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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章 该做就得做

    跟随绣往城赏灯的仆妇及护持们有五个之多,段缺是其地位最特殊的。前有他破邪祟救了小姐而得范老翰林另眼相看,后有在书房勤力用事,半年下来,不仅范老翰林已将其做了半个天资颖悟的弟看待,大小姐这里更是不把他当雇工。

    当日段缺所言欠了范老翰林祖孙情分,也正是由此而来。

    因着他在府内特殊的地位,此番进城得以随两个贴身仆妇一起上了绣的马车。

    车行途,绣不时撩开车窗帘幕看着外边的热闹,一并说些上元节的典故,段缺却是无心接话,心里还在想在前些日宋维来传报的那个消息。

    自沉龙盆地熔岩湖天方现世以来,不仅甲轮回每次开放一月的云锁再难闭合,更引发了道门与大荒妖族之间持续数月的大战,但是这场战事居然毫无征兆的在半个多月前停了。

    对于双方停战的原因,按宋维的说法就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对此,段缺倒也不甚关心,他关心的是双方的这次停战必定会影响到他在人间界的安危。

    心不在焉的想着这些时,随着车行的速度越来越慢,省城已在眼前。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一年一度的正月十五上元夜,千门万户合家而出,游灯、观灯、斗灯,使得各条街道人流如织,摩肩擦踵,省城成了灯火之城,不夜之城。

    马车是行不得了,便是众人结伴也颇不方便,进得城来,绣吩咐着众仆妇及护持们自由观灯,等天明再在城门汇合。眼见不用受拘,那几个仆妇及护持满脸欢喜的星散而去,绣身边只留了段缺及一个贴身丫头向城内热闹处走去。

    一路赏灯,猜灯谜的前行,虽然是好耍却也委实太闹腾了些,段缺与绣俱是好静的,遂不约而同向城内清静处走去。

    说是清静处,这一晚人头涌涌的省城里还真是不好找,走了好一会儿方才寻到一条人少些的斜街。

    缓步走去,便见前方斜街深处有一座城隍庙宇,庙门不远处正有两个瞽目老者在调拨琵琶牙板,唱曲讨赏。

    “实是走的有些累了,正好听听他们唱得什么”,对于绣这提议,段缺无可无不可,三人便迈步到了瞽目老者面前。

    段缺原想着这两位瞽目老叟必要唱些与上元节有关的曲,孰料那手持牙板的歌叟甫一开口,却没有花团锦簇的热闹,略显沙哑的声音唱出的是一片清宁:

    三山浮海依蓬瀛,路入真元险尽平。华美千年孤鹤语,人间一梦晚蝉鸣。

    将龙逐虎神初壬,积火焚心气渐清。见说嵩阳有仙客,欲持金简问长生。

    烈火烹油般的满城喧闹,这首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曲却勾起了段缺的心思,在瞽目老叟沙哑的歌声抬头看去,明月皎皎,繁星满天,璀璨星河幽深无垠直达最虚空的黑暗深处。

    那里是否就是天仙宫之所在?

    “人事未尽,何谈仙鬼!世间又哪有仙鬼狐妖,长生之术!”,

    绣话刚说完,蓦听身后有人道:“好歌!”。

    似曾相识的声音,段缺应声转过身来,“是你?”。

    明月灯火之下,歌声袅袅的斜街,段缺身前五七步远处站着的正是当日将他救出大荒的玉蝶。

    婀娜曼妙的身姿,纤尘不染的白裙,虽然处身于人间世繁华街头,姿容绝美的玉蝶依旧是大荒青山秀水的明丽脱俗,

    左近一些闲逛的游人为瞽目老叟歌声引来,乍一见到眼前景象俱是一愣,似这等美色的女便是遇到一个都难,谁能想到她们竟在这斜街陋巷之聚成了对儿,两人一个大家闺秀富贵娇艳,另一个山野精灵清新脱俗,恰如双月辉映,难分胜场。

    看着段缺脸上的欢喜,玉蝶脸上亦漾起了浅浅的笑容,“一别数月,当日的约定可还记得?”。

    “当然”,忆及当日大荒山两人缘溪长谈的快意,段缺畅快大笑,“择日不如撞日,今晚正值上元之夜,赏玩人间繁华正当其时,便由我来向导”。

    “段缺,这位姐……妹妹是谁?”,绣亦好感于玉蝶的人物出众,但听到段缺的畅快笑声时,不知不觉便将问话的“姐姐”的称呼换成了“妹妹”,相处半载,段缺笑容都少见,更别说像这般畅快的大笑了。

    “这是一位于我救命之恩的故人;这位是范府大小姐,芳名绣,于我有半师之谊”,为两人绍介完后,段缺便欲向斜街外走去,“走,咱们再去趁趁热闹”。

    段缺绍介完,绣敛身向玉蝶福身一礼,大家闺阁风范尽显无遗;孰料玉蝶却只是点了点头,脸上虽有笑容却也清淡的很。

    见她如此“倨傲”,绣微微的蹙了蹙眉,原本准备好的亲热寒暄话也再说不出口。

    玉蝶却没在意,与绣点过头后向着瞽目老者说了一句,“好曲,赏”,随即就听“当”的一声,跟在她身后的三心掏出一枚足有十两的元宝丢进了瞽目老叟身前的钵盂。

    这时节一钱便足以买一个胡饼,一千钱才能兑换一两白银,玉蝶打赏的力度看的别人咋舌不已,段缺却是油然而笑,不免想起了自己初到桃花坞时的景象。看来这第一次到人间世的白衣女就当自己当日一样,虽然知道了银钱的用处和打赏的规矩,却对人间界银钱没什么概念。

    绣见状,讶然看了玉蝶一眼,却是什么都没说。

    那怀抱琵琶的瞽目老叟也从旁观路人的惊呼声听出了这一注大财喜,循着说话的声音向玉蝶连连拱手,“多谢尊客贵赏,且请留步,容我兄弟再歌一曲为谢!”,说完,他微微侧了侧身向那手持牙板的歌叟道:“二弟,好生打叠心思,来个应节的喜庆曲”。

    重赏之下脸色亦无什么变化的歌叟轻叩牙板,沙哑歌声唱出的却是一曲《生查》: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这首曲虽然应景,却跟喜庆半点边儿都挂不上,歌叟刚一唱完,其兄便连连拱手告歉不已,玉蝶却没在意这个,只是将不解的眼神投向了段缺。

    显然,她并不曾听出曲那世事难料,情难如愿后凄怨、缠mian而又刻骨铭心的相思之意,段缺见状,忍不住便要笑出声来,人言问道于盲,今晚却是反过来了。

    笑声还不曾出口便已转为凝重。前方斜街深处的城隍庙,蓦然走出两个道人。

    他们身上穿着的是杏黄道袍。

    两道人当先的道人见到玉蝶,一愣之后眼神顿时变得复杂起来,复杂到无法言说,但其间的挣扎狠辣与决绝却不是一个方外人应当有的。

    “这道人是冲她来的”,一念至此,段缺已到了玉蝶身边,“这是人间界道门的上观道士,你出身大荒必不为其所容,快走!”。

    “想走,晚了”,灵力流汹涌而来,那道人双眼死盯着玉蝶,口放声道:“道门在此办事,无关人等速速退散”。

    此言一出,那些看热闹的路人顿时如受惊的鸟群般仓惶星散,就连那两个瞽目老者亦是满脸惧色的蹒跚着疾步而去。

    “段缺,道门势大,沾惹不得,咱们快走”,绣说完竟是顾不得矜持,伸手便来拉段缺衣袖。

    这两个道人的目标明显就是白衣女,对自己并为留意,走还是不走?极力控束着体内灵力波动的段缺心斗争的时间虽短,却万分激烈。

    “我欠下的是救命的恩情,不能不报”,一旦打定主意,段缺也即沉定下来,向绣说完后,复又沉声向她那贴身小丫鬟道:“快扶小姐速去,否则出了事你担待不起”。

    小丫鬟强拉着绣走不几步,两个道人已到了段缺面前。

    “生于人间界却与大荒妖孽为伍,枉自为人,死不足惜”,一眼扫过段缺后,当先那道人便再不看他,只是盯死了玉蝶。

    没想到竟会在此地遇到林泉观外竹林人身蝶翅的女,云阳府聚云上观道士静成再也压抑不住心的烦躁。

    他自七岁上被选进聚云上观后,虔心修炼的二十五年可谓心无旁骛,一朝在林泉观外见到玉蝶之后却是心神烦乱,脑海总是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那道曼妙的白衣身影,自此修炼上再难寸进。此前在玉蝶渡劫之时,居于高峰之上的他便有了杀魔清心的打算,无奈却为掌观师叔所阻。

    这半年来,玉蝶的身影在他心脑越潜越深,虽然在与大荒妖族的战事他已是大放异彩、斩杀无数,但累累的鲜血却无法抹去心的烦躁,尤其是师傅几度流露出的对他走火入魔的担忧更使静成的烦躁上升到了恐惧的地步。

    一切都是因为她,今日必杀之!

    玉蝶对道人虎视眈眈的目光并不在意,探手放出一道鹰羽状的物事后,转过头来向段缺浅浅一笑,“你怎么不走,我们三人加起来怕也打不过他们,你不怕?”。

    “我躲了他们半年,岂有不怕的,简直是怕的要死”,迎着玉蝶的浅笑,段缺淡淡一笑,“不过,该做的事情就是再怕也总要去做的”。

    闻言,玉蝶不曾说话,只是在转过头时脸上露出了一个清新如迎春花般的笑容。

    鹰羽状物事离手而出后迅即化为玄色光鹰冲天西飞而去。

    静成与师弟出手虽快,却没能截下玄色光鹰,正自气急败坏之时又见玉蝶与段缺眉来眼去后笑颜如花的模样,心酸涩的无名火顿时腾腾而起。

    “斩妖伏魔,正当其时”,心魔太深,静成脸上已满布狰狞,“师弟,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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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见有书友关心,特说明一下,本书写情是为推动主线情节,我会控制好笔墨与比重,感谢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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