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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被劫

    二皇子府里的一处院子,有数十人正在操练武艺,嚟硌巴拿着弯刀站在一旁瞧着自己的手下,脸上没有表情,一双眼睛盯住栓在树上的马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去叫那黄管事过来。”好半日嚟硌巴才开了口,旁边的侍卫将左手按在胸上弯腰行了一礼,匆匆走了出去,不多时便带了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走了进来,这是徐炆琛府中的黄管事,专门负责照顾嚟硌巴及其手下的饮食起居。

    “不知王子殿下有什么吩咐?”黄管事转了一双小眼珠子,笑眯眯的望着嚟硌巴,心中却有几分害怕,都说鞑靼人野蛮,瞧着这群人在院子里舞刀弄枪的,要是忽然心情不好,拎着刀子砍过来,自己的小命可就没有了。

    “二皇子殿下说了要我休息几日再出去,我在这院子里头也呆了不少日子了,今日想出去透透气。”嚟硌巴将那把弯刀唰的一声砍进了身边的一棵大树上,黄管事的身子也跟着抖了抖。

    “不知王子殿下准备去哪里?”黄管事摸了摸手心,上边汗涔涔的一片。

    “我想去跑马,你们大陈的京城可有大一些的跑马场?”嚟硌巴盯住黄管事,语气中有几分热切:“我不要那种跑两步便到了头的,我要能纵马的那种。”

    “王子殿下,我们京城这边恐怕没有你们那边的草原。”黄管事弯着身子小心翼翼的回答:“只是我听说过镇国将军府的跑马场好像还不错,据说是京城里最大的,只不过他们家的跑马场可能不会让你们进去。”

    “镇国将军?”嚟硌巴眼前一亮,转身望向几个手下:“是不是就是大陈镇守边关的那个大将军?”

    “王子,就是他。”几个手下点了点头:“镇国将军,这名字实在太熟悉了。”

    “好,那咱们就去镇国将军的跑马场溜溜。”嚟硌巴哈哈大笑了起来:“看看威震西北的镇国将军府里的跑马场究竟是多气派。”

    黄管事惊慌的喊了起来:“王子殿下,这可不行,旁人不会让你们进去的。”

    “不会让我们进去又如何?我自然会想法子进去。”嚟硌巴伸出手来,黄管事唬得身子一震,却没想到嚟硌巴只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黄管事,你别担心,我只要你带我到跑马场附近就行,你到了那里便可以自己回来,我不会强迫你跟着进去的。”

    黄管事苦了一张脸,点了点头道:“好,我给王子殿下去带路。”

    快到二月了,天空里已经是一片明净的蓝色,就如被水洗过一般,没有半分杂质,偶尔飘过一丝流云,慢慢悠悠的,让人瞧着心情都好了许多。

    “柳十。”郭庆云骑着马走在柳府的马车旁边,瞥了一眼跟在身后不远的柳明卿:“我怎么就觉得你那五堂兄瞧着十分英武了,莫非我今日没有洗眼睛出来?”

    明媚掀起软帘看了看后边,微微一笑:“我家五堂兄本来就英武,不是今日。”

    柳明卿今日穿了一件骑装,显得十分干练,身上那温文尔雅的气息被冲淡了些。明媚朝他笑了笑:“五堂兄,你快过来,郭小九正说到你呢。”

    “说到我?”柳明卿惊诧的挑了挑剑眉,这位镇国将军府的小姐说他什么了?他催马走上前来,看了看郭庆云:“你说我什么呢,郭小九?”

    “我夸你模样长得俊!”郭庆云毫不在意的甩了甩头发:“你放心,没说你坏话!”

    柳明卿蓦然一愣,瞧着郭庆云那爽朗的神色,心中忽然间便泛起一丝丝涟漪来,还从来没有哪位贵女像她一般,肆无忌惮的当面来评价他的相貌,这位郭小姐实在是直爽,整个人没有一丝矫揉造作。

    “哈哈哈,柳十,你快看柳小五,被人夸了一句就乐得成了呆子!”郭庆云伸手攀住了马车的小窗,低声说道:“柳十,其实你这五堂兄我小时候见过,只是过了六年,人变化得太大,都人不出了。”

    柳明卿听了这句话也笑了笑:“郭小九,别以为我不认识你,当年你在京城也是出了名的,很多京城贵女看见你都绕着路走,没想到现在还和以前一样,都没改半点性子。”

    郭庆云骄傲的一扬头:“那是当然了,我又何必为别人改变自己的性子。”上下打量了下柳明卿,郭庆云点点头道:“柳小五,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如果单单看你一个人,你倒也很打眼,可却还是比不上有些人。你可要记好了,下次千万别和我表兄坐到一处,有他那个祸害在,那些贵女们眼睛里便看不到你了。”

    听到这话,柳明卿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起来:“郭小九,你的话我记着了,下次我不再和景铉同席而坐便是了。”

    马车里的几个丫鬟听着郭庆云的话,都微微的笑了起来,这位郭小姐真是不客气,说起话来也不怕人家受不受得了。

    “姑娘,这郭家九小姐性子儿可真直爽。”玉箫撩开帘子一角往后边看了看,郭庆云与柳明卿并肩骑马落在了后面些,不知道在说什么:“像她这种性格的,京城的贵女圈怕只有她一个!”

    明媚点点头,回头打量了郭庆云一眼,只见她眉眼笑盈盈的一片,眼睛不时的往柳明卿身上溜过去,心中忽然有所感悟,莫非郭庆云竟然看上了柳明卿不成?心中暗暗点头,等着到了跑马场,非得私下将她拉到角落里边好好问问才是。

    不多时,镇国将军府的跑马场就到了。跑马场是依着西郊的山建起的,连绵的山脉下圈出一块极大的场地,虽然现在是寒雪天气,可这跑马场里倒是打扫得干干净净,没有见到半分积雪的影子。

    “我昨日就派人来说过,叫他们打扫干净,今日我要来跑马。”郭庆云看到明媚眼中疑惑,得意洋洋的翻身下马:“怎么样?还不错吧?”

    “有这么大的场地,当然不错,只是我不会骑马,却要麻烦你耐心教我了。”明媚瞧着郭庆云那优美的身姿,不由向往:“原来一直想骑马的,在云州却找不着机会。”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郭庆云叫马夫牵出一匹浅栗色小母马出来:“看,这是我叫马夫给你挑好的坐骑。”

    那小马有一身光滑的毛,似乎泼了水一般油光光的,浅浅的栗色。它有一双黑黝黝的眼睛,正温顺的看向郭庆云与明媚。

    “这匹马不错,正适合十妹妹。”柳明卿牵着自己的马走了过来,伸手摸了摸那匹小母马的头,又看了看它的牙口:“年纪不大,可能还没有驮过人,性子不会暴烈。十妹妹,你便放心罢,这马很是适合你。”

    郭庆云点了点头:“柳小五,你说得没错。”它骄傲的摸了摸小母马的头,对着它亲昵的喊了一声:“闪电!”小马喷了个响鼻,后边的蹄子刨了刨地上的松土,头甩了甩,咴咴的叫着,仿佛在答应着她一般。

    “闪电?这是它的名字?”明媚好奇的望着那匹马,那匹马也好奇的望着她,一双眼睛黑得就如宝石一般。

    “它父亲和母亲都是宝马良驹,我想它以后肯定也能跑到快,所以才给它取了这个名字。”郭庆云唇角有止不住的笑意,手里拿了一把草料晃了晃:“柳十,我告诉你,你得先和马培养感情,这样它才愿意驼你,而且你和马感情越好,它就越听你的话。来,你把这草给它吃”

    明媚把草拿在手上,犹豫着凑近了闪电的嘴,小母马张口嘴就把草料叼走了,舌头还碰到了她的手心,带着点温温的热,软绵绵的。“郭小九,它吃我喂的草!”明媚激动得两眼闪闪发光:“闪电好乖!”

    “它是小马,性子也温驯,要是遇到烈马你可没这么幸运。”郭庆云把手放到唇边,嘬起嘴,吹出了一声响亮的口哨,不一会,就见一匹高大的黄色骏马就从远方出现,风驰电掣般跑到了郭庆云身边停下:“你看,这就是闪电的母亲,我以前的专用坐骑。”

    这匹马与闪电看起来有些相似,明媚点点头:“可真有些像。”

    旁边几个丫鬟都围着闪电叽叽喳喳的说起话来,玉梨伸手去摸闪电,它忽然打了个响鼻,把玉梨唬了一跳,将那只手快快的缩回来,大家瞧着玉梨那模样,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们别羡慕,我让我的几个丫鬟教你们去骑马。追风,赶月,你们去叫几个身手好的马夫过来陪着一道去。”郭庆云转脸吩咐自己的丫鬟:“快去快去,别在这里杵着耽搁了好时辰。”

    她的四个丫鬟应了一声,不多时便有几个马夫替着好几匹马出来:“各位姑娘,你们跟我们过去。”

    玉梨欢呼了一声,拉住马缰就想走,曼青站在那里有几分犹豫:“我们该陪着十小姐,怎么能自己去玩呢。”

    “曼青,没事儿,这里有郭小姐与五公子呢。”明媚朝曼青笑了笑:“祖母说过了,今日带你出来是让你休息的,若还让你服侍我,那哪里又是休息了?你快些自己去玩罢,我这里不用你管了。”望了望那宽阔的跑马场,明媚微微一笑:“这里是镇国将军府的跑马场,就我们这几个人在,还能出什么事儿不成?”

    “十小姐,那我过去了。”曼青的眼里流露出一丝快活的神色,朝明媚行了一礼,转过身子跟上了玉梨,她那件石青色的衣裳下襟被风吹着摇摆了起来,就如一只蝴蝶在扇动着翅膀,翩翩舞动。

    “你祖母这个丫鬟长得真不错。”郭庆云啧啧称赞了一句:“瞧着她那身细皮嫩肉,就想去掐一把。”

    明媚笑了笑:“你怎么就这般暴力,什么都想去掐,人家粉嫩嫩的一张脸,被你掐了一把,保准会起一个青色印痕,好几天都消不掉。”

    柳明卿站在一旁听着两人说话,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来:“曼青这丫头来我们府上有十多年了,我记得她过来的时候才四岁,真是看着她长大的。”

    四岁就来府上做丫鬟,曼青的爹娘可真是狠心,明媚不由得打了个寒噤,也不知道他们怎么能如此下得了手。瞧着那高挑纤秀的身子,明媚心中有几分同情,这样一个天生丽质又温柔体贴的女子,只希望她有一个好结局。

    “柳十,我很奇怪你怎么没有问起我表兄。”郭小九嘻嘻哈哈的声音在明媚耳边响起:“你难道不希望他过来?”

    “景铉昨晚不是在宫里轮值?”柳明卿吃了一惊:“昨晚一夜不能歇息,要今日辰时才能回府,这个时候该还没起床。”

    “哈哈,柳小五,你怎么知道我表兄去宫里轮值了?只是我告诉你,你错了。”郭庆云得意的笑了起来:“我那表兄从宫里出来就直接到了我这边,此时该正在那边床上打盹,等着我们过来呢。”

    “景铉竟然已经在这里了?”柳明卿眼睛睁得圆圆:“我去喊他起来!”

    瞧着柳明卿的背影,郭庆云拉了拉明媚:“你瞧我多体贴你!生怕你祖母那个丫鬟知道你与我表兄之间有私情,先将她支开。”

    明媚望了郭庆云一眼,没想到她粗中有细,竟然想得这般周到。朝她微微一笑,明媚感叹着说道:“我还真小看了你。”望了望正在往那排房子走过去的柳明卿,明媚心中一动,拉了一把郭庆云:“你觉得我这五堂兄如何?”

    “他?”郭庆云的脸上忽然间出现了一点可疑的红晕:“哈哈,还不错。”

    “郭小九,你脸红了。”明媚打趣她,看起来再豪爽的女子,在面对感情这件事,还是会有些羞涩的。

    “哪有?”郭庆云煮熟的鸭子嘴硬,将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一点都不热,怎么会是脸红了?柳十,你别学坏骗人。”

    “你否认是没有用的!”明媚笑嘻嘻的将郭庆云的手拉了下来:“郭小九,若你对我五堂兄有那么点意思,我就告诉你一件事情。”

    “什么事?”郭庆云的脸凑了过来,眼睛亮闪闪的,显得有些着急。

    “你瞧瞧,你这模样儿……”明媚忍俊不禁:“真看上我五堂兄了?”

    “柳十,你可真啰嗦!”郭庆云满不在乎的甩了甩头:“实话实说,我觉得你那五堂兄还不错,咱不提他的长相,我就觉得这人身手还不错,性格也好,可以考虑考虑。”郭庆云一双手抱在胸前,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京城里那些贵夫人们,听着我的名字就脸上变色,我估计没有几家愿意要聘了我回去做儿媳妇的,看来我只能自己找夫君了。”

    这郭庆云确实是大胆,这种话都说得出口,一点也不忌讳。明媚瞧着她那浓眉大眼,抿嘴笑了笑:“郭小九,我那五堂兄二月十五就要下场春闱了,可他还没有个合用的书袋呢,若是你有空,这几日给他做个书袋儿,他保准很感激你这份心意儿。”

    “做书袋?”郭庆云眼睛瞪得老大,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般:“我还从来没有拿过针线哩,怎么才能做出一个书袋来?”

    “你去买一个书袋,然后自己到上头绣几个字就成,例如什么金榜题名、状元及第,反正就是些吉祥话儿,讨个好彩头。”明媚笑着推了推郭庆云:“相信我,他肯定会将你这份情意记在心里。”

    上回刘玉芝来给黎玉立送书袋,柳明卿站在一旁羡慕得眼睛都发红了,还吵着让自己给他做书袋,只可惜自己只会捏针灸用的金针银针,绣花针可是不会的,不如推了给郭小九,让他们两人去增进感情。

    “柳十,你确定他想要一个书袋?”郭庆云望着从房子那边走出的两个人,眼睛亮了亮:“若真是这样,我就去学着绣花。”

    “你学绣花?”明媚的嘴巴张得老大:“我该没听错罢?”

    “去去去,我学绣花又怎么了?绣花还会比练武难不成?”郭庆云笑着拍了拍身边的马:“放心,过几日我肯定就已经学会了。”

    明媚望了郭庆云一眼,虽然心中十分怀疑她这话的可能性,但依旧还是鼓励着她:“我自然相信你,郭小九是个能干的,有什么难得倒你?”

    郭庆云自豪的昂起头来,对着走过来的乔景铉喊了一声:“表兄,我可替你将人带到这里来了,你怎么谢我?”

    乔景铉穿着一身黑色的衣裳,上边有金色的刺绣,外头还罩着一件大氅,他大步走到明媚面前,一双眼睛只盯住了她:“媚儿。”

    郭庆云在旁边撅了撅嘴:“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表兄,我瞧着你是有了心上人便忘了表妹。别人说饮水思源,你倒好,我替你约了人出来,你却把我撇到一旁了。”

    乔景铉这才抬眼望了一下郭庆云,顺手将柳明卿带到她面前:“明卿,你去陪着郭家小九,别来打扰我与媚儿。”

    柳明卿被乔景铉这忽然的举动吃了一惊,又猝然撞上了郭庆云的视线,心中猛的噗噗乱跳了几分,乔景铉这举动,难道是想要做媒人不成?他望了望郭庆云的脸,只觉有几分尴尬,讪讪的开口问道:“郭小九,你准备去做什么?”

    “去做什么?”郭庆云偏了偏头:“我们来赛马行猎如何?”郭庆云伸手指了指后边那绵延的山脉:“咱们先比试,看谁先跑到山下,然后再进山行猎,打几只野兔子回来烤了吃。”

    “行。”柳明卿翻身上马:“我们来比试比试。”

    郭庆云也上了坐骑,望着柳明卿哈哈一笑:“柳小五,你若是输个我一个女儿家,会不会面子上难看?”

    “郭小九,你算得上是女儿家?”柳明卿挑了挑眉:“我怎么觉得你跟那七尺男儿完全没有什么区别。”

    “随便你怎么想!”郭庆云喊了一声,将鞭子高高的甩了起来:“走!”

    “郭小九,你要注意安全!”明媚有些不放心,赶紧喊了一句。

    “柳十,有没有人跟你说,你很唠叨?”郭庆云望了一眼明媚,抽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那马便疾驰了出去,风一般的快,转眼就不见了踪影,柳明卿愣了一下,也赶紧挥鞭追了上去。

    “媚儿,别管他们了,我来教你骑马。”乔景铉瞧着那两道身影一前一后飞驰而去,拉过闪电的缰绳:“郭小九与明卿骑马的技术很好的,你别担心他们。”

    明媚转过脸来,朝乔景铉笑了笑:“我知道。”

    “来,你踩着马镫,用点巧劲上马,我来教你骑。”乔景铉扶着明媚的胳膊,一边耐心的教导着她如何上马。明媚一只手抓住马缰,一只手扶住马脖子,在乔景铉帮助下上了马。那小木马感觉到了身上吃重,咴咴的叫了起来,马蹄子刨了刨地面,唬得明媚抱住了马脖子不敢动弹。

    乔景铉见着明媚吓得花容失色,伸手拍了拍马脑袋:“别乱动,乖乖的。”

    闪电似乎能听懂乔景铉说的话一般,瞬间便安静了下来,明媚惊诧的从马背上直起身子,看了看乔景铉:“它好像能懂你的话。”

    “跟马打交道久了自然便能懂了。”乔景铉伸手摸了摸闪电的头,给了它一个赞许的眼神:“马真是能通人性的,你对它好,它便会一心一意对你好。”他将手指放在唇间打了个唿哨,就听阵阵马蹄声响起,踏雪风驰电掣般跑到了他的面前。

    “你这匹马倒是很通人性。”明媚不由自主回想到她与乔景铉第一次见面的事来:“当时你被五步蛇咬伤,你的坐骑还帮你去寻大夫呢。”

    “幸好遇到了你。”乔景铉拍了拍踏雪的脖子,顺便帮它梳理着长长的鬃毛:“若是没有遇着你,我肯定已经死了,这时候白骨都成灰了。”

    明媚望了乔景铉一眼,他静静的站在那里,眼神深邃,里边有一种庆幸与感激的神色,忽然间她的心底也涌上了一份柔情来,这便是上天注定让他们相逢?她来自千年后世,在这个陌生的时空里遇到了他,将那个命悬一线的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媚儿,来,我们慢慢走几圈。”一阵互相凝望之后,乔景铉翻身上马,开始指点明媚如何掌握方向,如何策马,骑马要注意什么。两人正在跑马场这边挨挨擦擦的骑着马散步,溜达了几圈以后,明媚总算是知道了一些粗浅的骑马技术,能够自己催马前行了。

    “媚儿,你真是聪明。”乔景铉策马跑在明媚身边,赞许的望着她:“再练习半日你便能自己骑马了。”

    明媚不敢偏头,只是抓紧了缰绳,双眼望着前方,任由闪电驮着她往前边跑去。她现在还没这本领一边骑马一边东张西望,虽然瞧上去她骑马的身姿非常优雅轻松,可她自己知道心中很是紧张,脖子都僵硬了。

    “姑娘,姑娘!”远处传来玉梨焦急的呼喊声,声音里头有几分颤抖,明媚抬头一看,就见玉梨骑着一匹马正朝她这边冲了过来,似乎失去了控制一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乔景铉在旁边见了焦急,从踏雪上边纵身跃起,飞快的飘到了玉梨面前,伸手一带,玉梨的马缰便被他抓住,那匹马惊得直立了起来,一双前蹄在空中刨了两下,这才落地。玉梨的一双手紧紧的抱着马脖子,脸色苍白。

    “玉梨,怎么了?”明媚见着她神色慌张,心里也有几分紧张,自己带一群丫鬟出来玩耍,若是有人出了点事,那可该怎么办呢。

    “姑娘,曼青被人掳去了!”玉梨喘了一口粗气,脸上俱是惊慌的神色:“五公子与郭小姐已经追了过去!”

    “被人掳去了?”明媚大吃了一惊,这里不是镇国将军府的跑马场?怎么会有强盗进来了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

    “我们在山脚下骑了阵子马,曼青见着山那边梅花开得好,就说想要摘几枝回去给玉瑞堂插瓶,因着老夫人素日最爱梅花。”玉梨的眼中全是焦急的神色,她素日是个胆大的女子,可遇着这样的事情,也不免慌张。

    “她刚刚走上那条小道,没多久我们便听见她惊慌失措的叫喊声,大家赶紧下马赶过去,可只见着她的一支钗子撒落在地上,人却不见了。”玉梨难过的低下了头:“姑娘,我们应该和她一道去的,现儿遇着了这事情,该怎么办才好呢?回府怎么和老夫人交代?”

    明媚站在那里也呆了呆,曼青被人掳了去,这事怎么和柳老夫人去说呢?

    “媚儿,你不要着急,有你堂兄与我表妹追过去,应该没问题。”乔景铉见明媚脸色沉沉,赶紧安慰她:“要知道那劫匪带着一个人跑,总不及两个轻轻松松没包袱的人跑得快。再说现儿山上还有积雪,那地上的痕迹是盖不住的,一路追下去,自然能追上。”

    明媚望了一眼那尚有微微积雪的山顶,朝乔景铉点了点头道:“你说得对。乔世子,不如你也赶紧过去瞧瞧?”

    “谁知道这跑马场里还藏着什么人?”乔景铉放眼望了一下四周,摇了摇头:“我留下来保护你。”

    “世子爷说得对。”玉梨瑟瑟的靠近了明媚几分,瞧了瞧这偌大的跑马场,有些胆颤心惊:“姑娘,你可别掉以轻心,我早些日子去普安堂的时候就听人说了,京兆尹正在抓一个江洋大盗,据说十恶不赦,什么坏事都干呢。”

    乔景铉的眉头皱在了一处:“若曼青真是遇上他就糟糕了,这人是个淫贼,被他毁了清白的女子不知道有多少呢。”

    明媚的心沉了沉,若真是这样,曼青……她想到了曼青那张粉嫩如花朵一般的脸,似乎有人忽然间扼住了她的喉咙一般,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姑娘,你别太担心。”玉梨见着明媚这模样,赶紧安慰她:“五公子与郭小姐妹多久便来了,我想应该能追上。因为掳走曼青的人并没有骑马,雪地上留着的是人的脚印。”

    骑马的人去追那徒步行走的人,应该没有什么事情罢?明媚坐在闪电的背上,抬头看了看那瓦蓝的天空,可心中依旧沉重,怎么也轻松不起来。

    不多时玉箫她们也全部撤了回来,明媚望了望她们身后,并没有看见曼青,也没见着郭庆云与柳明卿,心情愈发沉重起来。忽然来了一阵北风,呼呼的刮着,将地上的灰尘吹了起来,瞬间跑马场上边是灰蒙蒙的一片。

    “柳十,柳十!”郭庆云的声音穿过那片灰色的雾霾传了过来,明媚一惊,几乎要跳了起来:“郭小九!”她用尽全力吼了起来:“我们都在这边!”

    马蹄得得作响,就如踏在人的心头上一般,众人都伸着脖子往前方张望,就见一匹马跑了过来,上边端坐着郭庆云:“快些去人拿副门板跟了我去将曼青抬回来!”望了一眼明媚,郭庆云的眼中有几分焦急:“柳十,你带了医药箱子没有?”

    “带了带了!”明媚连声喊了出来,出于大夫的本能,她每次出来都会将这救急的药箱准备好,今日是要来骑马的,所以她更是准备得静心,药箱里边带了不少的东西与设备,以防万一。

    “那就好,曼青昏迷不醒,你堂兄受了点小伤。”郭庆云简单的说了一句,然后带了人飞快的往山那边去了。

    “曼青找到了。”玉梨脸色露出了一丝笑容来:“这下总算是好了。”

    玉箫点了点头:“可不是呢,开始我都快要急死了。”

    明媚坐在旁边没有说话,心里很是不平静,出外游玩,最需注意的便是安全问题,几个人开开心心出来,结果却有人带着伤回去,这也不太好向柳老夫人交代,说不准以后她便不会让自己出府了。特别是柳明卿受了伤便更不好交代了,柳明卿的母亲柳大夫人,素来就看四房不顺眼,还不知道会不会借机来寻事呢。

    所幸的是明媚见到柳明卿时,他还是端端正坐的在马背上,并不是她想象中的奄奄一息,只是曼青却是躺在门板上被人抬着回来的,她双眼紧闭,脸色苍白,没有半分血色。

    柳明卿伤在左胳膊上边,被人用刀子拉了一道口子,伤口不算太深,但还是有不少的血流了出来,衣袖都染得红了一片。

    “五堂兄!”明媚惊呼了起来,赶紧从早已打开在一旁的药箱里拿出绷带与止血药粉出来:“快过来,我先给你包扎下。”

    柳明卿翻身下马,把缰绳扔给走上前来的马夫:“景铉,你快些回城去,调遣人马过来搜查下,方才我们去追曼青的时候,碰到了几个形迹可疑的人。”她的眉毛皱到了一处,眼神疑惑的看了看那边的山岚:“他们的面部轮廓很有鞑靼人的特点,我与他们几人交了手,觉得那便是上元夜里的遇到的那伙人。”

    柳明卿与郭庆云在山上行猎,打了不少的猎物,两人正较量得不亦乐乎,就听那边传来玉梨她们的惊呼声。两人骑马过去才知道原来是曼青被人掳走了,跟着去那边山间小道一看,见着两行足迹,瞧着那劫匪该只有一个人,于是柳明卿让玉梨她们先回来报信,自己与郭庆云追了下去。

    追过了半座山头,那边山路上的足迹多了起来,雪也踩得差不多融化了,纵横交错的足迹让柳明卿与郭庆云失去了追踪的目标,两人决定分开行动,可还没走几步,柳明卿便遇着了几个鞑靼人。

    那几个鞑靼人见着柳明卿也不闪避,从身上拔出弯刀就扑了过来,柳明卿见他们来势汹汹,也来不及多想便从腰间拔出长剑和他们斗在一处。那几个鞑靼人身手虽好但却还是不及柳明卿长剑锋利,斗了几个回合,发现自己不是对手,便丢了刀子仓皇逃去了,只是柳明卿的胳膊被他们的刀子划伤。

    “我正准备追下去,就听着郭小九那边喊着找到曼青了,所以就折了回来。”柳明卿将手伸直了让明媚给他包扎,神色十分紧张:“景铉,你得速速回去通知京城做好防卫才是,看来上元夜里遇着的那些鞑靼人根本没有走,还在城中,”

    上元夜里五城兵马司搜查全城,却没有找到那群鞑靼人,一直查了好几日都没有见到他们的身影,五城兵马司的陈指挥于是将军士们撤了回来,向皇上启奏说那该是鞑靼的行商:“皇上,每年都有鞑靼行商留在京城过年,他们都说咱们大陈天朝国富民强,春节的气氛浓厚,比鞑靼那边热闹,所以这上元夜里京城有鞑靼人也不足为奇。”

    身为京卫指挥使同知,乔景铉却很是不同意他的观点:“陈指挥,那为何这群鞑靼人个个身负武艺?”

    陈指挥极力辩驳:“鞑靼人尚武,小孩子都会骑射,更何况成年鞑靼人?”他轻蔑的望了一眼乔景铉,心中不以为然,这些贵族子弟,全凭祖荫,一个个占据了高位,其实却是尸位素餐没有丝毫本领。

    面前的这个乔同知,不就是因着他出身英王府?否则怎么年纪轻轻的就爬到了这个位置?自己做五城兵马司指挥三年了,一直想往京卫指挥使里头调,哪怕是做个镇抚也算是升了官职,可这般努力却一直还是巴着这个正六品升不上去,而这乔同知,皇上一张圣旨,便成了京卫指挥使同知,这可是从三品的官儿!

    好不容易有个面见皇上的机会,自然要极力表明自己的功劳,陈指挥唾沫横飞的将自己这几日组织五城兵马司的将士们查捡京城的事情大力宣扬了一番,没想到却被乔景铉一言否定,还说他们没有抓到要犯,真是让气恼。

    徐熙见陈指挥与乔景铉有争辩的倾向,脑袋又有些发疼,他摆了摆手道:“你们不用再说了,朕已经知道。陈指挥这些日子辛苦了,乔爱卿也是一心为大陈安宁着想,你们继续做好后续工作,护卫京城安宁。”

    此时听得柳明卿如此建议,乔景铉叹了一口气:“明卿,你却是不知了,那五城兵马司陈指挥对我有嫌隙,定然是不肯再协助了。”

    “那你去京卫指挥使司调人便是。”柳明卿只觉得不可思议,大家都是为皇上作事,为何还有这种人,只顾着自己那份私心,却不愿合作。

    乔景铉踌躇了一会,京卫指挥使司调人更是为难,京卫指挥使司不比五城兵马司,等级甚高,若是想调一支上百人的兵马,非得指挥使手中的兵符才行。现在的指挥使对他也颇为方便,还不知会不会将给他,不过现儿事态紧急,也只能去指挥使大营一试了。

    “你们可要照顾好媚儿。”乔景铉依依不舍的望了明媚一眼,站起身来,翻身上马,他身上的大氅被北风一吹,鼓鼓的飞舞了起来,就听“啪啪”两声,马鞭响亮,马蹄踏在地上的声音得得作响,那声音越去越远,慢慢的再也听不见。

    “柳小五,你怎么与我表兄怎么熟悉?”郭庆云狐疑的看了柳明卿一眼:“你还知道他轮值的时间,还知道他供职的地方,你也会武艺……莫非你也是御前带刀侍卫?”

    柳明卿抬起头来望了她一眼,淡淡的说了一声:“这难道很奇怪?”

    “你竟然也是御前带刀侍卫!难怪你马骑得不错,武艺也很好!”郭庆云偏头再次打量了他一下:“真是人不可貌相,开始我看着你这白白净净的模样,还以为你是一介书生。”

    看着郭庆云那急吼吼的样子,明媚不禁莞尔一笑:“你那表兄乔景铉不也是白白净净,为何你却不奇怪?”

    “别提他,他是一个异类,我只是没想着面前又出了一个异类。”郭庆云瞧了柳明卿一眼,笑嘻嘻的说道:“听柳十说你就要参加春闱了,我以为你是准备走文官路线呐,没想到你还是文武双全!柳明卿,看不出来,还满有真材实料的嘛。你就不用谦虚了,我那几个哥哥,勇气有余,智谋略欠,自是比不得你的。”

    “这点微末武艺算不了什么,郭小九你也太夸张了些。”柳明卿指了指那把捡回来的弯刀,深思这道:“这弯刀,也是鞑靼人用惯的武器。鞑靼人频频出现在京城,而且身带这种锐利的兵器,他们绝不是那种行商的异族,这说明了什么?”

    寒风呼呼的刮了起来,后山上的树木不停的摇晃着,远远看上去有不少人藏身在那里一般,真真应了“草木皆兵”那句成语。明媚望着那座山头,心里也充满了疑惑,在这种时候,为什么会有北狄人出现在镇国将军府的跑马场后山呢?是不是有所图谋?

    柳明卿胳膊上的伤口并不深,但是血还是把他的一只衣袖染得通红,玉梨在他的伤口洒上止血药粉,然后和玉箫一起把那条胳膊包扎起来:“五公子,你得换件衣裳才行,这样回去,大夫人肯定会知道你出了意外。”

    “这里有我兄长的衣裳,我叫人去给你拿一件过来。”郭庆云喊了马夫过来吩咐了一声:“快些去寻件衣裳过来给柳公子换上。”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声呻吟,众人回过头去,就见门板上边躺着的曼青嘴唇微微张了张,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了起来。第一百一十四章

    “曼青,曼青!”玉梨惊喜的扑了过去,瞧着那张美人脸,一眨也不眨。

    那睫毛就如蝴蝶的翅膀在扇动,慢慢的出现了一线微微的光亮,黑色的眼眸如水般荡漾在一湾小溪之中。曼青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看了看周围,吃力的喊了一声:“十小姐。”

    明媚走了过去,替她搭了一把脉:“曼青,没事,你只是受了惊吓昏了过去。”

    曼青刚刚抬回来的时候明媚便给她把过脉了,觉得脉象倒还是平稳,没有什么大碍,乔景铉也说并未被点中穴位,该是受了惊吓的缘故。

    “我……我出没什么事情罢?”曼青脸上有些惊慌的神色,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发现衣裳整整齐齐,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一双眼睛里闪着泪光:“十小姐,一切都很好,是不是?”

    明媚点了点头,握住曼青的手安慰她:“没事,你只是被那些鞑靼人抓走了,郭小姐与五公子赶到救了你。”

    郭庆云大步走到曼青身边,一连串的问她:“曼青,你瞧清楚掳走你的那个鞑靼人的面目没有?他长什么样子?可有什么特殊的标记?你快些说说,我们也好根据你的描述张榜去捉拿他。”

    听了这话曼青惊慌的摆了摆手:“郭小姐,你弄错了,抓走我的不是鞑靼人,是一个鞑靼人救了我。”

    “抓你的不是鞑靼人,是鞑靼人救了你?这话怎么说?”郭庆云有些惊奇:“我们见到你的时候,是一个鞑靼人扛着你,难道不是他?”

    曼青轻轻咳嗽了一声,微微摇了摇头:“掳走我的,是一个穿着黑衣的人……”

    红梅灿烂,开在白雪覆盖的枝头,吸引着曼青往那山间小路上走了过去。路旁有数树红梅,就如朱砂一般艳丽,在枝头微微颤抖,曼青踏着步子往那梅树下走去,忽然就听树丛间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停住脚步迟疑着往往树林里看了过去,一阵北风刮过,树上飘落下团团积雪,有几点落在曼青的脖子里,让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呵呵呵……”林间忽然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声,那声音听起来十分可怕,低沉嘶哑,充满一种说不出的邪恶,曼青心中害怕,转身正准备离开,树影一晃,一个人从林间飞身而出,一只手扣住了她的手腕:“小美人,还想跑?”

    曼青惊慌的张眼一望,就见一个身材瘦小的男人贴紧了他,左脸有个一个刀疤,一双眉毛上挑,眼睛里着闪烁不定的目光。他贪婪的打量着曼青,嘴角泛起了一丝淫邪的笑容:“呵呵,没想到今日竟然遇着了一个天仙。”

    一只手伸了过来,曼青急得大喊了一声:“玉梨玉箫!”

    清脆的声音将树上的积雪震落,就听着外边山脚下有人应答,那男子脸色一变,一只手扣住曼青的手腕,将她扛在身上便往前飞身掠走,虽然他身上背了一个人,可依旧走得很快,曼青见着地上一串脚印越来越长,不由得有几分绝望。

    不知走了多久,似乎已经走过了半个山头,那人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曼青瞧着身后的树在不住的倒退着,心里焦急,想要开口叫喊,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很多话堵在嘴边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你是什么人?背上那个姑娘是你什么人?”就在绝望之际,耳边传来一个人的呵斥声,那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奇怪,但是曼青却觉得是她所听到过的最动听的声音。

    扛着她走的那人停了下来,他的手一松,曼青便从他的肩膀上骨碌碌的滚了下来,落到了雪地里边。她抬起头来,就见一个穿着长衫的男子站在那里,指着方才那抓他的歹人怒喝着:“你这是在强抢女子?”

    那歹人怪笑了一声:“我想抢谁就是谁,关你什么事?”

    那穿着长衫的男子脸色一沉,也不说多话,冲了上来就与那歹人交上了手,曼青提心吊胆的望着他们打斗,心中默默念叨希望那长衫男子伸手厉害些便好。就见两条身影你来我往,两人打来斗去,好半日也没分个高下。

    “曼青!”不远处传来了呼唤的声音,那歹人脸色一变,伸手做了一个虚招往那长衫男子面门扑了过来。那长衫男子吃了一惊,赶紧退身护住脸部,等他做好防御姿势时,那歹人已经兔起凫落一般,几纵几跃便不见了身影。

    “姑娘,你没事吧?”那长衫男子走了过来,说话的声音十分生硬,曼青抬头一看,一张异域人的脸孔出现在自己面前,虽然穿着是大陈的服装,可却掩饰不住他乃是异族之人的特征,一双深陷的大眼睛,鼻子高高挺起。

    曼青压制住自己的惊诧,摇了摇头。

    “姑娘,你能说话吗?”那人似乎没有意料得到见着了如此娇美的少女,怔了一怔,吸了一口气,继续问她。

    自己不能说话了?曼青有几分紧急,想要大声说两句,可那话到嘴边却怎么也冲不出口,徒劳的张了几次口,却没有声音。

    “你是被人点了穴道?”那长衫男子见了曼青的表情,试探着问了一句:“姑娘,我不太知道你们中原的武功,我试着来帮你解穴如何?”

    他伸出手来往曼青的脖子那处点了过来,曼青心中本来就很紧张,见他伸手点了过来,不由得大为着急,用尽全力喊了一声:“住手!”仿佛全身力气都被抽尽一般,她感觉到自己完全虚脱了,双眼一翻,软绵绵的倒在了那长衫男子的怀里。

    “我想自己误会他了。”曼青挣扎着从门板上爬了起来,脸上有着深深的歉意:“郭小姐,你没有伤害他罢?我想他该是伸手来给我解开穴道的,我却误会他想要非礼我……”她吸了一口气,声音中有懊悔:“我不该这般紧张的。”

    明媚握着曼青的手朝她笑了笑:“不打紧的,你平安就好。”

    “那个穿长衫的男子呢?”曼青执着的望向郭庆云:“郭小姐,你没有打伤他罢?”

    郭庆云摇了摇头:“我开始见他抱着你,还以为就是那个歹人,谁知他见到我过来就把你放在地上,自己一溜烟的跑了。我倒是想要去捉住他,但找到你是最大的事情,所以只能先照顾着你,没来得及去追他。”

    “这就好,这就好。”曼青的手放在胸口,喃喃自语,眼前浮现出那一张脸孔来,虽然瞧着与大陈的男子不同,可还是显得很是帅气,一双眼睛又大又明亮。因着听郭庆云在说那长衫男子是鞑靼人,鞑靼与大陈虽然已有三年未曾交战,可两国关系却很紧张,曼青不敢开口替那长衫男子说好话,牢牢记下了那张脸孔,以后自己有机会见到他,一定要好好的谢过他才是。

    “既然曼青醒过来了,那咱们便准备回去罢。”明媚望了望那宽阔的跑马场,总觉得有一丝不安全。郭庆云不以为然的拨弄了下地上躺着的几只兔子和一只野鹿道:“怕什么,那几个小毛贼该敢到我镇国将军府的跑马场来撒野?咱们先去把这兔子和野鹿烤了再说。”

    明媚有几分担心,可瞧着郭庆云那模样,也略略放心,镇国将军府的跑马场有不少马夫和下人,这边还有柳明卿与郭庆云,乔景铉已经回城去调人手来了,这会子功夫应该也没什么事情。

    “那好,玉箫你带着玉梨她们一道,帮着去料理了这些。”明媚指了指那些野味,吩咐了一声,玉箫的手艺很好,不知道她会不会做烧烤,吃起来是什么味道。

    一堆小小的篝火在跑马场里燃了起来,明亮的火焰热烘烘的一片,仿佛能将天边照亮,玉箫带着玉梨她们几个人坐在火边烤着野味,火苗一明一灭的跳跃着,照在他们的脸上,有着最纯真的淡淡笑颜。

    淡淡的香味包围了她们,明媚正在与郭庆云坐在火边看着丫鬟们烧烤,一个下人急匆匆的赶了过来,朝两人行了一礼;“小姐,外边来了一位叫卢懋晟的公子,自称是柳家十小姐的朋友,说有要紧的事情找她。”

    卢懋晟?明媚一愣,那不是沐阳郡主的儿子,上次在公主府见过的那朵烂桃花?旁边郭庆云也是识得他的,大声嚷了出来:“卢懋晟,那不是安平公主的外孙?”她瞅了瞅明媚道:“是你父亲那位夫人的外甥罢?”

    明媚点了点头:“是。”

    “他找你会有什么事情?”郭庆云皱了皱眉:“你打不打算见他?”

    明媚想了想,一张满是笑容的脸浮现在面前,卢懋晟虽然是沐阳郡主的儿子,可瞧着不像是奸猾之徒,他应该也确实是有事情找自己。她点了点头:“没事儿,有你在,即便他想耍花招,也成不了事儿。”

    郭庆云听了这话全身舒畅:“也是,我在这里他敢怎么样?”朝那下人点点头:“你去领他进来。”

    卢懋晟今日似乎特别打扮过了一般,穿了一件白色掺银线的长袍,外边披着一件石墨色织锦大氅,小金冠束发,下巴底下两条长长的飘带,瞧着十分飘逸。明媚见他远远的走了过来,倒也是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只可惜大冬天的不能拿一把折扇,否则摇着扇子站在面前会显得更俊秀些。

    “柳小姐,郭小姐。”见了郭庆云在场,卢懋晟有几分不自在,悄悄瞄了她一眼这才转脸向明媚道:“柳小姐,能不能借一步说话?我有件要紧的事情要告诉你。”

    郭庆云从篝火旁边跳了起来:“不行不行,有什么话直接在这里说便是。”

    卢懋晟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为难:“郭小姐,我绝无旁的意思,只是此事机密,我只能告诉柳小姐一个人。”

    郭庆云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卢懋晟,你还能有什么机密事情告诉柳十的?你莫要找借口!是不是你喜欢上柳十,想偷偷送什么东西给她?”

    这句话一出口,卢懋晟的脸“唰”的一声就红了一大片,他有几分尴尬的站在那里,一双眉头紧锁,口里喃喃道:“我真是有事情要告诉柳小姐,不是来送东西的。”

    明媚见着他那副模样,笑着捏了郭庆云的手一下:“小九,你便别取笑他了,我瞧卢公子还真是有事情找我。”她大大方方的站了起来,对着卢懋晟道:“走,我们过去旁边说话。”

    卢懋晟见明媚没有回绝自己,脸上才露出了轻松的神色来:“柳小姐,我真是有要紧事儿告诉你。”

    两人走到旁边些,站在一棵高大的树下,卢懋晟轻轻咳了一声,脸上忽然露出为难的表情来:“柳小姐,你听了这事不要惊讶,也不要去怪我那姨母,毕竟……”他低声说了一句:“毕竟她也有自己的苦处。”

    姨母?明媚看了他一眼,忽然便想起了柳四夫人来,她又准备玩什么花招?她静静的站在树下,一双眼睛清澄如水的看着卢懋晟,让他瞬间有一种惭愧的感觉,呐呐不能成语,只觉自己说出那阴谋来,简直是会污了她的耳朵。

    “你母亲是不是就快要生孩子了?”卢懋晟紧紧攥了攥拳头,手心里头湿湿的一片。

    “是。”明媚诧异的望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我、我就是偶然知道了这个秘密,所以着急赶来告诉你。”卢懋晟脸上有着焦急的神色,轻轻舔了下自己的嘴唇:“我姨母仿佛收买了那稳婆,让她在你母亲临盆那日动些手脚,总之是会做不好的事情。”

    卢懋晟鼓足勇气看了明媚一眼,见她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大着胆子建议道:“柳小姐,不如你让府上再去另外请个稳婆……”

    明媚冷冷一笑:“不,我不会去让祖母再去请稳婆的,就用那个稳婆便是。”

    卢懋晟吃了一惊,睁大眼睛望向明媚:“柳小姐,你可曾想好了?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儿!人命关天!”

    他的神色有几分焦急,不似作伪,是一种真心的着急。冷风将他下巴底下的飘带吹了起来,拂起在空中,偶尔从明媚脸颊上扫过,一点点的凉。

    “多谢卢公子来告诉我这件事。”明媚望着卢懋晟浅浅一笑,她早就做好了准备,即便卢懋晟不来告诉她这件事情,杜若兰生产那日她会一直守着——她不能允许有半点危险发生。

    “那你准备怎么做?”卢懋晟见着明媚的笑容,只觉得心中忽然稳妥了几分,她似乎胸有成竹,莫非她早就知道了?

    “我自然有自己的法子,多谢卢公子特地来告诉我。”明媚心中感叹,这公主府的烂桃花其实心地还是很善良的,他肯定是从沐阳郡主那边得知了消息,赶着过来向自己告密呢。瞧着他额头上有着细细的汗珠,应该是跑了不少路程,先去了太傅府,打听了情况再追了过来的。

    “哦哦哦,那我便放心了。”卢懋晟结结巴巴的说了一声,眼睛望着明媚,心中很是渴望想多与她说几句话,只可惜肚子里头的话好像有很多,可却一句话也倒不出来了。篝火那边飘来丝丝香味,还传过来郭庆云的声音:“柳十,肉烤好了,你还不过来吃?”

    这句话很明显是在下逐客令了,卢懋晟突然之间便不自在了起来,他很想留下来多呆一阵子,可明媚没有开口,他也不好意思厚着脸皮提,只能拿了一双眼睛望着明媚,眼中流露出一种向往的神色来。

    “卢公子,这天寒地冻的,你从城里赶过来也不容易,不如留下来一道吃点东西?”明媚见着卢懋晟这模样,知道他想要留下来又不好开口,笑着邀请他去篝火那边:“我的丫鬟很巧手,烤出来的东西味道该不错。”

    “柳小姐心灵手巧,丫鬟肯定也是一样。”卢懋晟觉得一身顷刻间轻松了起来,跟着明媚走向篝火的步子十分轻快,脸上也露出几分笑容来。

    郭庆云一把扯了明媚坐了下来,在她耳边低声道:“你怎么喊他来了?”

    明媚望了望一脸舒畅表情的卢懋晟,笑着对郭庆云道:“天气这么冷,卢公子还特地寻了过来给我送信,他也跑得辛苦,吃块肉该没什么要紧罢?郭小九你不要小气!”

    “送信?到底什么事儿?”郭庆云挑了挑眉毛:“真的很紧急?”

    “旁人看来自然是紧急的,可我却还不把这事儿看得太严重。”明媚朝郭庆云摆了摆手:“你便别问了,这是我们柳府的内宅之斗。”

    郭庆云见明媚不愿意透露这事情,又摆明是柳府的家宅之事,自己也不好刨根问底,拿起一块烤肉吃了一大口,抬起眼来看了看前方,欢喜的叫了起来:“我表兄过来了。”

    众人听了这话抬眼一望,就见乔景铉带了几个手下大步往这边走过来,走到面前吸了一口气:“还在外头便闻着香味了。”

    郭庆云递了一块肉在他手中:“怎么样?调到人手了没有?”

    乔景铉点了点头:“好不容易才调了两百人,现儿正在搜那边两座山呢,怕你们不放心,特地过来说一声。”说完咬了一口那块烤肉,嚼了两下便赞美了一声:“这肉的滋味不错,谁烤的?”

    转眼望了过去,见着明媚几个丫鬟冲他笑嘻嘻的笑:“世子爷喜欢就多吃一块。”再转转眼睛,却见柳明卿身边坐了一个人,十分眼熟,仔细一瞧,那不是沐阳郡主的儿子卢懋晟?就见他一边在和柳明卿说话,眼睛却不时的往这边看过来。

    他在看谁?乔景铉的眉头皱了皱,瞧这小子贼眉鼠眼的,分明就是在看明媚!他心中有几分怒气,将肉搁到一旁,将手抱在胸前,冷冷的看了卢懋晟一眼。

    卢懋晟被明媚邀了过来一道吃烤肉,心中本来十分高兴,他不敢造次坐得离明媚太近,于是选了柳明卿身边的位置。他与柳明卿在京城的宴会上也见过几次面,算起来也是朋友,所以有些话说。柳明卿虽然坐得离明媚比较远,但是那个角度很好,他能够不断偷偷的看着明媚的脸却不被发现。

    他正沉浸在一种说不出的愉悦里时,忽然一道冷冰冰的目光射了过来,那目光冷得仿佛是寒冰,又像是发着寒光的匕首,似乎能将他钉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卢懋晟颤抖了下身子,只觉得全身冰凉,鼓足勇气偷偷望了那寒冷的来源处,却是那位京城有名的高冷乔世子在盯着他。

    “明卿,乔世子为何这般看我?”卢懋晟将手伸到篝火边上烤了烤,这才觉得全身暖和了几分,他不敢再往明媚那边看,只是扭着头与柳明卿说话。

    柳明卿瞧着乔景铉那冷冰冰的目光,心里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可总不能开口对卢懋晟说乔景铉与自家十妹妹有私情,所以不想旁人觊觎。想了想,他伸手拍了拍卢懋晟的肩膀,哈哈一笑:“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高冷?上回英王府西园那赏梅宴上,他不还将玲珑郡主甩了出去扔在雪地上?”

    卢懋晟连连点了下头:“嗯,我听说了这件事。”

    赏梅宴上乔景铉扫了玲珑郡主脸面的事情谁人不知?卢懋晟听着柳明卿这般解释,心中也是释然,这乔世子脾气古怪,自己还是不要触犯了他才好。不敢再往乔景铉那个方向看,只是与柳明卿说话:“春闱准备得如何?”

    “我没做什么准备。”柳明卿淡淡一笑:“我倒是对那武举人很感兴趣,只可惜我母亲非得让我参加文试。倒是你该有把握了罢?书院里的夫子们都说你的策论做得很好。”

    卢懋晟虽然是沐阳郡主的儿子,可靠着祖荫也只得了个散阶的封赏,却无实权。他自小喜欢读书,沐阳郡主见了心中高兴,索性将他送去京城书院念书,希望他能够通过科考来博个出身,这样说出去也会好听些。

    柳明卿与卢懋晟不同,他是已经有了实职的,而且他喜欢行军布阵,一心想要走武官的路子,这次参加科考不过是柳大夫人逼着他报名的,所以他对这次春闱格外不上心。尽管不上心,他也糊里糊涂的过了乡试,现儿就等着春闱了。

    “我的策论也不过一般。”听着提起学问来,卢懋晟两眼放光:“明卿,你不知道书院里来了个乡试的解元,他的策论才做得老道!我猜今年的状元该是他了。”

    “他多大年纪了?”柳明卿挑了下眉:“若是年纪大了,肯定当不上状元,这状元指不定就会落到你头上来!”

    当今皇上徐熙点状元有一个规律,那便是只点年轻人。历数大陈朝经过徐熙钦点的状元,没有一个是三十岁以上的,所以这次春闱,大家都已经在猜状元是谁了,各地赴京考生三十岁以上的筛了去,剩下的人便不多了。

    卢懋晟笑了笑:“去年二十九,今年该满三十,只不过他将自己的生辰八字捂得很紧,无论大家怎么打探,都不肯说。”

    “这人倒是有趣,总怕他就是春闱前后生的,怕你们知道了宣扬出去。”柳明卿摇了摇头,这人也是有些想得简单,若皇上诚心不指年满三十的人为状元,那些被录取的贡生们的生辰八字自然会在殿试前便送去皇上那里了,哪里能隐瞒得住的。

    两人在这边说春闱说得起劲,卢懋晟的目光没有再往明媚那边望,乔景铉盯着他瞧了一阵,发现他并没有再看过来,慢慢放松了戒备,看来自己是多心了,他转过脸来瞧着明媚,笑得一脸温柔。

    明媚将方才乔景铉的神色举动都看得清清楚楚,心中暗自发笑,乔景铉装出那副模样来就如千年寒冰一般,简直能冻死人,吓得那可怜的卢懋晟都不敢瞧他了。

    “等会我带人送你们回去。”乔景铉笑着叮嘱了明媚一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路上可说不定还真不安稳。”

    明媚点了点头,郭庆云也没有反驳,篝火红通通的,似乎要烧到天空中去,明媚望着那温暖的火光,感觉到身边乔景铉深情的注视,心中一点点的暖和了起来。她从后世穿了过来到这大陈,虽然遇着柳四夫人这般恶毒的人,但是她有关心她的师父,有享受到了父爱母爱,回京城以后得到了祖母的喜欢,又认识了知心的好友,更加难得的是她遇到了一份纯真的感情。

    其余的感情她在前世都享受过,唯有爱情是她从来还未曾拥有过的。她望了望乔景铉,那英俊的脸庞被火光照得一闪一闪的,一双眼睛里流露出的关切让她不由自主的觉得一阵甜蜜,这难得就是上天赐给她的一份礼物吗?

    用过饭以后,乔景铉亲自带着兵士将他们送回太傅府,为了不让柳老夫人担心,众人商量了一番以后决定,这次跑马场遇险的事情绝不能声张出去。

    “柳十,你可不能告诉你祖母,否则以后我找你去玩都不方便了,她肯定不会准你跟我出来。”郭庆云拉着明媚的手细细叮嘱,转眼望向曼青,笑得灿灿如花:“这位丫鬟姐姐,你肯定也不会说的,是不是?”

    曼青叹了一口气,瞧着郭庆云盼望的神色,只能点了点头,若是出于对十小姐的关心,自己该向柳老夫人将今日的事和盘托出,可瞧着郭小姐与十小姐都不想让老夫人知道这事情,自己也只能替她们隐瞒了。

    回到府中,柳老夫人正坐在玉瑞堂里喝茶,见着明媚带着丫鬟们进来,笑得眼睛都眯在了一处:“媚丫头,可算是回来了。”

    “祖母,这是怎么了?我才出去大半日功夫,就这般想我了不成?”明媚笑微微的走了上去,向柳老夫人行了一礼,直起身子来,脸上已然挂这狡黠的笑容:“祖母,你是在想着曼青了罢?”

    曼青走上前来给柳老夫人行过礼,这才娇嗔着说道:“十小姐可真是会开玩笑,老夫人哪里能想着我,自然十小姐更要紧,你可是老夫人心尖尖上的人!”

    柳老夫人挪了挪身子,望了一眼曼青:“媚丫头说得没错,我也想曼青哇,这茶不是她给我沏的,闻起来都没这么香。曼青,你头上怎么少了一支簪子?”

    听到这话,明媚心中一惊,柳老夫人也真是观察仔细,就连曼青出去的时候戴着什么首饰都知道。那支簪子肯定是曼青被人掳了去的时候掉在哪里了,明媚脸上没有露出惊慌的表情,但却在担心曼青会不会一慌张就将那事情说出来了。

    “老夫人,我的簪子掉了?”曼青茫然的望了一眼柳老夫人,那表情很是真实,似乎是被提醒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也许是骑马的时候经过那些小树林,将簪子勾掉了。”曼青脸上有着些许惋惜:“那簪子还是去年才买的呢,真是可惜了。”

    “不过是一支簪子罢了,人没事便好。”柳老夫人松了一口气:“你先去歇息,换件衣裳再过来。”

    “是。”曼青应了一声,婷婷袅袅的往玉瑞堂后院走了过去,明媚瞧着她那石青色的衣裳后边有一块隐隐的泥土痕迹,赶紧将视线掉转过来,以免柳老夫人会跟着她的目光往曼青身上看过去。

    柳老夫人对曼青的态度实在有些可疑,即便是喜欢一个丫鬟,也不至于会喜欢到这种程度,明媚站在那里,心中总有些疑惑,只是不好直接提出来,一双眼睛望向柳老夫人笑了笑:“祖母,我也回沉香阁歇息去,骑了半日马,一身骨头架子都要散了一般。”

    “去罢。”柳老夫人慈爱的点了点头:“快些去歇息着。”

    明媚刚刚转身准备走,忽然就见玉瑞堂外边走了个管事妈妈进来,身后跟着一个媳妇子:“老夫人,谭稳婆家的媳妇接过来了。”

    明媚听到这句话,放慢了脚步,站在那里打量了一眼那个媳妇子,约莫三十来岁的年纪,一张容长脸儿,一双眼睛有些狭长,微微的眯着,身上穿着一件蓝色碎花的棉布袄子,长手长脚。

    这就是那被收买的稳婆?她想起了卢懋晟过来给她捎来的消息,心中冷冷一笑,这凭种货色,也想来做手脚不成?到时候自己盯紧了她,让她怎么样也下不了手。明媚站在那里,仔细打量了那媳妇子几分,这才转过身去,带了玉梨她们往外边走了去。

    踏出玉瑞堂,就见件灿灿的阳光就如熔金一般,天空中的暮云慢慢的合在了一处,大块大块的红色,就如美人脸上的胭脂一般——春日已经来了,一切都充满了希望。

    走进玉瑞堂的媳妇子是谭稳婆的大儿媳谭大嫂子,她由管事妈妈引着,从角门那边一路走了过来,见着柳太傅府这内宅风光,不仅也是看花了眼睛。等及走进玉瑞堂,见了里边陈设极尽奢华,到处都是金光熠熠,瞧得她大气儿也不敢出。

    弯腰向柳老夫人行了一礼,谭大嫂子恭恭敬敬的立在一旁,就听着柳老夫人缓缓道:“这些日子可要辛苦你了。”

    谭大嫂子脸上堆着笑,口里连声道:“哪里说得上辛苦呢。”偷偷抬头瞄了一眼柳老夫人,见她年纪还很轻,不像自己想象里那般老,眼睛正在不住打量自己,不时头出一丝丝微光来,十分锐利。

    “金花妈妈,你带她去内院,东厢房那边不是已经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就让她住到哪里罢。”柳老夫人上下打量了谭大嫂子一番,见她穿得整洁,满意的点了点头,吩咐金花妈妈带她进去。

    谭大嫂子跟着金花妈妈进了后院,七弯八拐的来到了一进屋子面前,外边有几个小丫头子正在踢毽子,毽子被她们轻巧的勾了起来,一上一下的跳跃着,几根彩色的鸡毛随着风不住的晃动。

    走进屋子,金花妈妈笑着说道:“这边是丫鬟们住的,四夫人住在老夫人那碧纱橱,生产的屋子就在前边那一进,都已经准备妥当了,大嫂子你便安心住下,四夫人一发动,我们便去请了你婆婆过来。”

    谭大嫂子点了点头,将包袱放下,见着金花妈妈走了出去,这才坐在桌子边上歇了一口气。环视了一下这间屋子,房间虽然不大,可该有的陈设都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几条椅子,还有一个很大的箱子,看起来是用着装衣裳的。

    靠着窗有个梳妆台,上边摆着一张明晃晃的镜子,打磨得十分平整光滑,谭大嫂子拿起来照了照,自己的眉眼在里边露了出来,十分清晰。梳妆台上的梳子瞧着该是上好的黄杨木做成的,簇新发亮的摆在那里,可见是新买来的。

    再望了望那张木床,不是简单的木板床,十分的阔大,外边的栏杆上还雕着花,床上铺着被褥,谭大嫂子走过去摸了摸,那被子是绸缎面料的,滑不溜手,很是柔软细致。谭大嫂子心中感叹,这高门大户就是阔绰,就连丫鬟盖的被子都是绸缎面料的。

    推开窗户往外边看了去,几个小丫头子依旧还在踢着毽子,谭大嫂子望着那彩色的毽子不住的上上下下,一颗心也跟着不断起伏,久久不能平静。

    自家婆婆是京城最出名的稳婆,每年请她接生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可谭稳婆却从来不开口收大笔银子,只是随着主家打发,有时遇着家境不好的,非但不要银子,有时还要留些给那生产的妇人,让她去买些东西滋补身子。

    也是因着她这般怪脾气,虽然名满京城,可谭家却依旧还是家境一般,谭大嫂子伸手抓紧了窗棂,心里头有一丝酸涩,旁人都说嫁到谭家算是个好去处,可其中艰涩只有自己知道,不说别的,自己床上的被子壳儿是棉布的,还比不得这高门大户家中的一个丫鬟。

    早两日弟媳妇偷偷摸摸的找了过来,朝她眨了眨眼:“嫂子,我有几句贴心话儿想与你说道说道。”

    谭稳婆有两个儿子,弟媳妇做事十分周到,谭大嫂子与她关系很是融洽,见她堆着一脸笑容过来,也热络的招呼着她,两人躲到角落里边细细说话。

    “现儿有一大注银子,可惜只能瞧着到不了手。”谭二嫂子不住的叹气:“我原来还想着能轻轻松松赚一千两,看起来咱们没这个福分。”

    “一千两?”谭大嫂子唬得眼睛都圆了:“从哪里寻这一千两去?”

    “早几日有人送一千两过来,却被婆婆给挡了。”谭二嫂子的声音里有几分惋惜,一只手在裤管上擦了擦,脸上的两道眉毛已经皱在了一处:“婆婆也太实心眼了。”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你且说说。”谭大嫂子听着那一千两,心中也热了几分,要攒好几年才能攒下一千两,婆婆怎么就这般大手大脚的将银子往外边推呢?

    “我跟你说,是这样一回事儿。”谭大嫂子声音压低了几分:“早些日子,一个公主府的妈妈过来,给了一张一千两的银票,想请婆婆在接生的时候动下手脚。”

    “公主府的?”谭大嫂子惊得眼睛睁得老大,一张脸拉得更长了些:“这么有权有势的人家,婆婆也敢去拒绝,莫非是吃了豹子胆?”

    “大嫂你别慌。那妈妈来的时候婆婆刚刚好出去买肉了,那银票我接了,事情我也应承了下来。”听了谭大嫂子的话,谭二嫂子放心了几分:“那公主府的小姐嫁到了柳太傅府里头,没想到那位四爷宠妾灭妻,竟然扶了一个贵妾做平妻,这可不是在打公主府的脸?”

    “还有这样的事儿?”谭大嫂子颇为惊诧,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就连公主府的小姐都活成这样!那个贵妾,不消说是个狐狸精。”

    “可不就是这样?”谭二嫂子也叹了口气儿:“现在公主府就想着要在她临盆那日动些手脚,一尸两命,不让那狐狸精继续作威作福。”

    “一尸两命?”谭大嫂子抬起眼来望了谭二嫂子一眼:“这……这事儿也太狠了些罢。”

    “我估摸着那位小姐也是被那狐狸精欺负狠了,做母亲的看不过意,一心想要替自家女儿除了当道的狐媚子。”谭二嫂子见大嫂似乎有些胆怯,赶紧替她打气:“那管事妈妈说,那个狐媚子身子本来就不好,瘦得风吹吹就能刮走,想来生孩子也很难顺产,只要咱们稍微用点那个推宫过血的手法,还不是很容易做到?她身子那般弱,指不定还不用咱们去动手,老天爷便自己将她收了去呢。”

    “那倒也是,这妇人生孩子便如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身子差些的,根本撑不过去。”谭大嫂子点了点头,旋即又想起一件事儿来:“你不是说婆婆给推了?那咱们再想着这主意也没法子了,只能眼睁睁的瞧着银子长着腿跑了。”

    “大嫂,你别着急。”谭二嫂子笑眯眯的拉住谭大嫂子的手道:“婆婆只是说她不会做这事,可银票却还在咱们家里头!她怕公主府的人去找下家,所以当时并未回绝,婆婆说等着给那四夫人接生以后,就让我把银票退到公主府去,说柳府人多下不得手,事情没办妥当。”

    谭大嫂子眼前闪过一道光亮,狭长的眼睛慢慢眯成了一条缝,这弟妹的法子确实不错,婆婆又怎么会再去公主府问有没有将银子退还?自己与弟妹跟着婆婆接生也有好些年了,风里来雨里去的,也不见谭家有什么起色,现儿好不容易来了一注银子,婆婆怎么就这般想不通?

    “弟妹,你的意思是咱们暗地里头下了手,然后将那事情推到四夫人身子弱上头,然后那银票也不用退了?”谭大嫂子的心渐渐的热了起来,望着谭二嫂子那笑微微的脸,只觉头都是沉沉的。

    “可不是这样?”谭二嫂子点了点头:“大嫂果然是聪明人,我还没说你便知道该怎么做了。婆婆肯定防着我,不会让我去柳府,这事儿就托付给大嫂了,到时候我跟婆婆说那银票已经退给公主府了,咱们将这一千两给分了,大嫂你要辛苦些,就得六百两,我拿四百两便是。”

    一种说不出的快活瞬间涌上了谭大嫂子的心,只需要自己在肚子上推几下就能拿到一大笔银子,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财喜!更何况说不定都不用自己动手,那四夫人便熬不过去了呢?她望着谭二嫂子点了点头:“成,若是婆婆带我过去,我见机行事。”

    谭二嫂子抓住她的胳膊,抖抖索索的摇了两下,声音里边透出几分激动来:“我便知道大嫂是个聪明伶俐人儿,可比咱们婆婆要通透多了!这可是一千两银子呐,到哪里去赚这么多银子去?”

    屋子外边的光从天窗上透了过来,一束光柱般,照着角落里的妯娌两个,光柱里头有着细微的灰尘与蚍蜉,不住的在翻滚着,就如谭大嫂子那颗心,按捺不住激动,可又有丝丝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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