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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郑贵人之事始终是皇帝心中一根刺,不说痛彻心扉至少让他寝食难安。留不得,一定要除去,但她死前还有最后的用处。

    琉璃窗上凝结出臼色的冰花。一夜未眠,怒火消失后疲惫如潮水重重涌来,他倦倦看一眼满地无处下脚的碎瓷,叫人进来收拾。

    独自起身掀开帘子,一颗脑袋忽然倒了下来重重砸在脚上,瞬间惊出一身冷汗。万一他不进来砸地上怎么?想想都觉得后怕。

    秀爷沉沉未醒,他睡着不久。皇帝一见帘子再回头一看还未打扫干净的地面就明白了。

    前后相临,稍大的声音清晰可听,他发泄一夜他就坐在帘后陪他一夜。

    康熙心中又舐又涩五味杂陈。他俯身抱起少年,秀白年纪小骨架轻,几可做掌上舞,皇帝不用多大力气抱起他,瘦的有点硌手,他到底有没有好好吃饭?不对,平曰每顿两碗还有水果糕点吃哪去了?

    不长个子算了连肉也不长!

    皇帝满心忧伤,这要如何是好?

    抱着秀白进后殿,一阵梅香扑鼻而来,皇帝因极,将秀白放至床上后跟着宽衣脱鞋,人抱佳香香软软的身子往床深处一滚,心满意足的睡去。

    曰暮黄昏,倦鸟归巢,一声脆响响彻澹宁居。太监宫女儿们连长气都不敢出,垂头忍住惊讶恐惧的目光。皇帝光脚散发被人赶出来,脸上顶着五道鲜艳指痕,明眼人一眼便知发生何事。

    敢在万岁头上动土?好吧,贵主孑真敢,没看见万岁顶着青紫一脸傻笑的模样?

    康熙是人生失意情场得意,抱秀爷滚床单这事儿……想想都激动,必须为自己的机智狠狠点赞!!

    捂着猪头脸继续傻笑。

    天气真好,心情也好。

    好心情持续到吃饭,少年冷脸也挡不住如火的热情。直到……太子到来。

    一道帘子隔开两人,书房温暖甚至闷热,太子跪在地上额头冒汗:“儿臣请皇阿玛收回成命。”他声音微微颤抖,却坚定不移,这是做了

    几十年太子第一次违抗他的君父,为了他的孩子还有女人。

    皇帝隐藏于层层幔帘后,只看得见黑色身影晃动,声音淡淡分不清喜怒:“哦?成命?朕有何成命需太子来求?”

    看来,郑氏在临死前到时发挥一把余热,康熙下午才让人毒酒,这才过半个时辰太子便过来,想来毒酒被他拦下了。

    一句话压得太子喘不过气来。他挺直背,镇定道:“儿臣想,畅春园新建不宜见血,你您若不喜郑贵人,远远打发便是,明儿弟弟们搬进园子,何必见血。”

    帘后久久沉默,久到太子绝望,那边又道:“朕确实不喜她,可太子你知道朕为何不喜她吗?”

    “……儿臣不知。”

    “你既然不知,那朕告诉你,她是个祸水,太子,你可知祸水之意?”

    “……”

    “昔有杨妃害得父子反目,今……今有郑氏迷惑太子,太子,你可要学那玄宗?”

    皇帝声音冷厉冰冷,骇的太子面无血色,连连磕头:“儿臣不敢儿臣不敢!儿臣一时鬼迷心窍!都是儿臣的错,求阿玛放过郑氏。”他如遭雷击,内心惶恐,阿玛居然知道他与郑氏之事,如不是为了孩子……

    太子膝下荒凉,只弘皙和一个体弱多病的小格格,能不能活到成年未知,再者,郑氏性子柔软风姿卓绝,实在令他割舍不下。

    “一个玩意,竟让你求朕至此,太子,这又何苦,朕赐死他,你与她之事朕既往不咎。”康熙说这话已然给足太情面。

    暮色四合,屋子里黑漆漆,太子跪在地上,皇帝发怒,宫人不敢触霉头,故而没人掌灯,这也就李大公公不在,他若在只怕悔的肠子都青了,这群奴才,要是万岁追究,只怕全都脑袋落地。

    “郑氏有了……儿臣的骨肉……”

    皇帝淡淡:“你不会缺儿子的,保成,朕也不缺。”

    敲打之意浓烈,若是太子执意,恐怕讨不了好。

    太子跪足一个时辰,垂头沉默,帘子后,皇帝耐心十足,端了一盏茶,抿一口,无喜无怒。

    于一室之隔的秀爷摸着脖子上冰冷的石头叹气,皇帝真死心了,连情绪波动都没有,这心里想啥呢。不过,想啥也与他无关,秀爷的龙珠快满,只有用最后一把力气。

    他有预感,这个契机很快将到来。

    转眼已过半月,年节将至,这是康熙在园子里过的第一个年节,园子小安置不了那么些人,官员宗室还有皇子阿哥多达千人加上侍候的,故而。哪个能得皇帝青眼进园子伴驾哪个就有天大的福气。阿哥们出宫建府有爵位者俱在,公主快成年或留京居住的也被召进园子,除了太子。

    半月前太子触怒万岁。天颜震怒,两曰后太子被护送回京于旒庆宫禁足,这分明是失宠的预兆,可转头太后让人把太子妃接进园子曰夜相伴,这又是何意?天意难测啊。

    园子里热闹非常,时常能见小孩子跑来跑去,欢声笑语一片。

    年节前一夜,一场大雪忽然而至,满天银白,这是今年冬天第二场雪。

    皇帝封笔,专心玩乐,一年之中难得放松,赐给娘娘和大臣的福字于前几日赶出来,未在园子里的,快马加鞭送到京城。

    屋里点着上好银丝碳,放上橘香,清甜自然,催人欲睡。

    秀白于巳时起身,窗外天色大亮,银白素妆,冰凌满旨,触目皆是冰雪世界。他懒懒打个呵欠,散着头发披狐裘走出来,皇帝在书房看书,赶紧走过来,一手拉住他:“别动。”他手脚极快,两下功夫将秀白长长的头发挽起一个,马尾来,玉冠束发,少年温润柔弱,朦胧未醒的模样令人砰然心动,晃来晃去俏丽。

    “多好的发。”他感慨。

    秀白迷糊,一听这话,反手直狐裘下拔出双短刃,皇帝没明白他意思,只见他微微用力,一缕青丝飘然落入他手里。

    “给你。”

    他递过去。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那你要不要?”

    “……要……”

    他好半天憋出一句,明面上不情愿暗地里爽歪歪的藏进怀里。

    少年摸摸马尾,不屑揭穿他。

    左右他时日无多,也就是两三天的功夫。

    留点纪念,再不相见。

    如此甚好!

    “朕让人传膳,今儿早晨到的时蔬,朕给了太后一份剩下全让人做了,你尝尝,喜欢明儿再让他们送来。”皇帝老爷说话霸气威武,冬天想吃新鲜蔬菜就吃新鲜蔬菜,隔日的还不要呢!

    秀爷乖乖点头,享受一把封建主义的待遇。

    用过早膳?午膳?,皇帝重新翻过一页书,秀爷在琉璃窗下找了处有阳光的地方,和衣躺下,眯着眼打盹儿。

    明儿是除夕,皇帝要做的事儿很多。

    堆积如山。

    可他如此闲适。

    因为康熙爷儿子多,今年不在宫里没那么多规矩,为了陪秀白,成年的俱被抓壮丁,从老大到十四,个个忙的脚不沾地,除了太子。 胤礽这事儿皇帝没发话没当着人面摔杯子拍桌子,谁也不敢也不能求情。

    午觉酣然。

    少年怔怔出神,琉璃透明的玻璃上,雪花飞散,早前来时,灿烂如金的梧桐树早已不见金色,茫茫然淹没于白色中。时光飞逝,他来到这个朝代已有五六月,第一个任务,完成的好似梦,关键是,木有难度,跟在皇帝身边混吃混喝混经验。

    想想都觉得惊讶。

    是不是该回报一下?

    窗户彭的一下打开,冷风瑟瑟灌入。

    皇帝讶然,抬头一眼,瞬间惊艳。少年从窗户跃出,俏生生立于风雪中,长剑幽蓝,迎风起舞,剑气风雪交织,分不明谁更冷谁迷了眼,黑色流泉的发是天地间唯一的颜色,剑气纵横,清冷寂寥,眉宇淡淡,说不出惆怅。

    皇帝痴痴然。

    少年对他伸出手,他傻乎乎走进窗边,迈出腿。

    还差一点。

    只差一点。

    “噗。”

    秀白收回手,默默捂住眼睛,雪地上一个黑乎乎人形惨不忍睹,长长辫子在脑袋后飘啊飘,他忍不住过去蹲下,伸手戳戳:“喂,没事吧?”

    “……”

    再戳。

    “……”

    用力戳,力道大到光秃秃脑门上留下红红指印。

    “……你走开……”

    终于有回应,他埋在雪里不敢抬头,闷声闷气。

    秀爷扭头,冲空气咧嘴无声大笑,露出米粒似的白牙,整整齐齐八颗,笑完,转回来,一本正经安慰:“我不笑你,你出来。”

    “……”

    “真的。”

    “……真?”

    “你要不要出来?不出来我走了?”秀爷做势欲走。

    皇帝慌张抬头:“你别揍……”

    “噗……哈哈哈……”

    那张脸印入眼帘,秀白忍不住破口大笑,太搞笑了,黄桑,你的门牙去哪儿啦?噗,笑死爷了,地上一石头,正中黄桑门牙,石头上残留血迹,不疼也难受,事关面子难怪不愿意起来。

    黄桑黑沉沉一张脸滴出水啦。

    “你步摇笑……”

    嘴巴破风,他赶紧闭上,这下连话也不敢说,试图用眼神让秀爷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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