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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欧也妮·葛朗台(八)

    凯瑟琳小姐虽然有时候让人有点厌烦,不过她的琴技真的相当的不错,她很乐于在路易斯公爵面前展示自己,因此用尽了全力在弹奏。杨逸为她的坚强感到很佩服,因为坐在钢琴前面保持着优美的姿态三个多小时,同时不停的弹奏其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音乐室的地板上,杨逸的凳子就在那片光晕里,他整个人都被阳光包围着,只要微眯上眼睛就可以看到空气中浮动的灰尘颗粒,整个房间里只有钢琴的声音还有三个人的呼吸声音。一切都显得那么安详而宁静,时间似乎缓慢的停止了,亦像是在慢慢的倒退,这让人不免产生了一种怀旧的情怀。

    杨逸真的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享受过这么安静的时刻了,也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如此长时间的听着音乐了,似乎自从离开魅影之后,就再也没有过这样的闲情逸致了,这都快要让他忘记音乐是多么美妙多么让人灵魂感到舒适的东西了。

    这样的气氛大多数人都不舍得打破它,不过路易斯公爵却无法忍受这些,这种能听到自己呼吸和心跳的环境中会让他想起当初被关在黑暗阴冷的地牢里时那段痛苦的记忆。因此又一次一首曲子结束之后,他“啪”的一下合上了手里的书,然后站了起来快速的走到书架边上,他的脚步快速有力,牛皮靴子的鞋跟敲击在木质的地板上发出一阵阵急切的脚步声,他站定之后有些粗鲁的把书塞了进去,说道:“我想我们或许可以玩玩台球,活动活动手脚了。”

    “好主意,台球室就在隔壁。”凯瑟琳小姐立刻关上了钢琴盖走到路易斯公爵边上说道。

    “西德尼,你觉得怎么样?”路易斯公爵看向杨逸问道。

    这一番突如其来的行动把杨逸从回忆中拉了出来,他有些惊魂不定,并没有听清楚路易斯公爵的问题,不过他也并不怎么在意对方到底问了些什么,他只是点了点头道:“……可以。”

    接下来他们一直都待在台球室里,期间弗鲁瓦丰侯爵和侯爵夫人也加入了进来,大家还赌了一些彩头,杨逸运气不错,赢了几个法郎,当然最大的赢家是路易斯公爵,大家都有意让他得到第一名。

    新更名的安茹公爵府上一片欢乐气氛,葛朗台府上则不那么令人愉快了,葛朗台先生下午在街上碰到了克罗旭先生,对方给了他一份报纸,上面刊登了他的弟弟纪尧姆.葛朗台自杀的消息。

    葛朗台先生早有预料他的弟弟会做傻事,但当他看到的时候还是不免震惊了好一会儿。即使当初他的弟弟为了攀附贵族姻亲而抛弃了他这个哥哥,并且三十多年没有联系,他的心里依旧不可避免的感到悲伤。当然更多的是愤怒,因为他的弟弟干脆利落的一颗子弹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拍拍屁、股去了地府,却给他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烂摊子,他欠下了四百万的巨额债务看起来似乎必须由他偿还了,还有他那个和个贵族小姐一样讲究的花花公子的儿子似乎也只有他来负责了,这让葛朗台先生气的恨不得把他弟弟从地府给拉出来。

    不过再怎么生气事情也已经发生了,葛朗台先生唯一可以做的就只有减少自己的财产损失,然后根据他弟弟给他的那封信上写的内容一样把他的儿子送到印度去让他自己谋前途。

    然后葛朗台先生就回了家,他的妻子和女儿正在和夏尔愉快的说笑着,夏尔给她们说了一些在巴黎参加舞会时发生的乐事,这让从未经历过舞会的葛朗台太太和欧也妮听的津津有味的。

    “我听德.格拉桑太太说过,她说巴黎的小姐们的皮肤都如同初生的婴儿般细腻,她说他们都是用牛奶来洗澡保养自己的皮肤的,是这样的吗?”欧也妮问道。

    “当然牛奶浴是必不可少的,不过她们用的更多的是一些护肤品,有专门用来让皮肤细腻的脂膏。”夏尔说道,他伸出自己的手放到葛朗台太太和欧也妮的面前,“我手上就经常涂一种护手的脂膏,它闻起来有玫瑰的香味,涂上去手部的皮肤就会变得很好,你们看我的手是不是很漂亮。”

    夏尔的手修长而白嫩,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一个男人该有的,它们更像是长在小姑娘身上的。但是作为姑娘的欧也妮其实她的双手很是粗糙,而且上面还有很多的疤痕,因为她总是不得不去做一些粗活,这样手上就不可避免的会生上一些茧子,而且冬天太冷的时候她的手上还会生一些冻疮,当寒冷过去之后就留下了疤痕。

    欧也妮有些自卑的把手往衣袖里缩了缩,今天早上她起床的时候看到镜子中的自己就觉得自己完全配不上夏尔,因为她长的实在不够漂亮。现在她又找到了一个自己配不上夏尔的理由了,这让她感到悲伤极了。

    葛朗台太太敏锐的感觉到了自己女儿情绪的变化,她也很快就想明白了为什么她的女儿会这样,因此她很快就转移了话题,对夏尔说道:“夏尔,再来喝点咖啡吧,我觉得今天的咖啡味道十分的不错。”

    “好的,亲爱的伯母。”夏尔说道,然后端起咖啡杯让葛朗台太太帮他再倒上一杯,不过夏尔很快就后悔了,因为他看到葛朗台太太手里的那个大陶壶,土黄色的陶壶看起来脏兮兮的,仔细一看还能看到陶壶内部沾着一层暗色的污垢,那应该是长年累月煮咖啡时沾上的。

    夏尔觉得有些恶心,他再不想喝一口杯子里的咖啡了,可是葛朗台太太那么殷勤的看着他,他只好举起杯子假装喝了一口,然后说道:“亲爱的伯母,现在巴黎人都用夏普塔咖啡壶煮好咖啡了,没有人用陶壶了,我来教你们怎么用夏普塔咖啡壶来煮咖啡吧!”

    “我想你还是留着以后再教她们吧,我有事要和你说,你过来一下。”葛朗台先生站在门厅里对着夏尔说道。

    “伯父,您回来了,你有什么事对我说吗,那就请说吧。”夏尔对葛朗台先生有些反感,他一看到葛朗台先生身上穿的旧的不成样子的衣服鞋子就觉得生气,他总不能把自己即使年老依旧英俊有风度的父亲和面前这个难看的矮个子老头联系在一起,上帝,他们怎么可能是兄弟。夏尔觉得自己总算是明白父亲为什么之前从来不和他提起这个哥哥的事情了,因为这实在是太让人难以忍受了。

    “我想你最好还是出来一下。”葛朗台先生板着脸说道,对于这个看起来意图勾引自己女儿的侄子,葛朗台先生可没有好脸色。

    欧也妮被葛朗台先生的黑脸给吓到了,她看得出来自己的父亲一点也不欢迎自己的堂弟,她十分担心自己的父亲会说出一些伤害夏尔的话来,所以她态度强硬的对葛朗台先生说道:“父亲,我们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是不能当面说的呢?”

    葛朗台太太一直都知道自己丈夫有个弟弟在巴黎做大的葡萄酒商,据说他还娶了一个身份高贵的贵族小姐,这些年在巴黎一直过着奢华的生活,现在葛朗台太太看到夏尔的气派更是肯定了这件事情。昨天她发现欧也妮喜欢上了夏尔,她虽然并不支持却似乎也没有什么反对的理由,她心里也是乐意自己的女儿嫁到巴黎去的,她不想欧也妮以后的生活会和她一样,在一所老房子里痛苦的熬着时间。所以她说道:“是的老爷,为什么不在这里说呢,有什么事情要避讳着家人的呢!”

    “你们真的想要知道吗?”葛朗台先生根本不想多废话,他直接把口袋里的报纸递给了夏尔,说道:“你看看吧,你父亲在你昨天给我的那封信里已经把事情说的很清楚了,我将按照他的遗言把你送到印度去谋求前程。”

    夏尔不明所以的接过报纸看了一下,然后立刻惊恐的看向葛朗台先生,他瞪着眼睛不可置信的说道:“……伯父,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把你送到这里来就是为了不让你被卷进债务纠纷里面去,也不愿意你丢了面子,你最好听他的话去印度,过几天就去。”葛朗台先生说道。

    “不,不……”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把夏尔打了个措手不及,他完全不知道应该怎样接受这个事实,他抬起头来看着葛朗台先生,却只在他的脸上看到一片冷漠,他心里一痛,跌跌撞撞的跑上楼了。

    葛朗台先生话里的那句遗言让葛朗台太太和欧也妮都吓了一跳,她们瞬间就猜出了葛朗台先生要说的是什么事情,当她们看到夏尔悲痛的模样后全都伤心的哭了起来。欧也妮弯腰拿起被夏尔扔到地上的报纸,看了看那篇讣告后问道:“爸爸,叔叔他为什么要自杀?”

    “因为他生意亏本了,欠了一屁、股的债还不出来。”葛朗台先生说道。

    “爸爸,叔叔他欠了多少?”欧也妮问道。

    “我想是四百多万法郎。这么大一笔亏空根本还不清,就算是把他在巴黎的所有的动产不动产全都卖掉也根本还不了二十分之一。”葛朗台先生说道。

    “可是他是您的弟弟不是吗,他为什么不来寻求我们的帮助,父亲你一定可以帮助他的。可是他倒底为什么一定要用结束自己生命的方式来解决这件事情呢,为什么不来寻求帮助呢!”欧也妮捂着脸说道,她觉得自己的叔叔实在是太傻了,他一个人干脆利落的去了却留下她可怜的堂弟无助的待在这里,夏尔该有多伤心啊,他刚才那样明显是经受不住打击的样子。

    “你在说什么傻话欧也妮,你知道四百万法郎是多少钱吗,就算我们家也破产了也还不掉这些钱。”葛朗台先生拍了下桌子说道,他真是没有想到他的女儿会说出这种天真的话来,那可是四百万法郎,又不是四百法郎,就算是四百法郎葛朗台先生也绝对不会拿出来给那些和他无关的债权人的。

    “是多少,可是您之前买弗鲁瓦丰侯爵的土地不是花了三百万法郎吗,只是多了一百万法郎而已!”欧也妮说道,她接触的最多的钱是她的小金库,再多的她就不知道了,但是她的父亲每次做一笔买卖入手都法郎都是用万来做单位的,所以她总觉得这不是太多的钱。

    “别傻了,一百万法郎是一百万个二十个铜子的钱,五个二十个铜子的钱才能凑够五法郎,四百万法郎就是四百万个二十个铜子的钱,你要算算那是多少吗?”葛朗台先生侧头看着欧也妮说道。

    “哦,上帝,这么多钱,叔叔怎么会欠下这么多钱呢?”这个数目欧也妮完全无法算出来倒底是多少,但她知道这一定是很多很多。

    “天知道,所以我们必须按照他的意思,把夏尔远远的送走,因为我看他这辈子也不可能还得出这笔钱的,那些债权人会把他生吞活剥了的。”葛朗台先生说道,心里已经开始打算着怎么降低自己的损失了,从他的嘴里每说一次四百万法郎的债,他就觉得自己心猛的收缩一下,他简直不敢相信他愚蠢的弟弟会欠下这么多钱,然后毫不负责人的给了自己一枪。

    虽然钱很多,但是欧也妮还是觉得葛朗台先生完全有能力偿还这笔钱,所以当她听到葛朗台先生似乎决意要把夏尔送到印度去的时候,她说道:“可是印度,那太远了,和这里隔着一片茫茫的大海,堂弟在那里会遇到什么危险呢。父亲,我们就不能不送他去吗,他待在索漠城也不错。父亲,您一定能够想办法帮忙堂弟还债的是吗?”

    “我说了我们没有能力,我会把他送到印度去渡过难关,欧也妮,难道我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是说给了这张桌子听吗?”葛朗台先生瞪着眼睛说道。

    “可是,可是我听说您今年的葡萄酒卖了一百到一百五十法郎一桶,而您一共卖了一千四百桶葡萄酒,那么您就有二十一万法郎了。而且你之前不是准备买弗鲁瓦丰侯爵庄园后面的那片森林吗,您说他开价一百六十万法郎,那么您一定有一百六十万法郎的存款……”

    “你给我住嘴!”葛朗台先生猛的站了起来,拍着桌面说道:“家里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插嘴,你要我们家里所有的钱都拿出来然后让我们大家都饿死是吗?给我上楼去,马上,我不让你出来就不许出来!”

    “老爷,欧也妮也是好心……”葛朗台太太想要劝说一下,却被葛朗台先生狠狠的瞪了一眼。

    “夫人,你也上去,自从夏尔来了之后你们两个是要翻天了吗,你给我看着欧也妮,如果她看出房间一步,那就永远不要想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刚才外面刮风打雷,下着大暴雨,然后我可悲的发现我们家房子漏水了,那简直是个小瀑布,太倒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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