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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心无忌独身遭风雨身染病举家摊大祸

    日头正南,地里几乎没人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星华妈家里人手在甜水沟最少的,到了这会也要回了,路过老根家的地头时,看双红和树根还在地里忙着,便冲他们喊:“双红树根,你们还那么卖劲的做什么,看到什么时候了,眼看这云彩堆上来,落了雨就躲不过了。还是回家做饭吧,小的在家饿了 可是要闹的。”双红这时只顾干活,哪里看什么时辰,听见星华妈叫到做饭的时候了,才想缸里的水洗头快用光了,应了一声“婶子,你先回吧,我们就回去了”,接着忙对树根说:“你就先回家吧,家里缸里快没水了,回去担上,我等一会到饭好的时候就回去了。”树根没想家里还有那么点活等他干,说:“我这就回家担水,你等一会早收了草也回去吧。”双红说:“你回去担水要紧,妈做饭没水要急的。”树根剔了镰刀的泥出了地。星华妈知双红刚满月就来地里苦干,唠叨树根该心疼媳妇自然不在话下。树根听了,只有应的份,想家里做饭会急着用水没有再回头。

    双红看树根出了地,又蹲下埋头除草,眼看只剩小半,晌午多干一会,下午轻来轻去的,没准还能再到另一块看看。她如此一想,手下更快了,一把一把的草往地边扔,一次一次的上坡下坡,比来时慢不了多少,又有几丝凉风吹着,汗也擦得少了,半蹲着挪着前去,连头也不抬。

    双红干着干着,忽听几阵“咕咚”的雷声,抬头看天时,早不见日头,只有几大块云彩压得很低,像是要下雨了。不及多想,忙收了手,几大步跨到地头,将镰刀放下,回头就要把那些草收拾到地头。可天哪有什么都能遂人愿的,她刚把草收齐放到地头,刚拿绳正要捆了,那豆大的雨点已经落了下来。被冰凉的雨点猛的一惊,忙勒紧绳子捆了,背起草就往家赶。

    然而那雨像似乎存心与双红赶时间似的,没等她跑了几节地,紧伴着几声雷,“哗哗”大下起来。双红没跑一半的路,浑身已被淋透了,四下里看时,连一个人影也没有,雨水扑满脸,连不远处的村子也看不清了。她背着草,踩着泥,一步一颠地往回跑。此时刚满月没十天,身子虚弱仍与月子里没什么两样,再跑几十步腿很难迈动了,忽而脚下一滑,眼前一晃,连人带草一起栽在泥地里;于是爬起来,拖起草捆子又背着大步往回跑,可没几步又倒下了。再几次便没了起来的力气,原来她去时洗头,一路风又吹了,身子刚满了月还虚弱着,怎么能经得起那么折腾,到这时烧已起来,头跟着又蒙又沉,连快步往家赶的劲头也没有了。

    田婆回来刚到家时,看天有点要变,想双红和树根一会就能回来,也就没太在意。正着手做饭时才发现水缸里的水快尽了,想着早上去时还有很多,到西屋问了老根,这才知道双红洗了头用去的,又照死地埋怨“公公该像亲爸一样,看了她洗头就木头一样不知道说一声!”,又自悔与她说了好几句话竟没在意。老根的舌头如粘了一滩糖稀,呼噜半天也没说出半句话。

    正焦虑间,小根偏在这时闹醒了,田婆给小根换了尿布,又出来只听老根说树根已回来挑了桶担水去了,而双红却没见回来。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眼看天色又变,心焦地等树根回来,问时才知道双红果然还在地里除草,不等他倒了水把桶放稳,立刻又骂了出去,可这时雨已滴答下了起来。田婆这时看着雨点,听着那“咕咚”的雷声,如揪心剜肺,哪里还有半点做饭的心思;又恐小根被雷声吓着,回屋护着他,那泪几乎难再止住。田婆原是经过多的,双红身子经这么折腾,怕凶多吉少。

    树根吃了骂冒雨离了家,哪敢再马虎大意,也不暇去悔没听星华妈的话,满脸的雨水抹了一遍又一遍,脚下一步一滑地往地里跑去。刚出了村,忽见路边石头旁趴着一个人,抹了脸上的水定睛看时,不是双红是谁,一捆草也撂在路中央。树根再不顾泥滑石头绊,一口气拼命跑到双红跟前,俯身把双红抱在怀里,一手为她抹去脸上的水,见她气息微弱,疯似地叫“双红,媳妇,你怎么了?怎么躺在这里?”双红这时也有了点神,拖着虚气说:“快——快回家。”树根哪里再问,把双红背在身后,冒着雨快步又跑了回去。此时各家都躲着雨在屋里吃饭,哪会在意他家出了塌天的事。

    树根背着双红进了院子时,那雨更大了。田婆此时在家,听雷停了便站在堂屋门口,出也出不去,站也站不住,哭也没有泪,忽然见树根到了院子里了,忙叫:“还不快进来呀!”说了,也不顾院里积水,三两步上前,便哭爹喊娘地心疼,又叫树根快背进里屋。老根这时在西屋看见双红几乎不省人事,唯有长吁短叹而已。

    田婆扶着双红跟着树根一起进了屋。此时双红和树根都是满身湿透,双红身上都带了泥。田婆忙掀起了一个被角让树根放双红坐下。双红本来还有点气神,经树根颠簸着背回来,早不省人事不辨东西了。田婆把她浑身的衣服都剥了,又拿毛巾给她擦干净,忙又包在被子里面捂着,这时再伸手去摸,已经很热了。树根哪里经过这样的事,早站在一边傻了眼。

    田婆抱起哭闹的小根,抹了眼里的泪,见树根还傻站在旁,带着哭声破口又骂:“该死的畜生,早叫你跟她一起回来,你偏野兔似的往家跑。要等双红被你作死,绝了这个家的人,你才过着安心。”树根吃了这些骂,仍站在一边不知所措。田婆又骂“畜生东西,还不快请医生回来”。树根听了这句,才回过神来,忙支吾一句“我这就去”,抬脚又出了屋,一身透得滴水的衣服也没换一件。

    不一会,双红醒过来,看田婆在床前哭,便说:“妈,怎么了?树根不是也在家里吗?”田婆一手抱着小根,一手擦了泪说:“还不是她那个畜生把你一个人留在地里才淋住了?”双红这才想起一点刚才的事来,看旁边的湿透的衣服,才发觉自己光着身子在被窝里,于是又说:“妈,我没什么,不过是淋了一会,这不就好了吗?把小根给我,又该喂奶了。”田婆止了泪,把小根放在床头,从板箱里拿出了一件底裤和一套衬衣让双红穿了。

    双红给小根喂着奶,又问树根的事。田婆答一句骂一句的应了。双红把刚才的事想的更全了,又说:“妈,我从地里背回来的草还撂在路上了。”田婆心疼地说:“还是你身子要紧,就是撂下一百捆草也不要了。”双红还是不放心地说:“那镰也一起呢。”田婆这才觉着重大,可这时下着雨,自己看着家里又走不开,又安慰说:“树根来去都走那条路,他见了会放好拿回来的。”双红再没不放心的事,把小根喂饱放睡了,才又躺下了,因烧又起了,只觉得头越来越重,在床上一句话的心气也没有了,又怕田婆跟着担心,便没提。田婆也没想双红的症状来的那么快,只等医生过来看了再说。双红不提,她连做饭的心气也没有了。

    过了饭时,雨由小至停了。田婆正在里屋怨天尤地,星华妈这时进来了。她最先料着双红会淋雨,不知这会好歹,放了饭碗,让大金子看着孩子别到泥地里跑,便穿了胶鞋过来了。田婆让了位子,只是抹泪。

    双红这会儿并不觉得有什么重大,笑着欠了身子。星华妈见她虽然脸色还好,可这种情况的病都是发的慢拖的迟,谁都没个准头,只是安慰田婆说:“嫂子,双红这回看上去很好的,也许会没事的。我回来的时候正赶云彩堆过去,没想双红就赶上了那阵雨。”田婆叹了口气,说:“要不是树根那畜生没心眼的,也不会把双红一个人丢在地里自己回来。这才满月就淋雨,还不知道什么样呢。”星华妈还只是安慰:“树根不是去请医生了吗?等回来看看吧,要是没事就放心了。”田婆擦了泪又叹:“天天都想着老小没事,可怎么偏就遭了这个灾,有哪家媳妇刚满月就淋雨了呢。”双红笑劝说:“妈,我这不是好好的么,哪有什么要紧了。原来在家的时候,立秋半月以后还跟村里女孩子下到河里洗澡呢。”田婆仍是百般揪心。

    星华妈正不知该如何安慰田婆,白大婶与二民媳妇也听说了双红淋雨的事过来看。二民媳妇未曾生养,也不知这般有何重大,见田婆泪只是不干,又见双红如常,却不知该怎么说。白大婶接生过许多,对月子里的病灾也知的最深,听说双红淋了饭前那阵雨,且是树根找了背回来的,便知双红若要引起病会十分严重。可见田婆如此,她虽觉得很凶险,却不知该如何说。几句安慰的话过后,不过叫双红耐心等树根请医生回来。不一会又有几个婆子媳妇过来,也只劝田婆别太担心,如此的事早晚不听说一回,就是听说过的,不是大的死就是小的夭,谁肯在田婆面前提半点不吉的话?

    双红心里也没数,只与来的婆子媳妇说笑,让田婆放心。田婆这时只能勉强应承,怕双红安不下心,便没当着她的面提下地前洗头的事。

    此时一家人中,独老根最是心焦的,刚生了孩子满月的女人淋雨的事虽没亲见过,可确是听说过那样的女人受凉撒命的,况且又双红又是洗了头去的,想及小根人小命弱,双红万不能有个三长两短的。又想自己不该在晌午不该坐视双红洗头不问,又想树根不该一个人回来,又想田婆不该自己先回来,可事已至此,想那些又有何用,只不知小根这会怎么样了。他自己虽能撑着走几步,可小根在里屋,也只有忍气哀叹而已。

    又一会,树根果然提着双红撂下的那捆草和镰刀带医生进了院子。他两腿满是泥,满身满脸雨水,头发贴在头上,放了草和镰刀,忙带医生进了里屋。田婆一见他们回来,不问树根有没有见双红丢下的东西,也不叫树根去换衣服,不等医生把药箱放稳,便说:“医生快给看看吧,就全靠你了。”几个婆子媳妇都给医生让了空。

    双红见医生进来,把枕头往上扶了扶,半躺着看田婆与医生说话,气色与往常没什么两样,哪知自己就要大难临头了。医生放了药箱,坐在床边给她把了脉,又试了体温,舌苔也看了。田婆不等医生回神,忙问:“医生,媳妇这病重不重?”医生收回手,把药箱打开,只说:“从眼下看,还没大碍,不过是有点烧;可从你儿子说的那样,怕是有重的可能,这类事我治了几十年,也只碰到三回,那都是满月前,一个月落了水,两个淋了雨,后来治得都不如意。你儿媳满月几天了,应该比那些人强些。”医生见田婆泪似热泉,没有详提死过的两个。在旁的婆子也趁机宽慰田婆说:“双红身子从来也没见过生过什么病,又满月几天了,该不会与她们一样的。”田婆也听说过类似的事,看医生说时带着遮掩,泪只是抹不干。树根本想给医生倒水的,可见田婆悲痛难支,想都是自己粗心惹出的,只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了。

    双红用手试了试发沉的脑门,并不太热,也并不觉得有什么重大,一笑说:“医生,我满月几天了,手脚都好使,只淋一点雨该不会有什么事吧。”医生边抓药边说:“你这情况还是头一回,草药抓好了,我再给你抓点退烧的药。你别把这事放在心上,该吃饭吃饭,该喂孩子喂孩子,等两天看会怎么样,要是接着见轻了,再添两剂药就好了,也不会落下什么症。要是烧退得不稳,再谨慎调治,别怕有了别的症太担了心,那样连吃下去的药见不出效了。再抓药就难对准症了。”双红本是满月后意外落的雨,按常人也有发烧的,医生虽治得多,却不敢擅开药。双红会意,又笑说:“医生,你只对症下药就是,我从来没有过什么大病,今儿服了药,明儿就能下地了。”树根也辨不清双红的病是轻是重,不知该怎么说,也不知该做些什么。还是大金子叫他别站着,先换了衣服,该去烧一瓶开水备双红吃药才是。树根忙拿了一套衣服去西屋了。满屋的人田婆最悲戚难支,话也说不清了。

    医生给双红配好药,跟她说了用法用量,又说:“两天之后要是见轻不生别病就大好了,不到两天有其它不适赶紧去跟我说,我好及时调治,这样的事谁也料不准,别误了时辰。”双红只笑说:“医生,这就没什么。吃了药就不会再有要紧的事了。”田婆擦了泪,去西屋拿了钱回来,如数付给了医生药费。树根送医生出了院子。在旁的几个婆子媳妇等,看双红一时没有大碍,便安慰田婆一回,也都回了。

    老根此时正在屋里听着堂屋里的动静,见树根进来,忙问:“双红的病怎么样了?医生怎么说的,抓了药没有?”树根哪里知道太多,听问,只答:“看上去没什么大病,医生都抓了药了。”老根听树根说的轻巧,登时更来了气,几乎愤愤地说:“刚满月的人还能要有多大的病?!”树根听了忙换了衣服,进了厨房烧开水。老根仍在西屋坐卧不安,想去看看也是不能的。

    田婆既知事情不能回转,也只得认命了,擦了泪,看好小根,仍叫双红顾着自己。双红是个年轻媳妇,遇这等事,不觉得十分凶险,见田婆哭个不止,安慰几句,便依了话躺下,不一会又撑着起来给小根喂奶。田婆虽信了医生的话不叫双红担心,可这样的事搁在谁身上不都是初一难料十五的,寸步不离出床边大小事都安排树根去做。树根最知自己要担口舌,因此烧了开水又熬药,任劳任怨,不吱一声。

    一家人除小根外,个个心神不宁。双红服了药躺在床上,只觉得头更昏沉,看着被窝里的小根,不一会已是半睡半醒之间,只听田婆在旁抽泣,不时又骂树根不长人心,要是有常人半个心眼,也不能自己赶着要回来。老根在西屋里隐约听得见,心疼小根会跟着双红染病,也把树根骂几句,哀声叹气。树根懊悔已是来不及,只埋头干活,熬药便熬药,喂牲口便喂牲口,看着田婆老根那等神色,不敢多说一句话,只有步步依命而已。

    午后,又下了一会小雨,等雨停了已过了申时,双红自早上才吃了一顿饭,家里别人还能勉强撑一顿,可双红连着小根,一顿也不能拖的。田婆一直在双红床前抹泪,也没忘那个茬,等雨停了,看双红服了药气息平稳了,便叫树根赶紧**蛋粥端过来。

    双红觉得没有田婆哭诉的那般病重,劝她也别太放在心上,怕她再忧心骤起,撑着同往日一样把树根做的一大碗粥吃了个尽。田婆叫树根收拾了碗,仍在床前守着,泪不像双红饭前那样不止,一会看看小根,一会试了双红的烧,片刻难安,连西屋也没去看一回。树根洗刷了双红用过的碗筷,又把院里积的水排了,这才坐在厨房里歇了一会。

    看看已是傍晚,天色比往日更暗。双红从回来躺在床上,除了给小根喂奶和医生来的那会,还没动一动,头越发觉得又热又沉,眼前也全不清了。已经到了时候,这时症状发作,不一会,她嘴唇都显干了。田婆坐在床沿,把手放在双红额头试了,烧哪有退的踪影,这原是意料的,并不惊慌,擦干了泪说话,扶着双红服了退烧片药,又叫树根把草药熬出来。

    双红服了草药,田婆在旁守着,树根站在一旁,没一句要说的话。几人正无话静处时,竟见柳兰穿了胶鞋进了屋。树根看了,慌忙之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把一个凳子挪到了床前。双红强撑着坐起身,伸手摸了火柴点了屋灯,说:“嫂子,天那么晚了,你一个人到这里来,孩子都在家能放心吗?”柳兰坐在凳子上,连叫双红“服了药就别乱动,再不能闪了风”,又笑说:“你这里出了那么大的事,也不叫树根跟我说一声,我晌午在河湾的药草地里拔了两个时辰的草,回来吃了饭看雨没停就带着燕子玩一会睡了,到第二回雨停了一会才醒了。大金子过去对我说你出事了我才知道的。这时候他们几个都在家里玩呢,能有个空。我妈也在我家,很能放心。”双红笑说:“我这里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起了点烧,服了两回药了,大概明儿就能轻了。”不等柳兰应话,田婆又开口骂道:“多不是树根那不长人心的,连一点烧也不会再起的。”树根听了这,站在一旁动也不动,连茶也没倒。柳兰向里侧看了小根一眼,又笑说:“谁还没一点意外,以后多仔细着,也就好了。眼看这小根一天天见胖了,只要叫他天天吃好睡好,不知不觉就长大了。”田婆听了,泪却止不住,一把抹了,又说:“天天想着娘俩能一天天安在着过来,可怎么想就遭了这个祸,要不是树根那不长人心的,怎么也不会是这个样,可这——”一气话没完已不成声了。双红已见了一个下午的这种情况,只不好再说。

    柳兰见田婆这样,也不好对她说太过舒心的话,又见双红脸色尚好,便又一笑说:“大妈,双红来甜水沟有一年多了,身子一直都好,小病也没有过,这一回淋雨,只要仔细调养几天,对症下药,很快可就好了。”说完,她又侧身坐在了床头,捂握着双红的手,又笑说:“双红妹子自来是个福大的人,在家的时候没人不说好的;到了甜水沟,树根兄弟哪一天不疼着你,跟个宝似的。”双红一笑说:“嫂子这话是笑我了,我从来都是苦命的人。我在家时我妈都说命是难改的,这也才安心两天,又添这个病,不大不小的,可惹人嫌呢。我只觉没什么,可医生二婶他们都说可能会要紧,才过了月子,得仔细点。”柳兰又说:“什么病都在人,身子不硬实的,沾风就倒了。你向来都好,倒能抗得住,也别操心太多,安心养着,要不是你太仗着自己结实手快贪了活儿,也淋不着一点雨。照这样服几天药,多听医生的,吃好睡好,没几天就能下床了。”双红仍是一笑说:“这个命配这个病,全家人都围着操心,也不见好治。从小就皮,过几天不理,自然可就好了。”田婆在旁擦了泪,强忍着泣声说:“这样的日子哪能平常比,往常要是有个伤风发烧,服一剂药,挨一挨也就过去了;春天本来就易染病的,这才满月的身子还弱着,遭这个横灾,怎么也不能当平常的小病,唐突大了意,包不准就落下个什么症。起烧都两个时辰了,还没退多少,还不知道往下会怎么样呢?小根要是给这个病拖住,也要跟着瘦的。”说着又不成声了。

    双红见田婆悬神难定,又说:“妈,这不是好好的么?又没多重,服几剂药,两天就轻了。奶水也能跟得上,小根瘦不下去的。”柳兰也说:“是呢,病去如抽丝,来不得心急,轮到满月前后,兴许就是这个样子。我去年小月的那天就沾了很多的水,半截身子都是透的,耐心调养一节子,不是恢复的挺好的?”田婆虽点头依是,可这时看来还是吉凶难料,仍是不敢想。双红顺着柳兰的话说:“妈,嫂子说的对呢,往常身体好的,养病也是快的。”柳兰又劝:“双红病着,您要放宽了心才是。家里不生别的事,双红静养得才快。”田婆听了柳兰的话,略宽慰些,可一想家里的钱物都快要尽空了,又说:“只要能和小根一起都是好好的,全家人的日子都能过得去,可要是拖上一节子,可该怎么过去?”双红最知家里的境况,只劝田婆:“妈,我只是发烧,两剂退烧药服了就能好了。”柳兰笑说:“双红,缺什么短什么了,跟我说一声,就是我也帮不齐的,一起想法子也好,可别挨着忍着,别的事还能拖,这病可是一天也拖不得的。”双红一笑说:“嫂子真是操心了,我这过两天就好了,抓药用不了几个钱。你一个人持一个家,也不易呀。”柳兰又说:“倒是难日子都过了,就是再难,也比那时候好多了。”树根听了,心内极谢柳兰。田婆也极谢她为树根操了那么多的心。

    几人谈说间,外面天色已经漆黑了。柳兰看了一眼,说:“真是我这个不能串门的,外面什么都看不见了,家里孩子玩累了就要睡,不能再等了。”田婆也连说:“家里的事要紧,天黑了就有人看着东西心里痒。”双红叫树根去送。树根把柳兰送出了院门,顺手又把门上了锁。

    各家都到了晚饭时候,一家人双红是一顿也不能缺的,树根问了一遍,田婆老根都吃不下,只让做双红的。树根无奈,只给老根沏了一碗糖水端了过去,接着进了厨房仍给双红**蛋粥。他虽拙于灶上的事,可给双红做粥近一个月来已记不清多少次了,到这会轻车熟路,约半刻工夫端了一大碗有两个鸡蛋的粥进了里屋。双红这时距上次吃饭不过一个多时辰,之后又服了药又喝了开水,况且烧还没退,浑身只是滚烫,哪有一点胃口。可又怕田婆不安,只得强撑着吃了一半,再也难以下咽,放了碗说:“上回吃的还没多大会,正好了。”田婆也知双红病中胃口不好,两顿吃的都不算少,便叫树根:“你就吃了吧,凉了就不好,一宿都没吃饭了。”

    树根应了话,将双红吃剩的吃完,回厨房洗刷了碗筷,把那中午背回来的青草放了满槽给牛吃了,去西屋扶老根进了一躺茅房,这才又一次进了里屋。田婆仍守在床边,看树根进屋,问道:“都收拾好了吗?”树根答道:“都好了,我爸也睡下了,没别的事了。”田婆不再问,扶双红坐起身给小根喂奶,又说:“树根,到晚歇了,你去西屋歇着,这里有我就行了。”没等树根答话,双红便说:“妈,到晚上就没什么事了,我再服一回退烧药就睡了,你还是回西屋去歇吧。”田婆哪里放得下,从中午到这会,连床边也没离过,夜里那么长时,怎么能去的,只说:“我还是留在这里吧,夜里小根醒了尿了,你不方便起来,树根在这儿只怕是换不好的。”双红听了,觉得头又热又胀,放小根睡了,接着就躺下了。树根看双红歇了,便把自己的冬棉大衣找了出来,又把田婆数年前纺线坐用的草垫拿了出来,在堂屋当间的空地上披着大衣坐着睡了。好在这时正直仲春后,一点也不冷,他这样歇着一面可以听见里间的动静,好及时有个照应,一面又能操心西屋老根那里。田婆只在双红床头搭了一点被角歇了。

    虽然到这时一家人都折腾了一天,可除了小根谁又能歇得安稳。双红躺下之后,烧片刻又升了起来,合上眼只是睡不着,等了半个钟头,才叫树根服侍着吃了一次退烧片药又躺下了。老根一个人歪在床上,连抽了两袋烟才躺下了。田婆守在里屋不敢离半步,可一想起白天的话,又想想以后的日子,如入梦魇一般。树根恐田婆随时会叫,便不敢睡着,一有点动静声响就提一回神,外面的雨声,耗子过墙角的声,都要仔细听一回,整个上半夜几乎没合眼。

    次日一早,下半夜的雨早已停了。树根虽天快亮的这会睡得沉了,可还是最早爬了起来,将草垫和大衣收好,便出屋给牛添草。田婆不一会也起了来,见双红没醒轻手轻脚去了西屋,把老根的便盆倒掉,扶他洗了手脸,又向他说了一回双红的病情,才又回了堂屋。双红已坐起身给小根喂奶了,见田婆坐在床边,忙说:“妈,小根才醒了,尿布都要换了,你再把竹竿上的干的递过来一块,我这里不用下床了。”田婆拿了几块,递给双红一块,余下的卷了掖在床头,说:“昨儿洗的也都快晾干了,多备些能顺手拿得到的地方,也免下床闪了风。”她看了小根吃得正好,又问双红:“可觉着好些吗?”双红给小根停了奶,换了尿布,放身边睡好,才说:“直睡了一夜没怎么动,烧像是退了一点,还是不觉得轻省,再服药看吧。”田婆稍安了一下心,说:“医生说了,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全清的症候,生了孩子刚满月的人娇嫩的很,能不落下什么症就是好的。”双红躺下,没再应,不一会,又合了眼。

    树根排净了院里的积水,到草垛前扯了干柴放到厨房,回里屋到床前轻声对田婆说:“妈,能做早饭了吗?双红昨儿就没吃好,你和爸也都大半天没吃,早都该饿了。”田婆只心急着给双红服药,于是说:“做饭的时候还早呢,先去熬药吧,双红像轻多了,趁早起不重,服药效力就好,都第三和了,饭后再服怕跟不上劲。”树根听了明白,正要回厨房,只见双红醒了,等了片刻,才听她说:“先别熬药的吧,清早起来就服药,饭就没味了。我刚才喂小根,奶水就不够了。先吃一点垫垫,肚里有饭撑着,小根才饿不住。”田婆听了,才觉得自己一味想病好,却没顾药饭后服的才好,殊不知这样反耽误了,忙说:“就是那样的,肚里没本,难下清水,孩子吃奶要紧,快去先做了饭,再熬药。”双红忙又补说:“等一家人都吃了饭再熬吧。”树根应了,回厨房去了。

    不一会,树根端了一碗粥过来,仍是与昨晚一样,只不过他见家里鸡蛋还够吃,双红又是一天头一顿,便多加了一个。他把碗放在床头又回厨房做别的去了,不过将剩的馒头和咸菜馏了,又搅面糊做了杂面稀饭,十分简单。不需细提。

    双红拿了小勺对着碗,肚子一夜过去早已饥空了,又怕小根没奶饿着,可怎么都是没一点胃口,直待田婆在旁苦心劝了几句,才坚持着一口一口慢慢的吃了。到树根做好了别的叫田婆吃时,才吃完了,而最后一口差点把整顿吃下的兜肚吐了出来。她忙放了小勺,躺在床上平躺着,闭眼静养一会才渐觉睡安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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