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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首战碰钉子

    一周后,效果在村组干部意料之中,但却在于望诚意料之外,本以为三百六十户,能有超过三百户家庭缴纳一千元集资款,但事实只有一百二十户,一半都没达到,而且,据各组组长说,能收到这么多,还是由于其中大部分家庭与各小组长沾亲带故,给他们面子才支持配合的,已经相当不容易了,换作往年,村民提到集资,根本都不会理睬,而且连门都不让村干部进,这让于望诚感到了农村工作的艰难,以及施展拳脚的压力,他决定,再次登门,到“钉子户”中探明原因,寻找对策。

    根据各小组长提供的名单,当晚,于望诚简单吃了点稀饭,等天黑后,来到了大老张家。

    大老张家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在外地打工,媳妇在家照看孩子,二儿子和二媳妇都在乡办厂上班,两个孙子一个上三年级,一个上一年级,于望诚进去的时候,大老张正在里屋看电视,两个小孩在玩耍。

    于望诚进去后,由于大老张之前见过,所以,并不陌生,他关掉电视,但态度并不多热情,估计他是知道于望诚此行的目的。

    听完于望诚来意后,大老张点燃一支烟,叹口气道,“大于,不是我不交,而是这些村干部让我们老百姓寒心了,你不知道,以前这帮村干部,个个就跟国民党的官一样,从来就没有为村里做过一件好事,谁家要是有个红白事,得把他们当作菩萨一样请着供着,让他们吃饱喝足,而真正等到你有困难找他帮忙时,推得远远的,要么打官腔,说不好办,要么向你要好处,你说这样的干部,怎么能让我们信服?”

    “那你说的之前几任,还是现在?”于望诚问道。

    “就前几任,周华清上任后,要稍微好些,他不吃人家的,也不拿人家的,我们找他办事,他也不为难,但是他不是想干事的人,所以,司徒村落后的根源就是这么多年,没有遇到一个好干部,大于,我也劝你在这混混算了,一年之后拍拍屁股走人,别操那么多心,那样吃力不讨好。”大老张有些不耐烦。

    于望诚笑笑,“老张伯,我也是从农村出来的,知道你们的苦衷。村干部呢,处在最基层,无论是工资,还是身份、学历、视野等,都无法与机关公务员相比,所以素质总会有参差不齐的,这点呢,你老要学会包容,别跟他们一般见识,而且你刚才说的,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既然是陈年旧帐,我看就不要再翻出来了,现在,这个村是我临时当家,我提出修路,出发点还是想借此改善交通环境,招引客商来我们村里投资,这对我们发展村集体经济,带动年轻人就业,是有很多好处的,你老能不能给我个面子,支持我工作?”

    大老张摆摆手,“大于,不是我不给你这个面子,老实说,这一千元也不是个大数目,但我实在信不过村干部,你还是走吧,别跟我谈了,跟我谈不通。”

    “那你怎么才能相信我、支持我?”于望诚问道。

    “好,你说修路,那请你现在就告诉我,路什么时候修好?如果修不好怎么办?我家交了钱,你能不能保证其他人家都按标准交?”大老张一连抛出几个问题,让于望诚有些措手不及。

    “老张伯,修路工期要经过专家评估论证,并且受天气等很多因素影响,所以现在我还不能具体答复你什么时候修好。”

    “罢了,所以我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自己心里都没个底就来跟我们要钱,怎么说服我们?”还没等于望诚回答下面两个问题,大老张就接过话茬,抢先说道。

    于望诚这个时候,十分后悔没对修路一事详细了解,导致被村民抓住短处,看来,通过这事,自己的工作作风还要更加务实、严谨。

    第二家是李守信,此人五十开外,是个瓦匠,家中有个小孩在外地读书,正常就两口人在家。

    于望诚去的时候,李守信做工还没回到家,只有他老婆丁晓琴在家。

    她刚刚吃完晚饭,正在厨房洗碗,看到于望诚来了后,正准备放下手中的活,走出来。

    “大嫂子,不着急,你忙你的,等你把碗洗好后,我们再谈吧。”于望诚笑道。

    “这哪行?”丁晓琴笑道,“碗先放那,过会洗也不碍事。”

    说完,丁晓琴端来一张小板凳,给于望诚坐下,自己也拿来一张,面对面坐着。

    于望诚把来意说明了之后,丁晓琴叹了口气,“大于啊,你是来我们村的挂职干部,而且你呢,看上去一点架子也没有,我从心眼里也想支持你工作,但我们家,是我那口子当家作主,他对村干部意见一直很大的,所以,这次集资修路,虽然我知道这是为全村好,但他不这么认为。”

    “那老李对村干部有什么意见,他又认为我们集资不为修路,是为什么?”于望诚有些不理解。

    “因为之前我们吃过亏,上过当,那是五年多前的事,有次村里让我们每家每户出两百元钱,说什么建公厕,省得粪便不好处理,我们都相信了,把钱交了后,年底连厕所影子都没看到,我们就派几个代表去村里查帐,结果六七万块不知道用到什么地方去了,十有**被村干部用在招待和吃喝上面去了。你还不知道,五六年前,村干部出来时,几乎每天中午都喝得脸红脖子粗的,你说这样的干部,能让我们相信他们是在为我们做好事吗?”

    于望诚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回答丁晓琴,一时沉默不语。

    “大嫂子,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干部都换掉了,我是下派干部,而且时间很短,我这次到司徒村,是真心实意想为老百姓做些事情的,你能不能做做你家老李思想工作,让他相信我一次,行不行,如果我食言,你们,包括乡亲们看到我,可以直接往我脸上吐唾沫。”

    “大兄弟,难呀,钱虽然不多,但我家老李是个耿直的人,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谁要是欺骗了他,他会瞧不起一辈子,也会断交一辈子,我看你就打消这个念头吧。”

    于望诚无奈地离开了丁晓琴家,他万没想到,这个村的干群关系竟然如此紧张,第一件事刚刚启动就给了他当头一棒,使他一筹莫展。

    他决定,再去最后一家看看,虽然说服的希望渺茫,但还是试试看吧。

    这一家,于望诚印象中,上次走访时没有遇到人,所以今天是第一次登门。

    他透过院内的缝隙,看到正屋有灯光亮着,便在院外喊道,“请问里面有人吗?”

    几秒钟后,他看到屋里出来一个约五十开外的妇女,她打开院门,问道,“你要找谁?”

    “喔,大嫂,是这样的,我是司徒村新来的挂职干部,最近村里搞集资修路的事情,你听说了吧?”

    “嗯,嗯,是听说有这么回事。”大嫂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你这是来?”

    “我是想来了解一下,为什么你们家不愿意交集资的?”

    “喔,为这事呀?”老妇说完,顿时满面愁容,一时竟然无语。

    “大兄弟,不是我们不肯掏钱,而是我们家拿不出钱。”一会,老妇说出了苦衷。

    “那一千块,好像数目不算多吧,你们家就这么……?”于望诚怕伤了对方自尊,便把“穷”字咽了下去。

    “你对我们家情况不太了解。”老妇像是回忆起了往事。

    “二十六年前,我姑娘出生才半年不到,孩子他爸就在一次粉刷墙壁时,一脚踩空,从十二楼摔到地下,当场死亡,后来包工头找到建筑单位,想要些补偿,但由于建筑单位是个体老板的,加上当时没签具体合同,所以,人家不肯掏钱赔偿,说事故责任在我家那口子中午喝了酒,责任全在他,最后包工头没办法,出于同情,给了些丧葬费,我也没办法,只好自认命苦,再后来,由于受不了这个打击,我心脏出了问题,但小孩要抚养并且要上学,我就边找简单活做,边把小孩抚养成人,现在,我由于年纪大了,血压也高,每月光吃药就要好几百。”

    于望诚没想到这女人身世如此之苦,两眼不禁红了起来。

    “大嫂,那你姑娘现在去哪了,我怎么没看到她在家的?”

    “她呀,在乡里玩具厂,天天晚上回来都很迟,想多做点活,给我看病吃药。”

    好懂事、好孝顺的姑娘。于望诚内心暗暗夸奖道,“那她都这么大了,还没嫁人呀?”

    “大兄弟,现在,人呀,唉!”老妇人说完像是触到了伤疤,“不瞒你说,我姑娘长得虽然很周正,但对象难找呀。找个太穷的,我是不愿意的,因为我苦了一辈子,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她苦一辈子,虽然我不指望他找个有钱人,但家庭至少要说得过去,而家庭条件好些个的,又嫌我们家穷,认为我身体不好,每年看病吃药要花不少钱,而且身边又没儿子,将来肯定要姑娘养老送终,是个累赘,所以,她一直到现在都没物色到合适的。”

    唉,于望诚深深叹了口气,既同情老妇充满坎坷的一生,又有感于世风日下,俊俏的姑娘老大不小,仍然待字闺中。

    “大嫂,我可以在你这随便走走吗?”于望诚说道。

    “我这破屋,家徒四壁,让你看了只怕见笑。”老妇不好意思地说道。

    “大嫂不知道,我虽然是城里下派干部,但老家也是农村的。”

    “那你是什么地方的?”老妇问道。

    “长运的。”于望诚说道。

    “喔,和我们黎昌靠着哟。”

    “是的,隔壁邻居。”于望诚笑笑,走进了里屋。

    正如老妇所说,家里什么值得的东西都没有,唯一电器,还是台二十六寸老式彩色电视机,这在城里,哪怕在于望诚农村老家,都已见不到。他们村庄,大部分人家早就换上液晶电视。

    于望诚趁着老妇不注意,悄悄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钱,没来得及细数,放在了一张床的枕头底下,这才是他提出进屋看看的最终目的,然后他抓紧退了出来。还好,老妇没有发现。

    “大嫂,你们家情况及难处我都了解了,我也不强求你们家集资了,但事情我仍然要做起来,你呢,没事的时候多走动走动,这对身体有好处,心呢,也要放宽些,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等姑娘嫁了人,离享福也就不远了,到时添了外孙,可就又长一辈了。”于望诚打趣道。

    “另外呀,你们有什么困难需要我帮忙的话,直接去村里找我,我再留个电话给你,将来呀,我离开村子了,你有什么事情也可以找我,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尽全力帮助。”说完,于望诚将几天前制作的“民情联系卡”拿出一张给了老妇人。

    “大兄弟,你真是好人呐!”大嫂被于望诚的宽慰和热情感动得热泪盈眶。

    “我想支持你工作,可我们家实在拿不出钱,真的对不住你,让你白跑一趟了。”

    “大嫂,这个不怪你,各家都有难处,不瞒你说,我今天走了三家子,还没有哪家像你这样态度诚恳呢。”

    “啊,怎么会这样?”老妇感到很诧异,“你人这么客气,他们都不买你的帐呀?”

    于望诚苦笑了下,“好了,大嫂,已经很晚了,耽误你睡觉时间了,我该走了。”

    于望诚站起身,走出了屋子。

    “大兄弟,天这么黑,我家有电筒,要不借给你照照路吧?”

    “我看得见,谢谢啦。”于望诚辞别了老妇人,心中有种说不出的舒畅,一方面,与老妇人聊得比较开心,这可能缘于人与人之间的相互理解、相互尊重、相互关心,另一方面,大体知道了,那么多户人不愿意交集资款的主要原因,为下一步寻找对策提供了依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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