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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拾壹章 节哀顺变 3

    “单凭两个奴才口中之言,你怎就断定此言非虚呢。”

    归鹿听此,忙俯下身子道:“奴婢起初也是不信,只是怕扰了小主净听,边让小福子去外面打听,奴婢复又问了些仔细之处。他们见奴婢是华薇宫的人,便一五一十地说了。奴婢听他们言之凿凿,这才……”

    青鸾眼神一凛,看向苏鄂,见她亦是紧蹙眉头,想必也察觉出其中蹊跷之处。然而只做不觉,继续道:“他们是如何说的。”

    “她们说昨日宴饮,端如夫人独自离席,直到众人散去也未曾回來。夫人贴身服侍的宫女紫萍便带人去寻,结果在莲池边发现了夫人的朱钗。近夜十分,才在池中……”她见青鸾脸色愈发难看,便也不敢再继续下去。青鸾以手帕紧捂住嘴,听到此节,胃里便似波涛翻涌般难抑。屋内一时寂静无声,苏鄂见此忙上前替她轻抚后背,吩咐归鹿暂且下去。

    青鸾深吸一口气,直忍着那一阵阵的恶心道:“你必也瞧出來了,这其中的蹊跷。”

    “区区两个奴才怎会知道的如此详尽,还偏要跑到这宫门口來议论。”

    “这便是成心让我知道呢。”

    苏鄂凝眉:“归鹿说那两个宫人从未见过,小主心中可有计较。”

    “太后自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相反,她定是希望封锁住消息。”她喝了几口梅子汤,总算平复了心境,这才细细思索道,“放眼宫中,胆敢逆得太后之意又能使合宫皆知的便只有皇后与宸妃。”

    苏鄂依言道:“只是这样做对宸妃并无利处,反倒是皇后娘娘,此次复位之后却一反常态,大有与太后分庭抗礼的架势。”

    青鸾只觉头痛欲绝,心里涌上一股恨意,手不自觉地握紧了蓝纹白月草桌布的一角。“承她恩情,我方知此事。”

    “难道说夫人亦是……”

    “倒不能单凭这一点便妄下结论,这宫中有人为趋势,有人为搓我锐气,目的不同,谁都有可能。如此说來,我倒真是成了众矢之的呢。”

    苏鄂见她垂眸叹息,隐隐有哀伤之意,便忙打断道:“小主切莫因他人过错责罚自己,如今后宫不过两派势力,皇后暂且不说,宸妃通过她的眼线亦是对您一言一行了如指掌,若欲下此毒手也并非难事。”

    “水巧,还每日前去汇报我的行踪么。”

    她微微叹息,却是半恨半怨。她虽平日只做若无其事将水巧带在身边,却暗中安排了小福子密切留意她的一举一动。之所以这般处之,便是希望她终有一日发现自己替宸妃效命是多么愚蠢,望她能够尽早醒悟。

    “倒也不至于像从前那般,”苏鄂淡淡道,“只是每隔三五日便……”

    “怎样都好,”青鸾冷冷抬头,打断她道,“但愿这件事与她无关。”

    屋内又陡然重归于静,瑞兽香炉上最后一柱百合香亦悄无声息的燃尽。那一缕香魂似的轻烟映着外面半金半银,仿若细丝织就的光,幻美如隔世之景。

    忽听有人高声通报圣驾降临,女子倏忽抬头,便见身着明黄龙袍,头佩流苏冕冠的裕灏阔步而來。因走得急了,紫玉流珠串轻触额前,发出细碎声响。他一把推开虚掩的门,见青鸾正屈膝下拜,一手托住女子,就势揽入怀中。男子俊朗的眉目中密布哀意,额间青筋暴起,手上虽极为用力,语气却再是轻柔不过。“鸾儿,你受苦了。”

    “朕正与诸大臣议事,消息传來便忙赶向这边,你不要怨朕來得迟了。”

    她只觉鼻翼一酸,眼泪便再也止不住。她与裕灏依偎的这样紧,她甚至能嗅到男子身上薄薄的薄荷叶味,这是他时时用來醒脑的凉油。而眼下,自己便只有这一人可信,可依靠。从未有过的无助感如逆风袭來,不知为何,这一刻她只想卸下所有的固执与伪装。

    “皓儿,帮我……”

    男子轻轻扶开她,用手摸去青鸾脸上的泪痕,温婉道:“有朕在,你怕什么。”

    “姐姐她绝非失足,她处事一向小心,怎会好端端向那莲湖边上去。定是有人因嫔妾而迁怒姐姐,才会下此毒手。”

    “朕知道,有些人就是见不得朕对你好。”他反手负于背后,面色已微染怒意,“后宫争风吃醋朕一向不愿理之,却不想眼下竟至取人性命。”

    青鸾本坐在椅子上低泣,闻听此言心中却骤然凉了三分。端如之死固然有可能是旁人嫉妒自己而施以报复,但以眼下后宫盘根错节的势力來论,因长姐被太后牢牢掌控在手中,而致使自己不得不为秦氏说话,以致阻挡了她人道路的可能性更为优先。更何况,少了这一致命的人质,天子其实亦是受益的。

    他方才一语便直接撇清了这层关系,青鸾也只望他是无心之谈。否则已然到了这种时候,还要用上君臣计较之心,那自己岂非太过可怜。

    “皇上可信嫔妾。”

    “朕怎会不信,”裕灏握住女子柔荑,目光定定,“况且朕也觉得这件事并非那么简单。”

    听他这样说,青鸾高悬的一颗心总算暂落了下來。

    暮色四合,自窗棂倾尽的最后一缕光也变淡至消逝。宫人早早便点了长明灯,以淡青的丝笼悬于檐下,那微弱的光亮透过薄如蝉翼的窗纸,映得女子脸庞莹白似雪。

    “若真查出那人,无论是谁,皇上都会严惩不贷么。”

    却见天子抬头看她,脸色亦是淡淡的。青鸾自知说错了话,,即便是长姐逝去之痛,她又怎可忘了君臣之礼而胡乱要天子许诺呢。他是她的夫君,亦是这天下的君王。是她自己,逾了规矩。

    青鸾无声息地俯身跪下,以额头轻触玉石地面,声音细若游丝:“嫔妾语出轻狂,还望皇上责罚。”

    天子却是久久不语。

    她并不敢抬头,却也能感觉到那饱含深意的目光一刻也不曾离开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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