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百年修的同床渡 千年修的共枕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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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扎萨克图藩是外蒙，罗刹国就是老毛子那地儿，就那么个意思……
呃……貌似又写了一半，把我老七的戏给甩明天去了。
－－－－－－题外话－－－－－－
毛伊罕终于成了这紫禁城中权利较量的一步‘废棋’，而就在那一天，她也终于变成了一个‘活人’。
后来的那天晚上，毛伊罕在养心殿整整烧了一夜，而阿灵敖的人再也没来拦着，西太后也没再传小猴儿，让她这‘牌子精’发威。
……
晕倒之后，她又跟延琮交换了个眼神儿，“带你那去吧，要不以后这丫头得让人给吃了。”
“操！”小猴儿低声咒着，索性二话不说，抬起手刀，直接给她砸晕了。
小猴儿忽的一嗓子，那骨子里带的狠劲儿给周围的奴才下了一哆嗦，可那毛伊罕不管，就跟那没完没了的哭着，小猴儿索性也不顾及身份，直接去拽她衣领子，可才碰上她的脖子，只觉触感烫的慌。
“别他妈嚎了！”
“别哭了。”小猴儿去拽她，无奈毛伊罕像是要把满肚子的绝望都哭光似的，压根儿不动地方。
小猴儿不是端个瓶儿拿根儿柳条子四处撒善心的好人，可毛伊罕这么个哭法儿，也实在让人没法儿不管。
难怪这丑丫头，跟这儿一句句的嚎着，‘都把我忘了。’
而如今他一个掉转枪头换了主，可曾想过，毛伊罕在这紫禁城又成了嘛？
也是，如果真的把她毛伊罕当成宝贝，怎么会明知她这缺心眼儿的直性子又给她丢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北京城？
她脑子里闪过当年热河初见毛伊罕时，那个长得虽然又胖又丑，确是对她这个女儿百般宠溺的扎萨克图汗王，而如今看来，那宠溺究竟掺了多少水份就不得而知了。
忽觉一瞬间，一股冷风卷着一阵雪灌进了脖子里，激的小猴儿是一个透心凉儿。
“她阿爹的扎萨克图藩向罗刹国奉了降书。”延琮忽然开口，小猴儿明白了。
“这……这……奴才……”
可那丫头也是个憋货，却见她只哭，却支支吾吾的什么也说不出来。
“实在是嘛？”小猴儿问，虽不常走动，但她认识毛伊罕这丫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丫头是有点缺心眼儿，但还不至于缺到这份儿上。
终于这会儿毛伊罕的丫头跑过来‘库咚’跪在延琮面前，哭着叩头：“皇上饶命，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娘娘无心的，娘娘无心的，实在是……”
小猴儿想：呦，大爷的，这丫的疯了怎么着？怎么开始说上诨话了？
“……”延琮一句话没说，只跟小猴儿交换了个眼神儿。
她又抓了一把雪砸在延琮身上，喊道：“皇上怎么了，别说皇上，就是玉皇大帝我也不怕了，你砍了我的脑袋我也要说，你别天天摆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我毛伊罕不稀罕你！你除了长得好看，还有啥，还有啥！”
“娘娘，您打着皇上了。”小猴儿边掸着雪边好心提醒她，可这不提醒到罢了，一提醒，毛伊罕竟倏的抬头，瞪着一双通红的小丑眼儿，怒不可遏的钉在延琮身上。
“你们都把我忘了，都把我忘了吧！我是死是活都是我自己的事儿！我老死宫中是我活该！”
“忘吧！忘吧！都忘了吧！”毛伊罕使劲儿喊着，使劲儿哭着，抓着雪四处撒着，撒了小猴儿也就那么地了，居然连延琮都没躲过。
以为她在借狗点她，小猴儿翻了个白眼儿跟一边儿好声好气的说着：“娘娘息怒，奴才真不是有意忘的。”
她抓了一把雪就朝那拉姆砸过去，“死畜生！连你都把我忘了！忘了！忘了！都把我忘了！”
这一咬，到是没真上嘴，可毛伊罕却是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上，二话没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那哭的，简直是惊天地，泣鬼神。
却见那毛伊罕终于把狗头从雪人里扒了出来，可那拉姆一蹦出来，许是为了泄愤，甩了甩雪，竟朝毛伊罕呲牙咧嘴的‘汪汪’的咬了几口。
“贵屁娘娘！贵个狗屁娘娘！”毛伊罕头也不甩的哭喊着，哭的小猴儿和延琮对望了一眼，都沾点儿懵。
“诶、诶、贵妃娘娘。”小猴儿拍拍她，想告诉她，她要见那皇上就跟她身后儿呢。
可这点事儿，至于掉眼泪不？
咋？哦、对，她把上回毛伊罕求她见皇上的事儿给忘到脑后边儿了。
她这一哭给小猴儿可哭懵了，要不是看那狗还好好的甩头叫唤，她几乎怀疑自己干嘛人神共愤的事儿了？
她疯了似的扒着那雪球，那一双白嫩嫩的手一会儿就给冰的通红通红，可她还扒，非但扒，还边扒边掉眼泪，那眼泪豆儿大，砸在雪上，瞬间就砸出一个个小坑儿。
小猴儿和延琮一回头，却见漫天大雪中，那个穿着一身红裘、带着白狐帽子的毛伊罕气冲冲的冲了过来，像是压根儿都没见着那给小猴儿掸着雪的‘皇上’似的，直接就奔着那狗头雪人去了。
“石猴子！你欺人太甚！”就在延琮正摘了氅子给小猴儿披上的时候，身后忽然响起一嗓子尖喝。
瞧瞧那狗‘汪汪’叫着一动不能动的模样儿，啧啧……多可怜。
呃……一旁跟着的奴才都咋舌了，这石姑姑可真诨啊，居然把那狗给包在氅子里，直接给埋在了雪球里。
半晌后，明晃晃的雪地里赫然立着一个狗头雪人。
她半个屁股栽在雪堆儿里，看着那不远处的延琮呲的明晃晃的八颗牙，眼儿朝旁边的狗妃拉姆一横，直接利索的脱了氅子给那拉姆扣在雪地里。
“哈，让你砸着了，我还混个屁了！”小猴儿孙猴子似的左蹦右蹦，灵巧的躲过了好几个雪球子，结果延琮是没砸着，那狗妃不知打哪儿窜过来，叼上了小猴儿的羊皮靴子边儿，叼住就不放，来回甩了几下头，给小猴儿给生生拽摔了。
一大坨儿雪球子正当的砸在延琮的脸上，延琮凉的猛甩甩头，也低头抓了一把，团吧团吧朝小猴儿砸过来。
啪！
“诶，看这儿！”小猴儿吊着嗓子一喊，延琮一转头——
她觉得，这会儿的他，傻是傻点儿，但却终于像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有血有肉，有喜怒哀乐的人。
其实小猴儿也好久没这么笑过了，不过瞧见那脸冻的红通通，笨拙的滚着雪球，身边儿跟着一只来回蹦达的狗的延琮，她打心眼儿里高兴。
可闷驴蛋这昏君不但干了，还干的各种尽兴，御花园里那一大片明晃晃的雪地里，离老远都能听着猴子那银铃般的笑声儿。
称病不朝，堆雪人，这真真儿是昏君干的事儿吧。
……
延琮瞅瞅外头，呲牙笑笑：“咱俩堆雪人去吧。”
“嘛？”小猴儿一愣。
“那你今儿别回去了。”
“你呢？”延琮忽然开口，小猴儿反应半天才反应过来，“我？我还能干嘛，回你额娘跟前儿瞎转悠呗。”
想当然，又是他那个百般嫌弃他‘无为’的‘亲爹’逼的。
也许，它是一本好书，可却是闷驴蛋最不爱看的书，可他为嘛又要看呢？
嘛是《长短经》呢？小猴儿也跟着翻上过一翻，大抵就是一些教你怎么当皇上的那些弯弯肠子。
延琮没说话，只往身后儿的书案上甩了个眼神儿，小猴儿抻抻脖子一瞧，只瞧那一本《长短经》干巴巴的躺在桌上，心下同情闷驴蛋了。
小猴儿再自然不过的挑起来吧唧吧唧嚼了，边嚼边问他：“我说你今儿都嘛呀？”
延琮也瞅了一眼，没应声儿，又夹了个抓虾子剥了丢到小猴儿的碟子里。
小猴儿边嚼着边瞥了一眼窗外，但见那天地一片雪白，“今年这雪还他妈下个没完了，估摸要是一直不扫雪，半条腿都能插里头出不来。”
延琮笑笑，见她也扒上饭了，便也低头吃自个儿的了。
“快吃你的吧。”小猴儿剜他一眼，给他挑了一大块儿牛肉撅到碗里，“喏，吃吧。”
“多吃点儿肉，都瘦成干儿了。”延琮拿起筷子，便左一块儿凤爪，又一块里脊的堆到小猴儿的碟子上，直堆的小猴儿拿筷子做刀剑左挑又拨的把他那筷子挡了回去。
如果奴才们推开门，瞧见那‘万岁爷’伺候姑姑用膳的一幕，下巴可是要掉下来的吧？
而事实呢……
要么这宫里的人都说，石姑姑是个心细会伺候人的人儿呢！
奴才们也都习惯了，皇上本就不喜欢人多跟着伺候，每每跟石姑姑一起的时候更是一个都不用。
理所当然的，换了衣裳又摆了膳后，延琮又一摆手，摒退了所有奴才。
“谢皇上费心。”小猴儿矫情吧啦的说着，然那俩奴才背对的时候，又猛劲儿的朝延琮伸着舌头扮着鬼脸。
这会儿两个奴才正伺候着延琮换着便服，延琮撑着俩长胳膊，说着：“好就再吃几副。”
“这回的方子还不错，我这肺子最近都没闹过事儿。”土匪喝酒似的干了一整碗药，小猴儿扯袖子抹抹嘴赞着。
婉莹不是这样的傻逼，她还是知道的。
她是不了解延珏的性子，还是不了解她石猴子啊，要是真有这么一天，她石猴子肯定一抹脖子，让她屁都指望不上啊，到时候别说牵制，反到是梁子越结越大。
小猴儿不这么觉得，丫的脑袋得多有泡，把她扣这儿能牵制妹啊？
谷子说：莫不是那西太后想扣着你做质，想要牵制七爷？
小猴儿真是咋想都想不明白，她可没往自个儿脸上贴过金，掰掰脚趾头算算，自己一不是背靠大树的世家之女，也不是什么知书达理的狗屁卿卿，就她，连个头水儿的姑娘都不是的残花摆柳，她一个做娘的图意嘛呢？
就是不睡在一块儿，还隔三差五给他们吃那春天的药呢，这不用吃药都攒在一块堆儿，那西太后得多省事儿啊。
可不？
当然，宫里很少走水，太后也从不来传，每每无论是她睡在养心殿，还是延琮来她这儿蹭一会儿被，他娘从来没来‘捣过乱’。
托了‘谢主隆恩’的福，小猴儿今儿这一觉居然睡到大中午，这可真真儿是天大的舒坦，小猴儿本来就爱睡，也能睡，只不过做了这奴才后，怎么也得有个奴才的样子，可皇上跟她一被窝就不一样了，除了宫里走水和太后来传，谁也没胆子来‘打扰’他们。
……
延琮扯扯被子，又把俩人中间过风儿的地儿掖了掖，再别过头来，瞅了一眼那又去做梦的猴儿，笑笑，也闭眼睡了。
“喏，盖严实点儿，我这屋儿可没你那儿热乎，回头伤风了再传给我。”
又上来一哈欠，小猴儿吞吧吞吧给吃了，接着闭上眼，抽抽鼻涕，那困劲儿真就上来了，眼皮越抬越沉，不过她还是本着最后剩的那点儿人性，把仅有的一床被子一扇呼，送了闷驴蛋一半儿。
成吧，皇上都发话了，暂且饶你这畜生一回吧。
小猴儿真想翻身起来给它一脚掘地上去，可噙着笑的延琮忽然开口道：“别折腾了，待会儿精神了，想睡都睡不着了。”
嘿，死狗！
“闭嘴！再叫我他妈掐死你！”小猴儿呲牙咧嘴的吓唬那狗妃拉姆，无奈那‘恃宠而娇’的畜生压根儿不搭理她，自顾在延琮的胳膊肘里寻乐个舒服的地方，悠哉的享受着‘帝王宠幸’。
延琮低低笑着，也不吱声，许是小猴儿这一呼扇，给那舒坦的狗妃惊着了，它道是带死不活的汪汪了两声儿。
“脑子有泡吧你！”小猴儿死剜他一眼，裹着被卷子把脑袋砸到另一半的枕头上，眼神儿还没忘斜歪他，“我说你那屋子又热乎，炕又大，非得跑来跟我挤嘛劲儿呢？”
延琮闭上眼睛，轻缓的抚着狗妃的长毛，“我也乏了，也想睡会儿。”
“你呢？”小猴儿又打了个哈欠。
延琮朝自个儿脑袋底下的长条枕的另一边儿使使眼神儿，“躺下再睡会儿吧。”
小猴儿伸手死拧了下他胳膊，“废话，天还没他妈亮利索，你这么一大只鸡就跑来打鸣来了，嘛好人能睡够？”说罢小猴儿打了一个大呵欠，清晨将息的炭火也让她觉得凉飕飕的，她扯了扯被子，把自个儿裹成一个肉粽子。
“没睡够呢吧。”延琮问她。
不过当然，这话她只心里骂，当着闷驴蛋的面儿，她是不会提的，因为恶心的是，阿灵敖那老东西真就是他爹。
小猴儿心下咒着阿灵敖这不要脸的老东西，还真把自己当‘皇上’的老子了，手越伸越长。
称病，称病个屁！
可小猴儿是知道的，自打延琮未经‘允许’当朝允了琏珏自荐查亏的奏请，‘皇上’便隔三差五的‘称病’不朝。
“去了，又回来了。”延琮漫不经心的说着，像说一件跟自个儿没有丁点关系的事儿，只是这么听着，谁也听不出来，他是给人生生‘拦’回来的。
小猴儿一屁股坐下，把腿儿一盘，瞄了一眼延琮那笑的红扑扑的一张俊脸，又斜眼儿瞧瞧外头蒙蒙亮的天，“你今儿咋这么闲？不用上朝么？”
延琮也没起身儿，只是往上挪了挪，一只胳膊一抬，垫到了脑子底下的枕头上，又摆筷子似的摆到了小猴儿的塌上，那狗妃拉姆紧跟着灵巧的一跳，就跳到了他的身上，由着他另一只闲着的手顺着那满身长毛，舒服的哼哼着。
小猴儿还真没给他客气，伸着脖儿瞧着那俩奴才才出屋，便又一脚掘了延琮的小腿，直给延琮踢的一个栽歪，直接倒在了小猴儿的塌上。
“都下去吧。”延琮红着一张还挂着残笑的俊脸，回身儿跟两个太监摆摆手，接着像提小鸡仔儿似的，给小猴儿拽了起来，一双好看的眼睛弯成俩月亮看着她，那意思是：别装了，人都走了。
小猴儿赶紧松手跪地，“皇上饶命，奴才失了魂了，还以为是发梦——”
闷驴蛋是皇上。
这屋还有俩奴才。
“叫你笑，叫你笑，学嘛不好，专学那癞蛤蟆，不咬人恶心人！”小猴儿把延琮的脑袋夹到咯吱窝里，另一只手攥成拳，连杵带碾的旋着他的脑袋，延琮也不反抗，就笑他的，笑的直岔气儿，他越笑，小猴儿越使劲儿，俩人闹的好一个不亦乐乎，直到半天，那忠心护主的狗妃拉姆窜了过来，朝着小猴儿使劲儿‘汪汪’，小猴儿这才自半梦半醒中反应过来——
瞧瞧万岁爷笑的，脸都笑的胀红了。
可不？
一屋子的奴才都傻了眼了，他们不是惊诧石姑姑竟敢如此待皇上，而是惊诧——多久没瞧见过皇上笑的这么热闹？
“闷驴蛋，你他妈耍我！”小猴儿回手抓一把枕头，朝他使劲儿砸过去，这也不解气，小猴儿索性翻身下地，趿拉上鞋，就蹦高高朝笑的咯咯的延琮耳朵揪上去，使劲儿一拽，延琮的脑袋就跟着她的手挪到她的咯吱窝了。
小猴儿猛地从塌上折起来，眼珠子瞪的老大，手背猛蹭着全是口水的嘴，蹭了老半天蹭的嘴皮子直干巴，直到听着那耳朵旁边越来越大的笑声，这才反应过来。
嘛？！
“快跑！来人了！”
小猴儿努努嘴儿，伸舌头舔舔，“嘿……”
“好吃不？”
“嘿……”不告诉你。
“吃什么呢？”梦里有人问小猴儿。
小猴儿连睡觉都是笑着的。
ps：扎萨克图藩是外蒙，罗刹国就是老毛子那地儿，就那么个意思……
呃……貌似又写了一半，把我老七的戏给甩明天去了。
－－－－－－题外话－－－－－－
毛伊罕终于成了这紫禁城中权利较量的一步‘废棋’，而就在那一天，她也终于变成了一个‘活人’。
后来的那天晚上，毛伊罕在养心殿整整烧了一夜，而阿灵敖的人再也没来拦着，西太后也没再传小猴儿，让她这‘牌子精’发威。
……
晕倒之后，她又跟延琮交换了个眼神儿，“带你那去吧，要不以后这丫头得让人给吃了。”
“操！”小猴儿低声咒着，索性二话不说，抬起手刀，直接给她砸晕了。
小猴儿忽的一嗓子，那骨子里带的狠劲儿给周围的奴才下了一哆嗦，可那毛伊罕不管，就跟那没完没了的哭着，小猴儿索性也不顾及身份，直接去拽她衣领子，可才碰上她的脖子，只觉触感烫的慌。
“别他妈嚎了！”
“别哭了。”小猴儿去拽她，无奈毛伊罕像是要把满肚子的绝望都哭光似的，压根儿不动地方。
小猴儿不是端个瓶儿拿根儿柳条子四处撒善心的好人，可毛伊罕这么个哭法儿，也实在让人没法儿不管。
难怪这丑丫头，跟这儿一句句的嚎着，‘都把我忘了。’
而如今他一个掉转枪头换了主，可曾想过，毛伊罕在这紫禁城又成了嘛？
也是，如果真的把她毛伊罕当成宝贝，怎么会明知她这缺心眼儿的直性子又给她丢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北京城？
她脑子里闪过当年热河初见毛伊罕时，那个长得虽然又胖又丑，确是对她这个女儿百般宠溺的扎萨克图汗王，而如今看来，那宠溺究竟掺了多少水份就不得而知了。
忽觉一瞬间，一股冷风卷着一阵雪灌进了脖子里，激的小猴儿是一个透心凉儿。
“她阿爹的扎萨克图藩向罗刹国奉了降书。”延琮忽然开口，小猴儿明白了。
“这……这……奴才……”
可那丫头也是个憋货，却见她只哭，却支支吾吾的什么也说不出来。
“实在是嘛？”小猴儿问，虽不常走动，但她认识毛伊罕这丫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丫头是有点缺心眼儿，但还不至于缺到这份儿上。
终于这会儿毛伊罕的丫头跑过来‘库咚’跪在延琮面前，哭着叩头：“皇上饶命，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娘娘无心的，娘娘无心的，实在是……”
小猴儿想：呦，大爷的，这丫的疯了怎么着？怎么开始说上诨话了？
“……”延琮一句话没说，只跟小猴儿交换了个眼神儿。
她又抓了一把雪砸在延琮身上，喊道：“皇上怎么了，别说皇上，就是玉皇大帝我也不怕了，你砍了我的脑袋我也要说，你别天天摆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我毛伊罕不稀罕你！你除了长得好看，还有啥，还有啥！”
“娘娘，您打着皇上了。”小猴儿边掸着雪边好心提醒她，可这不提醒到罢了，一提醒，毛伊罕竟倏的抬头，瞪着一双通红的小丑眼儿，怒不可遏的钉在延琮身上。
“你们都把我忘了，都把我忘了吧！我是死是活都是我自己的事儿！我老死宫中是我活该！”
“忘吧！忘吧！都忘了吧！”毛伊罕使劲儿喊着，使劲儿哭着，抓着雪四处撒着，撒了小猴儿也就那么地了，居然连延琮都没躲过。
以为她在借狗点她，小猴儿翻了个白眼儿跟一边儿好声好气的说着：“娘娘息怒，奴才真不是有意忘的。”
她抓了一把雪就朝那拉姆砸过去，“死畜生！连你都把我忘了！忘了！忘了！都把我忘了！”
这一咬，到是没真上嘴，可毛伊罕却是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上，二话没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那哭的，简直是惊天地，泣鬼神。
却见那毛伊罕终于把狗头从雪人里扒了出来，可那拉姆一蹦出来，许是为了泄愤，甩了甩雪，竟朝毛伊罕呲牙咧嘴的‘汪汪’的咬了几口。
“贵屁娘娘！贵个狗屁娘娘！”毛伊罕头也不甩的哭喊着，哭的小猴儿和延琮对望了一眼，都沾点儿懵。
“诶、诶、贵妃娘娘。”小猴儿拍拍她，想告诉她，她要见那皇上就跟她身后儿呢。
可这点事儿，至于掉眼泪不？
咋？哦、对，她把上回毛伊罕求她见皇上的事儿给忘到脑后边儿了。
她这一哭给小猴儿可哭懵了，要不是看那狗还好好的甩头叫唤，她几乎怀疑自己干嘛人神共愤的事儿了？
她疯了似的扒着那雪球，那一双白嫩嫩的手一会儿就给冰的通红通红，可她还扒，非但扒，还边扒边掉眼泪，那眼泪豆儿大，砸在雪上，瞬间就砸出一个个小坑儿。
小猴儿和延琮一回头，却见漫天大雪中，那个穿着一身红裘、带着白狐帽子的毛伊罕气冲冲的冲了过来，像是压根儿都没见着那给小猴儿掸着雪的‘皇上’似的，直接就奔着那狗头雪人去了。
“石猴子！你欺人太甚！”就在延琮正摘了氅子给小猴儿披上的时候，身后忽然响起一嗓子尖喝。
瞧瞧那狗‘汪汪’叫着一动不能动的模样儿，啧啧……多可怜。
呃……一旁跟着的奴才都咋舌了，这石姑姑可真诨啊，居然把那狗给包在氅子里，直接给埋在了雪球里。
半晌后，明晃晃的雪地里赫然立着一个狗头雪人。
她半个屁股栽在雪堆儿里，看着那不远处的延琮呲的明晃晃的八颗牙，眼儿朝旁边的狗妃拉姆一横，直接利索的脱了氅子给那拉姆扣在雪地里。
“哈，让你砸着了，我还混个屁了！”小猴儿孙猴子似的左蹦右蹦，灵巧的躲过了好几个雪球子，结果延琮是没砸着，那狗妃不知打哪儿窜过来，叼上了小猴儿的羊皮靴子边儿，叼住就不放，来回甩了几下头，给小猴儿给生生拽摔了。
一大坨儿雪球子正当的砸在延琮的脸上，延琮凉的猛甩甩头，也低头抓了一把，团吧团吧朝小猴儿砸过来。
啪！
“诶，看这儿！”小猴儿吊着嗓子一喊，延琮一转头——
她觉得，这会儿的他，傻是傻点儿，但却终于像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有血有肉，有喜怒哀乐的人。
其实小猴儿也好久没这么笑过了，不过瞧见那脸冻的红通通，笨拙的滚着雪球，身边儿跟着一只来回蹦达的狗的延琮，她打心眼儿里高兴。
可闷驴蛋这昏君不但干了，还干的各种尽兴，御花园里那一大片明晃晃的雪地里，离老远都能听着猴子那银铃般的笑声儿。
称病不朝，堆雪人，这真真儿是昏君干的事儿吧。
……
延琮瞅瞅外头，呲牙笑笑：“咱俩堆雪人去吧。”
“嘛？”小猴儿一愣。
“那你今儿别回去了。”
“你呢？”延琮忽然开口，小猴儿反应半天才反应过来，“我？我还能干嘛，回你额娘跟前儿瞎转悠呗。”
想当然，又是他那个百般嫌弃他‘无为’的‘亲爹’逼的。
也许，它是一本好书，可却是闷驴蛋最不爱看的书，可他为嘛又要看呢？
嘛是《长短经》呢？小猴儿也跟着翻上过一翻，大抵就是一些教你怎么当皇上的那些弯弯肠子。
延琮没说话，只往身后儿的书案上甩了个眼神儿，小猴儿抻抻脖子一瞧，只瞧那一本《长短经》干巴巴的躺在桌上，心下同情闷驴蛋了。
小猴儿再自然不过的挑起来吧唧吧唧嚼了，边嚼边问他：“我说你今儿都嘛呀？”
延琮也瞅了一眼，没应声儿，又夹了个抓虾子剥了丢到小猴儿的碟子里。
小猴儿边嚼着边瞥了一眼窗外，但见那天地一片雪白，“今年这雪还他妈下个没完了，估摸要是一直不扫雪，半条腿都能插里头出不来。”
延琮笑笑，见她也扒上饭了，便也低头吃自个儿的了。
“快吃你的吧。”小猴儿剜他一眼，给他挑了一大块儿牛肉撅到碗里，“喏，吃吧。”
“多吃点儿肉，都瘦成干儿了。”延琮拿起筷子，便左一块儿凤爪，又一块里脊的堆到小猴儿的碟子上，直堆的小猴儿拿筷子做刀剑左挑又拨的把他那筷子挡了回去。
如果奴才们推开门，瞧见那‘万岁爷’伺候姑姑用膳的一幕，下巴可是要掉下来的吧？
而事实呢……
要么这宫里的人都说，石姑姑是个心细会伺候人的人儿呢！
奴才们也都习惯了，皇上本就不喜欢人多跟着伺候，每每跟石姑姑一起的时候更是一个都不用。
理所当然的，换了衣裳又摆了膳后，延琮又一摆手，摒退了所有奴才。
“谢皇上费心。”小猴儿矫情吧啦的说着，然那俩奴才背对的时候，又猛劲儿的朝延琮伸着舌头扮着鬼脸。
这会儿两个奴才正伺候着延琮换着便服，延琮撑着俩长胳膊，说着：“好就再吃几副。”
“这回的方子还不错，我这肺子最近都没闹过事儿。”土匪喝酒似的干了一整碗药，小猴儿扯袖子抹抹嘴赞着。
婉莹不是这样的傻逼，她还是知道的。
她是不了解延珏的性子，还是不了解她石猴子啊，要是真有这么一天，她石猴子肯定一抹脖子，让她屁都指望不上啊，到时候别说牵制，反到是梁子越结越大。
小猴儿不这么觉得，丫的脑袋得多有泡，把她扣这儿能牵制妹啊？
谷子说：莫不是那西太后想扣着你做质，想要牵制七爷？
小猴儿真是咋想都想不明白，她可没往自个儿脸上贴过金，掰掰脚趾头算算，自己一不是背靠大树的世家之女，也不是什么知书达理的狗屁卿卿，就她，连个头水儿的姑娘都不是的残花摆柳，她一个做娘的图意嘛呢？
就是不睡在一块儿，还隔三差五给他们吃那春天的药呢，这不用吃药都攒在一块堆儿，那西太后得多省事儿啊。
可不？
当然，宫里很少走水，太后也从不来传，每每无论是她睡在养心殿，还是延琮来她这儿蹭一会儿被，他娘从来没来‘捣过乱’。
托了‘谢主隆恩’的福，小猴儿今儿这一觉居然睡到大中午，这可真真儿是天大的舒坦，小猴儿本来就爱睡，也能睡，只不过做了这奴才后，怎么也得有个奴才的样子，可皇上跟她一被窝就不一样了，除了宫里走水和太后来传，谁也没胆子来‘打扰’他们。
……
延琮扯扯被子，又把俩人中间过风儿的地儿掖了掖，再别过头来，瞅了一眼那又去做梦的猴儿，笑笑，也闭眼睡了。
“喏，盖严实点儿，我这屋儿可没你那儿热乎，回头伤风了再传给我。”
又上来一哈欠，小猴儿吞吧吞吧给吃了，接着闭上眼，抽抽鼻涕，那困劲儿真就上来了，眼皮越抬越沉，不过她还是本着最后剩的那点儿人性，把仅有的一床被子一扇呼，送了闷驴蛋一半儿。
成吧，皇上都发话了，暂且饶你这畜生一回吧。
小猴儿真想翻身起来给它一脚掘地上去，可噙着笑的延琮忽然开口道：“别折腾了，待会儿精神了，想睡都睡不着了。”
嘿，死狗！
“闭嘴！再叫我他妈掐死你！”小猴儿呲牙咧嘴的吓唬那狗妃拉姆，无奈那‘恃宠而娇’的畜生压根儿不搭理她，自顾在延琮的胳膊肘里寻乐个舒服的地方，悠哉的享受着‘帝王宠幸’。
延琮低低笑着，也不吱声，许是小猴儿这一呼扇，给那舒坦的狗妃惊着了，它道是带死不活的汪汪了两声儿。
“脑子有泡吧你！”小猴儿死剜他一眼，裹着被卷子把脑袋砸到另一半的枕头上，眼神儿还没忘斜歪他，“我说你那屋子又热乎，炕又大，非得跑来跟我挤嘛劲儿呢？”
延琮闭上眼睛，轻缓的抚着狗妃的长毛，“我也乏了，也想睡会儿。”
“你呢？”小猴儿又打了个哈欠。
延琮朝自个儿脑袋底下的长条枕的另一边儿使使眼神儿，“躺下再睡会儿吧。”
小猴儿伸手死拧了下他胳膊，“废话，天还没他妈亮利索，你这么一大只鸡就跑来打鸣来了，嘛好人能睡够？”说罢小猴儿打了一个大呵欠，清晨将息的炭火也让她觉得凉飕飕的，她扯了扯被子，把自个儿裹成一个肉粽子。
“没睡够呢吧。”延琮问她。
不过当然，这话她只心里骂，当着闷驴蛋的面儿，她是不会提的，因为恶心的是，阿灵敖那老东西真就是他爹。
小猴儿心下咒着阿灵敖这不要脸的老东西，还真把自己当‘皇上’的老子了，手越伸越长。
称病，称病个屁！
可小猴儿是知道的，自打延琮未经‘允许’当朝允了琏珏自荐查亏的奏请，‘皇上’便隔三差五的‘称病’不朝。
“去了，又回来了。”延琮漫不经心的说着，像说一件跟自个儿没有丁点关系的事儿，只是这么听着，谁也听不出来，他是给人生生‘拦’回来的。
小猴儿一屁股坐下，把腿儿一盘，瞄了一眼延琮那笑的红扑扑的一张俊脸，又斜眼儿瞧瞧外头蒙蒙亮的天，“你今儿咋这么闲？不用上朝么？”
延琮也没起身儿，只是往上挪了挪，一只胳膊一抬，垫到了脑子底下的枕头上，又摆筷子似的摆到了小猴儿的塌上，那狗妃拉姆紧跟着灵巧的一跳，就跳到了他的身上，由着他另一只闲着的手顺着那满身长毛，舒服的哼哼着。
小猴儿还真没给他客气，伸着脖儿瞧着那俩奴才才出屋，便又一脚掘了延琮的小腿，直给延琮踢的一个栽歪，直接倒在了小猴儿的塌上。
“都下去吧。”延琮红着一张还挂着残笑的俊脸，回身儿跟两个太监摆摆手，接着像提小鸡仔儿似的，给小猴儿拽了起来，一双好看的眼睛弯成俩月亮看着她，那意思是：别装了，人都走了。
小猴儿赶紧松手跪地，“皇上饶命，奴才失了魂了，还以为是发梦——”
闷驴蛋是皇上。
这屋还有俩奴才。
“叫你笑，叫你笑，学嘛不好，专学那癞蛤蟆，不咬人恶心人！”小猴儿把延琮的脑袋夹到咯吱窝里，另一只手攥成拳，连杵带碾的旋着他的脑袋，延琮也不反抗，就笑他的，笑的直岔气儿，他越笑，小猴儿越使劲儿，俩人闹的好一个不亦乐乎，直到半天，那忠心护主的狗妃拉姆窜了过来，朝着小猴儿使劲儿‘汪汪’，小猴儿这才自半梦半醒中反应过来——
瞧瞧万岁爷笑的，脸都笑的胀红了。
可不？
一屋子的奴才都傻了眼了，他们不是惊诧石姑姑竟敢如此待皇上，而是惊诧——多久没瞧见过皇上笑的这么热闹？
“闷驴蛋，你他妈耍我！”小猴儿回手抓一把枕头，朝他使劲儿砸过去，这也不解气，小猴儿索性翻身下地，趿拉上鞋，就蹦高高朝笑的咯咯的延琮耳朵揪上去，使劲儿一拽，延琮的脑袋就跟着她的手挪到她的咯吱窝了。
小猴儿猛地从塌上折起来，眼珠子瞪的老大，手背猛蹭着全是口水的嘴，蹭了老半天蹭的嘴皮子直干巴，直到听着那耳朵旁边越来越大的笑声，这才反应过来。
嘛？！
“快跑！来人了！”
小猴儿努努嘴儿，伸舌头舔舔，“嘿……”
“好吃不？”
“嘿……”不告诉你。
“吃什么呢？”梦里有人问小猴儿。
小猴儿连睡觉都是笑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