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闲差（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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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害他？开什么玩笑！组织部的赵滑头都说有重要岗位……”
“重要个屁！县里的各科局领导职务早在年初人代会的时候就都已经调整完了，除了畜牧局的党委书记马进元在三月份因脑溢血导致偏瘫提前病退之外，哪里还有需要开常委会表决任免的职务？你又不是不知道，扎西那个番在马进元在的时候就已经把那个老糊涂架空了，现在畜牧局就是他扎西一个人的天下。赵滑头这次摆明了就是想把小张当枪使，想依靠小张身后的力量把宫保压下去。眼看他就要跳火坑里去了，你还说你没害他？”
“没这么严重吧？小张是年轻了点，去了拿不到实权是肯定的。不过再怎么说，党组书记兼副局长也是科级，就算什么也不干混吃等死熬资历，熬几年弄个副处肯定没问题。就算李远明以后后明白小张不过是虚张声势，只要他不犯大的错误，总不能无缘无故的把他一掳到底吧？”甘少棠的话不无道理，当时的领导干部，基本上都是能上不能下。尤其在这民族自治地区，稳定压倒一切，讲求的一向是‘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只要你不站错队伍，即便工作上没有什么业绩，混个全身而退还是没问题的。
“熬个副处？他能一辈守住这个正科就算他本事！你个猪脑壳，你还真以为他是一把五半自动啊？他不过就是一杆打鸟的土炮，连汉阳造都算不上！好比说你找了一把半自动去打熊，结果发现它只不过是一杆鸟铳，你还会把它当宝？逃回来以后不把它砸个稀巴烂就算不错了！”
“好了好了，熊哥你和他吵有什么劲，他就是一块木头。他要是有你那个脑瓜，现在也不至于只是个开车的，吃饭吃饭！”卓玛端了菜上来，这么一会工夫，她已经把午饭都弄好了。
老甘情绪有些低落，他还真没想到让张善水冒充‘皇亲国戚’会导致这么严重的后果。看来自己还真不是当官的料啊，不过小张的前途难道就要因为自己的鲁莽而被毁了么，总要想个补救的办法才行吧？
他打开一瓶江津白酒，给熊丁一和张善水面前的杯里倒满，然后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小张兄弟，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给你惹麻烦了。这杯酒我向你赔罪！”
“甘大哥，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是为我好我知道。其实，我觉得这没什么不好。被人当枪使，至少说明咱在别人眼里还有可利用的价值，而且在被使用期间，用枪的人最起码还得给你补充弹药，擦拭保养吧？这总比被丢到一边不闻不问的好，说不定我运气好，最后光荣的完成了党交给我的任务，那时候就有接受表彰的机会了……”
熊丁一一直都在悄悄注意张善水的表情，却发现这个年青人的表情根本没有什么变化。一个刚从学校毕业的毛孩，按说不可能有这么深的城府。他竟然一点都不为自己的政治前途担心？竟然还在那里大言不惭的说什么被遗忘的干部比被压制的干部还可悲？这个被‘天之骄’头衔洗了脑的白痴，真以为你们大学生无所不能了么？哼，等老在常委会上帮你一把的，看到时候你拿什么去和扎西那个老番斗！
熊丁一本来是想暗帮张善水一把的，他是政法委书记，是麻曲个常委之一，在常委会上有表决权。
麻曲的政治格局可谓是泾渭分明，县委书记李远明、宣传部长兼党群书记林仲夏、组织部长赵革、纪委书记黄启明是一派，县长宫保才让、畜牧局长才让扎西、副县长哈良，常务副县长尕布藏是一派，熊丁一因为是从部队转业下来的，不属于任何一派，很有点立的意思。
一般情况下，常委会讨论人事变动时，被提名的人总是一派反对一派支持，决定性的一票就落在了立人熊丁一的手上。熊丁一一般都会选择支持李远明，党管干部，这一点政治觉悟他还是有的。但如果李远明他们做得太过分了，他也会帮宫保才让一把，毕竟稳定才是大局。真因为这样，这两派对他都不敢得罪，深怕自己把他得罪得狠了，会将他推向敌对的一方。
本来这一次熊丁一准备投反对票，他不希望一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就这样陷入党同伐异的政治泥潭，毁掉将来的前程。但是张善水的高傲与自信激怒了他，他现在只想推波助澜，让这年轻人吃点苦头。
“狗熊，你是县上的政法委书记，又是常委，应该有办法的吧？”
唉，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看着老甘那张焦急的面孔，再想想刚才张善水淡定的的样，熊丁一心里就暗暗好笑，这小到底有什么好，用得着你为他这么着急？不过他最终还是不忍心看自己的战友今后一直生活在自责的阴影当。老甘这人呐，什么都好，就是脑太过简单，不是把麻烦留给别人，就是把麻烦留给自己。
“再说吧，还没上常委会，万一是别的位置呢？要真是这个位置，我会投票反对的。”
“你一个人反对，能起作用吗？”
“我想能行吧。你也知道，咱们麻曲的事儿，汉族提倡的，藏族就一定会反对，到时候应该不止我一个人投反对票……”
星期一早上，一般都是党政机关开会的时间。领导们会在这个时候，将一周的基本工作安排下去，麻曲县委县政府也不列外。
早上十点，小会议室里已是烟雾腾腾，县委书记李远明已经简略的提出了三个议题，常委们各抒己见，最后就这三个议题定下了解决方案，常委会的气氛异常的融洽，并没有出现以往那种火爆场面，对此李远明非常满意。
他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下面，我们就最后一项议题进行讨论，是关于人事方面的。县畜牧局党组书记兼副局长这个职位因老马生病提前病退已经空悬了很长时间了。由于一直没有合适人选，所以只能请扎西同志暂时身兼二职。扎西同志的工作是很称职的，也为工作付出了很多努力，甚至是自己的健康，在此我代表县委向扎西同志表示感谢！”
“这是我应该做的！”坐在李远明斜对面的扎西只是用有些生硬的汉语说了一句，就不再吭声，依然保持着自己强势的风格。
“现在，省委组织部为我们带来了一个年轻的同志，我觉得他有能力担任马进元同志遗留下的工作，我们议一议。赵部长，你先向大家介绍一下情况……”
赵革清了清嗓，照着自己手的材料念道：“张善水，生于1964年3月15日……该同志于大学一年级成为国**预备党员，大学二年级通过组织考察成为正式党员，在校期间学习成绩优异，并自大学二年级起担任校团支部书记至今……”
赵革介绍了大约五分钟，算是介绍完了张善水的基本情况，“下面，请大家发表意见！我认为张善水同志担任畜牧局党组书记还是合适的……”
“我同意！”
“我同意！”
赵革首先表示支持，紧接着林仲夏和黄启明也表示同意，县委书记李远明的态度是明摆着的，他要是不同意也不会在会上提出来，现在李元明这个阵营已经全部表明了他们的态度。
“我反对！虽说张善水同志在学校期间一直是优秀团干部，但毕竟年纪太轻了，恐怕难以胜任党组书记的工作，我认为让他在基层锻炼两年再担任领导职务比较好！”熊丁一提出了反对意见，他看了眼县长宫保才让，希望他能积极跟进。
宫保才让掏出鼻烟壶，用小指上特意留出的指甲轻轻挑了点鼻烟送到鼻端吸了进去，挣扎了许久后打出一个喷嚏，“我同意李书记的意见，党央很早就提出了领导干部要‘四化’的领导方针，我们麻曲由于条件限制一直未能实行。我看张善水同志不错，年轻，大学毕业，入党早，专业也算对口，非常符合干部四化的要求，我们麻曲的干部制度改革不妨就从他身上展开试点，如果效果好以后就积极推广，效果不好的话总结经验教训后再推广，你们说呢？”
“我没有意见！”扎西还是惜言如金。
“我觉得可以！”
“我同意宫保县长的意见！”
李元明看着熊丁一一笑，“既然大家都没意见，那就这么定了，赵部长下午就找张善水同志谈一下话，让他尽快展开工作……”
“他妈的，老枉做恶人了！”熊丁一没有想到，投反对票的恰恰只有他一个人。常委会以压倒多数通过了张善水担任麻曲县畜牧局党组书记、畜牧局副局长的议题，藏汉两族常委对此议题的认识竟然高度统一，那就是坚决拥护党央提出的干部‘四化’方针（即年轻化、知识化、革命化、专业化），紧密团结在以邓小平同志为核心的党央周围，努力开创麻曲改革开放的新局面。
“这是怎么了？宫保派系竟然这么轻易的就放弃了自己固守的阵地？虽说有才让扎西在畜牧局压阵，张善水这个书记只不过是一个闲差，一个注定要被架空的角色，但宫保他们什么时候这么爽快过？取得革命的胜利是需要斗争的！这里面肯定有问题！”熊丁一吐出了一连串的烟圈，他在这团结的表象里，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他心想，臭小，我是投了反对票的，至于帮不上忙，我也没有办法。今后嘛，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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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害他？开什么玩笑！组织部的赵滑头都说有重要岗位……”
“重要个屁！县里的各科局领导职务早在年初人代会的时候就都已经调整完了，除了畜牧局的党委书记马进元在三月份因脑溢血导致偏瘫提前病退之外，哪里还有需要开常委会表决任免的职务？你又不是不知道，扎西那个番在马进元在的时候就已经把那个老糊涂架空了，现在畜牧局就是他扎西一个人的天下。赵滑头这次摆明了就是想把小张当枪使，想依靠小张身后的力量把宫保压下去。眼看他就要跳火坑里去了，你还说你没害他？”
“没这么严重吧？小张是年轻了点，去了拿不到实权是肯定的。不过再怎么说，党组书记兼副局长也是科级，就算什么也不干混吃等死熬资历，熬几年弄个副处肯定没问题。就算李远明以后后明白小张不过是虚张声势，只要他不犯大的错误，总不能无缘无故的把他一掳到底吧？”甘少棠的话不无道理，当时的领导干部，基本上都是能上不能下。尤其在这民族自治地区，稳定压倒一切，讲求的一向是‘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只要你不站错队伍，即便工作上没有什么业绩，混个全身而退还是没问题的。
“熬个副处？他能一辈守住这个正科就算他本事！你个猪脑壳，你还真以为他是一把五半自动啊？他不过就是一杆打鸟的土炮，连汉阳造都算不上！好比说你找了一把半自动去打熊，结果发现它只不过是一杆鸟铳，你还会把它当宝？逃回来以后不把它砸个稀巴烂就算不错了！”
“好了好了，熊哥你和他吵有什么劲，他就是一块木头。他要是有你那个脑瓜，现在也不至于只是个开车的，吃饭吃饭！”卓玛端了菜上来，这么一会工夫，她已经把午饭都弄好了。
老甘情绪有些低落，他还真没想到让张善水冒充‘皇亲国戚’会导致这么严重的后果。看来自己还真不是当官的料啊，不过小张的前途难道就要因为自己的鲁莽而被毁了么，总要想个补救的办法才行吧？
他打开一瓶江津白酒，给熊丁一和张善水面前的杯里倒满，然后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小张兄弟，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给你惹麻烦了。这杯酒我向你赔罪！”
“甘大哥，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是为我好我知道。其实，我觉得这没什么不好。被人当枪使，至少说明咱在别人眼里还有可利用的价值，而且在被使用期间，用枪的人最起码还得给你补充弹药，擦拭保养吧？这总比被丢到一边不闻不问的好，说不定我运气好，最后光荣的完成了党交给我的任务，那时候就有接受表彰的机会了……”
熊丁一一直都在悄悄注意张善水的表情，却发现这个年青人的表情根本没有什么变化。一个刚从学校毕业的毛孩，按说不可能有这么深的城府。他竟然一点都不为自己的政治前途担心？竟然还在那里大言不惭的说什么被遗忘的干部比被压制的干部还可悲？这个被‘天之骄’头衔洗了脑的白痴，真以为你们大学生无所不能了么？哼，等老在常委会上帮你一把的，看到时候你拿什么去和扎西那个老番斗！
熊丁一本来是想暗帮张善水一把的，他是政法委书记，是麻曲个常委之一，在常委会上有表决权。
麻曲的政治格局可谓是泾渭分明，县委书记李远明、宣传部长兼党群书记林仲夏、组织部长赵革、纪委书记黄启明是一派，县长宫保才让、畜牧局长才让扎西、副县长哈良，常务副县长尕布藏是一派，熊丁一因为是从部队转业下来的，不属于任何一派，很有点立的意思。
一般情况下，常委会讨论人事变动时，被提名的人总是一派反对一派支持，决定性的一票就落在了立人熊丁一的手上。熊丁一一般都会选择支持李远明，党管干部，这一点政治觉悟他还是有的。但如果李远明他们做得太过分了，他也会帮宫保才让一把，毕竟稳定才是大局。真因为这样，这两派对他都不敢得罪，深怕自己把他得罪得狠了，会将他推向敌对的一方。
本来这一次熊丁一准备投反对票，他不希望一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就这样陷入党同伐异的政治泥潭，毁掉将来的前程。但是张善水的高傲与自信激怒了他，他现在只想推波助澜，让这年轻人吃点苦头。
“狗熊，你是县上的政法委书记，又是常委，应该有办法的吧？”
唉，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看着老甘那张焦急的面孔，再想想刚才张善水淡定的的样，熊丁一心里就暗暗好笑，这小到底有什么好，用得着你为他这么着急？不过他最终还是不忍心看自己的战友今后一直生活在自责的阴影当。老甘这人呐，什么都好，就是脑太过简单，不是把麻烦留给别人，就是把麻烦留给自己。
“再说吧，还没上常委会，万一是别的位置呢？要真是这个位置，我会投票反对的。”
“你一个人反对，能起作用吗？”
“我想能行吧。你也知道，咱们麻曲的事儿，汉族提倡的，藏族就一定会反对，到时候应该不止我一个人投反对票……”
星期一早上，一般都是党政机关开会的时间。领导们会在这个时候，将一周的基本工作安排下去，麻曲县委县政府也不列外。
早上十点，小会议室里已是烟雾腾腾，县委书记李远明已经简略的提出了三个议题，常委们各抒己见，最后就这三个议题定下了解决方案，常委会的气氛异常的融洽，并没有出现以往那种火爆场面，对此李远明非常满意。
他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下面，我们就最后一项议题进行讨论，是关于人事方面的。县畜牧局党组书记兼副局长这个职位因老马生病提前病退已经空悬了很长时间了。由于一直没有合适人选，所以只能请扎西同志暂时身兼二职。扎西同志的工作是很称职的，也为工作付出了很多努力，甚至是自己的健康，在此我代表县委向扎西同志表示感谢！”
“这是我应该做的！”坐在李远明斜对面的扎西只是用有些生硬的汉语说了一句，就不再吭声，依然保持着自己强势的风格。
“现在，省委组织部为我们带来了一个年轻的同志，我觉得他有能力担任马进元同志遗留下的工作，我们议一议。赵部长，你先向大家介绍一下情况……”
赵革清了清嗓，照着自己手的材料念道：“张善水，生于1964年3月15日……该同志于大学一年级成为国**预备党员，大学二年级通过组织考察成为正式党员，在校期间学习成绩优异，并自大学二年级起担任校团支部书记至今……”
赵革介绍了大约五分钟，算是介绍完了张善水的基本情况，“下面，请大家发表意见！我认为张善水同志担任畜牧局党组书记还是合适的……”
“我同意！”
“我同意！”
赵革首先表示支持，紧接着林仲夏和黄启明也表示同意，县委书记李远明的态度是明摆着的，他要是不同意也不会在会上提出来，现在李元明这个阵营已经全部表明了他们的态度。
“我反对！虽说张善水同志在学校期间一直是优秀团干部，但毕竟年纪太轻了，恐怕难以胜任党组书记的工作，我认为让他在基层锻炼两年再担任领导职务比较好！”熊丁一提出了反对意见，他看了眼县长宫保才让，希望他能积极跟进。
宫保才让掏出鼻烟壶，用小指上特意留出的指甲轻轻挑了点鼻烟送到鼻端吸了进去，挣扎了许久后打出一个喷嚏，“我同意李书记的意见，党央很早就提出了领导干部要‘四化’的领导方针，我们麻曲由于条件限制一直未能实行。我看张善水同志不错，年轻，大学毕业，入党早，专业也算对口，非常符合干部四化的要求，我们麻曲的干部制度改革不妨就从他身上展开试点，如果效果好以后就积极推广，效果不好的话总结经验教训后再推广，你们说呢？”
“我没有意见！”扎西还是惜言如金。
“我觉得可以！”
“我同意宫保县长的意见！”
李元明看着熊丁一一笑，“既然大家都没意见，那就这么定了，赵部长下午就找张善水同志谈一下话，让他尽快展开工作……”
“他妈的，老枉做恶人了！”熊丁一没有想到，投反对票的恰恰只有他一个人。常委会以压倒多数通过了张善水担任麻曲县畜牧局党组书记、畜牧局副局长的议题，藏汉两族常委对此议题的认识竟然高度统一，那就是坚决拥护党央提出的干部‘四化’方针（即年轻化、知识化、革命化、专业化），紧密团结在以邓小平同志为核心的党央周围，努力开创麻曲改革开放的新局面。
“这是怎么了？宫保派系竟然这么轻易的就放弃了自己固守的阵地？虽说有才让扎西在畜牧局压阵，张善水这个书记只不过是一个闲差，一个注定要被架空的角色，但宫保他们什么时候这么爽快过？取得革命的胜利是需要斗争的！这里面肯定有问题！”熊丁一吐出了一连串的烟圈，他在这团结的表象里，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他心想，臭小，我是投了反对票的，至于帮不上忙，我也没有办法。今后嘛，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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