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章：征召
进来的五个身穿杏黄道袍的人皆是一脸疲色，尤其是当那个领头模样的更是如此。
进来之后，领头道人打量着整个香房，他身边一个年轻些的则看着段缺，“你是本观留守道人？”问话的同时，年轻道人双眼生起一层水波似的涟漪，这正是“天眼”道术施用时最典型的特征，只一眼便将段缺的修为看的清清楚楚。
看清之后，他的脸色随即一变，转身向领头道士耳语了一句。
“看你身穿青布道衣，份属香火道士吧”，领头道人扭过头来，“这身修为怎么来的？”。
领头道人的眼神澹澹然不见任何情绪波动，但就是这山间流云般的眼神一落在段缺身上，顿时将其全身的灵力波动锁死。
杏黄道袍，这五人就是传说的上观神通道士！
尽管莫名的微压十分明显，段缺却不曾躲避，直面着领头道人的目光，“自己野修出来的”。
眼见段缺竟能直视他的目光而不避，领头道人对段缺的兴趣倒是浓厚了些，“好一个野修，似你这般年纪，无人指点而能到灵修五重境界也算难得了”，双眼水波似的涟漪闪动过后，领头道人浅浅点了点头，“原来是天灵根”。
此言一出，领头道人身边几个道士顿时将目光都投注到了段缺身上，一脸的讶然。
灵力乃天地日月精华荟萃而成的无色无形之物，灵根则是感应并吸纳自然灵力的天赋，天赋有高下，是以灵根亦被约定俗成的分为天地玄黄四等，人间世有灵根者已是万无一，而在万无一的灵根者，又以天灵根最为上等。在道门遍布天下行省州府的上观神通道士体系，天灵根虽远远算不得罕有，但在这样一个荒野小山观居然也能碰到一个身怀天灵根的，确是让人意外。
有了大荒逃亡及桃花坞之行的经历后，段缺的性格已愈见沉稳，并不理会那四个道士好奇的注视，他只是安静的看着领头道人。
身怀天灵根，以如此年纪居然就能“野修”到灵修五重，更重要的是还有这般安静如水的性，这样的少年还真是天生的修道根骨。看着眼前的段缺，领头道人的神思却是飘飞到了别处。
道门十年一次的选材制度耽搁了多少良材！眼前这个香火小道就是个典型的例证，自从十年前他便为此屡次向提点江南道门的真一观上书，希望变更这僵化的选材之法，可惜却总是石沉大海。
僵死的选材之法直接导致了教门神通道士的后续培养，这在此次大战暴露无遗，虽然总体上江南教门神通道士们的能力与修为更胜一筹，但面对大荒妖族绝对数量优势的冲击，道门在此次大战的形势殊不明朗。
天方现世，三界不宁。虽然领头道人也并未掌握天方的核心机密，但有一点他却是确定无疑的知道：不将那枚重新现世的墨玉印控制在自己手，无论大道正还是皇室都绝不会罢休。这就意味着天方一日不到手，这场人间界与大荒妖族之间的战争就不会结束，但后继人才储备不足的江南道门真有能力打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
对此，领头道人并不乐观，让他欣慰的是真一观总算也认识到了人力不足的劣势，以前所未有的高效启动了吸纳散修的计划。虽然人间世的散修因为教门多年的残酷打压而实力微弱，但对于愈加僵化的道门而言，能迈出这一步就是好事。
领头道人正想到这里时，身边年轻道士手握着的玉简上突然闪现出一片碧绿光华。
“大执事，有战情”，年轻道人手一抖，展开的玉简便如书册般摊开，莹莹光华的简面上随即现出了一幅山川地理图，图右下角有一处甚为荒僻类似山谷的所在此时正由绿转黑。
领头道人目光一扫，“即刻传令镇妖第七支前往护阵，打退妖族之后，且等新的护阵道修抵达之后再行撤回”。
年轻道人闻言，手指微动便已出现了一支褚红颜色的朱砂笔。
朱砂笔在简面上一番书写，年轻道士复又请领头道人具名签章之后，便见淡淡晕红光芒的字迹慢慢沉入玉简的深碧去，最终全然消失。
“真一观下发的这玉简还真是好用，比起飞符传书不仅更快，也更安全”，年轻道人的话引起另一个道人的回应，“不是真一观，这是长安护盛观道源院的手笔，传送阵法虽算不得什么，但能将其缩小到这般地步也是见了修为”。
这道士说道这里时，猛然想起一事，急忙对领头道人说道：“大执事，咱们手头的护阵道修已经调用干净，淮南、岭南诸行省的增援还需两日才能抵达，眼下派谁去驻守这松山口？此地荒僻，由此并不能抵达人间世重要里镇，若将镇妖第七支放在这里未免可惜”。
领头道人并不曾答他的话，又将目光转到了段缺身上，“你的箓是在那个观宇？”。
适才那些个道人们说话办事的时候，段缺只是安静的站着，脸上不曾有一点焦躁，此时闻问，清朗答道：“我是聚云观粗使道童，尚未曾受箓”。
听到他这回答，几个年轻些的道人面面相觑，一个身怀天灵根的灵修五重道修竟然是个连箓都没有的粗使道童！这简直太匪夷所思了。
领头道人微微摇头之间一声叹息，复又将段缺仔细打量了一遍，见其眉眼并无丝毫怨愤之色后，他的眼神柔和了不少，“难为你了，你叫什么名字”。
“因未受箓，并无道号，观科仪道师给取了个如的戒名”。
领头道人点点头，看了身边的年轻道士一眼。
也没见年轻道士怎么动作，手已多了一面不知什么材质制成的杏黄小旗，随着灵力的输入，密布云纹符号的旗面上先是现出栩栩如生的三清圣像，随即，三清圣像化为一座巍峨的观宇，直到最后才是一个大大的“令”字。
“山南行省显圣总观大执事法驾在此，凡云阳、沧浪两州道门悉听调遣，如，你被征召了”。
这……算哪门事儿？
段缺一脸疑惑，那大执事摆了摆手制止住正欲说话的年轻道人后，脸色和煦的亲为解说道：“给你二十个散修，你即刻带他们前往松山口护阵，此地荒僻，妖族冲袭此处多为出其不意，镇妖第七支将其杀退之后当不会再来，你领着这二十个散修在此监守即可。你毕竟是我道门一脉，若是此次任务完成的好，本道当亲自接引你入聚云上观”。
言至此处，大执事的神情慢慢开始冷峻下来，“值此人妖大战之时，凡我族类，尤其是教门道众更当戮力向前，若有临敌怯战、畏敌而逃者，虽穷荒渊，教门亦必当追而击杀之。可记住了”。
段缺虽已修道四年，但要说对道门的感情那实在是勉强的很，道门对他也远远算不上好，再则以他的性，对这样的事情实在提不起兴趣——有这打打杀杀的时间，倒还不如专心用于修炼。
不过他还不至于笨到在大执事面前说出真实的想法，该服软的时候就得服软，眼下这形势不去是不成了，好在松山口那地方并无太大的风险，便去应付些日也无妨，反正在那里都是可以修炼的。
打定主意之后段缺也想到了这件事的好处，若是真如大执事所言得入上观，别的不说，功法、道术什么的该是应有尽有了吧。
段缺应承之后，后续的事情自有年轻道人领着他办理，往聚云观核实身份，玉简上存储进一缕作为标识的灵力，领取云牌形状的阵钥，说明阵法的操作及前往松山口的路径，点认分拨到他名下的二十名散修——大执事等人未进香房之前他听到的喧哗声便是由这些人发出的。等这些琐碎的事情办完，段缺开始动身时，天光已经大亮。
大战之际为确保安全，段缺一行前往松山口是经由护阵站站传递，虽然间停歇的时间很短，但在天光之下，段缺还是看清楚了人妖大战的战场。
似是有人拿着万丈长尺在高空之上量过一般，以林泉观背后凌云峰为其一点，道门不知何时竟由南至北的布设了一条长达万余里的防线。
昔日云雾缭绕的群山之巅及瘴气密布的谷隘此时已褪尽烟云，原本的嶙峋乱石及密布的枯也被一座座从地底升起的法阵取代，法阵的大小虽有不同，却无一例外都具备着监测灵力波动、御敌以及传送的功效。
座座法阵散发出灵碧光芒，这种纯净的幽光十分特殊，虽光天白日亦无法将其掩盖，站在凌云峰顶的法阵上，段缺极目望去，只见远处的连绵群山之上隔不太远便能见到一座法阵，座座法阵散发出的灵碧幽光一直连绵到天地尽头。
看着原本是混融的天地生生被一道联缀在群山之巅的碧光珠串一分为二，饶是段缺心性沉稳，也难免被眼前这壮观的景象所震撼，也正是此刻他对道门的力量有了一个真切的认识。
而他身后的那二十个散修更是沉默的连一声叹息都发不出来，这就是曾经追索他们多年，他们亦曾奋起反抗过的道门的最真实的力量，在这样的力量面前，他们才意识到以前的反抗该是多么的侥幸。
由此居高临下将目光右移，以林泉观小谷为界，被充做主战场的北向数百里山区早已面目全非。巨大的山石随地乱滚，片片树林连根揭起，山间的河流没了固定的河道带着浓浓的血色随意奔流，除此之外还有熊熊燃烧的山火，崩塌的山峰，四处可见的尸身……总而言之，这片曾经郁郁苍苍的秀美山林已彻底变成了人间杀场。
看完，阵法的传送也已准备好，“走”，说完，面色冷峻的段缺已当先踏进阵。
经过五度传递，段缺等人方才抵达松山口法阵，大执事倒没说错，这的确是个荒僻之地，跟凌云山比起来，这里的法阵更是小了三倍不止。
交接过后，一脸傲气的镇妖第七支便片刻不停的立即离去，段缺刚就着实际法阵熟悉完操作并给二十名散修分配好任务，便见阵图上蓦然泛起一层红色晕光。
妖族来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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