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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高县令的手段(下)

    可能是因为生活没有压力的缘故,这些天孟觉晓完全没有了当年高考之后等待的彷徨。等待高考的结果的过程,那种心情每一个经历过高考的人都知道。

    孟觉晓这些天更在意的是怎么倒腾出一把牙刷来,老是用手指或者柳枝解决漱口问题,实在是一种折磨。但就技术问题,孟觉晓尝试了一下就放弃自己搞定的可能性,找来一个匠人说了一下构想,丢给他五十文钱的材料费,就没孟觉晓啥事情了。

    同样不是太看重县试结果的张光明,这两天老拽着孟觉晓出门。酒坊的规模正在逐步有计划的扩大,算盘的生产作坊也弄了起来。孟觉晓搞出来的花样,张光明都从张家分离出来独立核算,分红模式和酒坊一样。

    跟着张光明转了两天,孟觉晓很是提了一些中肯的意见,张光明无一不从。

    这一日,孟觉晓难得没被拽出门,正好上次请的木匠带来了一个姑且叫做牙刷的样品过来请孟觉晓过目。材料很简单,就是毛竹上面钻了一些眼,然后用马鬃作为刷的原料。

    拿着只能叫雏形的牙刷正在琢磨是不是能再改进一二时,一个衙役进来。

    “孟公子,县令大人有请。”

    县令大人派人来请,这倒是把孟觉晓给惊着了,这节骨眼上请自己去,不正常啊。悄悄的给珠儿使个眼神,珠儿会意的上前递过来一串钱。孟觉晓塞给衙役道:“这个差哥辛苦了,不知道大人请晚生何事?”

    衙役得了钱财,眉开眼笑的答谢道:“谢孟公子。小的只是传话,也不知道究竟。只是这差事是曹大人吩咐的,曹大人看起来挺高兴的。”

    县衙之内,孟觉晓的卷子放在桌子上,右下角果然有一块小儿拳头大的污迹。高县令看着卷子的第一印象,心道就凭这一手如同一个模子刻印出来的馆阁体,就能中个生员回来吧?印象中上一次县试好像没有此人的印象,想来还是下面一些人,没有得到好处的缘故吧?想到孟觉晓在填词上的表现,高县令对于孟觉晓的作文多少有点期待起来。

    正所谓:任你官清似水,奈何吏滑如油。从来都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混衙门的也一样,谁不在自己的职权范围内动点小心思改善改善生活?高县令对这些都清楚,只要不过分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一次的事情,如果不是因为牵扯到省城的学政周大人,周致玄又是当今天子眼中看重的人,那么高县令估计也不会太在意。县试出现问题,高县令八成都是捂盖子,不然传到朝廷去,还是县令的责任。

    看到第一句“圣人之道既天命!道,公也;学,私也”,高县令不禁微微颔,这话很对他的心思。接着往下看时,高县令脸上轻松的表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凝重。原本高县令以为,一个十七岁的年轻人,即便是词填的好,对圣人语录的理解,没有多年的浸淫,想来是不会有太深的见解的。

    现在看来,自己的想法出偏差了,这名年轻人对儒学的理解,实在不可小觑。

    从最初的打算走马观花的看一下孟觉晓的文章,到后来高县令看见其中一些句子不禁暗暗吃惊。伴随高县令不断变化的表情,还有不时微笑低吟:“妙!善!”

    此文就文字而言虽然不算上乘,但是其中很多对圣人语录的分析和理解,实在是令高县令拜服不已,忍不住要拍案叫绝。如果是一个大儒写出这些见解来,高县令倒也不奇怪了。结果是一个年方十七的小年轻写出来的东西,不禁不让人感慨后生可畏。

    高县令哪里晓得,在孟觉晓来的那个时代之前,多少大儒留下了对孔孟之道的深刻见解。这种集千年文化大成的见解,那一句不是千锤百炼出来的?

    “为学与为治,只是统一事。他日之所用,不外乎今日之所存!”看见这一句,高县令不禁一拍大腿道:“真知灼见!”

    “古之学者,必有入处。与所入处用力焉,是之为习。颜子之克己,曾子之三省,皆戏也。”看见这一句的时候,高县令忍不住站了起来,兴奋的一番踱步,与自己的想法印证一番,仿佛一个老酒鬼喝了美酒,忍不住要回味一番。

    终于看完了这篇文章,高县令兴奋的拍案道:“如此佳作,案有了,解元亦不远也。”高县令的兴奋是有原因,不仅仅是以为他是一个读书人读到了一篇见解深刻的好文章,同时还想到以孟觉晓这种水平,下次乡试有周致玄的照拂,中个解元不是没有可能。当今皇上重视教育,县里出了解元公,县令大人不仅仅是与有荣焉,还是一笔不小的政绩。年底吏部考评的时候,这都是能算分的。

    想到这些,再想到要不是自己加了注意,曹威报信及时。丢了一个未来的解元是小,得罪了周致玄的可能性更大。假如这篇文章落到周致玄的手里,他会怎么看高县令?想想高县令都冒出冷汗来了。

    想到这些,高县令不禁暗恨肖主簿、崔夫子、薛映浩等人。崔夫子薛映浩就不说了,肖主簿胆大包天科场坑害他人牟利,平日里在县衙仗着府尊表哥撑腰,经常对高县令阳奉阴违。不能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们,崔、薛二人,收拾起来容易,倒是这个肖主簿有点棘手。

    门口书吏进来通报:“孟觉晓到了,正在门外候着等大人接见。”

    高县令眉毛一展,心里有了计较道:“快快请进来!”话音刚落,随即改口道:“还是本官亲自出去吧。”这话倒是把书吏给吓了一跳,本县第一人亲自出门接一个后生,还是一名考生,说出去谁信啊。可这就是眼前真实生的事情。

    “觉晓来了,呵呵!”高县令站在对着院子的门口停住了,县令大人的矜持还是要保持的。孟觉晓见了连忙拱手微微弯腰道:“晚生见过县尊大人!不知大人相招,有何差遣?”

    “呵呵,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到书房里说话吧。”高县令表达了足够的亲热后,转身先往书房里走,孟觉晓紧了几步跟上,进了书房一眼就看见书桌上自己的卷子。

    高县令笑着指着卷子上的那块污迹道:“觉晓,是你的卷子吧?”

    孟觉晓看见右下角的污迹时,不禁心中一凉。这种感觉,就像一个农夫,辛苦了一年要收获了,结果来了一群野猪,一夜之间给你全拱了。

    孟觉晓对自己的卷子的整洁绝对有信心,看见污迹便明白,有人在坑害自己。“大人,晚生明明…………。”孟觉晓连忙要分辨,高县令抬手低声道:“不要解释,本官都知道。请你来,就是想说这个事情。你且听好了,切不可对外走漏半句。”

    高县令把事情大致的前因后果说了一下,孟觉晓听了后悔了。后悔当日没有让薛映浩那厮在城楼上喊一句“我是猪!”。

    “多谢大人搭救!”孟觉晓明白这其中的关键,连忙做出姿态来表达感激。他也确实心里感激高县令,对于高县令的用心,倒是半点也不曾察觉。一个宅男,论知识积累有优势,论做人的心机,现在的孟觉晓十个都不是高县令的对手。

    “本官已经把肖主簿押送府城,交给府尊大人严加处理。崔夫子伙同薛映浩坑陷学子,当即开革出县学,并拟革除其生员功名。薛映浩道德败坏,念其年幼无知,想必为崔某所蛊惑,故从轻落,取消今次县试资格,以观后效。如此处理,觉晓以为如何?”高县令一脸严肃的问,孟觉晓哪里会有意见,连忙躬身道:“大人英明!”

    事情这就算了了,高县令话锋一转,指着卷子道:“觉晓,后生可畏啊。今次县试,第一是你的了。县试之,按惯例一个生员是跑不脱的。只是这卷子,还请你重新撰抄一遍,就在本官的书房里抄吧。”说着高县令背着手径自出了门。留下来的孟觉晓还没彻底的清醒过来,额头上的冷汗犹存。

    出了书房的高县令不禁暗暗冷笑,心道这一次孟觉晓便欠了自己一个天大的人情。日后再周致玄面前,孟觉晓岂有不说自己好的时候?将来这小子如果能飞黄腾达,也会找机会报答这份人情。至于肖主簿的事情,自己也没有隐瞒不报,人和书信都上交知府处了,日后一旦事,帐是算不到自己的头上的。

    这么处理,既不得罪顶头上司,又没有后患。还让一个前途无量的年轻人欠下一个大人情,高县令不禁为自己的手法暗暗得意了一番。

    孟觉晓抄完文章出来,高县令又安慰了几句,拿着文章一阵暗暗自得道:“尽快让人把此文送与周大人看一看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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