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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我低头,撕下脚上的创可贴,淡淡说道,“可我不是个病人,只是破了点皮,没严重到需要医生亲自动手的地步。”伸手拿起镊子去夹蘸满消毒水的卫生棉去碰伤口,一层白色泡沫,刺痛随之而来,我不禁皱紧眉头。

    王咏杰被我明显的拒意弄的尴尬,他摸了下鼻子,起身靠在对面的置物柜前,双手环胸。

    “我记得你以前最喜欢用消毒水,有点点小伤口都要擦上一擦。”

    “嗯,我从小大脑构造就不同。”我没抬头,听到他低低的笑着,声音出奇的悦耳动听,像木琴敲打出来的音符,清脆且有穿透力。

    “所以那时我很崇拜你,非常羡慕你的想象力。”他说的极为认真。

    我没接话,将创可贴的胶面一一撕开贴在脚后跟和脚背上,若是平时我心里肯定乐开一朵花,得意忘形成不知啥样。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对他却有了本能的抗拒因此收敛了心性。

    “好了!”我穿上凉鞋走了几步,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你待会要去哪?”他依旧怀胸问我,眼神温暖,丝毫不受我刚才淡漠态度的影响。

    如果说现在当医生的,脾气好也是首要条件的话,王咏杰无疑就有这方面的优势,就像一杯冷热适宜的开水,给人适当的温度以慰人心。

    “等齐颢呢。”一提到他的名字,嘴角就忍不住轻扬。

    “你们的感情还是那么好。”他说,端正的脸上挂着浅笑,“齐颢和宋小姐在讨论这期杂志的内容,一时半会出不来,要不要我带你到处走走?”

    我点头,率先走出这间宿舍,他跟在我身后,将门轻轻带上。

    “你也认识宋小姐?”我问他。

    “嗯,前几天她手被裁刀割伤,齐颢送她来我这里包扎才认识的。”

    “被裁刀割伤?”据我所知裁纸的裁刀都是放在特定的车间,厂里有规定除了专业操作人员,其他人是不可以随便进去的。这个宋小姐只是杂志社派驻这里监督印刷的,难道也管这道工序?

    “嗯,虽然伤口不是很深,可是她晕血,齐颢抱着她来我这里时整个人都昏过去了。”

    齐颢抱着她???

    我没说话,陡然升起的闷气堵在心头,不知怎么排解。“你要带我去哪?”我咬唇,转身问王咏杰,借此转移话题。

    他给了我一个神秘的笑。“去寻找记忆。”

    宿舍楼顶的天台曾经是我们几个的根据地,因为场地宽阔,员工们都喜欢把被单晾晒在这里,凉风吹来各式各色的被单在空中随风起舞。

    我加快脚步走到天台蓄水池的角落处,记得以前我用石块在蓄水池的墙体上刻过自己的名字,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

    蹲下身子查看了半天,墙面上除了因潮湿而起的青苔外竟然找不到一丝丝刻画过的痕迹,“怎么没了?”我有些失望的坐了下来,“我记得我刻的很用力了。”

    “时间太久了。”王咏杰靠着干净的墙面在我身边坐下,“用刀刻上去的都有可能会斑驳,更何况你用的是石块。”最后一句话他说的极轻极轻。

    我侧头看他,纳闷于他说话的语气,竟然带着淡淡的伤。“你怎么了?”

    “汐颜,能借你肩膀让我靠下吗?”他微仰头看着碧蓝的天空,眼神落寞哀伤。

    “啊?”,我怔忡了下,还没想好怎么回应,他就将头靠了过来,细碎的头发贴在我裸露的锁骨上,痒痒的,让人浑身不自在。

    我想推开他,却被他之后的话住了手。

    “今天——是我妈的忌日。”他说,声音暗哑。“她最喜欢拿刻刀在形状各异的鹅卵石上刻各种山水画,还有我的名字,用各种字体。”

    王咏杰的母亲是一个小有名气的雕刻家,最擅长的是石雕。可惜三年前的一场车祸夺去了她的生命,肇事的司机醉酒驾驶导致的意外。这事是我听齐爸爸跟齐妈妈提起才知道的,只是不是自己熟悉的人,当时除了对生命易逝的唏嘘外并没太大的情感冲击。

    “每次我写作业她就坐在我身边,看我字迹潦草总会拍我脑袋说我还没当医生就先学写天书了……”

    我默默的盯了会鞋尖,觉察到自己被他靠着的那边袖子上一片濡湿,不敢有任何小动作惊扰到陷入回忆中的他。

    每个人心底或多或少都有个不能被触及的地方,里面封存了某些刻骨记忆,一旦在特定的环境下被唤起又会是一番别样的疼痛。

    王咏杰娓娓诉说着他母亲的离开,父亲的颓废和他的无助。我一开始还能听出他话中隐忍的哽咽,之后情绪才慢慢平复。他说他从不在父亲面前表露悲伤,不想整个家看上去愁云惨雾的。

    “在爸爸最难挨的那段时间,我替他出诊、抓药看病人……”

    “你……能行?”我不禁问道,当时他应该才十四五岁,那些人怎么会同意让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替他们看病?

    “嗯,都是些小毛病,感冒、咳嗽这类,以前经常在我爸身边做帮手,可以应付。”他将头又挪进我颈窝几分,我身体僵了僵,将头尴尬的撇向一边。

    怎么觉得他就像只可怜兮兮的小猫在寻求我这个主人的慰籍?

    觉察到了我的僵硬,他这才假意咳两声,坐直身子将头转向另外一边,“谢谢你!汐颜。”他缓缓的说。

    我回头,只看到他有些绯红的侧脸,不知是不好意思还是什么。

    “没事没事,谁让我是你姐姐呢。”我干笑,装作不在意的起身向天台中央走去,动了动有些酸痛的左肩膀,心想:他的脑袋还真挺沉的。

    时至傍晚,太阳在发挥它落山前的最后余热,通红似火球,将周边的白色云层染上它身体折射出来的金色。天空的颜色已没有早上的蔚蓝清透,墨色的蓝,深沉浓郁偷偷进行着黑夜的转变。

    “站在这里,抬头看着无边无际的天空,就会觉得自己好渺小。”我转过头对身后的王咏杰笑,“心胸也会开阔很多。”

    “嗯!”他回给我一个微笑,便仰脸同我一起看浩瀚天空。

    下午5点半,有两个傻孩子,站在一宿舍楼的天台上以标准的45度角抬头望天许久。其中有个孩子还因为仰头过度而扭伤脖子。这是现在进行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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