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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倔世明怒面众婆娘弱春福灾惊一家人

    几人去后,何程氏去了西屋,田妹与玉勤到了里间,世明只在当间喝茶。不一会,醋嫂和荣嫂过来。柳枝也扯着四岁的女儿秀娟紧跟着进了屋,如今成了寡妇,平日与玉勤走的又近,这日子总想过来串门。年前雪天,二楞跟着村里人到山上捉兔子,再次迷了路,在雪地里又淋又冻大半天,找到时已冻得半死,抬回去医药不治,五天就死了。她哭了一整天,之后带着秀娟苦熬,一个春天也没过上好日子。因没给二楞留下个根,孙婆子也是满心委屈,然而二楞刚死,大楞又没娶上媳妇,也就没说什么。柳枝想着大楞会收地收屋,哪里曾想大楞也是万念已灰的人,什么事都无心过问。村里人都想把他俩撮合到一块,孙婆子也最愿意,李婶和别的几个媳妇婆子也去了几趟,可她万般不愿意,大楞也没把她捉去磕了头,事儿便一直拖了。柳枝带着女儿秀娟与孙婆子一起过,大楞又自己过,一家人像散了架似的,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叫他们更好。

    玉勤见她们进来,忙满脸堆笑让着,自己坐在了床沿。荣嫂一见田妹也在,笑说:“春福生时有你,喂头奶还有你,昨儿见你来,怎么你今儿又在这里?”田妹笑说:“你这就眼红了不是?我离得近,两道篱笆一条路,天天过来给春福喂奶,谁还能不让?”醋嫂听了,笑说:“玉勤都是巧的,生了孩子都不用去找人,我那会可就背了,生了四个,倒有两个找不到人喂头奶的,不是心焦着等亲戚家来人,就是给孩子灌稀粥,别的时候都是年年月月都是吃奶的孩子。”玉勤笑说:“嫂子是生早了,要是这会还在生,我就能给你过去喂了。”醋嫂撇了一下嘴说:“你当生孩子是下个蛋呀,再生到这会,别说吃用,睡都没地儿了。”柳枝又接过说:“孩子怎么能像小猪一样睡在母猪旁边就行了?”说的都是一笑。

    玉勤看柳枝的丫头站在跟前,又下了床俯下身抱起说:“这不是秀娟吗?长的都有双云高了。”接着,放下对柳枝说:“这一节子可好点没,天灾**都是躲不过的事,二楞走了,你们娘俩好好过就是了,这丫头又不多操心。”柳枝又拉起秀娟的手说:“我要是有嫂子那么大的福分就好了,不想二楞是个短命的,躲过了这个灾,还有那个难等着,怎么心细都不行,这下委屈了秀娟,以前见了她爸,怕他傻,连一句爸也没敢叫过。”醋嫂听了,转身说:“我早让你依了我的话嫁给大楞,那时你说他有过一个瘟死的媳妇,又长你十四,嫌他老,说二楞傻虽傻点,还有点般配,这会二楞没了,你可怎么办,秀娟也没了爸,可怜她了。”荣嫂也笑说:“以后就让秀娟管大伯叫爸不就成了?”柳枝听了,只勉强一笑。

    几人在屋里又说笑一通,春福这时拉尿之后哭闹了。玉勤忙坐到床边抱起,解开了棉被。她把沾了屎的尿布拉出来,再要拿干的垫上时,手头竟没了现成的。自早上荣嫂来后,没人往屋里收,都晒在篱笆墙上了。田妹见了,忙两步出来对世明说:“春福要用尿布了,都在墙上,你收回来吧。”世明听她们在屋里聊着,春福还闹着,只得起身出去。

    玉勤听世明出去拿尿布,给春福喂着奶等着。荣嫂这几天听人说的邪乎,听春福吃着奶还不时哭闹,上前扒开一点被角,看了他的脸,只是春福的大半个脸被奶挡着,看不出个结果,可她还是说:“小家伙,喂着奶还这样闹,要是不喂饱你,还不闹翻天哪。”柳枝见了笑说:“玉勤,你的福有多少,以后就靠他了。”玉勤笑说:“不过是个讨债的,能享他多少福呢。”世明进了屋把尿布放在床头,听她们在说春福,又想起昨天那些事来,脸色立刻也就变了些。

    醋嫂见世明进来,忽想起前几年的话,看了一眼春福,笑说:“世明,我早让你从我那里弄两坛子醋过来,这下我说的成实了,你还有什么话说?”谁料世明听了这话,非但没有笑,那脸色都要变了。这几个女人只顾说笑,并不在意世明。荣嫂看了一眼春福,也没看太清,笑问玉勤:“玉勤,你看多了,这孩子最像谁呀?”醋嫂见世明这样,也接着说:“世明,怎么那么不乐,你是做爸的,看看孩子最像玉勤还是你?”世明听了这句,鼻子里都冒了怒气,不冷不热地说:“谁是他爸,他妈最知道,该像谁像谁,还用看吗?”这句话刚落,屋里人听了都怔了。醋嫂明知是自己的话惹了,忙说:“那么大声做什么,也不怕吓着孩子,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谁能担负的了?”世明又说:“有什么三长两短,与我无干。”这时春福惊的大哭起来。屋里人一时无语,双云双红长久没有见过世明发那么大的火,都吓的站在旁边一动不动。玉勤怀抱着孩子,心如刀剜,面上哭笑不得。荣嫂见屋里一时难堪,说了句“家里还忙”便去了。醋嫂也忙说:“这个要命的,来时缠着我来,走了也不等我一等”,说毕也逃似的去了。世明也随着出了屋。

    登时间屋里只剩了玉勤田妹柳枝和几个孩子。春福仍是哭,玉勤给他换了尿布,便把他放在了床上,自己也禁不住满眼的泪,见世明这样脸色,方想起那天点滴的事来。柳枝不想世明会是那样的人,此时坐不是站不是,走也不是。田妹见竟有如此的事也不好多待,只说一句“嫂子,不要太把那些话放在心上”,之后便抱着儿子出了屋。柳枝忙趁机跟了上去。玉勤也不顾春福在床上“哇哇”大哭,一把接一把抹自己的泪。双云双红见玉勤也哭,都凑到她跟前说:“妈,别让弟弟哭了,我要跟他玩。”玉勤听了这句,两手把她俩搂在了怀里。双云双红也禁不住哭了。

    何程氏在西屋正看着何老栓服药,听里屋乱糟糟的都在哭,忙过来,见世明又在门口点起了烟,也不理,径直到了里屋说:“老头子还没死怎么就恁的哭起来了,该怎么就怎么,哭起来就好了吗?”双云双红听何程氏进来训骂,都渐止住了哭声。玉勤抹了泪,也不理一理,只把春福抱起,上床背过了她。何程氏见片刻静了下来,也不再说别的,只把换掉的尿布拿出去放到洗衣篮子里。

    那天以后,家里尤如换了一番天地,除了田妹三两天还能来一回外,别的媳妇婆子没一个再踩门槛的。家里除了玉勤洗尿布出去,世明担水下地出去,何程氏抓药出去,别的时候都是少出院门的。一天天挨过来,转眼还是到了满月,满月从刘家井回来,又半个多月就是午收了,一家人这时才比前些天少些窝堵,加上何程氏有两回看春福好像有了世明小时候的影象,虽然不十分的断定,心下的结还是慢慢小些。世明仍是睡在新房里,晚上白天都少理里屋的事。玉勤每天仍是照看三个孩子为重,这盛夏天气,晴多阴少,尿布洗了,片刻就干,为此省下不少的事。双云双红出院跟何香玩,在家就跟春福玩,还有时候是她俩一起玩,每天吃喝玩都不用人再操心。玉勤这时候照顾三个,倒比那时生双云双红时轻巧许多。日子虽然过的不吃力,然而她心头的疙瘩越结越大,有几夜甚至不曾合眼。

    一日酷暑,世明在太阳底下锄了一个下午的地,汗流浃背。待日头将要落山,才把褂子搭在肩上,光着膀子,扛着锄头回家了。他到了村口,本想下河洗个澡,可见河边人多,作了罢,径直回了。

    世明到了家,把锄头放到墙角,头脸也不洗,便要回屋找烟解乏,倒水解渴。他来到门前,“啪啪”拍了两下,原来里面没插,门跟着开了。玉勤在这夏日怕傍晚屋里点灯招了蚊子进里屋,老早把门关上了。她这时正在床边为春福换了尿布扇扇子呢,可春福听到门声惊的哭了起来。玉勤听了,是世明回来,忙放下扇子,下了床。世明听到哭声,进了屋,把肩头的褂子扔到床角,烟斗握在手里,也不提瓶倒水,指着骂道:“小野种东西,胡哭闹什么,把你扔到野沟里去,才不哭不成?”

    世明前些天心里窝气,脸色难看,然而从没这样粗骂过。玉勤听了,登时“哇”一声大哭起来,“什么野种东西,哪来的野种,谁留下的野种,你说出来,我们娘俩也好贴着让他去养,用不着今儿要打明儿要扔的,我们走了你也落个平安清净,也不再惹你天天脸红脖子粗的。”世明并不搭腔,只往烟斗里塞了烟叶。“什么野种不野种的,早认定了野种,早扔去了干净,也用不着等到今天,等了几年等这么个野种图的是什么,整天吃不好睡不安,为的是这个野种,早知是个野种,不生下来不是更好。今儿好歹是个命,确实看不惯,找了绳子把我们娘俩都勒死了干净,死了以后也有个依靠,谁认了就是谁的种,给我们挖个坑,拉了埋了去,你也不用担一点口舌,落个好名声,过日子也有滋味,也不用再像这样今儿猜这个野种,明儿猜那个野种,勒死了,谁认了就知道。”玉勤边哭边说,以致泣不成声。春福的哭声更大了。

    世明哪里还听得下去,“啪啪啪”几声把烟叶磕了出来,抬手就要打。这时田妹早听到玉勤哭声,知道出了事,忙抱着儿子赶过来,见世明要动手,抢上两步说:“好好的干半天活,怎么要动手打人,成个什么理,还能过得好日子吗。嫂子有千错万错,成天在家顾大顾小,忙里忙外,也没有进家就打的理。”玉勤的哭声愈发悲戚。“什么理还用问我吗?”世明突然冒出了那么一句。田妹明知世明的心思,止住了他的气,又说:“成天指这个猜那个,有气就知道打老婆,也不想想,龙生龙,凤生凤,哪有那么多野种。就算是个野种,瞅准了像谁,扔给他也就算了,只要觉着不负亏,是死是活,用不着你担待”,转身安慰玉勤,“嫂子,别再哭了,再哭惊吓着孩子就不好,双云双红一会就回来,见了也不好”,又故意放大声说,“你生的孩子,你说像谁,扔给他去,我替你去也好,就算眼下看不出,以后日子长着,到时候像谁扔给谁,自己过着干净,省得成日里操心遭罪。”田妹自知与玉勤从来就无话不说,于是就乘机说了那么一大通话。世明听她说的厉害,也不再要打要骂,喘着粗气坐在凳子上,烟斗仍握在手里。

    何程氏这时正给何老栓喂午饭时剩的绿豆粥,先还听玉勤哭说“找了绳子勒死拉去埋了干净”,又听田妹说“看准是谁的野种,扔给他自己过了干净”,知事情是完全两样,到底按捺不住,放下碗勺,急忙出来。她见世明坐在门口,春福在床上哭着,田妹对玉勤说些安慰的话,于是不及多想,到床边抱起春福,满脸是笑地对田妹说:“双云她婶,你来了就好,他们这样打闹,只不怕吓着孩子。世明也真是的,回来就该歇会儿,哪有那么多闲话。”她又冲世明说:“什么要扔不要扔的,好好一个人就能扔了吗?你小时候连一口吃的都没有,我可扔了你么。他婶是春福的救命人,扔了去,长大了怎么报恩呢,还不快把双云双红找回来,这么晚了,她们也该饿了。”世明听了,一句话也没说,起身去了。这时大门口几个听热闹的人见他出来,忙散了。

    何程氏这会在屋里难再说别的,故意换了腔调说:“孙子,出去让爷爷看看。”说了,抱着春福出了里屋。玉勤仍是难止住泪,听田妹在旁又解劝好大会,才慢慢停了。她看外面天色黑了,两人一同出了屋,把双云双红叫了回来,便回厨房做饭了。世明只呆坐着,一口接一口地吸烟。

    自那天闹了要扔了春福之后,世明果然没再提过关于“野种”的一个字,平日里在家里或见了田妹一句硬气的话也没有了。村里人那么说的也少了,几乎没人再提了。兴贺却因玉勤生春福的事得很多不中听的话,好几个月躲着人走,有时候一连在家六七天都不出门。转眼半年已过,双云双红将近五岁,春福也过了半岁,他好像应了夏天田妹的话,长像越来越像玉勤,又与世明连像。何程氏与何老栓老两口见了,都完全放了心。到河边洗刷没再选时间。村里的媳妇都像把那茬子事忘了似的,见了世明一家人笑色如常,田妹柳枝荣嫂等几个走的近也像原来一样常串了门跟玉勤唠。

    世明这日子见春福很像他,心头的结渐渐就都散了,每天有了闲空,就抱一会,左看右看满意许多,除了入秋何老栓逝世那几日,他天天都有笑色。何程氏的心难安很多天,想何老栓没看上孙子几眼就伸腿去了,死后又怎么能走的安稳,活着虽不中什么用,可天天看着春福长大,等听到几声“爷爷”再走也不迟,偏他连一年半载也撑不住了。

    转眼又是一个年关过去,腊尽春来,春福十个多月,能爬会站。双云双红都很懂人事。看见世明与何程氏抱着春福玩,有时拍着手闹着要一起玩,可每次那样,都吃一次白眼,之后就怏怏的到一边玩去了。玉勤见了几回,只不好多说,只背地里对她们说:“你们不要再到奶奶面前闹了,看着哪里好玩就去吧,别下河玩水就好了。”双云双红听不全懂,也能会一点意,不是回她们的新房里捉迷藏就是出去到最近的何香那里去了。玩够玩累了,又回新房床上睡着了。

    孩子们渐大,玉勤却更忙了。双云双红渐渐长高,穿的只多不少,虽说浑身上下都是棉纺粗布,可也得鲜明干净。一家人穿衣只有玉勤一人纺织。何程氏前两年还纺些,自从何老栓死后就再也没纺过,只说眼睛更看不清,手脚也跟不上,纺不成白折腾了料子。玉勤一人便将纺织浆染的事都应下了,白天与村里的荣嫂田妹几个合手浆线织布,忙得饭都难吃安稳一口,到了晚上收了工,只等春福睡着了,起身到双云双红屋里看看,又把油灯端到纺车前,待将近子时纺好了两个棉穗;又去新房里给她俩掖严,才上床歇了。

    日子展眼入了二月底,二月二十九就是春福的生日,全家人都无比欣喜。何程氏更与玉勤世明不同,说周岁上最好试一下孩子的志向,于是在西屋里堂屋里翻箱倒柜,找出了一堆玩意,什么旧的三字经砚台毛笔,还有铁环镰刀等,各样都齐全了。然而刚到二十九的那天夜里,玉勤就试到春福与以往不同,未到天亮竟浑身发烫,她忙叫醒世明,“春福他爸,看看孩子怎么了,浑身火烫的,快一起去看医生。”世明醒来揉了眼细看,这时春福竟被烧的气喘微微,连眼都睁不开,叫几声也没回应。他猛的一惊,登时大哭:“春福,儿子,不要吓我。”玉勤只催“他爸,快别等了,穿好衣裳去看医生要紧。”世明这才手忙脚乱的穿衣提鞋。

    何程氏在西屋听到世明的哭声,又听他叫“儿子”,猛的一惊,忙起床穿衣,出了屋。这时世明和玉勤正要抱着春福去看医生,她忙上前拦住看,因天没亮,什么都看不清,只把手往春福额头一放,似刚煮熟的热鸡蛋一般,几乎晕了过去,忙说:“快——快,找医生。”世明应声,大步出了院子,玉勤只在后面扶着何程氏一步一蹒跚地走着。

    世明抱着春福到了四里外的药铺,东方已现霞光。他忙叫醒医生,把春福放到了病床上。春福这时烧的更是厉害,嘴唇起了一层干皮。医生忙给他试了体温,又打了针。玉勤搀着何程氏赶到时,医生已经抓好了药,春福还昏睡在床上,世明一旁守着,心焦的等着他醒来。

    “世明,春福的烧退了吗?”何程氏不等脚站稳,喘吁吁问道。世明答说:“针打过了,才开始褪烧,还没醒呢?”玉勤忙上前摸了摸,虽然还烫,比来时轻多了,气息也稳了,只是见他嘴干,很担心,问:“医生,这孩子嘴干,能喝点水润一润吗?”医生应道:“能是能,可他这一会正在褪烧,惊醒了就不好,还是再等一会,烧褪尽了就能了。这烧来的快去的也快,你们亏来的及,要是耽误了,烧出个什么症来就难说了。”听医生这么一说,一家人都长吁一口气,想起来还是后怕。

    不到一个钟头,春福的烧真如医生说的,慢慢褪了。又一会,他好象要醒了,全家人都上前将他扶起。玉勤忙拿过杯子,倒了点开水,等了片刻,送到春福嘴里,只见他咽了一口水,“哇”一声大哭起来。一家人的心这才转了回来。玉勤又饮了几口,便要给他喂奶。刚坐下,只见春福眼却难睁开,为他擦了泪,拨开眼皮细看,竟见双眼都有淡淡的血丝。原来世明前些天在山脚铲石修路时,工地上有几个人得了流行红眼病,他不幸被染上,等回家时已经到了晚期,接近痊愈,以为没有大碍,每天抱着春福左看右看。不曾想就那么两天,春福稚嫩,被染上了。又过两天,世明觉着俩眼都舒服了,春福的眼却渐重了。这两天玉勤给他喂奶时,只觉他不多睁眼看人,今天赶上发烧,又有“可能烧出别的病症来”的话,便极恐慌起来。

    好在一家人还都没离开药铺,玉勤也不急给春福喂奶,忙又问医生:“您看这孩子的眼怎么了,有了血丝了,有危险吗?可不能是烧出来的病呀?”何程氏在旁祈天求地,世明见状,又几乎大哭了,忙求医生再看。医生见说的急,戴上眼镜,拨开春福的眼细看一会,才说:“这不是烧出来的,是染了毒气,得了眼病,我这几天治了几个,还没碰过那么小的。”听说的在理,何程氏擦了泪,止住泣声说:“这孩子那么小,又没出去过,怎么会染上这毒气,不会是家里什么碍着了吧?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是要我的命呀。”说罢,看了春福一眼又哭了。世明玉勤在旁也只干着急。医生边配药边说:“你们家有谁染过红眼病,或有染过这种病的人进过你们家?找到根就好,不然好了还会染上的。”何程氏只是抹泪却不知该怎么说。玉勤想了片刻说:“医生,我家大人都在这里,都没一个染的,两个女娃也都没有。我到邻近去织布,她们也都没有,这孩子一天到晚在家,少有人到我家近眼看他,怎么会染上的呢?”世明看了春福两眼说:“我在修路工地上见过几回,也有几天不舒服,可那都是老早的事了。这样的病也没单一个得的,都是成群成片的,村里也有大倔二倔几个人得过,早都好了,再没有过,这孩子怎么会这样呢?”医生摇了一下配好的药水说:“孩子染不得一点毒气,小心防着好,这药水每个眼里每次两滴,一天四五回,过几天就能好了,好了之后再延两三天,除了毒气,再别让他见很多外人就好了。”医生混好药水了,给春福滴了几滴,把药水封好交给世明。玉勤细想一遍,记得无误,又补了药水钱,在屋里给春福喂了一会奶,抱着回了。天早大亮了,何程氏也不用再搀着,跟在世明和玉勤身后一径回了何家湾。

    一家人回村已到辰时过半,各家早饭已过,河边已有婆子媳妇在洗衣了。到了家,何程氏忙去厨房煮鸡蛋。玉勤和世明刚把春福放下睡,田妹便过来说:“嫂子,今儿天快亮时可有什么急事,一早起来就见不着人了,双云双红在我家吃了饭了,正跟小香玩呢,你们不用再叫她们了。”玉勤一叹说:“可真没料到过的事,今儿是春福的周岁,不想下半夜里就起了高烧,带去打了针抓了药。幸好回来时留一回神,不知从哪儿染上的红眼病也看了,折腾了不小一会。”田妹又说:“回来不就好了吗,病不拖就没大碍,这节下,病起的都快,那红眼病也得防着,孩子小抗不住。”玉勤笑应:“医生都配了药了,几天就好。”田妹知他一家忙了一早,饭还没吃,笑说一句:“该做饭吃了,孩子过生日,都要好好吃顿饭呢。”接着便回了。不一会,何二妈见了过来,何程氏向她说了前后。两人都叹如今孩子珍贵,千万要小心。何二媳妇及李婶柳枝几个知了春福的病情,因怕担何程氏的口舌,都没近前来看。

    玉勤又回屋试了一下春福的烧,觉着稳了,这才到厨房做饭。世明给牛拌了一和草料,进厨房烧锅了。

    早饭过后,玉勤刚喂春福几口奶,忽然想起荣嫂家里织机上轮她织,一早忙乱了头绪,竟把织布的事忘了个精光。她待春福吃饱,对世明说了句“待会把药研一包给他服了”,忙出了屋。

    玉勤慌忙来到荣嫂的院里,门开着屋里机子响着,到了门口,果然见她在织,便笑说:“嫂子,我今儿一大早就忙,春福发了点烧,我带他去打针了。”荣嫂边织边说:“我一早就知道了,孩子的事紧去了好,这事晚一天半天的不要紧,我下半天要下地刚好上半天没事,就跟你换了吧,下一个墨点饭前就能到了。”玉勤笑说:“嫂子,那样的话我可能占你一尺的巧了,昨儿走的急,落了一尺没织完就走了。”荣嫂仍织着说:“你巧也没我巧呀,你织了还要放十几年,我五六年就能用着了。”玉勤又笑说:“你真要用的话,我的先给你吧,你到时织了再给我。”荣嫂这才歇了手,说:“你两个姑娘,一个都不比我少,到时要多少还不知道呢,万一我那时织不出来,她们怨我还是怨你?”玉勤上前摸了摸布说:“那你还是快织吧,我们都要跟着你了。我晌午歇了手,下午还能把那一尺补回来。”荣嫂又说:“补不补不要紧,该操着家里还是要操着家里,孩子要是有了什么差错,布放的再多又有什么用?这里早一天晚一天,多一尺少一尺,不碍大事。”玉勤听了觉着极是,于是说:“嫂子,你就好织吧,要不然到不了墨我的巧可就占不到了。我下午忙过,明儿就轮田妹和老二媳妇她们俩了。”荣嫂又拿起了梭子,说:“这里没了别事,你回去看着春福吧,可别再大了意了。”玉勤说了句“嫂子就先忙吧,我回了,从早上到这会,俩丫头还没见一面呢”,接着便去了。

    自春福病重回来,何程氏每天看着,给他服药,滴眼药水,再就是守着外人不能进自家的门,有医生的话在先,还是小心为好。不仅如此,她还疑心春福是中了邪,可寻了几天,也没寻出个茬来,过几天春福眼病痊愈,才没把那事放在心上,可仍不让别人进来也不让把春福带出去。玉勤只得都依了何程氏的话,每次下地或到荣嫂家织布都要中途回来给春福喂奶,这样虽忙,还算过的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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