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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休书(上)

    七十一章

    转眼间过了元宵。

    年关前后,翰林院里的堆积的卷宗多,就是梁启诚也分到了厚厚几摞,掐着时间,赶在下衙前处置完毕,眼睛都盯得发红了。

    他爱洁,顺手把书案收拾得整整齐齐,才从椅子上站起。

    就看见欧阳瓯突然从正前方溜出来,嘴里道:“小梁,先别走!”一边说话,一边如一只螃蟹般张牙舞爪地左右流窜,拦住去路。

    梁启诚只得无奈一笑:“欧阳兄,你这是又要做什么?”

    欧阳瓯就上前,笑嘻嘻地抓住梁启诚:“我堂兄,就是欧阳鼎,刚刚买了座新宅子,今晚上办乔迁之宴,你也一起过去喝两杯吧!”

    那宅子叫“石湖别墅”,原是前朝一位名士所有,亭台楼阁、雕栏画栋的,在京中一向声名显赫。

    如今,子孙要告老还乡,忍痛割爱,才落到欧阳鼎手里。

    欧阳鼎爱得不行,迫不及待地想炫耀一番。

    梁启诚摆了摆手:“别,敬谢不敏!你替我向欧阳大哥道声恭喜,我人就不过去凑热闹了!”

    欧阳瓯手掐在梁启诚胳膊上不放:“今天,你就是不想去也得去!上一次在西山梅林,太子不是见过你一回吗,对你印象深刻,这一次,我堂兄的乔迁之喜,他也会来,还特地点名让我带你过去呢!”

    欧阳瓯眼睛亮晶晶的,打趣道:“恭喜你呀,小梁,太子对你青眼有加!唉,看来你将来的前程,就没有什么好发愁的了!”

    欧阳这一族算是不折不扣的太子一派,欧阳瓯是今科探,堂兄欧阳鼎也是才华横溢的世家子弟,这几年经营下来,倒是替东宫笼络了一些年轻英才。

    只是太子名分早定,正统的读书人自然以嫡为尊。

    就是梁启诚心里,也不外乎抱着如此想法,毕竟皇上一年老过一年,身体每况愈下,也就是这几年的寿数了。

    就算龙生九子,皇长子恒亲王、三皇子礼郡王也是圣眷深重,年富力强。

    只是,就这么几年的工夫,又有谁的势力,能撼动得了东宫正统?

    梁启诚想到这里,两只手不由自主地握紧,轻声道:“我跟你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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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竟是元宵前后,圆月照得大地一片透亮,月光泠泠。

    白璇拿了一件刚刚裁好的烟灰色缎料,在做一件寝衣,是给梁启诚的,所以她做得分外精心,手上飞针走线的。

    不一会儿,白璇就觉得汗流浃背:“翻过了年,天气倒是暖和了一些。火盆烧得这样旺,我都快要喘不过气来了!”指着画眉吩咐道,“我热得都要流汗了!你把盆挪远一点,放到墙角那边去吧!”

    “好的,大奶奶!”

    画眉脆生生地应了一句,就利落起身,把火盆挪到墙角,又道:“都这么晚了,大爷怎么还没有回来呀?”

    白璇也有些发愁,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可不是,我心里也悬着心哪!傍晚,寿叔打发小厮回来说了一声——说大爷去欧阳大人家里恭贺乔迁之喜了,怎么就耽搁到了现在?都快要到亥时了吧?”

    画眉看了一眼沙漏,就“嗯”了一声。

    就听见白璇自言自语道:“不过,想来也就要回了!你去吩咐厨下做一碗鸡汤面,再配几个新鲜爽口的小菜!给大爷做宵夜!”

    “知道了,大奶奶!”

    画眉应了一声,才开了门,就看见大管家梁寿狂奔进来。

    大冷的天,他却汗流浃背,泪珠飞溅,手脚都在发抖,牙齿都打着寒战:“大奶奶,大爷出事了!”

    白璇心中一惊,手上一慌,针尖横过指头,顿时血珠直冒,一下子站起来:“大爷怎么了?”

    梁寿满脸惊惶:“石湖别墅那儿出了命案!樊御史的长子樊驰被人拿刀扎死了!次子樊驰也挨了一刀,如今倒地昏迷不醒!京府尹的人也来了!除了太子,一行人全被带去了京府衙问话!”

    白璇心都揪了起来,眉头狂跳,眼前一黑,勉强扶着椅背问了一句:“那大爷呢?”

    就看见梁寿老泪纵横,心力交瘁:“京府尹的人问话,有仆从回话说——当时是大爷离樊骋最近,只怕逃脱不了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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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气回暖。

    赵琛正值英年,最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在月光底下,练了一套拳,就已经全身冒汗。

    英王府内,只得“隐园“有一处温泉,“风雨山房“却是没有的。

    芸儿站在回廊下,眼巴巴地看见赵琛收了手,就吩咐倩儿:“叫人送水来!”

    倩儿俏生生地答应了:“知道了,姐姐!”

    仆妇们抬了几桶冷、热水进来,就看见赵琛从外而入。

    倩儿忙朝着姐姐做了个鬼脸,挤眉弄眼地使眼色,才引了仆妇们鱼贯退下,只留下亲姐姐芸儿贴身服侍英王爷。

    身上都是汗,黏哒哒的。

    一进净房,赵琛就一一脱掉外袍、里衣,随手往光洁的台阶上一扔。

    芸儿忙蹲□,一件一件捡起来,才收拾完毕,就看见赵琛赤*裸着上身。

    她不禁脸一热,闪身退出净房。

    寝房里头,倩儿正甩着袖子,绕着墙角走来走去,神情焦躁,一见到芸儿,就忙迎上前去:“姐姐,王爷在里头,你怎么出来了?”

    芸儿白了亲妹妹一眼:“你小小年纪,脑袋瓜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倩儿做了个鬼脸:“孤男寡女,当然是*一下!”

    话音未落,脑袋瓜子上就挨了一记。

    就听见芸儿训斥道:“姑娘家胡诌什么?说话要有分寸!”

    倩儿闷闷不乐的:“我才没有胡诌!近水楼台先得月,知不知道?明儿,咱们姑娘就要进门了!姐姐,你心里到底是有什么体统?”

    倩儿嘀咕了这一句,就往外走,只剩下芸儿站在净房外发呆。

    赵琛嫌麻烦,只拿温水从头到脚淋了两遍,穿好寝衣,头发还湿哒哒地就出了净房。

    芸儿忙迎上前去。

    赵琛坐在软榻上。

    芸儿就站到软榻后,拿了帕子,一声不吭地给赵琛擦头发。

    刚刚沐浴完毕,他身上还留着一些宫制冷梅香膏的余味,丝丝缕缕萦绕。

    芸儿“砰”地一声,心如擂鼓,手都有些有些打颤,不知道该往何处放了。

    软榻靠背做得繁复,雕刻着吉祥的麒麟、朱雀纹样。

    芸儿距离赵琛有些远,只得身子往前倾。

    勉强撑了一会儿,就站不住了,脚下一颤,整个人都趴在赵琛背上,双手还勾在赵琛脖颈处,当时就吓了一跳,忙直起身,不住道歉道:“对不起,爷!奴婢有错!”

    就看见赵琛起身站起,不住往自己身上打量。

    平心而论,这芸儿,的确也是万里挑一的美人。

    不过十六七岁,正是极尽妍丽的年纪,此时穿着一件翠绿缎袄,越发衬得容颜绝美,双目如星,看起来温柔可亲。

    赵琛也不是不谙风*月事的半大少年,岂能看不透芸儿那一点隐约的心思。

    有时到了夜半时分,他翻看卷宗,身旁这么一个美婢俏生生地端茶倒水,红袖添香,说他一点都不心动,也不可能。

    只是,芸儿毕竟是孔桢的丫鬟,不经过明路,收用了她,却是让颦颦面上难堪。

    这么几年来,赵琛冷眼看着,芸儿还算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倒是个忠心的。

    况且,“风雨山房”有她在,一切都井井有条,赵琛也有些离不得她。

    待到颦颦进门后,抬举芸儿做个通房,留在风雨山房服侍也就罢。

    赵琛也不出声训斥,摆了摆手:“你出去吧!”

    “是!”芸儿忙应了一声,如惊弓之鸟,正打算退下。

    才开了门,就看见黄庆一从外头进来。

    芸儿忙走出房间,又小心合上门。

    黄庆一慌慌张张的,面上倒有些喜色:“爷,小的刚刚收到一个消息!”

    赵琛挑了挑眉:“卖什么关子,还不老实交代——”

    黄庆一笑得嘴巴都咧开到耳后:“王爷知道鼎鼎有名的石湖别墅吗?被欧阳鼎欧阳大人买了。今天是乔迁之喜,在新宅子里摆宴席。太子也上门庆贺了,就在刚刚出事了——席上,有客人带了五石散,不知道怎么就闹了起来,还出了命案!樊御史家的长子樊驰,被人拿刀扎死了!次子樊驰,也挨了一刀,如今倒地昏迷不醒!京府尹出面,把客人全都带走了!”

    赵琛眼沉了沉:“太子呢?”

    就听见黄庆一道:“太子,京府尹倒是不敢碰,如今已经先回东宫了!”顿了顿,又道,“出了这么大的事,却是瞒不住,只怕皇上那儿也已经知晓了!”

    以前,太子年幼,父皇年富力强,对太子自然是护得无微不至,宠爱有加。

    如今,眼看着太子羽翼渐丰,父皇却慢慢苍老了,一日病弱过一日。

    若说父皇对东宫一丝忌惮都没有,却不可能。

    否则的话,也不会扶持居长的恒亲王和排行第三的礼郡王,也是暗地里辖制东宫的意思。

    赵琛伸手一下一下地挠着额角。

    就看见黄庆一突然蹦了一蹦,越发凑近:“爷,梁启诚也在里头,被抓了?”

    赵琛“咻”地抬头,半响,才淡淡道:“也是,他跟欧阳瓯交好,自然是东宫的人。”嘴角翘了翘,又叹道,“无欲则刚!只是,又有谁不想着往上爬,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也是免不了的!”

    黄庆一使劲摇着头,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最祸不单行的,就是他了!有说——樊驰之所以丧命,是梁启诚插了一刀!”

    赵琛嘴角翘了翘,讥诮道:“怎么可能?”

    就听见黄庆一问:“那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白三姑娘该怎么办?”

    赵琛眉头都没有动一下:“那关本王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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