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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二四

    付唯钰的心理咨询师姓陈,四五十岁的样子,耐心和蔼,经她引导治疗过的精神患者很多都平稳离院了,罗辛也是详细咨询了很久才找到这里。

    付唯钰所在的病区并没有太多奇奇怪怪的人,大都跟她情况相似,忧郁自闭。那些病情严重的精神患者全都住在被医师办公楼阻隔开来的另一栋大楼里,所以付唯钰进来这里的时候还算稳定,没有太过异常的情绪。

    陈医师将付唯钰安排进了最好的病房,一层只有两位病人,但显然付青洛仍不满意,助理已经跟随付青洛很多年,往往付青洛一个轻微的蹙眉,他便清楚老板在挑剔什么。

    “麻烦将隔壁的病人调走吧,我们小姐不喜欢吵闹。”助理极有礼貌地开口说道,却是不容商议的语气。

    坐在沙发里的付青洛不耐烦地看了眼腕表,然后挑眉等着听院长的回话。

    院长扶了扶眼镜,为难得一脑门子冷汗。对于付家他自然是早有耳闻的,就是因为清楚付家的背景,所以才更觉得压力万分。

    这一层另外的那位病人已经在这里住了五个年头,跟医院的医生护士相处的就如同家人一般,也是一个年轻女孩儿,大家都叫她霏霏。

    五年前,即将跟她步入婚姻殿堂的十年恋人突然遭遇车祸不幸身故,从此她便长期自我压抑,最终导致重度精神抑郁。病情最严重的那一年,霏霏常常出现幻觉,有时站在窗前,就觉得她男朋友在楼下喊她,那一次若不是护工发现及时,说不定霏霏已经从窗户飞身跳下去了。陈医师对她疏导了五年,虽然还达不到出院的标准,但跟五年前相比已经痊愈了太多。

    陈医师抬眼看看院长,大抵也猜到他此时正在为难,毕竟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再者说霏霏不吵不闹,常常安静得仿佛空气一般,实在没有为了迁就付唯钰就将霏霏调走的道理。能住在这栋大楼里疗养的病人,都是不缺钱花有些来头的,这是大家一早就心知肚明的事,霏霏的家庭纵然不能与付家相提并论,但也绝对不是他们能怠慢得起的。

    “付先生,”陈医师略略思考片刻,面色和善地抬起头来,直接迎上付青洛的阴沉目光。“隔壁那一位患者也是我负责的,她很文静,不会吵到任何人,”稍稍停顿又继续说道,“再者说,付小姐也不可能完全与陌生人分离开来,这对她病情的恢复是非常不利的。”

    陈医师说完这一番话,病房内一阵静默,院长忐忑不安地陪着笑脸看向付青洛,助理还要说些什么,付青洛却忽然开了口。

    “您费心了。”

    院长登时暗自松了口气,陈医师试探着又问了一句,“那房间的问题……”

    “能保证我妹妹的安全就好,”付青洛面色又凝沉几分,继而淡漠地徐徐开口,“我不希望媒体听到半点风声。”

    “那是一定,那是一定,”院长赶忙接话,“您放心。”

    付青洛回到付唯钰病房的时候,她正在跟罗辛聊天,脸上还挂着难得的笑容。付青洛见了,心情便跟着缓和许多。

    “聊什么这么开心。”

    “哥,”付唯钰开心地微仰着脸,很小声很小声地跟他解释,“罗辛说,等我好了想去哪里他就带我去哪里。”

    付青洛伸手宠溺地揉揉她的头顶,然后转头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罗辛,“我们谈一谈。”

    罗辛点点头正要起身,付唯钰忽然惊慌失措地伸手拉住了罗辛的胳膊,满眼困惑地急声问道,“怎么又要谈一谈呢,哥,罗辛,你们不要吵架好不好……”

    罗辛拍拍她的手背,柔声安慰,“我们没有吵架,你乖乖把故事读完,一会儿讲给我听。”说着就将□□书递到付唯钰的面前。

    付唯钰低头看看,随即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好,我知道啦。”从罗辛手中接过那本故事书之后,付唯钰相当乖顺地坐在床上,认真地读了起来。

    付青洛若有所思地垂眼看了付唯钰一阵,然后转过身,拄着拐杖慢慢踱出门外。

    罗辛缓慢跟在后面,出去以后,随手带上了门。

    这一层楼只有八个房间,两个患者病房,两个家属休息间,剩下的四个都是护工休息室。东侧走廊的尽头是独立小餐厅,虽然只能容纳七八人的样子,但装潢讲究布置温馨,墙上贴了很多很张病愈患者跟医师的合影,张张都笑容灿烂,感染人心。

    罗辛抬眼看看,才只粗粗看了几张,付青洛便云淡风轻地开了口。“你打算怎么办。”

    罗辛转过头,沉静地看向付青洛,没有犹豫,“亏欠唯钰的我会还,可是我不爱她,勉强下去只会更痛苦。”

    付青洛皱了皱眉,少顷却又诡异地舒展开来,“真的没有可能爱上她?”

    “我试过了。”罗辛苦笑着摇了摇头,满眼倦意。

    付青洛面无表情,“因为陶曼么。”

    “如果我从来都没有遇见过陶曼,我想,”罗辛苦涩地停顿片刻,声音再度微微哽咽。“我想,我所有的追逐不过就是为了要等到陶曼而已。”

    付青洛的唇微微动了动,却终究没有开口。

    若是换作以前,他定是又要在心底冷笑嘲讽一番的。付青洛没有不屑一顾的原因,是因为他忽然的想到了杜柠。在明确了自己的心意之后,他也常常在想,是不是这些年所有的追逐,都只是为了要遇到她罢了。没有早一步,亦没有晚一步,在她最美好的年华里,在他最辉煌的岁月中。

    她有那么多的不同面貌,好似每一面,都是为了填满他的残缺。看不见她的时候,想她,看见的时候,更想她,因为近在咫尺,却不能拥在怀里,因为觉得她如此的与众不同,因为怕自己迅猛热烈的相思会唐突了她,所以,面对面的时候,思念才会难耐地更加汹涌。

    他从来都是不相信宿命的,想要的,就去争取,厌恶的,全然摒弃,这是他一向的处世态度。可是如今的自己,却总是越来越频繁地回想,假如,那年圣诞节的夜晚,他没有去酒吧,也没有突发奇想地好心替她们解了围,那么后来,她在机场里笑着流泪的画面便也不会偶尔蹿跳出来扰乱他的心神,如果真的是这样,他便绝不可能对她印象深刻,即便参加了那场乏味的合作会议,即便亲眼看到陆禹泽深情款款地对她高调表白,那么他的心,定然也不会叫嚣着喊他出面阻止,一切便仍会按照各自的轨道规律运转,他还是他,心无旁骛。

    可是这样的假如,却让他发自内心的厌恶。

    “我理解,”付青洛的语气和缓许多,或者,连他自己都没能察觉。“但我希望,你能陪陪唯钰,至少,别选在这段时间离开她。”

    罗辛猛地抬头,眼中有难以置信的讶异神色,怔得久久回不过神来。

    “不要多想,”付青洛拍拍罗辛的肩膀,唇边勾起淡淡的弧度,“没有人比我更希望唯钰能幸福,可是勉强留在一个不爱她的人身边,又怎么可能会真的幸福。”

    罗辛喉间艰难地动了动,许久之后,才低缓吐出一句话,“青洛哥,谢谢。”

    “我必须马上回伦敦一趟,”付青洛扶着桌子站了起来,“这几天就麻烦你了,有什么事直接交代管家跟助理去办,我回来之后,会安排唯钰慢慢适应没有你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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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付青洛走后,罗辛一直陪在疗养中心。

    付唯钰很乖,没有只住一天就哭着要回家,只要是罗辛说的话,她都会听,但也只是罗辛。陈医师每天都会来跟付唯钰聊天,只是除了罗辛,付唯钰排斥任何人,她的生活范围只限于这一层楼而已,有时候罗辛想要带她去楼下的花园走一走,她便会红着眼眶默默地跟在后面,罗辛见了,便再不忍心。

    付家的管家勉强还能跟付唯钰说上一两句话,跟了付青洛多年的助理付唯钰原本也是熟悉的,可眼下,助理根本没有办法走进付唯钰的屋子。所以照顾付唯钰,几乎就成了罗辛一个人的事。

    罗辛一直想着要跟陈医师讨论一下付唯钰的治疗方案,可是付唯钰离不开他,就连每天睡觉的时候,付唯钰也会紧紧拉着他的手,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却仍要时不时地挣扎着张开一下,看他是不是走了,怕他又会突然不见了。

    罗辛就由着她握着自己的手,静静地坐在床边,等她完全睡着的时候,才会离开。他派出去寻找陶曼的人,一直也没有任何消息。没有人体会他内心的煎熬,照顾着付唯钰的每一分钟每一秒钟,都只会更加重他对陶曼的愧疚。

    他常常会看着付唯钰出神地想,那一年决定去留学的时候,怎么就只会残忍地让陶陶等自己,怎么就没有抱着她在耳边柔柔地问上一句,陶陶,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走。

    付唯钰紧紧握着他的手已经渐渐松开,罗辛便知道,她睡着了。

    揉揉泛湿的眼角,罗辛将付唯钰的手慢慢放回被子里,然后起身悄悄走了出去。跟陈医师约定今天讨论治疗方案,罗辛看了眼腕表,时间也差不多了。

    轻轻关上门,罗辛原本准备即刻就赶去陈医师办公室的,一回身,余光似乎瞥见了斜对过的那个房间的门,似乎是虚掩着的。罗辛定神仔细看了看,门口站着一个女孩儿,大概就是陈医师提过的霏霏。

    罗辛礼貌地跟她笑了笑,门却啪的一声被关上了。

    微微怔了一下,忽然记起这位霏霏也是位病人,罗辛望着那扇门低沉叹息一声,转身走向电梯。

    那扇被关上的门又轻轻缓缓地被打开了一条缝隙,霏霏站在门口,望着罗辛离去的方向,满眼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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