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玄幻小说 > 背判

正文 第51章 我不想活了

    我有点紧张,但并没有面临死亡的惊恐万状,可能是因为人就在医院,加上早在几年之前从计划怀孕开始就已经做好了足够的思想准备,可能要面对这种状况并且必须战胜这种状况。我使劲咳嗽,努力做深呼吸,尽量放松身体,想象自己的心脏在心房里强有力的博动,血液也畅通无阻的在血管里流动,静静等待第一波疼痛过去。

    “喂,你怎么了?”病房里那名护士或护工——我一向搞不清楚加拿大护士或护工身上穿的那些五颜六色的工作服分别代表的是何种身份——显然经验丰富,看到我的情形,三步并作两步抢上前来,扶住我软弱无力的身体,解开我外衣的扣子,再三两下掏出我衣兜里的药片喂到我唇边。

    我摇摇头,吃力地对她一笑:“不用了。”这个时候我已经能动了,只是人还有点虚弱,说话声音也很小。“你不是心脏病发作了吗?”护士疑惑地望着我。我苦笑着解释:“我只是突然间想起来这药不知是什么时候开的,恐怕早就已经过期了。”

    该护士小姐虽然戴着口罩遮着脸,这一瞬间的表情还是极为丰富多彩,我估计下一秒钟她就要开始长篇大论地教育我了,就像我的家庭医生一样。我赶紧抢先说:“我感觉好多了,谢谢你。你刚才说住在这的病人被搬走了。他被搬到哪儿去了?”大脑已经恢复了正常运转,我相信我刚才绝对是反应过激。没可能一个早上还可以跑百米竞赛的大活人就这么没了。

    护士解释了两三次,我才明白过来,Mark得的是H1N1(护士用的是“theflu”来代指目前令人谈之色变的猪流感病毒,我却糊里糊涂,不明所指,坚决要打破沙锅问到底),又有并发症,所以被送到隔离病区。究竟是什么并发症也不在我那少得可怜的英语医学名词词汇范围内,我只好退而求其次,改问:“他病的严重吗?”护士摇摇头:“我一无所知。”

    来到隔离病房见到Mark,我二话不说,紧紧拥抱了他很久。他有点奇怪,不过我很少对他这么主动热情,他也就没有多问。

    多年前的一天,被癌痛折磨得不成样子的母亲早上醒来突然来了点精神,说想吃黄龙溪的芝麻糕。事实上母亲早就完全不能进食,就连喝小半口桔子汁都会胃出血,完全靠滴注营养液维生。最初给母亲带来她爱吃的东西,母亲还舔一舔它的味道,到后来痛得厉害,对什么都没了胃口,连睁开眼说话都嫌费力气,偶尔开口也是哀求似地看着我说“我不想活了”。

    那一天母亲的精神特别好,叫我拉开窗帘,扶她起来,说想看看外面的天气。现在想来这就是所谓的回光返照吧。我心里又升起了希望,想起医生说的微创手术,打算晚上再到继母那儿试试运气。

    特意给母亲梳了头发洗脸,还抹了点面霜,又托隔壁床陪床的病人的老伴帮我暂时照看她一下,我兴冲冲出门去买芝麻糕。芝麻糕到处都有,黄龙溪的附近却没有卖的,也不可能专门为了块芝麻糕跑一趟黄龙溪。我狠狠心专门叫了辆出租车,去了好几家专门面向外地游客的旅游商场才买到黄龙溪出产的芝麻糕,可赶回病房,病房里空无一人,没看到眼巴巴盼着我买芝麻糕回来的母亲,只看到一个陌生的护工正在收拾母亲的病床。明明记得今天没安排什么检查的,我满怀疑惑地问:“我妈呢?”护工看了我一眼,表情冷漠地说:“你说的是十四床?刚刚被搬走了,你直接追去停尸房可能还赶得及。”

    “喂,我在跟你说话呢。你怎么不理我!”我回过神来,看着Mark一脸嗔怪,类似于撒娇的表情。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人对我已经有了这么重要的意义?一想到可能永远的失去他,竟然会恐惧得差点心肌梗塞。我一直以为我们之间只是一个短暂的游戏……

    “医生说你是什么并发症?”“Pneumonias。”“Pneumonias是什么东西?”他鄙视地瞟我一眼:“你连这都不懂。”我理直气壮地顶回去:“你才知道啊?面试的时候我就提醒过你,英语不是我的母语!”

    Mark的并发症是肺炎(Pneumonias),除了咳嗽,呼吸困难,严重的时候需要吸氧,还一直高烧不退,用药退烧可以管几个小时,几个小时后体温又升了起来,又需要再次用药。所以他被迫住了好几天的院,连隐形眼镜药水和替换内衣都是我给他从家里带去。除了第一天我陪了他大半天以外,我也只是偶尔下班抽空去看看他。

    那一晚之后,我们之间的关系似乎有了一些改变,不单是我发现他对我来说远比我想象中更重要,他对我也更加依恋,不知是因为生病还是什么,偶尔还会对我撒娇,流露出以往在他身上不多见的孩子气的一面。其实在内心深处我深知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但每次Mark见到我对我抱怨医院里闷死了,嫌我不肯花时间陪他,又不无羡慕地对我说临床的菲律宾人每一天都有很多人来探望他的时候,已经决定慢慢疏远他的我又会内疚心软。不过我嘴上却说:“活该!谁叫你生病还要跑出去喝酒?”

    “我只是需要一点酒精才有勇气给你打电话。”“这个借口倒新鲜。那么说我应该为你的肺炎负责了?”我笑咪咪问。“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那你是什么意思?”他看着我的眼睛,最后却只是说:“谢谢你,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不太习惯他这么郑重而深情的口吻,我心中有难言的悸动,幸好口罩可以掩饰掉我大部分的表情。我故意开玩笑:“你的那些女人呢?要不要我帮你打电话叫她们来探望你?”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