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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待宾客田家撑体面遇恩人母女险悲吟

    田婆这日子掐算着何家湾玉勤及双红姥姥大姨来的日子不远了,因此时刻为办酒宴筹钱的事心急如焚。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其实玉勤已在赶会的当天在金雀店里等齐了玉敏和田丫向她们说了在十五这天,双红生了小根够二十天的时候去甜水沟了。这自然是外话。

    再说双红生了小根半个月来,不但学会了给他喂奶拍睡,而且很能自理,连拉屎撒尿闹醒之类的事应对起来也不觉熬夜费神了。她天天在床上,这些身边琐事渐觉轻巧,可家里及河东河西都要来人,家里又没钱可准备什么东西,况且燕子还在柳兰那里,因此想及那些,夜里忧虑比前几日更甚,白天尚能撑着吃喝说笑,到了夜里便再也熬不住,只觉得头昏目眩腹内翻作,到天亮时照着地上就吐了一滩酸水。

    初十大早,田婆最先进里屋,低头看地上湿了一片,见树根歪在床头睡着,便没有叫,只等双红醒了,才忙问:“今儿夜里怎么了?要不要树根去抓点药?”双红没想田婆那么快就知道了,可既瞒不住,只好笑说:“妈,没什么,就是夜里肚子里有点作反,喝了几口清水就好多了。”田婆又说:“是不是胃里常吃的东西单一了,今儿给你换个样吧?”双红只应:“怎么都好,只别给茬了奶吧。”田婆说:“我都知道,不会茬的。你好好在屋里躺着,我这就做来。”说了,又去了厨房。

    双红这里给小根喂奶,因夜里吐了一回,这时奶只是跟不上了。她也没完全歇过来,又因夜里动多了,难免受了凉风,肚子也坏了,刚把小根放下,便要下床,可又觉难走的稳,又叫树根:“起来吧,妈都来过了。”树根忙提了精神,问:“有什么事?”双红挽扎了头发,说:“扶我去一趟茅房,夜里小根闹了,我没睡好,觉得有点晕。”树根忙下了床提了鞋说:“好,你下来吧。”双红拿了一张糙白纸,下了床,果然觉得难立稳脚,刚抬一步,树根便扶上了。

    双红回里屋又躺了一会,田婆已做了一碗清汤面叶端了进来,说:“双红,先把这个吃了,看看能不能盛得住。”双红坐到床边,接了筷子说:“妈,随便怎么都好,我从来没那样过,不是什么病。”田婆忙说:“趁热吃吧,你吃不好小根也吃不好,他闹了你也不安。”双红看面还冒着热气烫着,也不急着吃,只说:“妈,何家湾跟河西我姥姥家怕是再有几天就要来了吧?”田婆笑说:“小根十五够二十天,还有两个集呢。”双红又说:“到时可能有五六个人,照着平常办的就好了,都是自家的人。”田婆笑答:“这天正好,天干路净的,办什么都方便,过两天叫树根赶一趟集就好了。”双红只应一声:“那样就好”,接着吃起了面。

    田婆出了里屋叹了一回气,仍回厨房做饭。树根跟着进屋烧锅,刚才听田婆说事,只不明白哪里能凑到钱,坐下便问:“妈,何家湾来人,要怎么办?”田婆只答:“还能怎么办,过两天就要到集上买肉买菜了,还有两个集,最晚十五那边就要来人了。”树根又问:“我什么时候到镇上凑钱呢?”田婆只答:“还有两个集,到时再说吧。”树根看田婆没个定主,也没再问。一时饭毕,田婆收拾了小根的尿布和老根的脏衣服被单,下河去洗了。树根在里屋床前看着,等田婆洗刷回来,拿了镰下地去了。

    两个集不过四天,四天不过转瞬之间。二月十四一早,田婆料明儿何家湾及河西刘家井必会来人,几天来没有任何办法,家里粮食已不能再卖了,想了几天也只有再借了。早饭一过,田婆不等树根饮了牛回屋,便到跟前说:“树根,明儿是小根二十天,今儿再不能等日子了,你到柳兰那里借一点钱,再加上家里的,到镇上买点肉菜回来。”树根听了,应道:“妈,要借多少?”田婆说:“家里还有,你先借二三十,够用了就好。家里除了何家湾来人,别的时候花不到钱的。”树根又应了一句“好”。田婆又嘱咐道:“这次别跟双红说了,借了柳兰不少了。你别进屋了,回来就说卖了粮食。”树根明白,只应:“我知道了。”田婆忙回屋将家里年后攒的十多块拿出了整头,交给树根说:“有这些,再借二三十,你到镇上看着什么合适的,买全些,每一样别买多了。”树根装了钱,有了过年时买东西的事在前,也不担心买不好,说了声“我就去了”便出了院子。田婆饮了牛,又回里屋问小根吃奶可好,睡的香不香等话。双红问树根时,也只答扛点粮食去集上凑钱买菜去了。双红最知家里的底儿,可却没再问。

    树根得了田婆的话,大步到了柳兰的院门外,住了脚一看,柳兰正抱着燕子夹着草席出了堂屋要锁门呢。树根忙大步进了,心里想着该说的话,却不知该怎么开口。柳兰锁了门转身见树根进了院子,一笑说:“树根,怎么没在家了呀?按算何家湾那边该来人了呀?”树根听了,趁话答道:“明儿正是来的日子,我今儿要赶集买点菜回来,可家里现有的钱不够了,带东西到镇上卖太慢了,家里离不了人,我去了赶紧就得回来。想从你这里先借一点用着。”柳兰听了,笑说:“那边来人,得多买些好的肉菜,钱不够了跟我说一声就好了。卖粮食背着去太累了,拉着去又不值得去一趟,我这里还够的。要用多少?”树根听柳兰应得那么顺心,忙说:“我这里有了十块了,再要二十多就够了。”柳兰又笑说:“那好,你先在这儿替我抱一会燕子,我把柱子送到后院。”树根只得说:“好。”柳兰放下草席,把燕子交到树根怀里,扯着柱子去了。树根从来没抱过燕子,这时只觉得比二丫的儿子三岁的时候还重。

    树根抱着燕子在院子里等着,谁知那燕子只不熟树根,片刻就要闹着下来,身子只是乱扭着要挣。树根只不知怎么好。大民在旁边看了,知树根不依燕子的话,上前把她抱下来放在地上站着,嘴里嘟嘟囔囔的浑骂,又把树根向外推。树根哭笑不得,可又不能走,少不得死皮赖脸的站在院里。

    不一会,柳兰把柱子交给田文氏,又交了事便回来,见大民站在树根旁边没完没了的,笑说:“你们老哥俩动手做什么,再不能这样了。”大民只瞪了树根一眼,“哼”了一声,谁也没理。柳兰俯身抱起燕子,又对大民说:“你先去吧,地里人多,小心我家的药苗子被人拔了。”大民听了,又看了树根两眼,扛了草席离了院子。

    树根这才一笑说:“大哥真好,那么疼孩子。”“自来都是那样,你见的还是少的”,柳兰苦笑一下,又问,“树根,双红生了小根那么多日子,可跟原来有什么不一样的?”树根只如实答道:“也没什么不一样,饭量比原来大些,这几天睡得少了,昨儿好像是坏了一回肚子。”柳兰点头应道:“这就好。”树根也听不明白个所以然来。柳兰一手抱着燕子,一手往兜里摸着,又说:“何家湾那边能来几个人?”树根忙答:“还有河西的,一共要有五六个。”柳兰将兜里的钱都掏了出来,一共五十,看了一下,说:“这些够用不?”树根不想她随便从兜里摸一下竟能拿出那么多钱来,忙说:“嫂子,我这里有十块了,差不了多少,二三十就够了。”柳兰笑说:“树根,那边来人,你头一回设席,买什么可多不可少。办一回就要体体面面的,要是东西都买的可头可脑的,不是叫人家看了笑话?买肉菜用不了,就再给双红买点别的补补身子,再剩了,就留着以后用。”树根没再可说的,都接下了。柳兰又催说:“你快去快回吧,赶集去晚了,鱼肉都次了。何家湾不常来人,要选好的买。”树根这才应了声“嫂子,我这就去了”,接着大步出了院子。柳兰锁了院门,抱着燕子下地去了。

    树根一路十几里,快步到了镇上,依着柳兰的话,菜市街转了一圈,将那些东西都买齐了。日头刚要偏南的时候,已提着各样东西进了村了。这时田婆正在院子里喂鸡,看见树根回来,忙叫他把东西放到厨房,一样一样验兑了,一共刚好三十块钱的。树根见跟他记的一样,把剩下的二十块钱掏出来,说:“妈,还剩三十,你先收放着吧。”田婆吃了一惊,忙问:“树根,你借了多少?怎么能剩这么多?”树根又答:“嫂子借给了我五十,我当时怕不够就都接了。”田婆心疼地叹一声,“我的天,借那么多以后卖着血还吗?”树根只答:“我原没想借那么多,可她说双红月子里不能太紧了钱。”田婆接了钱说:“先这样吧,等以后有了钱凑了整再还给她。”树根出了屋洗了手脸进了里屋。

    双红刚才听见树根回来,将小根放好,正要下床,只见那么快进了屋,忙问:“今儿赶集钱够了吗?”树根还没歇一口气,听她这样问,只得顿了片刻,坐在床边答道:“够了,本来就不差多少,又卖半袋黄豆,回来还剩了。”双红又问:“买了那些东西?都是自家的人,不用破费那么多的。”树根又答:“买了三斤肉,一条鱼,还有别的几样青菜,也不太多。爸说镇上的表姐,小田庄的大姨都会来,办薄了不好。”双红又说:“这日子青黄不接的菜都贵,家里钱紧,还是省着点。”树根只说:“她们不常来,办了这回,下一回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家里没什么用大钱的地方,不会太紧的。”双红没再问,仍躺下了。

    树根在屋里歇了一会,还是出来帮着做饭了。田婆这时已把肉挂了起来,将鱼剖了腌了,新鲜的青菜也放在了案板底下潮湿的地方;怕明儿来的人多忙不及,又把那只卧空窝的母鸡杀了褪毛,挂了起来。她看日头正到了午时,接着就要动手做饭,双红这两天的胃口不好,便用新买回来的瘦肉给她先下了一碗肉丝面叫树根端了过去,这才做了别的。双红想家里本来就紧,经这一场事办了,怕是更难撑下去,本没有胃口吃下,可又怕小根没奶水,只得撑着全吃了。田婆见双红吃了个光,才吃了自己的。饭后,树根放了饭碗,扶老根出来晒了一会,仍是下地,在地里一个多钟头,紧早又回来挑了桶打水把缸里的水加满。田婆一个下午都是守在床前虽无大事,却舍不得离开。

    次日十五,天仍是很好。早饭过了,老根看树根把牛饮了,便把他叫进屋说:“树根,把凳子放到院里一个,我出去坐一会。”树根应了声还没出屋,田婆便进来说:“老头子,你怎么糊涂了,今儿何家湾跟河西那边要来人,到时怕是顾不过来,你还是躺着吧。”老根听了觉着极是,忙说:“好——好,树根你去吧,不用搬了。”树根听后出了西屋。田婆也不出屋,只把老根脏乱的衣服鞋帽都收拾了装在了蛇皮袋里,又把袋子塞在了床底下,又看了一遍再没碍眼的,唠叨老根几句在来人时不要抽烟不要让人扶着去茅房,这才出屋去了河沿给小根洗尿布去了。老根此时在床上躺着,不能出屋,连水也不敢喝了。

    双红这时吃了饭给小根换了尿布又喂了奶,料今儿必会来人,也不再躺着,只紧了头巾依枕坐着。树根进来见她被子只盖半身,便说:“双红,你还是躺着吧,妈说这样最容易沾风的。”“不碍事的,这天暖,都能起来了。躺长了也不好”,双红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又说,“家里没什么事了,妈和大姨舅妈她们要等到正晌午才会来,你还是到地里看看,这几天草都该是正旺的。”树根答道:“妈说今儿不用去了,多少不在乎这一天。”双红又问:“地里的草都拔一遍了吗?”树根最知地里的情况,可怕双红担心,还是说:“我都拔一遍了,就是有时候忙没太仔细。”双红说:“妈的眼神也不好,那麦田里的草最难找的,等几天我就能下地了。”树根只安慰她说:“我天天去,还不多急。”

    巳时过半,田婆从河边洗刷回来,刚把尿布晾好,还没回屋看看小根,便见玉勤玉敏田丫到了院门口了。还有两个不认识的,原来镇上金雀与何香也一起来了。田妹原想自己亲自来,可树根家离自己娘家太近,不来又躲不过去,双红顺利生下头胎且又是个小子,思虑再三便让何香来了。田丫去镇上的时候已经从金雀那里知道了双红生了小子,老早得了刘云氏的话要来了,金山媳妇跟金河媳妇原打算要来的,可怕老根家招待不过来,只好作了罢。

    田婆看她们说笑着到了门前,也不顾回屋告诉双红一声,忙搓了一下手,笑着迎上,说:“亲家,你们都来了,快点屋里坐吧,双红和孩子都在屋里呢。”玉勤笑应:“亲家在家忙着呢。”接着玉敏田丫金雀何香也随着一起进了院子。

    树根这时在屋里听见外面的动静,忙快步出来迎上应了话,便忙着接了篮子又搬凳子,忙的手脚不停。玉勤把篮子交给树根,也不急着进屋,满面红光地拉着田婆寒暄。田丫玉敏与金雀都不坐,站着说笑。一起来的几个人只何香仗着与双红自小一起长大,见树根忙的不堪,玉勤又像与田婆有说不完的话,早挎着自己的篮子进里屋去了。

    双红在里屋听见外面人都到了,正要起身下床,一见何香进来,忙笑说:“吆,何香妹妹,哪股风把你吹到这屋里来了?”何香笑说:“你大喜得了个小子,我怎么能不来,就是我不来,我妈也要来。这一回我可是头一回进甜水沟田树根的家。”双红又笑说:“你不来倒好,省得沾我们这儿的穷气。”说了就要起身下床。何香忙止住说:“你还是先别慌了,来的人跟你婆婆在院里说话,可能还要去看你公公,一会就过来了,你一出去反乱了,接着在这儿躺着吧。”双红听何香说的有理,又躺下说:“何香,对相可找到中意的人没有?要是有了,只要不是甜水沟的,姐姐我都能为你跑几趟腿,没准就成了。”何香听双红那么玩笑她,上来就要掐要拧,且说:“你不在家好好给儿子喂奶,就算计到我的头上了,亏你还没满月,就那么想,要是以后手脚利落了,还不牵一个到我家去呢。”双红边笑边躲,几乎喘不匀气,说:“好妹妹,别闹了,小根睡着了,还没到醒的时候。”

    何香只顾与双红说笑,竟忘了床里侧还有一个孩子,忙停了手,笑说:“到底是你心细,换上我,早不知道压醒多少回了。你才来一年就得了个小子,难得有那么顺的,我看看像谁。”双红笑说:“看什么,鼻子眼还分不清呢。”何香探着身子,仔细看了一眼,说:“像你,也像双云。”她刚合了口,便觉说错了,只好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双红并不避,只说:“我跟双云长得一样,像我怎么能不像她呢。”何香听了这句,心底立刻舒适了一截,忽而又想起双红抱来的那个丫头来,又问:“双红,那丫头回来了吗?我怎么没见?”双红笑说:“还没呢,在她干妈家里,过些日子才回来,到时候两个一块,好养活。”何香细看双红脸色,又自悔说错了,便用话岔开,说些何家湾和路上听金雀说的新奇趣事。两姐妹在屋里又说又笑倒忘了其他。

    玉勤在院里问了几句孩子吃睡情况,便进了西屋看老根,又问他身体如何,吃睡可安等。老根都有虚无实的应了。院里的田丫玉敏问了树根几句双红的情况,见玉勤进了西屋要聊一会,便跟着树根一起进了里屋。何香看她们都进了,忙让了空,玉敏田丫坐在床边,何香金雀站在旁边,都给了小根一块见面礼。一时屋里几个人都显得挤了。树根要给她们沏茶竟一时难腾出那么多杯子,只沏好了四杯,在旁站着看她们在床边说笑。

    玉勤看了老根,随田婆一起也进了里屋。田丫和玉敏看屋里太挤,便给田婆和玉勤让了空,两人出来说话。田婆看树根沏的不够,便说:“把厨房里小碗拿两个沏了也好。”玉勤笑说:“都是自家人,够不够有什么了。”树根自悔没想到这个情况,好老早从柳兰家借一套过来,把厨房里的碗也拿过来两个来沏了。何香金雀都出了里屋在当间坐着喝茶说话。树根把半瓶水沏完,又进了厨房去烧。一家并来的人只他一人没一分闲空。

    不一会,田婆出了里屋与田丫玉敏应了几句话,等树根烧了水,便要去厨房做饭。今儿人多,不能同往日,要早着手才好。玉敏到厨房看田婆一人在忙,便回堂屋叫金雀到厨房帮着。何香也跟了过来。这几个人都是手快的,更加金雀在镇上随男人姚三开饭店学来的好手艺,田婆几乎都不用插手,只把买来的肉菜和杀好的鸡拿出来,便坐在灶前烧锅。树根看她们一个一个菜做出来,不敢停歇半刻,把堂屋的方桌移到中央,把家里的两个大椅子面南放着,又从二民家借两条长凳,再加上家里两个凳已经齐备了。好在来的都是女眷,可不用再借酒盅。

    几人齐下手,做什么事都是说好就好。不大工夫鸡鱼肉都被金雀做好了各样菜摆满了桌子。田婆早上还愁今儿怎么忙过去,原打算有鱼有肉又有鸡,做的荤素不缺,在自家亲戚面前穷名不会扬出去的。不曾想竟是金雀到底是镇上见过世面的,一样的鸡鱼肉,一样的青菜,却做出了甜水沟的人从没见过的花样来,只是用油太心疼了些。好在多年不遇这样的机会,田婆不多想便招呼玉勤玉敏等入座吃饭。

    菜上齐备。双红给小根喂了奶,放了他睡下也下了床,招呼她们入座。出屋洗手脸时,想家里办这样的大事,不能缺了柳兰的,乘擦脸的间隙问田婆:“妈,就能吃饭了,家里少办这样的席,叫嫂子也来陪着吧。”田婆也知这样的事柳兰不可缺,可怕柱子大民找过来添乱,又怕走了借钱的风,便说:“今儿家里来的人都齐了,再多她就挤了。再说她也忙,我给小根洗尿布回来的时候还见她在河湾的药草地里拔草呢。”双红原想自己去看个究竟,可又想还没满月,只得作罢,放了毛巾又回了堂屋。田婆把碗筷摆放整齐,便叫她们一起入座。几人看都到了饭时,饭菜也都齐了,都落了座,玉勤和玉敏坐后面,田丫金雀坐西侧,双红因操心着里间床上的小根便与何香一起在东侧坐了。田婆为方便,只在南侧坐了,给老根端了饭,只在厨房匆匆喝了一碗糖水,回到位上照应着吃了几口,回里屋看着小根。桌上的人多是双红一个人照应的。树根见堂屋没他可坐的空,也没能说的话,干脆在厨房盛了端着碗坐在灶前柴禾堆里吃了。

    一时饭毕,田婆把桌上的盘子碗筷收拾到厨房去刷。树根把桌子擦抹一遍,把桌子放回原位,将杯子都沏了茶,也去出了厨房帮着。田婆看树根进了厨房,忙又回堂屋照应。双红回里屋给小根喂了一回奶,仍在当间坐着与她们说话。因双红生了儿子且母子安康,她们说的都是些舒心顺意的话。

    几人开心聊了一会,金雀说家远要先回了,何香也要去了姥姥家玩了。田婆把她们送出了院子,仍回屋与玉勤玉敏说笑。双红干脆把小根抱了出来坐着。

    双红抱着小根正与玉勤玉敏说笑着,只见柳兰抱着燕子到了门口,忙站起身,说:“嫂子来了,今儿我妈大姨都来了。”柳兰笑说:“我是刚才听说的,就过来看看回了没。”树根见柳兰进来,忙要倒水。柳兰忙叫“不用”。树根倒了一杯水,看屋里人多,柳兰跟她们聊过了还要喝,便提了水瓶去了厨房。田婆在旁说:“既来了,坐下聊。”柳兰又说:“站着聊热闹些。”玉勤也忙站起了身,自去年双红随柳兰嫁到何家湾以来,还是头一回见,这时面对着燕子,难免想起双云,几乎滴下了泪;然而今儿又是小根的喜宴日子,只得忍了泪,笑说:“柳兰,早一会怎么没来呢,今儿好像就差你一个。”柳兰笑说:“早我在忙呢,这会来了,不是一样?”玉勤看燕子粉嫩的脸蛋,笑说:“还是你会带孩子,看上去都可疼。”田婆也笑说:“是的呢,都能走几步路了。”柳兰笑说:“二婶,你也抱一会,这下你外孙子孙女都有了,以后可不少乐心的事呢。”玉勤接了,凑到玉敏面前,说:“大姐,你看跟双红小时候多像。”玉敏站在旁边,见柳兰过来,因怕玉勤禁不住,好一会都没话,不曾想玉勤还能放得下,于是笑说:“是的呢,我离得近,常见,一天比一天可人疼。”双红见她们说笑,悬着的一点心思也放下了,凑近点说:“妈,嫂子带孩子可比我仔细多了,我要是抵她一半,小根会更胖呢。”柳兰笑说:“婶子,你可听双红这是瞎比了,她过了年才二十,我都二十七了。同样一件事,她才会,我做的都有五年多了,能比吗?”玉勤笑说:“是的呢,这过日子,大一岁都是不一样的。”双红听了,只是一笑。

    几人正夸柳兰,燕子见这时人多,却在别人怀里,便挣着要下来。柳兰最先看明白,笑说:“二婶,这孩子看这里热闹,挣着要下来呢。”玉勤笑说:“哦,能走稳了吗?”柳兰又说:“能了,在家都到处走的,手脚可伶俐了。”双红说:“妈,叫她下来走走,抱着觉得不自在。”玉勤应道:“也好”,接着让燕子站在地上。燕子见有柳兰在,并不怯生,在人堆里走走又看看。屋里人说笑着让开些空地儿。双红蹲下让小根与她对脸。燕子没见过那么小的孩子,这时倒撒欢了。玉勤玉敏柳兰田婆等都站在旁边看着笑,又夸柳兰会教孩子。

    不一会,树根烧好了一瓶水提进了屋,挨个杯子加了红糖倒水沏了。柳兰见树根沏了糖水,对玉勤说:“婶子,树根沏好了糖水,喝点润一下嗓子。”树根忙说:“还有点烫。”玉勤笑说:“刚都吃好喝好了,不急的。”柳兰又笑说:“难得树根忙了一会。自从双红生了小根,树根跟往常比倒像换了个人。”田婆也笑说:“是呀,天天里里外外的,不少事都是他忙的,我也省了不少的心。”玉敏接着也说:“这倒不奇,男人做了爸,才知道把心收了,用在孩子身上。”双红听了,并不言语。

    几人说笑间,小根在这会吃了奶睡着了。双红把他放回里屋。这时糖水也刚好合了口温。柳兰和田婆让着玉勤玉敏喝了。不一会,何香从姥姥家回了来,见燕子在屋里,抱起来对双红一阵说笑,连树根也带上了。屋里人一时笑声不断。田婆又向她们让了一回糖水。

    玉勤看时候已不早,小根也睡着了,再没别的事,便要回了。按别家规矩,玉勤这次来要住几天的,可家里实在没个歇处。田婆不好劝留,只回里间把该留的鸡蛋红糖毛线长寿面等留了。柳兰抱着燕子还是劝留说:“二婶,晚上跟燕子一起,到我家去住吧。我家闲床闲被子都有的。”玉勤笑说:“路没多远,以后能常来的。”玉敏也说:“来一回都放了心了,双红离我那儿那么近,有事随时都能知道的。”几人说笑间出了院子。玉勤玉敏何香出了村,双红田婆柳兰才回了。

    玉勤出了村跟玉敏道了别后,回何家湾跟何香一起向田妹说了些白天的趣事,回家只把世明的晚饭做了。一个人饭也不吃回到里屋,想起白天的事,虽然见燕子衣食无忧,可毕竟养在别人家,又想起双云,泪如泉涌。世明知道玉勤这次去必会想起过往的许多事,自己饭后喂了猪,没立刻回屋,只在堂屋门口吸烟,亥时过半才回里间歇了。

    俗语说“客走主人安”,接下来几天,田婆和老根不仅心气渐渐平了,因家里体面应了一桩事都十分自得。以前看他家不能应一件事的人家也都另眼相看了。双红这几天心情也放了下来,眼看满月日子将近,只等春福来接。树根也比来客前舒心许多,家里来了看小根的媳妇婆子,接待照应也更顺当多了。这日子跟树根差不多的人见了他都眼睛泛红的,可人命自有天定,只叹一回树根命好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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