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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道故人兮,残阳血色尽

    “阿无……”谢弈欢急走而来,以至于额上满是细密的汗。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昭句无安然放下手中茶杯,睨了他一眼因问道:“邵歆,何事惊慌至此?”

    谢弈欢环视左右,昭句无本能地觉得事关重大,方才屏退宫人。“言罢,何事?”

    “国玺!我们并未曾找到南越国玺!”谢弈欢急摆袖落座道。

    昭句无眼脸一掀,手指微微一颤,“越宫各处都翻过没有?包括松涛阁……”谢弈欢打断他的话,“已经翻了两遍,越宫各个可能藏国玺的地方的找过!没有国玺,称王则名不正言不顺!”

    谢弈欢悄悄覆上他的耳侧道:“阿无,别忘了昭常可还握有那册正元三十四年的竹简——”昭句无闻言神色不变,袖底慢慢摩挲着扳指,嘴边勾起一个半弧,“君父也没有几日可活了……”

    夜半子时,麟宇殿中药香弥漫,亮如白昼。重重滔滔白绫映得人影惶惶,无数医者如水般进出,皆是面色凝重,步履匆忙。

    昭常眯着眼看着跪伏在地诚恐为他掐脉的医官,一阵血气上涌,肺部又是一震剧痛,仰头咳嗽。

    医官慌忙跪伏,以他为中心向外辐射开来,连绵不绝地垂头认罪:“君上赎罪!臣等无能……”

    “滚!你们都给我滚!”韩摇光气得浑身颤抖,诸人一见头更低,满殿缄默,只闻过窗风声鼓起纱帷猎猎。

    她脱力跌伏在榻边,双目溢满了泪,紧紧握着昭常的手,嘴唇翕合着,却始终无法再吐出一字。

    “景侯到——”尖锐地内侍声吸引了她的视线,昭句无款步走来,广袖一挥,众皆行礼退去。

    韩摇光拔出匕首,警觉地挡在昭常身前,昭常轻攥了下她的衣袖,看向昭句无时混沌的眼底滑过一点微光。

    韩摇光犹疑半晌,终是低下头走出麟宇殿。

    谢弈欢顺势上前,为昭常号脉,隐蔽地看了眼昭句无微微颔首,抽出随身携带的银针,纤长的手指覆上昭常的头皮寻了一处大穴旋转银针扎下。

    “我此法只可吊着他最后一口气,阿无剩下的便只能看你了……”谢弈欢提着药箱错身离去,偌大的寝殿中只剩下他和昭常,他看着垂垂危矣的昭常,墨眸翻滚着波澜危险的恨意。

    “君父,国玺如今在何处?”他慢慢捻着手心的毒药,袖手看着榻上苍老的君王。

    昭常勉力掀开眼皮,心不在焉瞥了他一眼,嘴畔停着一抹迷茫的笑意。“句无,九年已过,你生的如今越发像黎儿了……”

    昭句无被触到痛脚,广袖一挥拔剑顿起指着昭常,榻边猎猎纱帷隐去了他眼中剧烈变换的颜色,他一字一句地,慢慢地咬牙道:“儿臣永远都不会忘怀君父当日看着儿臣的眼神,犹如粪土一般的儿臣,如今掌握了南越天下!哪怕是君父您的生死也掌握在我手中!我昭句无,走到这一步从未后悔过!”

    “所以你谋反篡夺寡人之位!因为你的不甘忿恨**……”昭常面色潮红,看着他的剑尖,五官因为快意舒展开来。

    “君父所言深得我心,”昭句无缓缓收回了剑,环着王榻走了一圈,但剑锋不离昭常三寸,似笑非笑道:“君父曾经许诺百年之后,将王位留给我,如今只是费些周折!就算君父将国玺藏起来又当如何?南越之主,这姑苏,这麟宇殿!我要天下所有的人都跪伏在我昭句无脚下!”

    他一句一句掷地有声,昭句无猛地扔下剑,另一手拿出毒药偎在昭常唇边,墨眸波澜不兴,藏着无尽的黑暗。“故而,君父为我做了许多,养育儿臣多年,做儿臣的怎么忍心君父安适离世?还请君父饮下此毒,尚享穿肠破肚之乐……”

    昭常闻言不怒反笑,唇畔一线血色留下,浑浊的双目慢慢失却了色彩,他却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轻声道:“你可知汉武帝为何处死钩弋夫人?”

    昭句无手势一顿,面容隐有哀戚之色,“所以君父袖手旁观,任凭清夫人和夏远道联手诬陷母妃,还逼得儿臣饮下情毒!”

    “咳咳……”昭常一个不稳,胸腔剧烈地震颤,一口浓血吐得里衣宽袖暗红点点。可饶是如此,昭常目光却益发坚毅狠毒,“你是我昭常为南越选定的王!黎儿太过温情,她的存在只会抹杀你的心性……若是她将来过于执迷王室权力,终有一日会成为外戚为祸南越!”

    昭句无墨眸蒙上一重恸色,指端震颤着,毒药滚落。“好一个为儿臣着想的君父……儿臣是否应念君父恩德!九拜九叩谢过上恩?”

    昭常丝毫不在意他的刺痛的语气,他眯着眼,身心俱疲。“你恨寡人与否,寡人早已不在意,若能锻炼你成为南越之王,又何惧之有!”

    “所以哪怕是子良,哪怕是王兄昭中期,皆是你弄权的玩具而已。”

    “那君父又为何要将夏子矜推至风口浪尖之上?她可是君父最器重之人夏远道之女……”

    “为王者,决不可有情……寡人之有折断她依靠你的双臂,迫使她成为人人口中的祸世妖姬!”

    昭句无闻言几乎咬牙恨声,“我屠戮了夏氏满门!怎会对仇人之女生情!”

    “若、若无国玺——”昭常从口中挤出几字,喘息冷笑着,双目犹如无底深渊。“寡人诏书已下……若是你不杀她,国玺,嗬,就算传了百年,寡人只怕它将失于你手,若无国玺你便永远无法称王!”

    而与此时一个内侍立在麟宇殿外,顶着寒风颤栗地缓了口气,他腋窝夹着拂展开王诏念道:“上命有曰——”他的声音异常尖细高亢,以至于刺过无数楼阙传至极远之处。“衿夫**乱朝野,擅戮贤臣,搜刮民膏,致南越动荡,人心惶惶。擢将其废为庶人,幽禁衿珮殿待罪赐死——钦此。”

    昭句无轻言一笑,墨瞳转冷,阴寒冷漠。他手指一屈,缓慢地扼上昭常的脖颈渐渐收紧,另一手却温柔细致地为他掖好被角。从激荡的纱帷之外看去,只见得父慈子孝的画面,殊不知这二人正在暗中较量,一个步步紧逼,一个眼眸逼仄着森寒的冷意。

    “君父,你太小看句无了罢?”昭常胡须颤抖着,脖颈上的力道慢慢加沉,浊眼烂汲汲地映着昭句无冷冽的眼眸,喉咙咕隆地发不出声音。

    “若是宫人皆知君父诏令,句无便屠尽越宫人;至于夏氏满门之祸——寡人有把握瞒她一生……”他仍是笑,屈指成爪的手慢慢青白,眼底满是冷然的杀意。

    昭常窒息的脸色不甘地狠狠抓向头顶的那片虚空,鼓得王榻顶的流苏一阵激荡。昭句无面色狰狞,青筋暴起,他挨伏着榻边,将全身力气悉数灌注在手上,等到确定昭常没有了呼吸之后,方施施然站起弹了弹袖口。

    昭常挣扎的手露在被衾之外,森森如地狱般双目瞪着昭句无,如同诉说着无尽的不甘和痛苦。烛光因着流风烛芯不断跳跃,昭常的身影投在王榻一侧的屏风上,犹如张牙舞爪如同厉鬼。

    昭句无暗自攥紧了拳,轻轻合上昭常的眼帘,大声跪拜道:“……儿臣恭送君父殡天,君上万年!”

    “吾王万年——”随侍的诸医官闻声皆拜,韩摇光踉跄失神地闯进来,昭句无一个眼色命甲士制止了她靠近昭常,谢弈欢再度前来探了探昭常脉搏,瞥见昭常脖颈一处发红的手印,莫名地看了眼敛衽肃然的昭句无,沉默片刻,而后撩袍在昭句无身后跪下,“草民谢弈欢恭送吾王殡天!君上万年……”

    “方才诸卿可曾听到先王遗诏?”昭句无声音微沉,辨不清喜怒。

    众人不明所以,一名宫人以为是要他们为景侯作证,忙起身躬身答道:“回景侯,婢子听得一清二楚,君上下诏要处死衿夫人!”

    “哦?”昭句无仿若未闻,转身对着一名医官笑问:“卿也听到了?”

    医官悄悄对上他沉如深渊幽潭的墨眸,不由地心咯噔一跳,浑身冷汗不叠。“回、回景侯,在下听到了——”

    刷地一声,昭句无拿剑一横,划破了医官的喉咙。他最后一字倏而变音,瞬间而绝。众人还未曾明白发生何事,便见昭句无剑指宣诏的内侍,目光逐渐染上一抹浓烈的杀机

    “景侯饶命!小臣也只是奉命行事啊!”内侍双腿一屈,跌在地上,惶恐惊叫道。

    他闻言忽地又是一笑,嘴畔笑容宛若优昙般绽放,他俯下身去看着内侍溢满恐惧的眼,“本侯又未曾怪你……”

    内侍干笑着用衣袖擦拭着额上的冷汗,眼前寒芒一闪,脖颈紧接着又是一凉,血色喷溅染红了地毯,再也失去了知觉。

    “啊——”有胆小的宫人昏厥倒地,而脸侧染了半面血花的昭句无,却全无停下的意思。

    谢弈欢慌忙拦下他,摇头劝道:“阿无,他们皆是无辜之人啊!”

    “无辜?”昭句无仿佛听到一个极其好笑的笑话般,拍着自己的胸口笑道:“我昭句无难道就不无辜?天下谁人不无辜!”

    他转头,冷目看了眼跪了满殿颤栗地宫人,径自扔掉长剑,踉跄着讥笑道:“诸卿随侍君父多年想必十分清楚君父习惯几何,既然你们对君父忠心耿耿,不若随侍地下,也好让君父感念本侯孝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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