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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宿(1)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子时,夜如墨般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我却要独自一人去连翘馆请太医楚昭衍。

    萧太妃旧疾复发,头痛恶心,许是白天炎热干燥,不慎中暑,夜半实在难以忍受,只好命我去取药,岚茵留下照顾。

    我一个人逶迤独行,树叶沙沙作响,我不禁头皮发麻,心中惧怕,如果有刺客把我杀了再埋了,肯定都没人发现。

    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加快脚步,朝连翘馆方向匆匆行去,心中暗自嗟叹,楚昭衍,一个太医在宫中都有自己的馆邸,真是何等荣耀。

    想必此时他已经就寝安歇,我在门外自报姓名,说明来意,楚昭衍说随后就到,我不方便逗留,便先行回去。

    回去的路上,夜风扬起,树影重叠,婆娑呜咽。

    前面就是汀兰殿。

    每每走到此处,我就想起那晚在此遇见厉统领发生的一些列离奇事件,那个被我解救却又对我冷漠如冰,宛若白莲清冷绝丽的奇异女子在我心中始终挥之不去,她像一个谜深深困扰着我,似乎有一种无形的神力牵引着我,期待着和她的再次邂逅。

    真是无巧不成书,说曹操,曹操就到。

    哦,不,是想她,她就到。

    我断定是她,我对她的身形记忆深刻。

    汀兰殿门口两边伫立的宫灯,印出了她的侧脸,可是于我这个方向却看得异常清楚,那抹遗世独立的身影,清冷绝丽的气质,舍她其谁?宫中再找不出第二个。可是,这一次,我却看到了不该看的惊人秘密。

    汀兰殿是皇上新宠杜美人的住处,她从宫苑墙上一跃而出的那一瞬,怀里揣着的东西掉在地上,她应声落地后,迅速拾起,我鬼使神差的悄悄尾随在她,藏匿在宫苑门口的大石头假山后面,清楚的看到她正往胸前衣服里塞着一封书信。

    好生奇怪,她是何人,竟然两次半夜三更前来汀兰殿,究竟所为何事。

    上次差点被厉统领抓住,被我掩护逃过一劫,这次又从宫墙内跳出,恐怖已经得手。

    我暗自揣测,莫非,她是皇上身边的妃子,深夜来杀杜美人,应该是这样。

    哦,也不对,她会武功,现在又偷了一封书信。

    我又想起那封被她塞进衣襟的信,莫非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对,肯定就是这样。

    我心里直犯嘀咕,想不到如此貌美的她居然行事如此龌龊,我宛然叹息。

    “可惜啊。”一旦激起千层浪,一失神造成千古恨,迷糊神游之际的一声叹息竟然被她察觉,她三步并作两步,朝我方向疾步逼来,我藏在假山后面,顾不得惧怕,惊疑不定:“怎么办,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出。还是不出。出,她会不会灭口,不出,她会不会冲过来,一刀将我毙命。

    正犹豫不决,惊慌不已,她已经迅速的闪过假山,站在我面前,毫不迟疑的拿刀逼近我的喉咙,我吓傻在原地,看着她阴霾弥漫的眼眸强作震定,嘿嘿傻笑:“好巧,又遇见了你。”

    “确实很巧。”她眼神冷酷犀利,也惊疑的盯着我,冷冷的问道:“你是谁,深夜再此鬼鬼祟祟做什么。”

    “我。。我是寿安宫,宫女蜜恬。。我。。”我支支吾吾不知所云,脑子一抽脱口而出:“嘿嘿,那你叫什么,两次偶遇如此有缘。深宫寂寞,孤独无依,但遇见,就算是缘分。不如我们做朋友吧。”我绞尽脑汁的造词遣句,废话连篇的客套寒暄,尽量缓和气氛,企图让她放松对我的戒备,不要对我有敌意,不要一刀砍了我。短短几秒,她的表情就有万千变化,阴晴不定。有不忍,有顾虑,有疑惑,有挣扎,有决绝。我逐步后退,试图远离刀刃明亮逼人的匕首,说时慢那时快,突然,她将匕首毫无征兆的插入我的胸口,暗红的血液顺着伤口从我的衣服里面淌出,这是我的血吗?我还没回过神来,茫然不知疼痛,简直不敢置信,如此惊人的速度。

    我就这么要死了,我要死了,是吧。

    可是我连被谁杀死都不知道,而且还是被我救过的她杀死,我不甘心。

    “你。。。好狠的心。。。。为什么。。。要杀我。。。。我。。。。想。。知道你的名字。。。。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我捂着血流不止的胸口,难以承受的剧痛如千万只蝼蚁吞噬着我。

    我心中熊熊烈火般燃起的执着,支撑着我,异常艰难的穷追不舍,追问着她的名字。

    她不紧不慢的回答:“在宫里,对别人最大的仁慈就是对自己最大的残忍。你看到了不该看的,知道了不该知道的,在宫中这是大忌,只怪你命不好。”如此冷酷无情的话,就这么随意的从她口中飘出,她说的义正言辞,仿佛是理所当然,我伸手颤抖的去试图抓她的衣襟,执着的想要知道她的名字,不然我死不瞑目。

    她却误以为我在垂死挣扎,她退后一步避开我,冷漠的脸上露出一丝轻蔑的笑意:“记住了,我叫離宿。离开的离,宿命的宿。”

    那一刻,我突然想起太后给我的腰牌,我是花離。

    那么離宿是什么。难道。。她也是暗夜殇花之一。

    如果这样,我死了,那也太冤。

    可是我又不能确定,不敢草率暴露自己的身份。

    夜色掩盖不住我苍白的脸色,额头浸满虚汗,我感觉到周身寒意逼人。

    我颤抖着捂上胸口,紧蹙眉头,眼前一片模糊,想要拔出插入我胸口的匕首,它是多么尖锐冰冷,如同挂在我胸口的寄名锁,我呆呆的喃喃自语:“姐姐,我还没有找到你,却又要永远的离你而去了。”我举起寄名锁,忍着痛,借着忽明忽暗的宫灯光线抬头细看,泪水一滴一滴落在寄名锁上。

    语毕刀起,她猛得抽出匕首,准备再一刀了结了我。

    抽刀的剧烈疼痛,仿佛深深剥离了我的灵魂。

    我撕心裂肺的惊叫声忽略了她眼中的不忍,掩盖了她语气清淡的:“得罪了。”

    泪眼迷蒙的我,微微抬起头,想闭眼任凭她处置,却看见她呆立在我面前,并未动手,她眼中惊痛失色,仿佛看到了多么骇人恐怖的景象,使得她原本冷若冰霜却不失红润的脸霎时惨白,没有一点血色,仿佛被插了一刀的人是她,而不是我。

    我想,我是不是痛傻了。

    我居然看到她的眼中似乎有晶莹璀璨的东西在灿灿闪烁,如断了线的珠子无声滚落。

    我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勇气,居然笑靥如花得对她嬉笑:“怎么,迷途知返,良心发现,舍不得杀我了。”

    “不,不可能,这不是真的。”她神色凄惶自言自语道,扔下我失魂落魄的转身奔去。

    我依然不甘示弱的冲她的背影叫喊:“你记住喔,现在不杀我,说不定哪天会被我杀了,这可是你教我的哦。”我看到她的身体明显的一震,似乎略微停滞一下,终于还是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我独自一人步履艰难,跌跌撞撞得移步,暗红的血液像莲花般,开启在这奢华诡秘的皇宫内苑大道上,朵朵绽开,我就像是孑孓行走在刀刃上,踏着鲜血纵横的大道,穿越过地狱的熊熊烈火。终于在看到穿着一袭黑色王袍,步伐凌乱仓促得上官凌澈后,轰然倒地。

    我想,他一定是听到母妃突然身体不适,才连夜赶来。

    我的神智逐渐迷离,一脸悲戚的他凑近我,抱起我使劲摇晃,只看到他神色紧张的唤我,嘴巴一张一合,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我努力的挤出一丝笑容,不忘夸赞他:“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视线模糊,我痛得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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