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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君瑜生辰的前一日,大雪纷纷而至,簌簌地下了许久,整个世界都是如银装素裹了般。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一早倚月就与喜乐两人在院子里堆起雪人儿来,玩得不亦乐。约是天气灰暗的缘故,君瑜起得晚了些,等柳叶疏影进来伺候她梳洗时,撑开窗户看到屋外两个大小雪人,堆得唯妙唯俏,甚是可爱,心情不禁明朗了几分。

    “喜梅姐姐你怎么来了。”喜乐的声音伴着喜梅的声音一起入了内室。

    君瑜才梳洗罢,正坐在镜奁前让小丫头帮她打着发髻,抬眸只笑道,“什么风一早儿把姐姐你吹来了。”

    喜梅欠身一下,满面笑意,“可不是夫人打发我过来看小姐起身没,说今日是庙会,叫小姐带着归枫少爷好生游玩,今日不必去账房打理了。”

    “哦,多谢母亲体恤了。喜梅姐姐,你便告诉母亲,我知晓了,待会去她院里用饭。”君瑜挑了一朵淡绿色的绢花,递与梳头的丫头,朝喜梅一笑。

    “夫人再一刻就要起身去庄子上了,今日早饭让小姐与归枫少爷在一处自己用了,不必等了。”喜梅又道,“这就不叨扰小姐了。”

    喜梅一走,姜枫就进来了,看似已经起了好一会了。

    “柳叶派人去传饭。”君瑜继续拿起放在桌上的碧玉胭脂盒,里面装得是口脂,是用上好的胭脂拧出的汁,又佐以花露蒸馏而成的,很是金贵,一盒便是普通人家半年的口粮。

    “姐姐用得可是南楚红庄的玫瑰口脂?”姜枫走到她妆奁旁,拿起一旁的簪子挑了一点抹在手心,又用一旁的花露水点在手中,食指涂抹均匀,小心翼翼地帮君瑜点唇上胭脂。

    一番打理镜中的人儿气色好了许多,君瑜微微一笑,“不想你还通这闺房里的事情。”

    “我们姜家原本也是做脂粉上的生意,故而有些研究。姐姐气色盈亏,怕是多吃补血之物才是。这外用的脂粉只能掩一时。”姜枫伸手将她扶起,见她体态轻盈柔弱,有些担忧她去西域的路上会撑不住。

    君瑜但笑不语,上辈子身体怎样也比这辈子强,大约是中秋以后累到了又受了那般大的打击,竟经常夜里盗汗,前几日叫了王辅来看,王辅责了她一番,到底是开了些温补的药材要她佐以羹汤每日服下,又几番吩咐要她静养不要过劳。

    才说着,倚月就捧了君瑜一早用的红枣山药炖银耳进来,外间的饭菜已备好。每日吃饭前先要喝汤这是王辅叮嘱的,君瑜心细,一早发觉姜枫是偏爱酥酪,便吩咐了厨房每日一早给他备着。只是酥酪寒凉她不能吃,只有佐以红枣姜丝蒸了后她方可吃。

    喝过一碗汤羹,早饭她也吃不下什么,偏姜枫定要看着她多吃些,说是在西域,身子弱的女子吃不开的,她似乎也听慕容明达说过自己太单薄。真是好笑,上辈子,自己一直想要苗条下来,不得法,如今倒是苗条了又有许多人嫌弃她,就连崔觐也说她近来太瘦了些。

    前几日,骁骑营闯街的事情不知从何吹入了皇上的耳朵,责罚了骁骑营又连带着齐煊这个负责巡街的左右卫受了罚,被勒令卸职三月在家中反省,量刑倒是比那骁骑营的重了,太子求情反倒被连累思过。由此以礼王一派获得暂时的胜利,柳淑妃趁此挤压袁贵妃,若非袁家是当今太后的母家还不知晓要被如何连带。

    恰逢庙会,齐煊心情低落独自一人走在街上,尉迟坞与白子墨二人皆被父母困在家中,怕跟着他受到牵连,袁贵妃陪着太后在后宫念佛吃斋,太子齐飂也被皇上勒令在东宫思过。礼王并未被牵连到,只是罚了些微不足道的人。这局势根本容不得人不思量,如今父皇的心已经全然偏颇到礼王那里,太子齐飂的母家王家本是大胤大族,如今更是有许多族人入仕,丞相便是王家的当家,被父皇忌讳也是有的,更是因为太子的这个舅舅也跋扈了些,不许父皇立后。偏生父皇也被他牵制住,几次想要立后不得。母亲向来不争,柳淑妃却不愿意了。如今朝堂闹得乌烟瘴气,怕此事还是只是一个开始,日后也大约不能好过了。

    君瑜才正和姜枫玩得不亦乐乎,偏生有家铺子出了问题,因是姜枫一直跟进,他便先去了,君瑜怕他一个人没有照顾,叫柳叶与喜乐跟着去了,疏影性子喜静,没有跟着出来,就独留倚月一人在她身旁。奈何倚月虽机灵,年岁尚小,见了庙会这阵仗也是童心打开,倒是将她这个主子撂在一旁。她也不拘着她的性子,左右倚月还是个有警觉的,给了她些钱叫她看着给姐妹添置些玩意,约好了申时一刻在东市醉阳楼前见面。

    天上虽还漫着大雪,却不影响这来往行人的兴致,君瑜身着薇紫色的披风,又拿了纱巾遮住眼睛一下以免风吹得伤了皮肤,即便是这样,齐煊还是在人群里看见了她。

    仿佛是有感应一般,君瑜只是往后回眸便也看到了带着斗笠穿着蓑衣的齐煊,顷刻间,世界似乎静了下来,只留她二人一般。

    半刻,齐煊快步穿过人群,走到她面前,“君瑜小姐,我们真是有缘。”

    君瑜本想抢白,可那么一瞬间,便看得出他心里有事,不禁沉默。

    “你每次看到我便没有好脸色,即便是为了崔觐来求我,也是拒我于千里之外的模样。我们以前没有见过吧?”齐煊对她的反应很是不满,借此机会倒也说了出来。

    “为何这般问?”君瑜疑惑。

    齐煊抱肩,状做伤心样,“要不你为何如此讨厌我?”

    一般齐煊撒娇时,也是他最脆弱的时候,他这样的人除非是大事很少见他难过的,除了袁贵妃去世时,就连崔兰走的时候,她也是未见过齐煊落泪的。

    “你心里有事?”君瑜不禁问出了口,话说出来便也收不回去。

    齐煊眼睛亮了起来,“你看得出?”

    君瑜不理他,转身,“那也该着白大哥与尉迟大哥去排遣。”

    “今日不巧,他二人都被禁足了。我被父皇勒令卸职,如今独我有空。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赏雪景是最好的。”齐煊侧身在她身旁道。

    君瑜还未说不,就被齐煊拉起身一路朝城门外奔去,满大街都是人,此刻若喊起来必然是要出事的,礼王一派的人都在等着抓齐煊的小辫子,自然也不会管会不会伤及无辜。齐煊也是拿捏到君瑜怕被人围观的这一点,才这般放肆。

    这一路跑得君瑜气喘吁吁,连披风都从头上落了下来,发髻也散了,齐煊停下时,君瑜虽是喘着的,抬手就要给他巴掌,谁知他好似早就知道一般,将她的手拿捏住,笑得开心,“我可只给母妃与娘子打。”这话说得君瑜又气又臊,只能鼓着腮帮瞪着他。

    “这表情才像你这个年纪的孩子。”齐煊呵呵一笑,放开她的手,“诺,那亭子就在这郊外的半山腰,不算太远,却是可以俯瞰整个栎阳城的景色。”

    君瑜稍稍打理了一下散了的发髻,又将披风的帽子重新盖在头上,想来一路也跑到这里,便也不再多言,与他一起上山了。

    这一路,多是齐煊护着她,怕她下盘不稳摔跤,到了半山的亭中,望着簌簌飘雪以及银装素裹的偌大的栎阳城,让人心中感慨,“在这里好像可以看尽栎阳百姓的悲喜,但愿大胤有朝一日可以让每个百姓都能过上丰足的生活,不至于在寒冬之中受冷,亦无人受饥饿之苦。”

    这一刻,齐煊似乎被她的话震撼了,他从不知女子会有如此的胸怀,他常常在这里俯瞰栎阳城也是为此因,似乎栎阳百姓的喜怒哀乐尽收眼中,如今的大胤虽是平安,奈何各大世族垄断田地,百姓流离失所,常此以往必然不是长久之策。

    “怎么这般看着我,我可说错什么了?”君瑜见齐煊有些奇怪,反问道。

    齐煊摇头,卸下自己的斗笠,也看向栎阳城,“我只是感叹你一个小女子都看到了,反而是那些人却不自知。”

    两人静默地看了一个时辰的雪景,齐煊便带着她下山,这山路上来倒还好,下去却滑的要命,君瑜几乎是三步一跌两步一倒。起先她还要强不让齐煊碰她,后来也是屈服了,让齐煊背着她下了山。

    齐煊的背很宽,步伐矫健,在雪地里也如履平地。时光回溯,似乎到了上辈子她随他在北地上任的时候,有次他带她出游,累了也是这样被他背着回去的。那时春光乍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暖暖的,她的心也是暖的。其实最痛的不是从未得到,而是得到过的温暖最后却被冰冷所代替。

    “放我下来!”她突然失控,上辈子的事情想到就心痛,真的好痛。

    “你哭了?!”齐煊只觉脖颈里点点滴滴都是热泪,不禁转头看她挣扎。

    君瑜抹了抹眼泪,“放我下来。。”

    齐煊听话,将她放在雪地上,心情复杂。

    “君瑜无德无能,王爷若是觉得无趣便去找旁人,君瑜是最不能开得起玩笑的。”从雪地上站起来,她努力深呼吸着却觉得呼吸越来越急促。

    “司徒君瑜,本王并不欠你什么!”齐煊对着她离去的背影喊道,他生气了。

    君瑜娇小的身躯颤了颤,眼泪更加肆无忌惮,却依旧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齐煊却觉得心忽然抽痛,痛的要命,仿佛上辈子这个情景存在于脑中一般。

    司徒君瑜,朕并不欠你什么!她走时,齐煊也是这样为她送行的。大约,就差夫妻恩断这句话罢了。

    至亲至疏夫妻,曾经最亲密的人也是在这世界距离最遥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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