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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出世

    袁绍在帅营里来回踱步。

    每当袁绍拿不定主意的时候总是喜欢这样散漫的走来走去。

    袁绍现在正在举兵前往界桥迎击公孙瓒的路上,但眼看界桥在望,他却犹豫起来,下令就地驻扎,弄的大家不知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从心里讲,袁绍并不想与公孙瓒开战,起码在现在这个时候不想。

    袁绍刚刚兼并了冀州,为了河内太守张杨的事还和并州的匈奴王撕破了脸皮,最近又与并州的黑山军大帅张燕也是摩擦不断,而自己那个同胞弟弟也从没放弃伺机反扑,他手下那个陶谦最近招兵买马忙得不亦乐乎,也不得不让人提防。

    如果此时再和公孙瓒纠缠起来,那不正好是四面楚歌了?

    所以,对许攸的建议,袁绍没有立刻答复,也没有马上回绝。

    “主公,凡成大事者不可太优柔寡断,我知道主公并不想在这个当口与公孙瓒产生瓜葛,可人家打到门口来了,难道要放弃界桥门户?所以,这个时候的上上之策,正是要以最快的速度迎头痛击公孙瓒,然后才能从容的返回身来对付匈奴王和张燕等人。若留得公孙瓒肆意骚扰,那才是真正的四面楚歌!”

    袁绍看了许攸一眼,心中有些不快和提防。

    这许攸竟能看透自己的心思?那今后岂不是自己想什么他都知道了?

    呵呵,这可是个危险的人物。

    想到此处,袁绍又看了看其他几位谋士:

    “郭图,你怎么看?”

    郭图心思急转:既然袁绍没有立刻接纳许攸的建议,就已经说明了袁绍的态度,他现在并不想与公孙瓒大起争端,所以自己的话不能太过强调“进攻”二字,袁绍这个人心思狭窄,有时候越是对的意见他越是不听,与其这样,不如来个反其道而行之,让他自己上套。

    想到此处,郭图一笑:

    “主公,那公孙瓒当年就举白马义从横扫北疆,威名远播,现在更是坐拥青州、幽州两大富饶之地,又手握十万青州铁骑,风光无限,颇具大举南下扫平诸侯的实力,所以,在这个时候与公孙瓒大起争端的确不明智,我们还需小心谨慎从长计议。。。”

    果然,袁绍对这“威名远播,风光无限”很是反感,嫉心即起。当下面色一沉:“难道就让他公孙瓒就这样在我的地盘为所欲为?”

    郭图一看袁绍进了套,微微一笑,这才徐徐展开自己的想法:

    “那当然不是,我主四世三公,天下归心,现在又是土地广袤兵强马壮,当然不能坐视他公孙瓒肆意侵扰,正如方才许攸所说,我们需要给予迎头一击,让他知难而退,但同时,又不能牵扯精力过多,以防后方有变,在下觉得,主公此次大可不必露面,算是保住与公孙瓒在面子上的和气,而同时应该派出一支精兵悍将,趁公孙瓒在界桥脚跟未稳给予致命一击,让公孙瓒知道厉害,才为上策。”

    “嗯嗯!好,我这两天也在琢磨,我也觉得我若与那公孙瓒在两军阵前撕破脸皮,恐对大局不利。派出一上将军速战速决实为上策,就这么定了!今天先行歇息,明日择将前往!”

    “主公,”郭图又是躬身一礼:“我担心那公孙瓒恐怕与主公想的一致,也是想来个速战速决,若如此,我琢磨着鞠义将军那二千多人马恐怕。。。主公,我们在此驻足已经快二个时辰了,时间拖的越久就越难保周全。。。”

    “嗯。。。”袁绍点了点头,目光向另一边站立的武将们看了一眼。

    从前到后,分别站着颜良、高览、张郃。

    颜良,不算鞠义,是手下第一流战将,那鞠义现在掌管兵事,已少有战场厮杀了,所以,身先士卒上阵冲杀,无人能出颜良之右。只不过前些时日在万木战堡的失利却让袁绍十分恼火,最近一直不讨袁绍的欢心。

    高览,出世于讲武坛,武艺虽高,但年纪太轻,尚需经验积累。

    张郃,呵呵,是个奇怪的家伙,自从从韩馥那里归顺袁绍之后,就寸功未立,平常都是做一些琐碎事宜,算起来有三年从未在战场上出手,奇怪的是当初竟有那么多人向袁绍力荐此人。

    想来想去,眼光还是落在颜良身上。

    “颜良!我给你骑兵三千,即可动身,援驰鞠义于界桥,传我将令于鞠义,速战速决,不可拖延,望你此次能将功补过,前嫌可免!”

    “颜良领命!”

    。。。

    文丑是绕到盘河以西五里的地方才渡的河。

    过河之后,按照鞠义的安排,文丑带步兵向公孙大营疾进,同时派出探马刺探消息,只要公孙瓒大营杀声响起,文丑就冲进大营大开杀戒。

    可探马带回的消息却是鞠义被杀!

    文丑听到消息恍如五雷轰顶一般。

    鞠义,袁绍大营的一号人物。

    一刻种前还意气指使的运筹帷幄,一转眼竟就升了天?

    在袁绍大营之中,厉害的角色有多少?

    武有颜良、文丑,文有许攸、田丰、郭图、审配、逄纪,试问哪个能搬倒鞠义?

    “是谁干的?”文丑问探马。

    探马支吾了半天,挠头道:“没看真切,听跑回来的骑兵说,是。。。是鬼。”

    “鬼你娘的蛋!用的什么手段?”文丑大嘴一撇。

    “不知道,说是突袭大帅,也就一个照面儿的功夫。”

    “哇呀呀呀嘿!”文丑眼睛一瞪,大吼一声:“老子偏不信邪!你们随我来!我倒要会会这是个什么丧门鬼!”

    能一个照面就结果了鞠义,此人手段不俗!

    文丑刀柄在坐骑的后三叉骨处狠狠一抽,黑马嘶鸣一声,向东边的公孙大营直扑而下。

    文丑一不为鞠义报仇,二没有考虑兵力对比,三更没有回营休整等待袁绍援军的打算。

    是让步兵随他去,可谁能追的上他那匹赛风的九花马?

    一溜烟儿文丑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害的这帮步兵拼了命的在后面赶。

    这就是文丑,斗大的脑壳儿松子大的脑仁儿。

    眨眼功夫儿,文丑花马长刀已经到了界桥边上。前方不远处的公孙大营已然在望,文丑这才勒住坐骑,手搭凉棚向四处眺望。

    连个鬼影儿都没有。

    文丑正叨叨咕咕的自己纳闷儿,却听到有脚步声从公孙大营方向传来。

    抬眼望去,一个年轻将军正向界桥这边气喘吁吁的跑过来,看盔甲的样式打扮,身份应该不低,起码是个名号将军。

    文丑是出了名的杀神,上了战场,只要是敌,文丑无不杀;下了战场,只要是敌,文丑也无不杀!

    “吼吼!”文丑脑袋一晃,用手中的缰绳一带马头,双脚在马腹一夹,九花马闪电一般向来人冲了过去,文丑同时咆哮一声:“小贼!哪里走!爷爷在此!纳命来!”

    却说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从大营中跑出来的公孙朔。

    公孙朔断定银甲鬼面就是赵云,所以跑出来的时候异常激动,也因此没有详细问明鞠义军队的动向,甚至都没有考虑鞠义是不是还有其他安排。只是粗粗的在脑中过了一下外面的情形:

    “鞠义被杀。。。鞠义的骑兵逃散。。。起码从大营到盘河岸边应该是安全的。”

    就这样,公孙朔只身一口气跑到了界桥边,隐约看到前方有个骑马的身影向自己这边飞驰而来,公孙朔觉得此人身形动作不像赵云,正拢起目光向那边眺望,可还没辨识清楚却听到响天炸雷的一声大吼!

    一声冷汗塌透了脊梁。

    不是赵云!是敌人!

    公孙朔双手在周身一阵划拉,除了佩剑,什么都没有。

    回头向大营看去,暂时还没有人跟出来,目测一下到营门的距离,回头再跑铁定来不及。

    于是干脆!公孙朔把心一横!“呛啷啷”一声抽出佩剑,双手紧握剑柄,立剑于右肩前,双目死死盯着来人过来的轨迹!

    宁让你打死,也不能被你吓死!

    公孙朔牙关一咬,打算誓死一拼!

    文丑的九花马速度极快,转眼就到了近前。文丑那庞大的身躯,一旦离得近了,连光线都“唰”得一下暗了下来,那日光都被文丑那半截铁塔似的身躯遮上了大半。

    公孙朔只觉得彷佛是一块黑沉沉的乌云飘到了头顶之上,压的简直透不过气来。

    黑暗中,公孙朔听到文丑的金刀挂定风声向自己斩来。

    那炙热的刀气如同夏夜的热浪一般滚滚而来,虽然用尽全力本能的横剑格挡,公孙朔心中还是一寒:

    “完了,没想到自己的命要交待在这界桥边了!”

    然而就在此时,公孙朔突然觉得眼前一亮,只见那巨大乌云的边缘,即文丑的肩头处,有一道光线射了过来!

    就好似浓重的乌云后面送出的一道曙光,直透胸膛!

    这道光从刚产生时的微弱到变的极其炫目,好像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文丑到刀已经离公孙朔的脖颈三尺不到,但突然他从公孙朔的眼眸里发现了一道光,这道光由远及近,由微弱的光点变成炫目的光芒!

    直到在公孙朔的双瞳中看到了那令人胆寒的修罗鬼面!

    “不好!”文丑只觉得背后一阵刺骨的杀意袭来!

    当下顾不得挥刀斩公孙朔,将金刀甩到背后并由上到下一扫,来了个“刑天展背”。

    “当啷啷!”一声脆响!

    文丑的刀虽然格挡开了袭来的兵刃,但身形却因向一侧的用力过大,在马上一个没坐稳,“噗通”一声从马的侧面滚鞍落马,摔了个结结实实!

    殊不知,文丑这一落马反倒救了他一命,因为鬼面的枪招变幻极快,被文丑一个格挡之后,枪杆一压一抬,枪头先是在空中打了个转儿落下二尺,然后如闪电般从下往上由扎变挑。

    而此时正值文丑落马,枪尖没有挑正位置而是在文丑的盔甲上擦出一道火星,文丑盔甲的右背到右肩半尺长的距离上划了一道深痕,若是没有盔甲,文丑即使躲过致命的一挑,恐怕右背上也要开个半尺的口子!

    鬼面看文丑落马,反而停了一下,没有继续攻击。

    文丑这一摔可不轻,他本就长的身宽体胖,少说也要二白多斤,再加上事先毫无防范完全是左肩着地,可以说是摔了个结结实实。仔细看时,地上竟都砸出了个浅坑!

    文丑狼狈不堪,连滚带爬的从地上站起来,捡起长刀,破口大骂道:

    “你娘的个兔崽子!竟从背后偷袭你爷爷!算什么英雄好汉?有种和爷爷我平起平坐的比试一场!看爷爷怎么砍了你的鬼头!”

    “子龙!”公孙朔现在百分百断定面前的银甲鬼面就是赵云,急急的说道:“不要听他胡说八道!此人正是文丑,刀法与颜良不相上下,趁他没上马,一枪结果了他!”

    鬼面仍然没有进攻,不但没有进攻,反而一抖马的缰绳,抬腿离鞍下马!

    然后单手持枪,向文丑慢慢走过去。

    公孙朔眉头一皱:“子龙,战场之上只有输赢,没有公正,不要意气。。。”

    公孙朔还想再说几句,却听到身后一声炮响,回头看时,但见公孙大营辕门大开,杀出一队人马,为首一员大将,银盔金甲,跨下白龙驹,手中一柄八尺混金震天槊!

    正是父亲公孙瓒!

    “亲爹,你可来了!”公孙朔一阵狂喜,心下嘀咕道,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然后转过脸去喊道:“子龙。。。”

    可话没出口,公孙朔视野之中的盘河岸边却刮起一阵招摇的腥风,那扬起的尘沙像龙卷风般在盘河上呼啸盘卷,耳中传来的是节奏极快的马蹄踏击地面的声响。

    从尘土扬起的高度来看,来的肯定是骑兵,而从马蹄那快而凌乱的声音判断,是一色的轻骑兵。

    果然,片刻之后,视线之中渐渐清晰的出现了一对骑兵队伍,公孙朔目不转睛的盯着这支队伍移动的速度,计算他们过桥的时间,粗粗算来,这支队伍少说有三千上下。

    “大哥!”文丑突然大喊一声,向过河的骑兵队伍奋力挥舞长刀。

    而渐行渐近的骑兵队伍中,为首一员大将,金盔金甲,黑马长刀,不是颜良又是谁?!

    “颜良。。。”

    鬼面此时慢慢的将修罗鬼面的面具从脸上摘下,露出了那张英俊傲气的面庞。

    “子龙!”公孙朔上前一把抱住赵云的双肩,大笑道:“哈哈哈,我就知道是你!前些天我在界桥北等你等的好苦,哈哈,你鬼点子还真不少,弄了个鬼面具戴着,怎么?这是从典韦那里学的攻心战术?”

    赵云笑了笑:“哪有什么攻心战术,我只是。。。尚未做好要杀人的准备,所以不想面对这些将要被我杀的人。”

    “没做好杀人的准备?”公孙朔显然对赵云这句话不太明白。

    “是,有很多迷惑,其实这些迷惑是从万木战堡开始的,这些被杀的人是对的,还是错的?他们真的该死吗?你敢担保他们的路一定就是错的吗?谁又说的清?”

    “呵呵,原来还是为这个操心。”公孙朔淡然的一笑:“子龙,不如就让我来给你个答案:赢了,就是对的。输了,就是错的。那些赢不了你的人又怎么能赢得了天下?赢不了天下还说什么抚慰苍生?你说对吗?”

    赵云摇了摇头,但又点了点头。

    公孙朔的回答总能是选择一个特别的角度来让赵云得到释然,虽然赵云并不知道这个回答正确与否。

    “子龙,颜良既然已经到此,就说明这界桥袁绍是不会放弃的,不过,我不妨给你交个底,我判断这界桥之战我们是赢不了的,不过赢不了对我公孙朔却不见得是个坏事。”说完,公孙朔向赵云眨了一下眼睛,嘴角又挂上了他那招牌式的神秘微笑。

    “哦?呵呵,这我就不明白了,你是公孙家的一员,公孙家输了此战难道对你反成了好事?”赵云奇怪的盯着公孙朔。

    “子龙,这件事此时没法多讲,眼前我倒有个极关键的问题问你。”

    “你说。”

    “颜良文丑都在此,你是要战呢?还是不战?”

    “呵呵,我本意是要战,不过你既然这样问了,看来其中必有道理,不如说来听听。”

    “哈哈,好!你很聪明,这就是为什么我很看好你。”

    公孙朔抬头看了看前方颜良的马队,又回身看了看父亲公孙瓒的战队,觉得自己与赵云尚在安全距离以内,这才详细的向赵云说明其中的道理:

    “子龙,每一个文臣武将都有‘出世’的时候,当然,这个‘出世’并不是指出生来到这个世界,而是第一次在大规模的事件中展露自己的才华,说白了,就是初显身手的时候,所以,这‘出世’便是后人评价一个文臣或者武将的第一笔记录,对每个人都至关重要。你今天早些时候突袭枪挑了鞠义,其实已经完美的完成了你的‘出世’之作,换句话说,你赵云赵子龙从此就以完美的姿态正式登上汉末逐鹿这个广大的战场了。你现在若选择战文丑,若胜了,就全当是锦上添花,但若败了,恐怕会给你枪挑鞠义之作遮盖不少光芒。颜良虽有三千骑兵,但鞠义刚死,颜良并不了解鞠义营中情况,而我父亲这边虽握有一万五千步兵,但刚逢今日重创,士气正低,所以,双方都清楚,一旦仓惶动手,必是一场大乱,于双方都无好处。所以,我料定今天双方打不起来,这样,你我今日完全可以借机完美谢幕,待来日再战时,对你来说便是二次出手了,‘出世’之作已是完美作定了。我说的可清楚?你可明白?”

    赵云听罢点了点头,笑道:“你说的够清楚了,赵云再愚钝也明白其中关节,不过。。。赵云不怕‘出世’落黑,赵云今天非战文丑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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