯诺诺,连大话也不敢说一句的瞎老头何敢出此惊人之语。一时室寂静,众人目光直视那角落。

    然众人心下虽惊于这老者言语胆色,心下却暗想此话无不道理,均想十数年间,朝积弱,使得番狗乘虚南下,河山尽失,天下人心皆已不满。那客栈老板见众人惊状,不由低声埋怨道:“瞎你乱嚷什么?可别给我惹麻烦。”手下却猛拔算盘,以图转移众人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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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日俺的作者专区老有问题,不能加精。只能等等看了,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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