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恒河沙数
“嗯……”红羽从长长的睡眠中醒来,静静地躺着。“爸爸!妈妈!”她轻轻唤道,心里却明白,他们再也不会回来了,一家三口幸福的生活只能在梦中才有,眼泪不自觉地渗出,闭上眼,任泪水肆虐。
过了一会儿,她感觉有样东西在舔她的脸,睁开眼,看见火影正用那双又圆又大的眼睛担忧地望着她。
“谢谢你,火影!”红羽低声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火影摇摇头:“没关系,你又梦见你爸爸、妈妈了?”
“嗯!”红羽点头,“这是哪里?这毯子又是谁给我盖的?”她转移话题。
“这是恒河边的一座小庙,是这里的人抱你进来的,毯子也是他给你盖上的。”火影顺着她。
“你为什么不阻止?”红羽有些生气。
“他比我强,何况他是好心。”火影叹气,“而且我也觉得这样对你比较好!”红羽垂下眼,不再说什么。
沉默在有人推门进来时被打破。
“你醒了?”进来的人,有着一张俊秀的脸,金黄色的长发披泻而下,直至脚边;浓密的浏海下有一对英挺的眉,挺鼻、薄唇,即使身着僧衣也难掩出众的气质。
“你闭着眼,怎么知道我醒了?”红羽问。
“虽然我闭着眼,可我能看见一切!”那人径直走到红羽面前,静静地对着她。尽管他闭着眼,可红羽却知道他在看她,她亦无惧地迎视上去。久久,他弯起一丝笑:“你的双眼很坦率,很清澈,不枉我救你!”他转身走了,“如果肚子饿了,就出来吃饭吧!”
他的话引起了红羽的疑惑:“他说他救了我,这是什么意思?”她逼视着火影,它心虚地垂下头。“说!”红羽低喝。
“当时你睡在恒河边,由于体力消耗过大,晚上风又很冷,你发起了高烧,身体却又冷得象冰!我拼了命的想让你温暖,你的情况却越来越糟,如果他没有及时出现,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火影抬头望着红羽,眼底有着深深的担忧:“幸好你没事了!”它松了一口气,红羽思忖了一下,下了床,打开门走出去。
“你要去哪里?”火影急急跟上。
“去向他道谢,顺便填饱肚子!”她头也不回,火影则随她而去。
佛堂中,那人正专心打坐。
“嗨,谢谢你救了我,顺便问一句,有什么好吃的吗?我肚子饿了!”他转身,红羽正斜倚在门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敝庙又小又穷,只有清粥小菜,只怕委屈了小姐!”他带着一丝调侃。
“无妨!”红羽还是似笑非笑,“吃惯了精致美食,清粥小菜亦别有风味,换换口味也不错!”
他笑:“请稍等!”不一会儿,他便端出了几碟素菜和一锅白粥。红羽先给火影盛了一碗,然后便开始进食。
那人惊讶地看着,她在快速进食的同时还能保持着优雅的仪态。“真是好胃口!” 他不禁摇头。
“我饿坏了嘛!”她笑,“我叫红羽,这是火影,你呢?”
那人有些迟疑:“沙加!”
“你好像不愿意说出来嘛!”
“你不觉得这名字很怪?”沙加不解。
“不会啊,是个好名字呢!如果说怪,我的名字岂不是更怪,还有‘火影’也是!”红羽毫不在意的态度赢得了沙加的好感:“这倒是,而且我觉得火影不仅名字怪,其他方面也很怪。”
“哦,比如呢?”红羽看了一眼火影。
“比如狗都喜欢吃肉和骨头,而它却连一碗白粥都吃得津津有味;昨天晚上它一直守在你身边,寸步不离,比人还忠心、还体贴;还有它的表情很丰富,跟人一样。我想,就算它会说话我也不会惊讶!”此言一出,红羽和火影对视了一眼,火影是心惊肉跳,红羽则窃笑不已,沙加却是一头雾水。
填饱肚子后,沙加便应红羽的要求带她参观寺庙。红羽对这个小小的寺庙充满着极大的兴趣,每到一处都有许多问题,不时发出惊讶、赞叹的声音,脸上一直保持着灿烂的微笑,沙加不由得出神了。
“你干吗一直看我?”红羽疑惑不解。
“我的眼闭着,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直觉!别说我感觉错误!”她笑着警告。
“你没有!”沙加承认了,“我之所以看你,是因为你的笑容太灿烂、太耀眼了,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笑容!”
红羽略略歪头:“那你看见的是怎样的笑容?”
“其实我连笑脸都很少看见,每天来恒河边祈祷、沐浴的人有很多,但大都是一脸愁苦,偶尔有一两个笑脸,也是悲哀的笑;有时会有死尸从上游漂下来,倒是常常带着笑,可那是一种平静、安详,舍弃一切、毫无生机的笑。像你这种无忧无虑,充满生机的笑对我来说,真的非常珍贵!”
沙加淡淡的语气里有着深深的悲伤,触动了红羽的心弦:“你一直一个人在这里吗?没有人对你真正地微笑过吗?这些年你又是怎么过的呢?”她深深了解一个人的孤独与寂寞,而且他又是如此年轻。
“我有师傅,虽然他已经不在了,但他生前对我很好,教会了我许多东西!”红羽的关怀勾起了他的笑意,“所以我并不孤单!”
“是吗,那你的师傅一定很了不起,可以把你教得这样好!”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沙加轻笑。
“那你呢,你又如何?”红羽一下跳到他面前。
“我是沙加,只是个普通人!”他装不懂。
“这只是表面!”她毫不放松,故意忽略了一旁火影阻止的眼神。
“我说出来你不会相信的!”沙加有些动摇。
“你不说出来怎么知道我信不信?我从来不会怀疑人的!”红羽乘胜追击。
“如果我说我是释迦牟尼的转世,你信不信?”他试探着。
“我信!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她兴致盎然的神情使他觉得被打败了,“没有了,就这些!”
“就这些?我还以为有什么有趣的故事可以听呢!”红羽不甚满意,“算了,我自己去查!”
后一句话让一向稳重的沙加差点跳起来:“这个丫头的好奇心怎么这么大?而且看她的样子决非一般人,也许真的会查出来也不一定。与其早晚死在她手中,还不如现在就全告诉她,免得以后后悔!”
他打定主意正要开口,红羽却说了:“这座庙我也参观得差不多了,时间还早,沙加,我们去逛街好不好?”
她一脸期盼的望着他,那灵动的双眼使他不忍拒绝,正要点头,心中猛地一惊:“不行,我不能再被这丫头牵着走了!”沙加婉言拒绝:“我还有许多事要做,实在没空陪你,抱歉了!”
他眼看红羽发光的小脸转瞬间黯淡,正要改变主意,红羽深吸一口气,又恢复了灿烂的笑脸:“没关系,我一个人还自由点呢!”说着她便向庙外走去。
“你对这里不熟,还是我陪你吧!”沙加正要追上去,火影却先他一步跟在红羽身边。
“有火影在,不会有事的!”她朝他笑笑,又转身而去。
“小心点!”他还是有些不放心,红羽挥挥手,消失在庙门外。
红羽沿着恒河慢慢地走向集市,火影跟在她身边:“红羽,你真的会去查沙加吗?”其实它很确定答案,果然:“那是吓吓他的,已知底细的人又何必去查!”红羽的红唇泛起一个调皮的笑:“能让一向沉稳的他惊慌失措还真好玩!呵呵……”
她笑得开心,火影则忍不住摇头:“你捉弄人的性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沙加碰上你还真倒霉!”
“你说什么?”红羽的话让它猛然惊觉,它不知不觉把心里想的全说了出来,火影连忙掩饰过去:“呃……没什么啦,红羽,集市到了,好好逛逛吧!”红羽看了它一眼,决定暂时放过它,先逛街再说。
红羽和火影在集市上转着,当然,她那美丽的容貌、清灵的气质又引起了人们的注目,可她还是兴致勃勃地东转西走,一路上“搜刮”了不少香料和各式金银饰品。说到这些,火影不得不佩服红羽,只要她两眼一弯,甜甜地对小贩说上一句:“便宜一点啦!”那些小贩就立刻会自动自发地把价钱降至最低,并且奉上最新最好的货物让她挑选,因此,红羽没用多少钱就买到了令人羡慕不已的好东西。而现在,她那一脸满足灿烂的笑颜吸引了更多人的目光,让人觉得,只要能看到这个笑脸就感到好幸福。
“啧啧,红羽的魅力果然是凡人没法挡啊,到哪里都那么吃香!”火影如此想着,只见红羽停下脚步,盯着一件在空中飞舞的鲜红纱丽出神,在周围一片白色纱丽的衬托下,那纱丽鲜红得更加耀目、更加美丽。
“小姐,喜欢吗?要不要试试?”摆摊的老大娘看出了她的心思,劝诱着:“这可是我这里最好的一件纱丽哦,一定很适合你的!”
“那……就试试吧!”红羽放下手中的东西,吩咐火影好好看管后,就拿着那件红色纱丽来到老大娘预先准备好的帐篷里试穿,当她穿好出来时,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太美了!”“简直像仙女!”“让人屏息!”“光彩照人!”赞叹声此起彼落,人们都舍不得把目光收回。
的确,这袭鲜红的纱丽更把红羽衬得肤白如雪,在她的脸上映出两抹淡淡的霞光,细致乌黑的双眉、灵光灿然的眸子、挺直的鼻梁、小巧的红唇、乌黑光亮的长发披泻而下,身着纱丽的她,活脱脱一个印度美女。
摆摊的老大娘高兴得合不拢嘴:“我就说嘛,这件纱丽很适合小姐。试穿的人很多,可还没有人能把它穿得那么好呢!”
红羽腼腆微笑,她可以对众人的目光视若无睹,但老大娘的真心赞美却使她感动:“大娘,这件纱丽多少钱?”
她决定不还价,因为她知道这件纱丽的价值,光看那柔软舒适的触感、精巧细致的手工,便可知道缝制它的人花了多少心血,而且那纱丽仿佛特地为她定做一般,居然那么合身,如此的适合她。
“不要钱!”
“什么?”红羽怀疑自己听错了,这么一件精致的纱丽,所需定然不赀,而老大娘居然说不要钱?
“送给你!”红羽更不敢相信了,“真的?”她惊奇地瞪大眼望着老大娘。
“真的!”老大娘肯定地点头。
“为什么?”红羽敛去惊讶,一脸的疑惑。
老大娘温柔而伤感地笑了:“其实这件纱丽是我女儿的嫁衣,是我和她两个人一针一线精心缝制的。她把她的爱情和憧憬全缝进了这件嫁衣里,我也为我的女儿找到了一个心爱的人而高兴。可由于印度的种姓制度和阶级观念,她未能和他结婚,他被迫娶了另一个和他门当户对的女孩,而我女儿就在他结婚当天自杀了,这件嫁衣成了她唯一的遗物!”
红羽听得心酸:“既然这样,您更应该留下它,而不是送给我啊!”
“睹物思人,看见它我会更难过,还不如送人算了!”
“那为什么送给我?”
“这是缘分,孩子!”老大娘慈祥又和蔼:“我说过了,有许多女孩试穿过这件纱丽,可没有一个合适的,不是太长就是太短,或者气质不符、感觉不对。只有你,穿上刚刚好,又和你那么和衬,而且你很象我女儿,看见你穿它,就象看见我女儿穿着它一样!”
“可是……”红羽还想推辞。
“孩子,你就体谅一下我这做母亲的心吧,并且如果我女儿在天有灵,也一定会高兴的!”
老大娘的恳求使红羽不得不收下这份珍贵的礼物:“谢谢您,大娘,我一定会好好珍惜的!”想一想,她又道:“大娘,我暂时还不会离开,如果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话,就到恒河边的小庙来找我吧!”
“恒河边的小庙?那你和沙加是朋友吗?”老大娘问。
“就算是吧!”红羽笑着,“大娘,您认识沙加?”
老大娘笑成了一朵菊花:“不仅认识,他是我看着长大的。这孩子从小就又懂事又乖巧,人又长得可爱,是我们大家的宝贝呢!”她的笑容里多了一份感激:“我女儿由于是自杀,又不是高贵种姓,没有一个和尚愿意来替她念经超度,沙加却主动来了,不仅不收分文,而且在他念经时,让人感觉平静又安详,好像所有的伤痛都被抚平了。”红羽默然,这里的人也许并不知道沙加的身份,可他的力量、他的慈悲却是每个人都能感到的。
“大娘,我要回去了!”她告辞。
“走好,转告沙加,好久没见他了,我们大家都很想他,希望他能常来!”老大娘嘱咐着。
“知道了,大娘再见!”红羽和火影带着购到的东西回去了。
傍晚,沙加在恒河边找到了红羽,火影陪伴在她身边。
“你在干吗?”
“我在钓鱼。”
“钓到了吗?”
“没有!”
“为什么?”
她没有回答,只把钓竿提起,渔线上既无钓饵亦无钩,只有一根直直的针。
他微诧。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她淡笑。
“可有上钩者?”
“有!”
“谁?”
“你!”
沙加一愣,旋即开怀,红羽静看他,不语。
“为何这样看我?”
“你难得这么开心!”
“而你难得如此严肃!”
她眨眼,笑意自唇边涌现,直至眼底:“原来你也有幽默感,失敬、失敬!”两人相对而笑。
隔天中午,沙加在寺庙中庭见到了身着红色纱丽的红羽,红色的红羽比纯白的她少了一份柔美,多了一份生气,那种鲜活蓬勃的风采再次使他失神。
“嗨,想不想和我来一盘?”她笑着,纤手中把玩着黑白棋子,沙加转身便走,不想被她的笑容迷惑。
“怎么,身为释迦牟尼转世的你连下棋都不会吗?抑或怕自己棋艺不精,输给一个女子?”红羽带笑的语气里多了一份不屑与轻蔑。
“你这招对我没用,佛家戒贪戒嗔、戒骄戒躁、戒好胜逞强。”沙加头也不回,说话间又走出好远。
红羽俏脸一沉,身形微动,沙加只觉一阵香风掠过,一抹红影已俏生生立于他面前。
“佛家慈悲为怀,悯世间万物,所以你要陪我下一盘!”她笑得甜美,沙加则暗自心惊:“看这丫头的身手,绝非凡人,她到底是谁?”
表面上他波澜不惊:“我不懂慈悲与下棋有何关系?”
“难道你不觉得没人陪的我很可怜吗?”红羽竭力扮出一脸哀怨,然下一秒,她又笑得明媚动人:“更何况,下棋也是一种修行啊!”
沙加忽然觉得,他又被打败了,这个美丽的女孩,仿佛在不经意间就用她的笑脸和智慧打开了他的心。
“好吧,我就陪你下一盘吧!”他答应了,红羽笑得更灿烂了。
“我执黑先行!”
“好!”
“我不要你让我!”
“行!”
“开始!”话音刚落,红羽已落下一子,沙加一惊,红羽的第一步并没有落在常规的目上,反而直落棋盘中腹,若非有绝对自信是不会这么下的。
他微笑:“既然如此,我就陪你玩吧!”心随念转,他亦跟着落子中盘,红羽紧随而下。一时间,中庭里一片寂静,只听见“啪、啪”的落子声。
蓦的,棋盘边多出了两个人影,一个是容貌俊俏秀丽宛若女子,有着淡粉紫长发的青年,另一个却是身形矮小,看不出年纪的老者。正在对弈的两人恍若未觉,仍沉迷在棋盘之中,趴在一旁打盹的火影则懒洋洋地瞥了他们一眼之后又继续大睡。
来人静静地看着棋盘,半晌,长发青年道:“沙加不愧为释迦牟尼转世,连下棋布局都蕴涵禅机,循环往复、生生不息,一不小心就会被他的博大精深所包容!”
“那丫头也不差啊!”老者若有所思,“看似温和柔弱,实则处处陷阱、步步危机,沙加搞不好会尸骨无存!”
他俩的评论并未进入弈者耳中,两人仍在互相较劲。“啪!”红羽落下一子,接着素手连挑,吃掉了沙加的一尾“大龙”,却独独留下“龙头”,在各人惊讶的目光中自顾自地落子,沙加在微愣之后才跟了下去。老者略一沉吟,便面露微笑:这丫头不简单,不仅为对方留了一条生路,也避免了自身入敌太深,可能反被吃掉的危险,这等智慧,可说与沙加势均力敌。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当太阳西斜时,红羽忽然把子一投:“我输了!”此言一出,众皆愕然,就连闭目养神的火影也惊讶地看着她,也难怪,因为此时两人还处于胶着状态,胜负之相还未出来呢。
“我饿了!”她笑,“吃饭皇帝大,所以不比了!”
“既然如此,那就封局,晚饭后继续如何?”紫发青年提议,红羽斜睨他一眼:“然后我便会被沙加打得连连败退,最终输得一败涂地,那样子你会很开心吗,穆?”
“我没那意思,红羽!”叫穆的青年连忙澄清。
“哼,谁知道呢!”她摆明了不相信。
“怎么,你们认识?”沙加有些意外。
“岂止认识,我在帕米尔还承蒙穆热情招待呢!”红羽在笑,可语气明显的不甚愉快。
“那只是举手之劳,区区小事,何足挂齿!”穆笑得有些僵硬。
“对你来说那只是不足挂齿的区区小事,可对我来说,那可是铭感五内,永世不忘啊!”她的笑有些冷。
“是,是吗?哈哈……”穆只能不停地打哈哈。
旁观的二人明显地感觉到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但当事人不说,旁人也无从置喙。
“我去准备晚餐!”沙加找个借口溜掉,他可不想自找麻烦。
“小家伙,陪我去散步吧!”那个老者则把火影带走,火影不甚放心的看了他们一眼,“别担心,他们不会有事的!”老者笑呵呵地硬把它拖了出去,中庭里只剩下红羽和穆。
红羽端坐在那里,两眼一瞬不瞬地盯着穆,穆不由得冒出了冷汗:“红羽,你还在记恨那件事吗?”
她盯着他不说话。
“红羽,你就大人大量原谅我吧!”穆更紧张了。
“那件事我早就忘了,你也别放在心上了,好吗?”如同天籁般的声音让穆松了一口气:“太好了,你一直盯着我,我还以为你还在生气呢!”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一直盯着你看吗?”红羽的眼底闪过一丝恶作剧的光芒,可惜穆并未发现:“想!”他全然不知落入了陷阱。
红羽微微一笑,莲步轻移地走到他面前,伸手抚上他的颊:“那是因为你太漂亮了,漂亮得令人百看不厌!”
“啊!”穆这才明白被捉弄了,白白的让红羽吃了“豆腐”。
红羽望着他目瞪口呆的模样,捉弄的兴味更浓了,冷不防的,她在穆的唇上轻轻印下一吻。看着他的俏脸迅速涨红,她不由大笑出声:“你真可爱,穆!”留下这句调侃后,红羽径自走向佛堂,而穆却被她整得哭笑不得:这丫头自从被他救下一命后,个性好象越来越恶劣了,真不知当初救她是对还是错了……
晚饭过后,沙加不意外的再次在恒河边找到了红羽。这次她不在钓鱼而在吹箫,一曲《阳关三叠》在宽阔的河面扩散开来,竟有些悲寂苍凉的意味,也吸引了周围的人驻足倾听。沙加静听着,同时心里在想:她究竟是什么来历,又有什么样的经历呢。那箫声中隐含悲伤,要经历过怎样的伤痛才会有这种声音呢?
思绪翻腾间,箫声渐渐低迴,终至无声,周围竟然一片沉默,随即人们便静静地四散而去。没有掌声、没有喧哗,也许他们也明白,吹箫人并不是为了赞美而吹的,但那箫声会永远萦绕在他们的心头。
“穆被你整得很惨!”沙加云淡风轻。
“你看见了?”红羽一派悠闲。
“真精彩!”他隐含笑意。
“你指哪方面,是我整人的方式,还是他的表情?”她回他一笑。
“都有!”沙加的笑意加深了,走到红羽身边坐了下来,“我还以为我是唯一不幸的人,没想到穆比我更惨!”
“你发现啦?”她一脸顽皮。
“是啊,你一定早从穆那里听说过我了,对吧?”
“呵呵呵……”红羽轻笑,“的确如此,不过我也在送我这件纱丽的老大娘那里听说了一些你的事。”
沙加打量她半晌,释然一笑:“这件纱丽终于找到最适合它的人了!”
“她说大家都很想你,希望你能常去!”
他轻轻点头:“我会的。”
“穆呢?”红羽问。
“在和老师下那盘我们没下完的棋。”
“哦……”
“火影好象很喜欢他们,赖着不肯走了。”
“是吗?”她并没有多大反应。
“你在想什么?”沙加觉得她若有所思。
“我在想,穆和老师会到这儿来,并不只朋友间相互探望那么单纯吧!”红羽的话让沙加吓了一跳:“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这只是我的直觉!”她抬起脸,用那双澄澈坦率的眼睛望着他:“我刚刚用塔罗牌做了一次占卜,牌面显示你们将有大事发生,但我却不知道是什么事。”她的双眼染上一层愁绪,“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要来得好,不是吗?”
“你没有说谎!”沙加叹气,“诚实坦率又神秘莫测,红羽,你是我唯一看不透的人!”
“我的事,穆全知道,你可以去问他!”她的语气变得很温柔。
“你不愿亲口告诉我吗?”
“我不想再次面对伤痛!”红羽的脸上现出一丝悲伤。
“那穆就可以?”他不懂。
“他救过我,不仅救了我的命,还救了我的心。如果没有他,我早就死了!”她的话里饱含着深深的情感,沙加蓦地明白了,却因太过震撼而无法言语。
箫声再次响起,这次是一阙欢欣愉悦的《凤求凰》,沙加却听见了那背后的隐隐呜咽。西下的夕阳把最后的红色铺陈在河面上,河水又把它映照在红羽的纱丽上,那红色的纱丽益加鲜红如血,沙加猛然发现,红色竟是一种那么温柔、那么悲伤的颜色。
夜深了,人们都沉沉睡去,沙加却忽然醒了,他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人悄悄离开了似的。他起身,来到隔壁客房,穆和老师都静静睡着,他又来到下一间客房,房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沙加转身,走出庙门,来到恒河边。
明亮的月光洒在河面上,河水再把它反射到一个坐在恒河边的白色背影上,使那背影看起来如此纯净、如此圣洁、如此神秘,却又那么孤单、那么无助、那么柔弱。那飘飘渺渺的样子,让人觉得,如果不紧紧抓住的话,她随时都会消失不见。沙加就那么看着,想走过去,又怕会吓着她,于是便定在了原地。
“我们人和人之间的际遇,就像这恒河底下的两粒沙一样,偶然间碰到一起,在刹那靠得很近,一阵河水流过,带来沙子便把他们分开了,而这距离也不知隔了多少光年,就此各自分散,再也见不到了!”红羽的声音象浸着水的月光,亮亮的、缓缓的、柔柔的,还带着漫漫的湿润,使人不由自主地想听下去,“而他们的来处、去处除了他们自己,又有谁知道呢,甚或连他们自己都不清楚!”她并没有回头,只是用左手抚摸着火影,自顾自地说着。
“那么,红羽,你从何处来?”
“从来处来。”
“往何处去?”
“往去处去。”
“走还是留?”
“该走便走,该留便留。”
“可有牵挂,可有羁绊?”、
“若有牵挂、若有羁绊,便不得潇洒了!”
“你无情!”他淡淡指控。
“情到深处反无情!”红羽终于转头看他,唇角漾起一个如月般柔美的笑:“我会想你的,沙加!”他叹气、点头,“还有,请你代我向老师和……穆告别!”
“不亲口说?”
“我怕说不出口!”他又一次叹气、点头。
“再见,沙加!”。
“不!”沙加的拒绝使红羽一愣,“我不会说再见,因为我们一定会再次相见的!”她笑得淡淡的,若有似无,下一秒,她已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入河中,火影紧随其后,沙加在河边伫立许久,才转身返回庙中。
太阳升起的时候,沙加正在盘腿打坐,穆走了进来:“红羽呢?”
“走了。”
“什么时候?”
“昨天晚上,她要我代她向你们说再见。”
“哦,又一次不告而别!”两人的态度都轻松悠闲,似乎在谈的只是天气的好坏,而不是一个人的去留。
“又一次?”沙加好奇。
“是啊,她在帕米尔就这么做过!”穆轻轻地笑了起来,无奈摇头,“真拿她没办法!”
“那丫头会照顾好自己的!”老师从外面走进来,“我们就不必太担心了!”说完,三个人有默契地笑了。
“啊嚏!”纽约中央公园的池塘边,一个浑身湿透的女孩打了个喷嚏,旁边正忙着把水甩干的大狼狗责备地看了她一眼:“谁叫你要跳河的?这不,感冒了吧?”
“不是感冒啦!”她辩解着,“是有人在说我!”
“是谁?”大狼狗怀疑。
“哎呀,这不重要啦,重要的是找地方换衣服!啊嚏!”
“还说不是感冒呢,真是的!”它低喃着,跟着提着一只大箱子的女孩步出公园,去找安身之处。
过了一会儿,她感觉有样东西在舔她的脸,睁开眼,看见火影正用那双又圆又大的眼睛担忧地望着她。
“谢谢你,火影!”红羽低声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火影摇摇头:“没关系,你又梦见你爸爸、妈妈了?”
“嗯!”红羽点头,“这是哪里?这毯子又是谁给我盖的?”她转移话题。
“这是恒河边的一座小庙,是这里的人抱你进来的,毯子也是他给你盖上的。”火影顺着她。
“你为什么不阻止?”红羽有些生气。
“他比我强,何况他是好心。”火影叹气,“而且我也觉得这样对你比较好!”红羽垂下眼,不再说什么。
沉默在有人推门进来时被打破。
“你醒了?”进来的人,有着一张俊秀的脸,金黄色的长发披泻而下,直至脚边;浓密的浏海下有一对英挺的眉,挺鼻、薄唇,即使身着僧衣也难掩出众的气质。
“你闭着眼,怎么知道我醒了?”红羽问。
“虽然我闭着眼,可我能看见一切!”那人径直走到红羽面前,静静地对着她。尽管他闭着眼,可红羽却知道他在看她,她亦无惧地迎视上去。久久,他弯起一丝笑:“你的双眼很坦率,很清澈,不枉我救你!”他转身走了,“如果肚子饿了,就出来吃饭吧!”
他的话引起了红羽的疑惑:“他说他救了我,这是什么意思?”她逼视着火影,它心虚地垂下头。“说!”红羽低喝。
“当时你睡在恒河边,由于体力消耗过大,晚上风又很冷,你发起了高烧,身体却又冷得象冰!我拼了命的想让你温暖,你的情况却越来越糟,如果他没有及时出现,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火影抬头望着红羽,眼底有着深深的担忧:“幸好你没事了!”它松了一口气,红羽思忖了一下,下了床,打开门走出去。
“你要去哪里?”火影急急跟上。
“去向他道谢,顺便填饱肚子!”她头也不回,火影则随她而去。
佛堂中,那人正专心打坐。
“嗨,谢谢你救了我,顺便问一句,有什么好吃的吗?我肚子饿了!”他转身,红羽正斜倚在门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敝庙又小又穷,只有清粥小菜,只怕委屈了小姐!”他带着一丝调侃。
“无妨!”红羽还是似笑非笑,“吃惯了精致美食,清粥小菜亦别有风味,换换口味也不错!”
他笑:“请稍等!”不一会儿,他便端出了几碟素菜和一锅白粥。红羽先给火影盛了一碗,然后便开始进食。
那人惊讶地看着,她在快速进食的同时还能保持着优雅的仪态。“真是好胃口!” 他不禁摇头。
“我饿坏了嘛!”她笑,“我叫红羽,这是火影,你呢?”
那人有些迟疑:“沙加!”
“你好像不愿意说出来嘛!”
“你不觉得这名字很怪?”沙加不解。
“不会啊,是个好名字呢!如果说怪,我的名字岂不是更怪,还有‘火影’也是!”红羽毫不在意的态度赢得了沙加的好感:“这倒是,而且我觉得火影不仅名字怪,其他方面也很怪。”
“哦,比如呢?”红羽看了一眼火影。
“比如狗都喜欢吃肉和骨头,而它却连一碗白粥都吃得津津有味;昨天晚上它一直守在你身边,寸步不离,比人还忠心、还体贴;还有它的表情很丰富,跟人一样。我想,就算它会说话我也不会惊讶!”此言一出,红羽和火影对视了一眼,火影是心惊肉跳,红羽则窃笑不已,沙加却是一头雾水。
填饱肚子后,沙加便应红羽的要求带她参观寺庙。红羽对这个小小的寺庙充满着极大的兴趣,每到一处都有许多问题,不时发出惊讶、赞叹的声音,脸上一直保持着灿烂的微笑,沙加不由得出神了。
“你干吗一直看我?”红羽疑惑不解。
“我的眼闭着,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直觉!别说我感觉错误!”她笑着警告。
“你没有!”沙加承认了,“我之所以看你,是因为你的笑容太灿烂、太耀眼了,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笑容!”
红羽略略歪头:“那你看见的是怎样的笑容?”
“其实我连笑脸都很少看见,每天来恒河边祈祷、沐浴的人有很多,但大都是一脸愁苦,偶尔有一两个笑脸,也是悲哀的笑;有时会有死尸从上游漂下来,倒是常常带着笑,可那是一种平静、安详,舍弃一切、毫无生机的笑。像你这种无忧无虑,充满生机的笑对我来说,真的非常珍贵!”
沙加淡淡的语气里有着深深的悲伤,触动了红羽的心弦:“你一直一个人在这里吗?没有人对你真正地微笑过吗?这些年你又是怎么过的呢?”她深深了解一个人的孤独与寂寞,而且他又是如此年轻。
“我有师傅,虽然他已经不在了,但他生前对我很好,教会了我许多东西!”红羽的关怀勾起了他的笑意,“所以我并不孤单!”
“是吗,那你的师傅一定很了不起,可以把你教得这样好!”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沙加轻笑。
“那你呢,你又如何?”红羽一下跳到他面前。
“我是沙加,只是个普通人!”他装不懂。
“这只是表面!”她毫不放松,故意忽略了一旁火影阻止的眼神。
“我说出来你不会相信的!”沙加有些动摇。
“你不说出来怎么知道我信不信?我从来不会怀疑人的!”红羽乘胜追击。
“如果我说我是释迦牟尼的转世,你信不信?”他试探着。
“我信!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她兴致盎然的神情使他觉得被打败了,“没有了,就这些!”
“就这些?我还以为有什么有趣的故事可以听呢!”红羽不甚满意,“算了,我自己去查!”
后一句话让一向稳重的沙加差点跳起来:“这个丫头的好奇心怎么这么大?而且看她的样子决非一般人,也许真的会查出来也不一定。与其早晚死在她手中,还不如现在就全告诉她,免得以后后悔!”
他打定主意正要开口,红羽却说了:“这座庙我也参观得差不多了,时间还早,沙加,我们去逛街好不好?”
她一脸期盼的望着他,那灵动的双眼使他不忍拒绝,正要点头,心中猛地一惊:“不行,我不能再被这丫头牵着走了!”沙加婉言拒绝:“我还有许多事要做,实在没空陪你,抱歉了!”
他眼看红羽发光的小脸转瞬间黯淡,正要改变主意,红羽深吸一口气,又恢复了灿烂的笑脸:“没关系,我一个人还自由点呢!”说着她便向庙外走去。
“你对这里不熟,还是我陪你吧!”沙加正要追上去,火影却先他一步跟在红羽身边。
“有火影在,不会有事的!”她朝他笑笑,又转身而去。
“小心点!”他还是有些不放心,红羽挥挥手,消失在庙门外。
红羽沿着恒河慢慢地走向集市,火影跟在她身边:“红羽,你真的会去查沙加吗?”其实它很确定答案,果然:“那是吓吓他的,已知底细的人又何必去查!”红羽的红唇泛起一个调皮的笑:“能让一向沉稳的他惊慌失措还真好玩!呵呵……”
她笑得开心,火影则忍不住摇头:“你捉弄人的性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沙加碰上你还真倒霉!”
“你说什么?”红羽的话让它猛然惊觉,它不知不觉把心里想的全说了出来,火影连忙掩饰过去:“呃……没什么啦,红羽,集市到了,好好逛逛吧!”红羽看了它一眼,决定暂时放过它,先逛街再说。
红羽和火影在集市上转着,当然,她那美丽的容貌、清灵的气质又引起了人们的注目,可她还是兴致勃勃地东转西走,一路上“搜刮”了不少香料和各式金银饰品。说到这些,火影不得不佩服红羽,只要她两眼一弯,甜甜地对小贩说上一句:“便宜一点啦!”那些小贩就立刻会自动自发地把价钱降至最低,并且奉上最新最好的货物让她挑选,因此,红羽没用多少钱就买到了令人羡慕不已的好东西。而现在,她那一脸满足灿烂的笑颜吸引了更多人的目光,让人觉得,只要能看到这个笑脸就感到好幸福。
“啧啧,红羽的魅力果然是凡人没法挡啊,到哪里都那么吃香!”火影如此想着,只见红羽停下脚步,盯着一件在空中飞舞的鲜红纱丽出神,在周围一片白色纱丽的衬托下,那纱丽鲜红得更加耀目、更加美丽。
“小姐,喜欢吗?要不要试试?”摆摊的老大娘看出了她的心思,劝诱着:“这可是我这里最好的一件纱丽哦,一定很适合你的!”
“那……就试试吧!”红羽放下手中的东西,吩咐火影好好看管后,就拿着那件红色纱丽来到老大娘预先准备好的帐篷里试穿,当她穿好出来时,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太美了!”“简直像仙女!”“让人屏息!”“光彩照人!”赞叹声此起彼落,人们都舍不得把目光收回。
的确,这袭鲜红的纱丽更把红羽衬得肤白如雪,在她的脸上映出两抹淡淡的霞光,细致乌黑的双眉、灵光灿然的眸子、挺直的鼻梁、小巧的红唇、乌黑光亮的长发披泻而下,身着纱丽的她,活脱脱一个印度美女。
摆摊的老大娘高兴得合不拢嘴:“我就说嘛,这件纱丽很适合小姐。试穿的人很多,可还没有人能把它穿得那么好呢!”
红羽腼腆微笑,她可以对众人的目光视若无睹,但老大娘的真心赞美却使她感动:“大娘,这件纱丽多少钱?”
她决定不还价,因为她知道这件纱丽的价值,光看那柔软舒适的触感、精巧细致的手工,便可知道缝制它的人花了多少心血,而且那纱丽仿佛特地为她定做一般,居然那么合身,如此的适合她。
“不要钱!”
“什么?”红羽怀疑自己听错了,这么一件精致的纱丽,所需定然不赀,而老大娘居然说不要钱?
“送给你!”红羽更不敢相信了,“真的?”她惊奇地瞪大眼望着老大娘。
“真的!”老大娘肯定地点头。
“为什么?”红羽敛去惊讶,一脸的疑惑。
老大娘温柔而伤感地笑了:“其实这件纱丽是我女儿的嫁衣,是我和她两个人一针一线精心缝制的。她把她的爱情和憧憬全缝进了这件嫁衣里,我也为我的女儿找到了一个心爱的人而高兴。可由于印度的种姓制度和阶级观念,她未能和他结婚,他被迫娶了另一个和他门当户对的女孩,而我女儿就在他结婚当天自杀了,这件嫁衣成了她唯一的遗物!”
红羽听得心酸:“既然这样,您更应该留下它,而不是送给我啊!”
“睹物思人,看见它我会更难过,还不如送人算了!”
“那为什么送给我?”
“这是缘分,孩子!”老大娘慈祥又和蔼:“我说过了,有许多女孩试穿过这件纱丽,可没有一个合适的,不是太长就是太短,或者气质不符、感觉不对。只有你,穿上刚刚好,又和你那么和衬,而且你很象我女儿,看见你穿它,就象看见我女儿穿着它一样!”
“可是……”红羽还想推辞。
“孩子,你就体谅一下我这做母亲的心吧,并且如果我女儿在天有灵,也一定会高兴的!”
老大娘的恳求使红羽不得不收下这份珍贵的礼物:“谢谢您,大娘,我一定会好好珍惜的!”想一想,她又道:“大娘,我暂时还不会离开,如果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话,就到恒河边的小庙来找我吧!”
“恒河边的小庙?那你和沙加是朋友吗?”老大娘问。
“就算是吧!”红羽笑着,“大娘,您认识沙加?”
老大娘笑成了一朵菊花:“不仅认识,他是我看着长大的。这孩子从小就又懂事又乖巧,人又长得可爱,是我们大家的宝贝呢!”她的笑容里多了一份感激:“我女儿由于是自杀,又不是高贵种姓,没有一个和尚愿意来替她念经超度,沙加却主动来了,不仅不收分文,而且在他念经时,让人感觉平静又安详,好像所有的伤痛都被抚平了。”红羽默然,这里的人也许并不知道沙加的身份,可他的力量、他的慈悲却是每个人都能感到的。
“大娘,我要回去了!”她告辞。
“走好,转告沙加,好久没见他了,我们大家都很想他,希望他能常来!”老大娘嘱咐着。
“知道了,大娘再见!”红羽和火影带着购到的东西回去了。
傍晚,沙加在恒河边找到了红羽,火影陪伴在她身边。
“你在干吗?”
“我在钓鱼。”
“钓到了吗?”
“没有!”
“为什么?”
她没有回答,只把钓竿提起,渔线上既无钓饵亦无钩,只有一根直直的针。
他微诧。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她淡笑。
“可有上钩者?”
“有!”
“谁?”
“你!”
沙加一愣,旋即开怀,红羽静看他,不语。
“为何这样看我?”
“你难得这么开心!”
“而你难得如此严肃!”
她眨眼,笑意自唇边涌现,直至眼底:“原来你也有幽默感,失敬、失敬!”两人相对而笑。
隔天中午,沙加在寺庙中庭见到了身着红色纱丽的红羽,红色的红羽比纯白的她少了一份柔美,多了一份生气,那种鲜活蓬勃的风采再次使他失神。
“嗨,想不想和我来一盘?”她笑着,纤手中把玩着黑白棋子,沙加转身便走,不想被她的笑容迷惑。
“怎么,身为释迦牟尼转世的你连下棋都不会吗?抑或怕自己棋艺不精,输给一个女子?”红羽带笑的语气里多了一份不屑与轻蔑。
“你这招对我没用,佛家戒贪戒嗔、戒骄戒躁、戒好胜逞强。”沙加头也不回,说话间又走出好远。
红羽俏脸一沉,身形微动,沙加只觉一阵香风掠过,一抹红影已俏生生立于他面前。
“佛家慈悲为怀,悯世间万物,所以你要陪我下一盘!”她笑得甜美,沙加则暗自心惊:“看这丫头的身手,绝非凡人,她到底是谁?”
表面上他波澜不惊:“我不懂慈悲与下棋有何关系?”
“难道你不觉得没人陪的我很可怜吗?”红羽竭力扮出一脸哀怨,然下一秒,她又笑得明媚动人:“更何况,下棋也是一种修行啊!”
沙加忽然觉得,他又被打败了,这个美丽的女孩,仿佛在不经意间就用她的笑脸和智慧打开了他的心。
“好吧,我就陪你下一盘吧!”他答应了,红羽笑得更灿烂了。
“我执黑先行!”
“好!”
“我不要你让我!”
“行!”
“开始!”话音刚落,红羽已落下一子,沙加一惊,红羽的第一步并没有落在常规的目上,反而直落棋盘中腹,若非有绝对自信是不会这么下的。
他微笑:“既然如此,我就陪你玩吧!”心随念转,他亦跟着落子中盘,红羽紧随而下。一时间,中庭里一片寂静,只听见“啪、啪”的落子声。
蓦的,棋盘边多出了两个人影,一个是容貌俊俏秀丽宛若女子,有着淡粉紫长发的青年,另一个却是身形矮小,看不出年纪的老者。正在对弈的两人恍若未觉,仍沉迷在棋盘之中,趴在一旁打盹的火影则懒洋洋地瞥了他们一眼之后又继续大睡。
来人静静地看着棋盘,半晌,长发青年道:“沙加不愧为释迦牟尼转世,连下棋布局都蕴涵禅机,循环往复、生生不息,一不小心就会被他的博大精深所包容!”
“那丫头也不差啊!”老者若有所思,“看似温和柔弱,实则处处陷阱、步步危机,沙加搞不好会尸骨无存!”
他俩的评论并未进入弈者耳中,两人仍在互相较劲。“啪!”红羽落下一子,接着素手连挑,吃掉了沙加的一尾“大龙”,却独独留下“龙头”,在各人惊讶的目光中自顾自地落子,沙加在微愣之后才跟了下去。老者略一沉吟,便面露微笑:这丫头不简单,不仅为对方留了一条生路,也避免了自身入敌太深,可能反被吃掉的危险,这等智慧,可说与沙加势均力敌。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当太阳西斜时,红羽忽然把子一投:“我输了!”此言一出,众皆愕然,就连闭目养神的火影也惊讶地看着她,也难怪,因为此时两人还处于胶着状态,胜负之相还未出来呢。
“我饿了!”她笑,“吃饭皇帝大,所以不比了!”
“既然如此,那就封局,晚饭后继续如何?”紫发青年提议,红羽斜睨他一眼:“然后我便会被沙加打得连连败退,最终输得一败涂地,那样子你会很开心吗,穆?”
“我没那意思,红羽!”叫穆的青年连忙澄清。
“哼,谁知道呢!”她摆明了不相信。
“怎么,你们认识?”沙加有些意外。
“岂止认识,我在帕米尔还承蒙穆热情招待呢!”红羽在笑,可语气明显的不甚愉快。
“那只是举手之劳,区区小事,何足挂齿!”穆笑得有些僵硬。
“对你来说那只是不足挂齿的区区小事,可对我来说,那可是铭感五内,永世不忘啊!”她的笑有些冷。
“是,是吗?哈哈……”穆只能不停地打哈哈。
旁观的二人明显地感觉到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但当事人不说,旁人也无从置喙。
“我去准备晚餐!”沙加找个借口溜掉,他可不想自找麻烦。
“小家伙,陪我去散步吧!”那个老者则把火影带走,火影不甚放心的看了他们一眼,“别担心,他们不会有事的!”老者笑呵呵地硬把它拖了出去,中庭里只剩下红羽和穆。
红羽端坐在那里,两眼一瞬不瞬地盯着穆,穆不由得冒出了冷汗:“红羽,你还在记恨那件事吗?”
她盯着他不说话。
“红羽,你就大人大量原谅我吧!”穆更紧张了。
“那件事我早就忘了,你也别放在心上了,好吗?”如同天籁般的声音让穆松了一口气:“太好了,你一直盯着我,我还以为你还在生气呢!”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一直盯着你看吗?”红羽的眼底闪过一丝恶作剧的光芒,可惜穆并未发现:“想!”他全然不知落入了陷阱。
红羽微微一笑,莲步轻移地走到他面前,伸手抚上他的颊:“那是因为你太漂亮了,漂亮得令人百看不厌!”
“啊!”穆这才明白被捉弄了,白白的让红羽吃了“豆腐”。
红羽望着他目瞪口呆的模样,捉弄的兴味更浓了,冷不防的,她在穆的唇上轻轻印下一吻。看着他的俏脸迅速涨红,她不由大笑出声:“你真可爱,穆!”留下这句调侃后,红羽径自走向佛堂,而穆却被她整得哭笑不得:这丫头自从被他救下一命后,个性好象越来越恶劣了,真不知当初救她是对还是错了……
晚饭过后,沙加不意外的再次在恒河边找到了红羽。这次她不在钓鱼而在吹箫,一曲《阳关三叠》在宽阔的河面扩散开来,竟有些悲寂苍凉的意味,也吸引了周围的人驻足倾听。沙加静听着,同时心里在想:她究竟是什么来历,又有什么样的经历呢。那箫声中隐含悲伤,要经历过怎样的伤痛才会有这种声音呢?
思绪翻腾间,箫声渐渐低迴,终至无声,周围竟然一片沉默,随即人们便静静地四散而去。没有掌声、没有喧哗,也许他们也明白,吹箫人并不是为了赞美而吹的,但那箫声会永远萦绕在他们的心头。
“穆被你整得很惨!”沙加云淡风轻。
“你看见了?”红羽一派悠闲。
“真精彩!”他隐含笑意。
“你指哪方面,是我整人的方式,还是他的表情?”她回他一笑。
“都有!”沙加的笑意加深了,走到红羽身边坐了下来,“我还以为我是唯一不幸的人,没想到穆比我更惨!”
“你发现啦?”她一脸顽皮。
“是啊,你一定早从穆那里听说过我了,对吧?”
“呵呵呵……”红羽轻笑,“的确如此,不过我也在送我这件纱丽的老大娘那里听说了一些你的事。”
沙加打量她半晌,释然一笑:“这件纱丽终于找到最适合它的人了!”
“她说大家都很想你,希望你能常去!”
他轻轻点头:“我会的。”
“穆呢?”红羽问。
“在和老师下那盘我们没下完的棋。”
“哦……”
“火影好象很喜欢他们,赖着不肯走了。”
“是吗?”她并没有多大反应。
“你在想什么?”沙加觉得她若有所思。
“我在想,穆和老师会到这儿来,并不只朋友间相互探望那么单纯吧!”红羽的话让沙加吓了一跳:“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这只是我的直觉!”她抬起脸,用那双澄澈坦率的眼睛望着他:“我刚刚用塔罗牌做了一次占卜,牌面显示你们将有大事发生,但我却不知道是什么事。”她的双眼染上一层愁绪,“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要来得好,不是吗?”
“你没有说谎!”沙加叹气,“诚实坦率又神秘莫测,红羽,你是我唯一看不透的人!”
“我的事,穆全知道,你可以去问他!”她的语气变得很温柔。
“你不愿亲口告诉我吗?”
“我不想再次面对伤痛!”红羽的脸上现出一丝悲伤。
“那穆就可以?”他不懂。
“他救过我,不仅救了我的命,还救了我的心。如果没有他,我早就死了!”她的话里饱含着深深的情感,沙加蓦地明白了,却因太过震撼而无法言语。
箫声再次响起,这次是一阙欢欣愉悦的《凤求凰》,沙加却听见了那背后的隐隐呜咽。西下的夕阳把最后的红色铺陈在河面上,河水又把它映照在红羽的纱丽上,那红色的纱丽益加鲜红如血,沙加猛然发现,红色竟是一种那么温柔、那么悲伤的颜色。
夜深了,人们都沉沉睡去,沙加却忽然醒了,他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人悄悄离开了似的。他起身,来到隔壁客房,穆和老师都静静睡着,他又来到下一间客房,房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沙加转身,走出庙门,来到恒河边。
明亮的月光洒在河面上,河水再把它反射到一个坐在恒河边的白色背影上,使那背影看起来如此纯净、如此圣洁、如此神秘,却又那么孤单、那么无助、那么柔弱。那飘飘渺渺的样子,让人觉得,如果不紧紧抓住的话,她随时都会消失不见。沙加就那么看着,想走过去,又怕会吓着她,于是便定在了原地。
“我们人和人之间的际遇,就像这恒河底下的两粒沙一样,偶然间碰到一起,在刹那靠得很近,一阵河水流过,带来沙子便把他们分开了,而这距离也不知隔了多少光年,就此各自分散,再也见不到了!”红羽的声音象浸着水的月光,亮亮的、缓缓的、柔柔的,还带着漫漫的湿润,使人不由自主地想听下去,“而他们的来处、去处除了他们自己,又有谁知道呢,甚或连他们自己都不清楚!”她并没有回头,只是用左手抚摸着火影,自顾自地说着。
“那么,红羽,你从何处来?”
“从来处来。”
“往何处去?”
“往去处去。”
“走还是留?”
“该走便走,该留便留。”
“可有牵挂,可有羁绊?”、
“若有牵挂、若有羁绊,便不得潇洒了!”
“你无情!”他淡淡指控。
“情到深处反无情!”红羽终于转头看他,唇角漾起一个如月般柔美的笑:“我会想你的,沙加!”他叹气、点头,“还有,请你代我向老师和……穆告别!”
“不亲口说?”
“我怕说不出口!”他又一次叹气、点头。
“再见,沙加!”。
“不!”沙加的拒绝使红羽一愣,“我不会说再见,因为我们一定会再次相见的!”她笑得淡淡的,若有似无,下一秒,她已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入河中,火影紧随其后,沙加在河边伫立许久,才转身返回庙中。
太阳升起的时候,沙加正在盘腿打坐,穆走了进来:“红羽呢?”
“走了。”
“什么时候?”
“昨天晚上,她要我代她向你们说再见。”
“哦,又一次不告而别!”两人的态度都轻松悠闲,似乎在谈的只是天气的好坏,而不是一个人的去留。
“又一次?”沙加好奇。
“是啊,她在帕米尔就这么做过!”穆轻轻地笑了起来,无奈摇头,“真拿她没办法!”
“那丫头会照顾好自己的!”老师从外面走进来,“我们就不必太担心了!”说完,三个人有默契地笑了。
“啊嚏!”纽约中央公园的池塘边,一个浑身湿透的女孩打了个喷嚏,旁边正忙着把水甩干的大狼狗责备地看了她一眼:“谁叫你要跳河的?这不,感冒了吧?”
“不是感冒啦!”她辩解着,“是有人在说我!”
“是谁?”大狼狗怀疑。
“哎呀,这不重要啦,重要的是找地方换衣服!啊嚏!”
“还说不是感冒呢,真是的!”它低喃着,跟着提着一只大箱子的女孩步出公园,去找安身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