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文歌留路，街头惨死
“姨娘，停下来！”
闵嬷嬷当即不顾礼数的喝了一声，老脸发苦地看向婉婉园中这个时节美不胜收的菊花园旁，依旧满身清雅神色淡然的将整个婉婉园的奴婢挟持了的鬓烟，称呼明月郡主为主子的人。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嬷嬷回来了，鬓烟就告退了。”女子淡淡道。
闵嬷嬷憋出一个笑容，转眼间鬓烟就已不见，她牵牵自己的唇角，觉得笑容险些拉不下来。
“都愣着做什么？之影之婵，你们是听不见姨娘方才叫你们吗？还不快去帮姨娘扶着八小姐。你们，快去打水来，傻站着是等姨娘来做吗？”
那些婢女满脸发苦，却又不敢违背闵嬷嬷，只得忍着不去看那些污秽东西，屏着呼吸，两人一队的跑去井边打水。
之影之婵忙忙跑到园门外想要截住向姨娘，却终是晚了一步。
向姨娘瞪着眼睛看面前的一切，抖着手说不出一句话，靠在臂弯里的寂文敏都险些跌下去。
“姨娘，您先在外等片刻，奴婢们马上就收拾好了。”闵嬷嬷叹口气，上前扶着她。之影之婵接过寂文敏，惊惧地不敢看那张脸。
向姨娘神魂出窍，给闵嬷嬷扶着往婉婉园中婉西轩走去，只知道死死握紧自己女儿的手。
闵嬷嬷瞧着，又叹了一口气，不免对寂寥月写给向姨娘的那张纸生出些迷惑。
八小姐的婉妍轩被夜壶里那东西给淹了！向姨娘的婉婉园被恭桶里的玩意儿给盖了！
这个消息瞬间传遍了这整个寂相府，主子们无不是目瞪口呆。她们这些人，就是要对付谁，报复谁，用的法子也都是暗地里的，这样明目张胆正大光明恶心无比的报复，简直让人掉了下巴。
清溪园中，清宜阁里。
听心腹婢女杨烟磕磕巴巴地禀告过后，寂寥晚不由自主地环顾四周，打量着自己的闺房，脑海中无法自抑地联想到一些事情，厌恶地锁了眉头。
这手段，简直没法说。
杨烟说，在婉婉园待着的是那个叫鬓烟的丫鬟。寂寥晚仔细想一想那个场景，眉头更紧了一分。
“晚儿。”
听见娘亲轻软的嗓音，寂寥晚忙压下了心里的思虑，迎出去。
曾氏看着女儿在她面前一点也没掩藏的疑惑忧虑，轻轻笑了笑，上前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带着淡淡的宠溺：“晚儿想的事情太多了，那些轮不到你想的就暂且搁着吧。你大姐姐如今被冠王爷退了婚，若是没什么大的问题，再次论嫁也要等腊梅开了。这几个月的时间，晚儿别的什么也不要想，只想着如何挑一个得心的男子嫁了，至于别的，交给娘来布置。”
“娘～”寂寥晚扯住曾氏的袖角软音撒着娇，如玉容颜上泛出一抹妃红浮云。也就只有在自己亲生娘身边，她才可以这般形状不顾，撒娇耍赖。
“再敢说一辈子不嫁的话试试。”曾氏佯做认真的盯着正要说话的女儿，收敛笑容，一脸威胁。
寂寥晚露齿一笑，眸光含了丝缕无奈，拉着曾氏进屋。
“娘亲也就只有几个月的时间能为你盘算了，等嫁了人，万事都要自己操心……”
“娘。”拉着曾氏坐下，寂寥晚一边亲自斟茶，一边无奈的叫停了絮絮叨叨个不停的人。
“娘，您的女儿仿佛还有三个月才及笄哩。”寂寥晚把茶盏塞进曾氏手里，好气又好笑。
“娘，大姐姐如此突然的变化，难道真是被二姐姐的死激到了？”不等曾氏再说什么，寂寥晚立刻将话转到了正题，“可是不应该啊！二姐姐突然就这么走了，大姐姐论理应该万念俱灰欲加消沉才是，怎么跑了一趟清霞庵，回来这般生龙活虎？”
“晚儿，别多想了。将来你出嫁了，娘亲会送你几个人，有了他们，你就会知道更多。这次的事，你跟娘发誓赌咒说你不会掺和进来，拿娘的命赌。”曾氏笑意有些淡了。
“娘？”寂寥晚很是震惊。自从记事起，除了当年霍王之乱时，娘亲露出了这种神色外，她一直是温柔似水，宁静温祥的。没想到……
“晚儿，这次明月郡主之死，暗地里牵连太广，这整个天下，七国朝廷，九家江湖，谁能干干净净的摘出去？整件事情太复杂，太诡莫了。明月郡主那样惊才绝艳，凌瞰天下的女子，会那么轻易便死了？谁也不会信的。但没死，又去哪了？这整个天下，都是找她的人，尤其是那位，控制着无人清楚有多大影响力的地下势力，几乎要把这大地翻过来的寻她。在这般情势下，她能遁入哪里？”
曾氏摇头一叹：“也不知在这件事中，有多少人是螳螂，多少人是黄雀，多少人是黄雀后的猎人？也不知那几乎必死无疑的蝉，是否才是执掌全局的人？”
……
光华水榭，四层。
芸儿跟在寂寥月身边，已经直直在主子身后站了不下四个时辰，腿已经快没有知觉。她稍稍抬了抬眼皮，看见斜斜靠着楼顶围栏，手中摸索着那块由极品的雪里青云玉石打制而成的明月郡主留下的玉佩，同样四个时辰没出声没动弹的削瘦女子仿佛入定般站在那里，好似早已化成了一座塑像。
四层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布置，只是一片空地，墨蓝藏青二色交错的木制地板，色彩冰冷而沉重。蓬顶如盖，乌压压遮住所有天空与阳光，更让芸儿觉得心情压抑，不能如平常那般呼吸。
“小姐，未时三刻到了。”她轻悄悄地道。
离她三丈远的女子有了动作，一身玉白色的绸裙，一半披着明光，一半绣着灰暗。她转过身来，五官只能说清秀，皮肤亦因为长年的劳作而暗淡无光，微微发黄。但就是这么一张脸，此时掺杂了如那身衣裙般的一半明光一半灰暗的颜色，在芸儿眼里，那灰暗与明光竟在缓缓交溶，化成一个灰白相间的令人晕眩而悚然的漩涡。
她马上阖下眼睫，不敢再看。
寂寥月将玉佩揣进怀里，漠然地扫了她一眼后，步声缓缓地走下楼。
未时三刻到了……
寂寥月身边带着鬓烟与芸儿，三人顺着月光草地中平整的白色小径，从揽月亭与水月亭之间走出，走下小路尽头的十九级台阶，往寂府正门悠悠而去。
一路上所遇之人不论是奴仆还是主子，见了她皆是一副惊吓过度恐惧至极的表情，好似她便是那恶鬼一般的人。
鬓烟抿着唇，头略转了转，环顾周围的景色。芸儿半垂着头，偶尔会抬眼瞄一瞄鬓烟。寂寥月心里万般滋味交集，放着这样的日子不过，她以前是脑子进了水吗？
可惜她醒悟的时间太晚太晚，月儿没能得到她这个姐姐的半丝保护爱惜，就已经走了，生受了十四年的苦，最后，一个人凄凄冷冷的走了。
寂寥月深深埋下头，步子快了几分。
寂府正门处，停着一辆很是宽大华美的马车，绡丝绫罗，沉碧浮玉。寂寥月看着，讽刺地笑。
这辆马车，放在这墨国盛京城，怕是数一数二的贵重奢华了。
赶车的仍旧是那一对憨憨的兄弟，这时半跪在地上，卑微的没有抬头。
寂寥月回头看芸儿，手指了指那对兄弟，然后就踏着凳子上了马车，鬓烟随后。
车里锦缎丝罗，更是奢华。摆在靠左的一张琉璃矮几，几面映着明暗不同的光线，龙凤舞，百花绽，景色活灵活现，制作工艺高超。
寂寥月淡淡一瞥，伸出手去，一根指头在凤尾上敲了敲后，才安然坐下，从袖里抽出一张纸来，交给鬓烟。
北贵冰蓝坊。
马车外，芸儿早就得了指示，笑语晏晏道：“两位林大哥，小姐念着你二人往日的宽厚，今日早上已经差了人去管事白嬷嬷那里要了你二人去光华水榭当差，以后你们就不用日日站在后门，整天雨淋风吹了，如今你们就先回光华水榭，去找侍屏姑娘记册吧。”
林安林平二人自是喜出望外，隔着车门向寂寥月表了番忠心，就往光华水榭的方向去了。
他二人刚走，芸儿身前就出现一个男人。一身褐色劲装，身高九尺，精瘦干练，气质冷厉，站在她面前，简直是一座黑塔，一座冰山。芸儿一大早就被黄公公给吓了一番，这会看见这个男子，倒是不怎么害怕了，浅淡一笑着向他点点头，便上了马车。
鬓烟从里面出来，将寂寥月要去的北贵冰蓝坊跟那男子一说，就执起了马鞭。那男子面无表情，上前扯起缰绳一抖，声音阴沉粗厉：“嗷……驾！”
两匹乌鬃骏马长嘶一声，蹄声嗒嗒，不慢不快，车里琉璃矮几上芸儿新沏的茶水也只是闪起浅浅的涟漪。
寂寥月提着笔在纸上画着什么，画完后，眯着眼笑了笑。
月儿在寂府里中了散魂走魄中的走魄剧毒，中了乌谷三蛊六毒中的六毒之首血泪，这两样毒物，必得通过饭食茶水直接摄入体内方才有效。那么，寂府的厨房肯定就不怎么干净。
月儿有多聪慧，她清楚得很。那里就那么容易被下毒了？要么就是迫不得已吃下去，要么就是没有防备完全。这毒肯定下了不止一次，那些人是在月儿松懈倦怠之时才侥幸得手了。
再说，她从前落魄凄苦，大厨房里的那些人可是没少苛待她。苛待她也就算了，反正馊饭剩菜她从小吃到大，也没什么了不起。但是……
与月儿的毒有关，还曾经那般侮辱欺凌她！她如何能放过？
阴寒地笑笑，寂寥月把纸张交给芸儿，放松靠在身后的软垫上，闭上了眼。芸儿将车门推开一条缝，把纸递了出去。鬓烟先接过，看清纸上男子的脸容后，将纸张悬在拉缰的男子面前。那男子眼珠子一斜，瞄了一眼纸上画像，点点头。
四条贵人街，北贵街却是最为繁华，京城最大的首饰楼明鸾庄，玉石斋碎血斋，成衣店风华楼，胭脂坊天桦阁全在北街，贵眷千金出门，大多是奔着北街来。美人一多，那些名门公子又怎能少的了？而这些店铺主人，哪个不是奔着这些人的荷包去的？
北贵街尾，一栋双层的白色小楼阁悬挂墨蓝色轻纱，绢纱摇曳，掩映之间，颇是幽美典雅。匾上冰蓝坊三字飘逸秀雅，煞是洒脱好看。
冰蓝坊里，一楼简简单单三排木架，上铺着宝蓝色锦绸。架子上颜色各异但以墨蓝色最多的雕刻精美细致的盒子排列整齐，里面盛着一块块美玉。几把椅子，摆在墙角，长久不用。
冰蓝坊二楼，临街栏杆里，一着水蓝色纱衣的窈窕女子，凭栏远眺。明明眼前是热闹的街，对面是三层的白芷阁，她却满眼空远，仿佛视线透过了一切，看见了高远……灰天。
天气愈发冷了，今年秋天，雨多的让人不安。
“这么久没见，你还是这么一副讨厌的样子。”
身后有冷冷的声音传来，女子浅淡一笑，丝毫不见怒意，可见是惯了的。
转过身去，女子眼里戏谑打趣之色浓浓，原先的空远散的一干二净。
“你就打算这么……咳，混下去？”女子笑意盈盈道。
“苏流玉，怎么说话呢？什么叫混？你可见过如今这么精彩的戏码？”那冷冷的声音带了一丝寒气与得意，没等苏流玉回答，自己先接话：“天下皆动，你当然没见过！”
苏流玉揉着额角无奈笑笑，对着空无一人的地方道：“你先出来吧。”
那冷冷的声音一口回绝：“休想！你这女人最会骗人，把我骗出去想干什么，欲行不轨之举么？”
苏流玉嘴角一抽，不轨之举？“在你眼里，我那般猴急不成？竟是沦落到来者不拒了？”
那声音顿了一下，才道：“你若没起什么心思，袖子里藏绳子做什么？”
苏流玉嘴角又是一抽，垂下头去，对着脚尖一阵呲牙咧嘴，才恢复柔和婉约，抬头道：“你再不出来，就看不见为你报仇的人了。”
而此时，一楼门外，一辆悬纱垂玉，奢侈华美的马车正好停在那里。赶车的一男一女，女子吓得容颜发白，却强自镇定，男子垂着眸，半丝表情也没有。
马嘶与女子戛然而止的尖叫还有重物落地的沉闷声音，充斥了北贵街尾。
大家看的清楚明白，那马车走得好端端的，两个从冰蓝坊中出来的妙龄女子却是突然冲了上去，挡在了马车前。一个当即被马儿蹄子跺死在原处，一个被那赶车的汉子发力扔了出去。
正是寂寥月的马车，鬓烟一脸煞白，偷偷看看身边男子，手有些抖，却强迫着自己低头去看那被踏死在马蹄下的女子。
胸口低陷，口中喷出的血，染了满脸满脖子，双眸大睁，幽幽看着天空。
她，是纸上画着的女子。
闵嬷嬷当即不顾礼数的喝了一声，老脸发苦地看向婉婉园中这个时节美不胜收的菊花园旁，依旧满身清雅神色淡然的将整个婉婉园的奴婢挟持了的鬓烟，称呼明月郡主为主子的人。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嬷嬷回来了，鬓烟就告退了。”女子淡淡道。
闵嬷嬷憋出一个笑容，转眼间鬓烟就已不见，她牵牵自己的唇角，觉得笑容险些拉不下来。
“都愣着做什么？之影之婵，你们是听不见姨娘方才叫你们吗？还不快去帮姨娘扶着八小姐。你们，快去打水来，傻站着是等姨娘来做吗？”
那些婢女满脸发苦，却又不敢违背闵嬷嬷，只得忍着不去看那些污秽东西，屏着呼吸，两人一队的跑去井边打水。
之影之婵忙忙跑到园门外想要截住向姨娘，却终是晚了一步。
向姨娘瞪着眼睛看面前的一切，抖着手说不出一句话，靠在臂弯里的寂文敏都险些跌下去。
“姨娘，您先在外等片刻，奴婢们马上就收拾好了。”闵嬷嬷叹口气，上前扶着她。之影之婵接过寂文敏，惊惧地不敢看那张脸。
向姨娘神魂出窍，给闵嬷嬷扶着往婉婉园中婉西轩走去，只知道死死握紧自己女儿的手。
闵嬷嬷瞧着，又叹了一口气，不免对寂寥月写给向姨娘的那张纸生出些迷惑。
八小姐的婉妍轩被夜壶里那东西给淹了！向姨娘的婉婉园被恭桶里的玩意儿给盖了！
这个消息瞬间传遍了这整个寂相府，主子们无不是目瞪口呆。她们这些人，就是要对付谁，报复谁，用的法子也都是暗地里的，这样明目张胆正大光明恶心无比的报复，简直让人掉了下巴。
清溪园中，清宜阁里。
听心腹婢女杨烟磕磕巴巴地禀告过后，寂寥晚不由自主地环顾四周，打量着自己的闺房，脑海中无法自抑地联想到一些事情，厌恶地锁了眉头。
这手段，简直没法说。
杨烟说，在婉婉园待着的是那个叫鬓烟的丫鬟。寂寥晚仔细想一想那个场景，眉头更紧了一分。
“晚儿。”
听见娘亲轻软的嗓音，寂寥晚忙压下了心里的思虑，迎出去。
曾氏看着女儿在她面前一点也没掩藏的疑惑忧虑，轻轻笑了笑，上前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带着淡淡的宠溺：“晚儿想的事情太多了，那些轮不到你想的就暂且搁着吧。你大姐姐如今被冠王爷退了婚，若是没什么大的问题，再次论嫁也要等腊梅开了。这几个月的时间，晚儿别的什么也不要想，只想着如何挑一个得心的男子嫁了，至于别的，交给娘来布置。”
“娘～”寂寥晚扯住曾氏的袖角软音撒着娇，如玉容颜上泛出一抹妃红浮云。也就只有在自己亲生娘身边，她才可以这般形状不顾，撒娇耍赖。
“再敢说一辈子不嫁的话试试。”曾氏佯做认真的盯着正要说话的女儿，收敛笑容，一脸威胁。
寂寥晚露齿一笑，眸光含了丝缕无奈，拉着曾氏进屋。
“娘亲也就只有几个月的时间能为你盘算了，等嫁了人，万事都要自己操心……”
“娘。”拉着曾氏坐下，寂寥晚一边亲自斟茶，一边无奈的叫停了絮絮叨叨个不停的人。
“娘，您的女儿仿佛还有三个月才及笄哩。”寂寥晚把茶盏塞进曾氏手里，好气又好笑。
“娘，大姐姐如此突然的变化，难道真是被二姐姐的死激到了？”不等曾氏再说什么，寂寥晚立刻将话转到了正题，“可是不应该啊！二姐姐突然就这么走了，大姐姐论理应该万念俱灰欲加消沉才是，怎么跑了一趟清霞庵，回来这般生龙活虎？”
“晚儿，别多想了。将来你出嫁了，娘亲会送你几个人，有了他们，你就会知道更多。这次的事，你跟娘发誓赌咒说你不会掺和进来，拿娘的命赌。”曾氏笑意有些淡了。
“娘？”寂寥晚很是震惊。自从记事起，除了当年霍王之乱时，娘亲露出了这种神色外，她一直是温柔似水，宁静温祥的。没想到……
“晚儿，这次明月郡主之死，暗地里牵连太广，这整个天下，七国朝廷，九家江湖，谁能干干净净的摘出去？整件事情太复杂，太诡莫了。明月郡主那样惊才绝艳，凌瞰天下的女子，会那么轻易便死了？谁也不会信的。但没死，又去哪了？这整个天下，都是找她的人，尤其是那位，控制着无人清楚有多大影响力的地下势力，几乎要把这大地翻过来的寻她。在这般情势下，她能遁入哪里？”
曾氏摇头一叹：“也不知在这件事中，有多少人是螳螂，多少人是黄雀，多少人是黄雀后的猎人？也不知那几乎必死无疑的蝉，是否才是执掌全局的人？”
……
光华水榭，四层。
芸儿跟在寂寥月身边，已经直直在主子身后站了不下四个时辰，腿已经快没有知觉。她稍稍抬了抬眼皮，看见斜斜靠着楼顶围栏，手中摸索着那块由极品的雪里青云玉石打制而成的明月郡主留下的玉佩，同样四个时辰没出声没动弹的削瘦女子仿佛入定般站在那里，好似早已化成了一座塑像。
四层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布置，只是一片空地，墨蓝藏青二色交错的木制地板，色彩冰冷而沉重。蓬顶如盖，乌压压遮住所有天空与阳光，更让芸儿觉得心情压抑，不能如平常那般呼吸。
“小姐，未时三刻到了。”她轻悄悄地道。
离她三丈远的女子有了动作，一身玉白色的绸裙，一半披着明光，一半绣着灰暗。她转过身来，五官只能说清秀，皮肤亦因为长年的劳作而暗淡无光，微微发黄。但就是这么一张脸，此时掺杂了如那身衣裙般的一半明光一半灰暗的颜色，在芸儿眼里，那灰暗与明光竟在缓缓交溶，化成一个灰白相间的令人晕眩而悚然的漩涡。
她马上阖下眼睫，不敢再看。
寂寥月将玉佩揣进怀里，漠然地扫了她一眼后，步声缓缓地走下楼。
未时三刻到了……
寂寥月身边带着鬓烟与芸儿，三人顺着月光草地中平整的白色小径，从揽月亭与水月亭之间走出，走下小路尽头的十九级台阶，往寂府正门悠悠而去。
一路上所遇之人不论是奴仆还是主子，见了她皆是一副惊吓过度恐惧至极的表情，好似她便是那恶鬼一般的人。
鬓烟抿着唇，头略转了转，环顾周围的景色。芸儿半垂着头，偶尔会抬眼瞄一瞄鬓烟。寂寥月心里万般滋味交集，放着这样的日子不过，她以前是脑子进了水吗？
可惜她醒悟的时间太晚太晚，月儿没能得到她这个姐姐的半丝保护爱惜，就已经走了，生受了十四年的苦，最后，一个人凄凄冷冷的走了。
寂寥月深深埋下头，步子快了几分。
寂府正门处，停着一辆很是宽大华美的马车，绡丝绫罗，沉碧浮玉。寂寥月看着，讽刺地笑。
这辆马车，放在这墨国盛京城，怕是数一数二的贵重奢华了。
赶车的仍旧是那一对憨憨的兄弟，这时半跪在地上，卑微的没有抬头。
寂寥月回头看芸儿，手指了指那对兄弟，然后就踏着凳子上了马车，鬓烟随后。
车里锦缎丝罗，更是奢华。摆在靠左的一张琉璃矮几，几面映着明暗不同的光线，龙凤舞，百花绽，景色活灵活现，制作工艺高超。
寂寥月淡淡一瞥，伸出手去，一根指头在凤尾上敲了敲后，才安然坐下，从袖里抽出一张纸来，交给鬓烟。
北贵冰蓝坊。
马车外，芸儿早就得了指示，笑语晏晏道：“两位林大哥，小姐念着你二人往日的宽厚，今日早上已经差了人去管事白嬷嬷那里要了你二人去光华水榭当差，以后你们就不用日日站在后门，整天雨淋风吹了，如今你们就先回光华水榭，去找侍屏姑娘记册吧。”
林安林平二人自是喜出望外，隔着车门向寂寥月表了番忠心，就往光华水榭的方向去了。
他二人刚走，芸儿身前就出现一个男人。一身褐色劲装，身高九尺，精瘦干练，气质冷厉，站在她面前，简直是一座黑塔，一座冰山。芸儿一大早就被黄公公给吓了一番，这会看见这个男子，倒是不怎么害怕了，浅淡一笑着向他点点头，便上了马车。
鬓烟从里面出来，将寂寥月要去的北贵冰蓝坊跟那男子一说，就执起了马鞭。那男子面无表情，上前扯起缰绳一抖，声音阴沉粗厉：“嗷……驾！”
两匹乌鬃骏马长嘶一声，蹄声嗒嗒，不慢不快，车里琉璃矮几上芸儿新沏的茶水也只是闪起浅浅的涟漪。
寂寥月提着笔在纸上画着什么，画完后，眯着眼笑了笑。
月儿在寂府里中了散魂走魄中的走魄剧毒，中了乌谷三蛊六毒中的六毒之首血泪，这两样毒物，必得通过饭食茶水直接摄入体内方才有效。那么，寂府的厨房肯定就不怎么干净。
月儿有多聪慧，她清楚得很。那里就那么容易被下毒了？要么就是迫不得已吃下去，要么就是没有防备完全。这毒肯定下了不止一次，那些人是在月儿松懈倦怠之时才侥幸得手了。
再说，她从前落魄凄苦，大厨房里的那些人可是没少苛待她。苛待她也就算了，反正馊饭剩菜她从小吃到大，也没什么了不起。但是……
与月儿的毒有关，还曾经那般侮辱欺凌她！她如何能放过？
阴寒地笑笑，寂寥月把纸张交给芸儿，放松靠在身后的软垫上，闭上了眼。芸儿将车门推开一条缝，把纸递了出去。鬓烟先接过，看清纸上男子的脸容后，将纸张悬在拉缰的男子面前。那男子眼珠子一斜，瞄了一眼纸上画像，点点头。
四条贵人街，北贵街却是最为繁华，京城最大的首饰楼明鸾庄，玉石斋碎血斋，成衣店风华楼，胭脂坊天桦阁全在北街，贵眷千金出门，大多是奔着北街来。美人一多，那些名门公子又怎能少的了？而这些店铺主人，哪个不是奔着这些人的荷包去的？
北贵街尾，一栋双层的白色小楼阁悬挂墨蓝色轻纱，绢纱摇曳，掩映之间，颇是幽美典雅。匾上冰蓝坊三字飘逸秀雅，煞是洒脱好看。
冰蓝坊里，一楼简简单单三排木架，上铺着宝蓝色锦绸。架子上颜色各异但以墨蓝色最多的雕刻精美细致的盒子排列整齐，里面盛着一块块美玉。几把椅子，摆在墙角，长久不用。
冰蓝坊二楼，临街栏杆里，一着水蓝色纱衣的窈窕女子，凭栏远眺。明明眼前是热闹的街，对面是三层的白芷阁，她却满眼空远，仿佛视线透过了一切，看见了高远……灰天。
天气愈发冷了，今年秋天，雨多的让人不安。
“这么久没见，你还是这么一副讨厌的样子。”
身后有冷冷的声音传来，女子浅淡一笑，丝毫不见怒意，可见是惯了的。
转过身去，女子眼里戏谑打趣之色浓浓，原先的空远散的一干二净。
“你就打算这么……咳，混下去？”女子笑意盈盈道。
“苏流玉，怎么说话呢？什么叫混？你可见过如今这么精彩的戏码？”那冷冷的声音带了一丝寒气与得意，没等苏流玉回答，自己先接话：“天下皆动，你当然没见过！”
苏流玉揉着额角无奈笑笑，对着空无一人的地方道：“你先出来吧。”
那冷冷的声音一口回绝：“休想！你这女人最会骗人，把我骗出去想干什么，欲行不轨之举么？”
苏流玉嘴角一抽，不轨之举？“在你眼里，我那般猴急不成？竟是沦落到来者不拒了？”
那声音顿了一下，才道：“你若没起什么心思，袖子里藏绳子做什么？”
苏流玉嘴角又是一抽，垂下头去，对着脚尖一阵呲牙咧嘴，才恢复柔和婉约，抬头道：“你再不出来，就看不见为你报仇的人了。”
而此时，一楼门外，一辆悬纱垂玉，奢侈华美的马车正好停在那里。赶车的一男一女，女子吓得容颜发白，却强自镇定，男子垂着眸，半丝表情也没有。
马嘶与女子戛然而止的尖叫还有重物落地的沉闷声音，充斥了北贵街尾。
大家看的清楚明白，那马车走得好端端的，两个从冰蓝坊中出来的妙龄女子却是突然冲了上去，挡在了马车前。一个当即被马儿蹄子跺死在原处，一个被那赶车的汉子发力扔了出去。
正是寂寥月的马车，鬓烟一脸煞白，偷偷看看身边男子，手有些抖，却强迫着自己低头去看那被踏死在马蹄下的女子。
胸口低陷，口中喷出的血，染了满脸满脖子，双眸大睁，幽幽看着天空。
她，是纸上画着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