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减法表演
“2010年7月23日第26次拍摄。／／／”随着电子场记板的合拢，已经换了有些19世纪色彩的厚重冬装的珍妮，再一次地在林间走动了起来，她能感觉到寒风顺着衣角往钻，还有打光板和灯光照在身的暖意，而这种冰火两重天的感觉并不舒服，让她很难进入入戏状态——说实话，即使现在想要入戏，她也有点困难，因为萨尔维并没有给她看具体的剧本，只是让她和希斯一样，在这条路往前走，并给了个情绪状态，这样一遍一遍地来回拍摄，当然，每一遍期间会有一个休息的空档，毕竟除了珍妮被折磨以外，外场还有数十名工作人员也在给她提供着技术支持。
这样来回走了一个午，任是珍妮脾气一直都很好，现在也有种自暴自弃的冲动了，不过她并没有提出抗议的意思，只是机械地顺着萨尔维的指示走向前方在片场，导演有绝对的权威，如果连一个午都忍不了，在萨尔维并未特别针对她的情况下要提出意见的话，接下来的拍摄肯定顺遂不了。而且，这也的确是存在的拍摄手法，并不是只有萨尔维一个导演在用。
——是的，演员在现场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拍什么的情况很多时候是存在的，而且越是大牌的艺术导演越喜欢搞这一套，这其最富盛名的应该是王家卫了。这也是他永远拍不了商业片的原因，商业片的剧本肯定是早都定好的，而且很讲究性价，绝无可能让他这么浪费时间。而萨尔维的作风和王家卫起来也许还要好一点，因为他好歹还给珍妮说明了可乐的基本年龄和情绪——现在的可乐并不是少女时间段，而是和曼托斯第二次见面时的20多岁适婚女青年阶段，也和她的年龄段相对，她的心情不是太好，所以习惯性地来到了和以前的恋人时常一同漫步的森林。然后……然后没了，在珍妮看到的剧本里，并没有这一段，她也不知道可乐会做什么事，只是这样一遍遍地走，来、回、来、回，和萨尔维一起玩烧预算的游戏……
至于王家卫，他可是干得出整整数小时让演员站在当地徘徊，没有剧本，没有别的信息，直到演员最后都崩溃了，才选了其一个镜头的事情，最夸张的是，很多时候拍他的电影演员可以从头到尾都见不到剧本……而和他合作的大牌还不是乖乖地忍了，最可怕的是如此崩溃地拍出来的素材，最终可能还会被剪掉。
对于自己的这种做法，王的解释是，这样能剥离掉演员身的防备，去除那种因为丰富经验而来的油滑，让他们流露出最本真的人性一面，而那种赤.裸的感情流露永远都能直击人心，也让电影更富有层次。还记得前世看报道的时候，珍妮对此还是很赞同的，王家卫的电影，对于情节和角色，确实能做到每个观众都有自己的解读，好像是截取了一段生活出来，每个人对它都会有自己的看法，未必要和别人一样。——当时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也会被王家卫这样流派的导演‘蹂躏’，看热闹那当然不嫌事大啦……
而现在，自己穿戏服，开始一趟趟的行走之后，珍妮才明白拍摄王家卫电影的演员们心里的苦涩，还有希斯那一言难尽的表情了对于一个优秀的演员来说，珍妮是不怕导演给加任务的，哪怕给了一千多字的内心活动，要求你在走过这段路的时候心里想着这段话呢，只要你给了指示，这个加法总是能做出来的，甚至只要给了剧本，再简短的对白她也能根据下和人物小传做出猜测，知道可乐在这样的情境下会想什么，只要有东西演，沉浸进去并不难，但几乎什么东西都没有，连心情为什么不好也没有，剧本也没有，这让她只能是完全抓瞎，甚至连尝试都不知该如何去尝试。
第一遍，珍妮还在试图找感觉，在内心给自己来点戏，第二遍第三遍，她都在试着做出不同的解，在第十六遍，再来一遍马要去吃午饭的现在，她已经完全放弃，开始东想西想了萨尔维并不是个疯导演，《梦露》他拍摄得相当好，为什么他在这部自己创造的电影里并没有沿用之前的做法，而是要做这样的尝试呢？
她没法直接和萨尔维交流，毕竟如果希望的话，他自己会来和她聊天了，她的猜测是，任何的表演其实都是和观众之间的信息之旅，演员通过自己的表演，传递着各式各样复杂的信息，像是一场无声而滞后的交流之旅，也许在《梦露》类的传记电影里，因为角色的情绪是非常激烈，而经历也是非常传的，导演并不需要观众真的发自肺腑地去代入和理解演员，所以演员给出的信息可以非常的直接和明确，一千个观众看了以后都会得出基本类似的结论——嗯，她在这时候是开心的/伤心的/复杂的。
但对于《人生旅》来说，这部电影的隐喻很多，意识流的部分也不少，角色也都是非常平凡，性格说不多极端的普通人，它更多的是传递一种意向和情怀，演员给出的是一个触媒，它触动的是观众心对于自身经历的感怀，是一个空白的题面，而这对演员的要求更高，演员本身当然不能傻演，真的在演的时候不给出任何信息，必须得靠自己的真情流露去打动观众，但这真情也不能过分的明确，这会限制观众的感悟——而且非常容易给人以用力过度的感觉，因为观众在观看这类型电影的时候，首先会被导演带入那种仿若心声的节奏里，不自觉地把自己的情绪投入到角色里，而正常人的表情一般都是较内敛的，谁没事也不会大悲大喜，要是稍微一过火，观众无法融入，反而对你的表演产生尴尬感。像是《了不起的盖茨》里，李奥纳多的表演是如此，尤其是他在等待和黛西重逢的那一段，更是用力过火的模范表现，因为那其实是一段很容易唤起共感的情节，而他的表演实在是脱离了正常人对于这一情境的认知。
不演不行，刻意地去演也不行，让随时随地都必须有个主题的表现派来演这种电影，那有些抓瞎了，也所以这种电影的成功者一般都能捧出体验派的大咖，萨尔维也是找了珍妮和希斯这两个较出名的体验派来。他需要的也许是那种似真似幻，似入戏非入戏，耦合在角色的人生经历里，但又没有刻意悲喜的感觉，而这个标准来说的话，珍妮走的前几遍肯定是不合格的，她一直在给自己做加法，表现得是有点太刻意了。
一段不长的路，思维转得再快，几个感悟间也走完了，萨尔维喊了一声‘cut’，平静地说道，“休息一下，一会儿继续。”
工作人员都已经习惯了他的龟毛，几个工作人员顿时铺了来，往她的身披毯子，还有热水给珍妮暖一下——她提出自己不喝茶和咖啡之后，剧组给准备了专门的热水，当然了，拖车里的暖气也一直都是开着的，休息的时段可以拖车去歇一下，吃点小点心补充热量什么的，一边的摄影师是拿下了手套，坐在拖车的台阶大口大口地吃起了免费的甜甜圈。——这也是好莱坞的剧组能这么专业了，已经连着一周多都在一片小树林里打转了，工作超级机械，但没有一个剧组成员有负面情绪，大家都还是乐呵呵的，似乎这样继续拍几个月也完全不成问题。
稍微休息了十五分钟以后，大家都极为熟悉地位，萨尔维也从拖车里走了出来，工作的他看来要平时严肃多了，隐隐有种让人敬畏的疏离感，他做了个收拾，场记打板，珍妮稍微确定了一下自己的思路，这仿佛看不到尽头的山林漫步，又一次开拍了。
“这个年纪的可乐会想些什么呢？”这一次，珍妮决定不再尝试做加法，而是试着……她也不知道，当作是随便探索一下了。“这个年纪的女性会想些什么呢？既然萨尔维想要唤起的是具有普遍性的共感……”
既然是共感的话，这个年纪的自己在想些什么呢？珍妮一边想，一边几乎是本能地顺着路线往前走如果算真实心理年龄的话，那应该是前世的自己了，穿越前大概也是适婚年龄……不过她的经历较特殊，也许不能通用。
如果我是个正常家庭长大的普通女孩，这时候会在想什么呢？她想——既然是适婚年龄又还没有恋爱，感到着急也是自然的事吧，毕竟虽然美国家长逼婚不会和国那么的疯狂，但压力也非同小可，最主要的是，在同龄人都纷纷结婚的年龄段里，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对象，像是被大众抛弃了，理智是无法压下感性的彷徨和恐慌的，起码不能完全压下，也许可乐可以，但我不行，如果我没有这段妙的经历，没有来到好莱坞，那么虽然我的理性能占优，但感性的反馈也依然是非常强大的——也许没有成长时的那段经历，在普通的环境下长大，我会更软弱和任性一些，这也能理解……
如果可以选择重来一次的机会，在穿越到好莱坞以前给出两个选项，一段是回到国的城市里，做着幸福家庭的女儿，家境小康的那种……唔，不要，在国，女性因为传统化，要受到的束缚和歧视太多了，还是美国吧，北欧也不错，但美国更熟悉——如果是重生到纽约曼哈顿东区的公寓里，过着莉莉安那样的生活，也许稍微不那么漂亮，以及现在这样，穿越到一穷二白的珍妮身，什么也没有，只有金手指，她会怎么选呢？享受着亲人的疼爱，从来不需要做任何艰难的决定，最大的烦恼也是丈夫不愿意做家庭主夫……
珍妮忍不住轻轻地摇了摇头，她抿了抿嘴，藏住了自己的笑容，毕竟她还能意识到自己正在拍摄。虽然是假设，虽然这条路也是磕磕绊绊地走到今天，有无数次濒临崩溃的时刻，并非是一路艳阳，虽然她还记得那些惊魂时分，记得那些无人在乎的孤独和痛苦……但这些过去组成了完整的她，是的，过去并不完美，但在那些缅怀的情绪之后……她并没有后悔，她依然满足于现在。
“cut。”萨尔维喊道，“good，这条拍完了。”
讶异的声音在剧组成员传递——起希斯头一条‘good’整整磨了两天才有的成绩，珍妮只有一早拿到了‘good’，这确实让他们没有心理准备，有不少剧组成员甚至以为萨尔维是要故意磨两个演员一周，把他们的好莱坞大腕脾气给磨掉呢。
“吃午饭去吧，”萨尔维本人当然没有回应工作人员们的诧异，他说道，“戴维，下午带小组来和我们开会，做拍摄计划表，明天休息一天，后天开始正式出外景。”
这也宣布没有具体分镜和拍摄计划的‘试拍’正式结束，工作人员们小小地欢呼了起来，而萨尔维则对珍妮招了招手，等她来到连接监视器的电脑前时，他回放出了刚才的拍摄画面，“没有调光调色，有点粗糙，不过相信应该还是能看得出不同。——我不说哪段是哪段，你来判断。”
他放出了一段画面，画面里的珍妮走在林间，面无表情地看着周围的树木，她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冷漠、呆板，这样匆匆地走过了林间。让人很难判断她现在的心情——好像她根本没有心情。
第二段画面里，珍妮还是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有眼睛偶尔地望向一边稀疏的树木——虽然这片林子真的不大，但在取景角度的遮掩下，她看起来像是走在一片密林之——不过，她在想些什么，这是自然的，从她的眉宇间可以看得出来，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她的眼里闪现出了一丝笑意，但同时表情却显得有些伤感，这让她的表情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唔，第一段应该是在间部分的吧，是走得很累的时候。”珍妮猜测地说道，“第二段是……我不知道，最后一遍？”
萨尔维点了点头，“第一段的确是间部分的……你再看这一段。”
他又点开了一个视频，珍妮还是那样双手插袋，不紧不慢地走在路，她的表情并不多，介于第二段和第一段之间，但……从那淡淡的表情，你似乎能看得出她的情绪，她肯定满怀心事，也许还有些烦躁——她的眼神显得变幻莫测、忽明忽暗，让人好她正在经历着什么。
“呃……”珍妮说，她也糊涂了，“这个是最后一遍？”
“第二段是最后一遍，这一段是第一遍。”萨尔维说道，“较一下两段，你的感受是什么？”
“最后一遍的表现更加内敛——”珍妮皱着眉思索。
“也更真诚。”萨尔维说道，“更自然，这是一个普通人的表情，想想看，你很少在地铁见到发呆的乘客有变幻的表情，但你可以看得出他的情绪，甚至是读出他的一部分人生。是吗？至于第一遍，那是演员的表演，虽然非常出色，但在这部电影里，我并不需要它。”
“减法。”珍妮说，她有些小小的得意——萨尔维的思路和她的猜测相当吻合。
萨尔维的眼神落到她身，他的语调温柔了下来，充满了赞许的味道。“是的，减法。”
没有必要特意明说，两人间特有的默契，让他们都自然而然地扬起了微笑起希斯和萨尔维需要磨合一周才能找到契合点，很明显，珍妮和他更合。
“正式开拍后，我们能看到剧本吗？”珍妮和他并肩走向了拖车。
“大部分时候，不能。”萨尔维说，“每天拍摄以前，我会给你们讲的，这是你们能得到的唯一信息。”
“即使我已经看过剧本了？”
萨尔维揉了揉金发，身为导演的威严褪去，而他平时那羞涩又自持的矜持也褪去，他看起来又像是那个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充满了浪漫和激.情的大男孩了。
“你怎么知道那个剧本不是我的诱饵呢？”他对珍妮眨了眨眼睛，“没有它，你会签下演出合同吗？”
珍妮眨了几下眼睛都没能确定他是不是在开玩笑，而当萨尔维笑起来的时候，她知道自己已经输了，她说，“嘿——”
而萨尔维只是对她挥了挥手，“还是等着听故事吧，珍妮弗——记得，这是一部做减法的电影，即使你还记得剧本，也最好把它全都忘掉。”
他没有过多交流的意思，似乎是想要维持着珍妮的无知和苦闷状态，转身走向了自己的拖车。而珍妮站在原地，有些啼笑皆非地看了他的背影一会，随后才耸耸肩地钻进了自己的车里。
——毫无疑问，这会是她经历过最迷幻、最特别的电影制作，甚至拍摄本身都像是一场梦，不过，不可否认的是，对于接下来的拍摄过程，她确实存着兴奋与期待的心情电影像是一段永无止境的公路旅行，当你已经以为自己了解它的全部时，下一个转弯以后，你会惊讶地发现，原来前方又是一段全新的风景。
没有手机，没有任何人能分享她的心情，珍妮只能看着窗外，遐想着万里之外的洛杉矶，大多数她熟悉的友人都生活在那里，她对着窗外的草地露出了有些天真的微笑，自言自语地说道，“我又开始拍电影了，yea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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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来回走了一个午，任是珍妮脾气一直都很好，现在也有种自暴自弃的冲动了，不过她并没有提出抗议的意思，只是机械地顺着萨尔维的指示走向前方在片场，导演有绝对的权威，如果连一个午都忍不了，在萨尔维并未特别针对她的情况下要提出意见的话，接下来的拍摄肯定顺遂不了。而且，这也的确是存在的拍摄手法，并不是只有萨尔维一个导演在用。
——是的，演员在现场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拍什么的情况很多时候是存在的，而且越是大牌的艺术导演越喜欢搞这一套，这其最富盛名的应该是王家卫了。这也是他永远拍不了商业片的原因，商业片的剧本肯定是早都定好的，而且很讲究性价，绝无可能让他这么浪费时间。而萨尔维的作风和王家卫起来也许还要好一点，因为他好歹还给珍妮说明了可乐的基本年龄和情绪——现在的可乐并不是少女时间段，而是和曼托斯第二次见面时的20多岁适婚女青年阶段，也和她的年龄段相对，她的心情不是太好，所以习惯性地来到了和以前的恋人时常一同漫步的森林。然后……然后没了，在珍妮看到的剧本里，并没有这一段，她也不知道可乐会做什么事，只是这样一遍遍地走，来、回、来、回，和萨尔维一起玩烧预算的游戏……
至于王家卫，他可是干得出整整数小时让演员站在当地徘徊，没有剧本，没有别的信息，直到演员最后都崩溃了，才选了其一个镜头的事情，最夸张的是，很多时候拍他的电影演员可以从头到尾都见不到剧本……而和他合作的大牌还不是乖乖地忍了，最可怕的是如此崩溃地拍出来的素材，最终可能还会被剪掉。
对于自己的这种做法，王的解释是，这样能剥离掉演员身的防备，去除那种因为丰富经验而来的油滑，让他们流露出最本真的人性一面，而那种赤.裸的感情流露永远都能直击人心，也让电影更富有层次。还记得前世看报道的时候，珍妮对此还是很赞同的，王家卫的电影，对于情节和角色，确实能做到每个观众都有自己的解读，好像是截取了一段生活出来，每个人对它都会有自己的看法，未必要和别人一样。——当时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也会被王家卫这样流派的导演‘蹂躏’，看热闹那当然不嫌事大啦……
而现在，自己穿戏服，开始一趟趟的行走之后，珍妮才明白拍摄王家卫电影的演员们心里的苦涩，还有希斯那一言难尽的表情了对于一个优秀的演员来说，珍妮是不怕导演给加任务的，哪怕给了一千多字的内心活动，要求你在走过这段路的时候心里想着这段话呢，只要你给了指示，这个加法总是能做出来的，甚至只要给了剧本，再简短的对白她也能根据下和人物小传做出猜测，知道可乐在这样的情境下会想什么，只要有东西演，沉浸进去并不难，但几乎什么东西都没有，连心情为什么不好也没有，剧本也没有，这让她只能是完全抓瞎，甚至连尝试都不知该如何去尝试。
第一遍，珍妮还在试图找感觉，在内心给自己来点戏，第二遍第三遍，她都在试着做出不同的解，在第十六遍，再来一遍马要去吃午饭的现在，她已经完全放弃，开始东想西想了萨尔维并不是个疯导演，《梦露》他拍摄得相当好，为什么他在这部自己创造的电影里并没有沿用之前的做法，而是要做这样的尝试呢？
她没法直接和萨尔维交流，毕竟如果希望的话，他自己会来和她聊天了，她的猜测是，任何的表演其实都是和观众之间的信息之旅，演员通过自己的表演，传递着各式各样复杂的信息，像是一场无声而滞后的交流之旅，也许在《梦露》类的传记电影里，因为角色的情绪是非常激烈，而经历也是非常传的，导演并不需要观众真的发自肺腑地去代入和理解演员，所以演员给出的信息可以非常的直接和明确，一千个观众看了以后都会得出基本类似的结论——嗯，她在这时候是开心的/伤心的/复杂的。
但对于《人生旅》来说，这部电影的隐喻很多，意识流的部分也不少，角色也都是非常平凡，性格说不多极端的普通人，它更多的是传递一种意向和情怀，演员给出的是一个触媒，它触动的是观众心对于自身经历的感怀，是一个空白的题面，而这对演员的要求更高，演员本身当然不能傻演，真的在演的时候不给出任何信息，必须得靠自己的真情流露去打动观众，但这真情也不能过分的明确，这会限制观众的感悟——而且非常容易给人以用力过度的感觉，因为观众在观看这类型电影的时候，首先会被导演带入那种仿若心声的节奏里，不自觉地把自己的情绪投入到角色里，而正常人的表情一般都是较内敛的，谁没事也不会大悲大喜，要是稍微一过火，观众无法融入，反而对你的表演产生尴尬感。像是《了不起的盖茨》里，李奥纳多的表演是如此，尤其是他在等待和黛西重逢的那一段，更是用力过火的模范表现，因为那其实是一段很容易唤起共感的情节，而他的表演实在是脱离了正常人对于这一情境的认知。
不演不行，刻意地去演也不行，让随时随地都必须有个主题的表现派来演这种电影，那有些抓瞎了，也所以这种电影的成功者一般都能捧出体验派的大咖，萨尔维也是找了珍妮和希斯这两个较出名的体验派来。他需要的也许是那种似真似幻，似入戏非入戏，耦合在角色的人生经历里，但又没有刻意悲喜的感觉，而这个标准来说的话，珍妮走的前几遍肯定是不合格的，她一直在给自己做加法，表现得是有点太刻意了。
一段不长的路，思维转得再快，几个感悟间也走完了，萨尔维喊了一声‘cut’，平静地说道，“休息一下，一会儿继续。”
工作人员都已经习惯了他的龟毛，几个工作人员顿时铺了来，往她的身披毯子，还有热水给珍妮暖一下——她提出自己不喝茶和咖啡之后，剧组给准备了专门的热水，当然了，拖车里的暖气也一直都是开着的，休息的时段可以拖车去歇一下，吃点小点心补充热量什么的，一边的摄影师是拿下了手套，坐在拖车的台阶大口大口地吃起了免费的甜甜圈。——这也是好莱坞的剧组能这么专业了，已经连着一周多都在一片小树林里打转了，工作超级机械，但没有一个剧组成员有负面情绪，大家都还是乐呵呵的，似乎这样继续拍几个月也完全不成问题。
稍微休息了十五分钟以后，大家都极为熟悉地位，萨尔维也从拖车里走了出来，工作的他看来要平时严肃多了，隐隐有种让人敬畏的疏离感，他做了个收拾，场记打板，珍妮稍微确定了一下自己的思路，这仿佛看不到尽头的山林漫步，又一次开拍了。
“这个年纪的可乐会想些什么呢？”这一次，珍妮决定不再尝试做加法，而是试着……她也不知道，当作是随便探索一下了。“这个年纪的女性会想些什么呢？既然萨尔维想要唤起的是具有普遍性的共感……”
既然是共感的话，这个年纪的自己在想些什么呢？珍妮一边想，一边几乎是本能地顺着路线往前走如果算真实心理年龄的话，那应该是前世的自己了，穿越前大概也是适婚年龄……不过她的经历较特殊，也许不能通用。
如果我是个正常家庭长大的普通女孩，这时候会在想什么呢？她想——既然是适婚年龄又还没有恋爱，感到着急也是自然的事吧，毕竟虽然美国家长逼婚不会和国那么的疯狂，但压力也非同小可，最主要的是，在同龄人都纷纷结婚的年龄段里，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对象，像是被大众抛弃了，理智是无法压下感性的彷徨和恐慌的，起码不能完全压下，也许可乐可以，但我不行，如果我没有这段妙的经历，没有来到好莱坞，那么虽然我的理性能占优，但感性的反馈也依然是非常强大的——也许没有成长时的那段经历，在普通的环境下长大，我会更软弱和任性一些，这也能理解……
如果可以选择重来一次的机会，在穿越到好莱坞以前给出两个选项，一段是回到国的城市里，做着幸福家庭的女儿，家境小康的那种……唔，不要，在国，女性因为传统化，要受到的束缚和歧视太多了，还是美国吧，北欧也不错，但美国更熟悉——如果是重生到纽约曼哈顿东区的公寓里，过着莉莉安那样的生活，也许稍微不那么漂亮，以及现在这样，穿越到一穷二白的珍妮身，什么也没有，只有金手指，她会怎么选呢？享受着亲人的疼爱，从来不需要做任何艰难的决定，最大的烦恼也是丈夫不愿意做家庭主夫……
珍妮忍不住轻轻地摇了摇头，她抿了抿嘴，藏住了自己的笑容，毕竟她还能意识到自己正在拍摄。虽然是假设，虽然这条路也是磕磕绊绊地走到今天，有无数次濒临崩溃的时刻，并非是一路艳阳，虽然她还记得那些惊魂时分，记得那些无人在乎的孤独和痛苦……但这些过去组成了完整的她，是的，过去并不完美，但在那些缅怀的情绪之后……她并没有后悔，她依然满足于现在。
“cut。”萨尔维喊道，“good，这条拍完了。”
讶异的声音在剧组成员传递——起希斯头一条‘good’整整磨了两天才有的成绩，珍妮只有一早拿到了‘good’，这确实让他们没有心理准备，有不少剧组成员甚至以为萨尔维是要故意磨两个演员一周，把他们的好莱坞大腕脾气给磨掉呢。
“吃午饭去吧，”萨尔维本人当然没有回应工作人员们的诧异，他说道，“戴维，下午带小组来和我们开会，做拍摄计划表，明天休息一天，后天开始正式出外景。”
这也宣布没有具体分镜和拍摄计划的‘试拍’正式结束，工作人员们小小地欢呼了起来，而萨尔维则对珍妮招了招手，等她来到连接监视器的电脑前时，他回放出了刚才的拍摄画面，“没有调光调色，有点粗糙，不过相信应该还是能看得出不同。——我不说哪段是哪段，你来判断。”
他放出了一段画面，画面里的珍妮走在林间，面无表情地看着周围的树木，她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冷漠、呆板，这样匆匆地走过了林间。让人很难判断她现在的心情——好像她根本没有心情。
第二段画面里，珍妮还是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有眼睛偶尔地望向一边稀疏的树木——虽然这片林子真的不大，但在取景角度的遮掩下，她看起来像是走在一片密林之——不过，她在想些什么，这是自然的，从她的眉宇间可以看得出来，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她的眼里闪现出了一丝笑意，但同时表情却显得有些伤感，这让她的表情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唔，第一段应该是在间部分的吧，是走得很累的时候。”珍妮猜测地说道，“第二段是……我不知道，最后一遍？”
萨尔维点了点头，“第一段的确是间部分的……你再看这一段。”
他又点开了一个视频，珍妮还是那样双手插袋，不紧不慢地走在路，她的表情并不多，介于第二段和第一段之间，但……从那淡淡的表情，你似乎能看得出她的情绪，她肯定满怀心事，也许还有些烦躁——她的眼神显得变幻莫测、忽明忽暗，让人好她正在经历着什么。
“呃……”珍妮说，她也糊涂了，“这个是最后一遍？”
“第二段是最后一遍，这一段是第一遍。”萨尔维说道，“较一下两段，你的感受是什么？”
“最后一遍的表现更加内敛——”珍妮皱着眉思索。
“也更真诚。”萨尔维说道，“更自然，这是一个普通人的表情，想想看，你很少在地铁见到发呆的乘客有变幻的表情，但你可以看得出他的情绪，甚至是读出他的一部分人生。是吗？至于第一遍，那是演员的表演，虽然非常出色，但在这部电影里，我并不需要它。”
“减法。”珍妮说，她有些小小的得意——萨尔维的思路和她的猜测相当吻合。
萨尔维的眼神落到她身，他的语调温柔了下来，充满了赞许的味道。“是的，减法。”
没有必要特意明说，两人间特有的默契，让他们都自然而然地扬起了微笑起希斯和萨尔维需要磨合一周才能找到契合点，很明显，珍妮和他更合。
“正式开拍后，我们能看到剧本吗？”珍妮和他并肩走向了拖车。
“大部分时候，不能。”萨尔维说，“每天拍摄以前，我会给你们讲的，这是你们能得到的唯一信息。”
“即使我已经看过剧本了？”
萨尔维揉了揉金发，身为导演的威严褪去，而他平时那羞涩又自持的矜持也褪去，他看起来又像是那个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充满了浪漫和激.情的大男孩了。
“你怎么知道那个剧本不是我的诱饵呢？”他对珍妮眨了眨眼睛，“没有它，你会签下演出合同吗？”
珍妮眨了几下眼睛都没能确定他是不是在开玩笑，而当萨尔维笑起来的时候，她知道自己已经输了，她说，“嘿——”
而萨尔维只是对她挥了挥手，“还是等着听故事吧，珍妮弗——记得，这是一部做减法的电影，即使你还记得剧本，也最好把它全都忘掉。”
他没有过多交流的意思，似乎是想要维持着珍妮的无知和苦闷状态，转身走向了自己的拖车。而珍妮站在原地，有些啼笑皆非地看了他的背影一会，随后才耸耸肩地钻进了自己的车里。
——毫无疑问，这会是她经历过最迷幻、最特别的电影制作，甚至拍摄本身都像是一场梦，不过，不可否认的是，对于接下来的拍摄过程，她确实存着兴奋与期待的心情电影像是一段永无止境的公路旅行，当你已经以为自己了解它的全部时，下一个转弯以后，你会惊讶地发现，原来前方又是一段全新的风景。
没有手机，没有任何人能分享她的心情，珍妮只能看着窗外，遐想着万里之外的洛杉矶，大多数她熟悉的友人都生活在那里，她对着窗外的草地露出了有些天真的微笑，自言自语地说道，“我又开始拍电影了，yea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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