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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七十七章 游说(下)

    “……虽说栾国不许女子行医”略一思忖,云初笑道,“可能师太不知,太后送了我一块金匾,虽没明说,但已经是默许我可以行医了……”又看看如烟,“在栾国,我早就名正言顺地行医了,而且,宫里的徐太医就是我的首徒,我的徒子徒孙遍天下,在栾国,我也是被万人敬仰啊……”

    如烟眼底瞬间溢满的泪水,她慌乱地低下了头。

    “栾国皇帝好色荒yin,昏庸无道,公主身在栾城可能不知,贫尼来这栾城的一路上,亲眼所见,一日三变的税赋、赤国人无休止的暴*,天灾**、栾国百姓早就民不聊生,天下已是流民四窜,刀兵四起了,公主虽说被万人敬仰,可身在栾国,终究还是朝不保夕啊……”她话题一转,“公主是旷世一见的才女,应该懂得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的道理……墨帝,的确不是一个能为百姓谋福的明君,你虽贵为公主,但却没有皇家血统,不如弃暗投明,那栾国皇室不保也罢……”

    云初苦笑,“……我总是栾国人啊。”

    她虽对国家的概念没那么强,也有心去黎国谋生,可却从没想过就这么背叛了栾国,直接给黎国朝廷效力,更担心她一旦答应了,无痕师太会利用她的公主身份让如烟去刺杀栾国皇室要员。

    果真如此,不仅害了如烟,怕是陆轩再不会多看她一眼

    不知为什么,明明真切地知道陆轩已经别娶,她和陆轩已经完了可她总不死心,总有那么一份奢望深深地埋在心底。

    “公主,师父指的也未尝不是一条明路……”见无痕师太脸沉了下来,如烟开口劝道,“在这府里,你虽贵为公主,可自从大*奶正式接管了府务,露院已经被孤立起来,她正步步紧逼,之所迟迟没动手害您,是因为老爷看重您能替他结交一些栾城大户,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啊,公主……”

    “我和大*奶之争,是家事,为黎国朝廷效力,是国事……”没等如烟说完,云初果断地打断她,“我虽卑微,却怎可因家误国”

    不可因家误国,这本是陆轩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她是一直不屑的,不想今日竟拿来应付如烟和她师父,看着如烟神色黯了下去,云初笑的涩然。

    空气顿时凝滞起来,紧绷着仿佛一个火星就能引燃。

    “既然公主不是同道中人,贫尼还求公主法外开恩,让贫尼带了劣徒离开……”话不投机,无痕师太的语气已毫不客气,“她身价多少,公主尽管说,总是您收留了一回,贫尼绝不还价……”

    云初身子一震,转眼看向如烟,她猜到无痕师太会跟她抢如烟,却没料到她会这么直接,连如烟都不肯背着,她不怕无痕师太,如烟早被贬入奴籍,她买如烟是签了官契的,贵为栾国公主,她不放手,无痕师太武功再高也没用

    她在乎的是如烟,毕竟,回到故国,能和母亲团结,对如烟来说是一个天大的诱惑,此时,云初暗暗有些后悔,她早该告诉如烟她去黎国的打算的,现在和无痕师太僵住了,她再说出早打算去黎国的话,会不会太晚了?

    可是,一年多的相知相惜,她已经离不开烟了。

    没有如烟,她能顺利地逃出国公府吗?

    “师傅……”没料到师傅会说出这样的话,如烟惊叫一声。

    “你别忘了,你也是黎国人……”无痕师太冷冷地打断她,眼睛却看着云初,“师傅教你一身武功,不是让你保护敌国的公主……值此离乱之计,你也当回去为国效力……”又抚着她额头的疤痕,“你这烙印,只有去了黎国,才会被人遗忘了……”

    她是栾国官囚,不是黎国的。

    如烟下意识地看向云初。

    云初脸色灰白,紧抿着嘴一言不发。

    一年来她和云初相处的点点滴滴一起涌向心头,仿佛被生生地摘离了胸堂,如烟的心撕裂般疼起来,拒绝师傅,就意味着她此生再见不到母亲,可答应师傅,她又怎么舍得云初?这些日子出诊,就常有刺客来袭,不是有她跟着,云初早已死了几次了

    这个时候,她如何敢离开云初一步?

    “你欠了公主多少,为师都可以替你偿还”无痕师太也发现如烟的不对,“是她执迷不悟,你没必要跟她在这儿受苦”又道,“你是黎国人,栾黎边境的纷争越来越激烈,值此纷乱之计,你当立场分明,为黎国效力”

    云初身子晃了晃,险些栽倒,她双手紧紧地握着椅子背,勉强维持着平静,嘴里已说不出话来。

    无痕师太话说到这份上,除了用强,她没理由留如烟在这儿。

    发现云初不对,如烟心里一紧,下意识冲上去,无痕师太手指轻轻一动,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墙,堪堪地挡在身前。

    咫尺天涯,明明云初就在眼前,如烟却再移动不了半步,伸出的手怎么也碰不到她,只眼睁睁地看着她眼底一点一点涌起一丝笑意,越来越灿烂,如正午的骄阳。

    这笑容她二次见,第一次是因为复仇的事儿云初误会自己背叛了她,那天下午,云初听见自己骗她说那支梅花鎏金簪留着做嫁妆时,就笑的这样灿烂。

    这笑容,她铭刻于心。

    她知道,云初越是心痛的时候,笑的就会越灿烂。

    “师傅……”如烟再忍不住转身扑通跪了下去,“徒儿是心甘情愿为奴为婢守在公主身边的。师傅武功高强,除了徒儿,您还有许多弟子,可公主身边除了徒儿,就再没有会武功的人了,徒儿求师傅成全……”

    “她空有旷世之名,却是愚不可及,看不清形势,她想死在栾国,你也随她一起死”无痕师太脸色青黑,额头青筋隐现。

    “没有公主,徒儿已不在人世,徒儿的这条命已经是公主的……”

    “你可知道……”无痕师太目光一寒,“你一旦下了决心,此生就再见不到你唯一的母亲”

    如烟身子晃了晃,脸色从没有的白,眼泪走珠般洒落,泪眼婆娑地看着师傅,良久,她毅然磕头道,“徒儿求师傅成全”

    “你……”

    定定地看着如烟,许久,无痕师太腾地站起来,拂袖而去。

    云初瞬间背过身去,一滴泪顺着眼角缓缓滑落。

    如烟一下子摊坐在地上,呜呜地哭做一团。

    云初上前拉她,“你师傅已经走了,起来吧。”

    “如烟倔强地扭过身去……”

    “你瞧……”云初瞥见那钵绿莹莹的药,就亲自端过来,“去疤痕的药我都配好了,来,别哭了,我给你敷上……”又笑着调侃道,“我妙手回春,药到病除,包你以后在栾国横着走,也没人知道你曾经是个官囚……”

    如烟一怔,抬头看了眼云初手里的药,正对上她哄弄的笑容,嘴一裂,又埋下头哇哇大哭。

    额头好了又能怎样,失去了和师傅一起走的机会,她此生再也见不到母亲了

    “你真的不敷?”云初笑容渐敛。

    如烟一转身,背过去脸。

    “你不愿意治就算了……”蹲在那儿半天,云初缓缓站起来,把药钵放到案上,叹息道,“我只是担心你额头有个这么明显的烙印,不能越过栾国重重关卡,回到黎国,才辛辛苦苦地配了药……”

    哭声戛然而止,如烟声音有些颤抖,“公主……是……是……想让奴婢跟师傅走?”

    “你已经买身给我,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云初学着男人的语气调侃,“我这辈子是不会放你走的。”

    如烟腾地站起身来,一步窜到她跟前,“那你刚刚还说那样的话?”

    云初转过身坐在床头摆弄如意没做完的女红。

    如烟也转过去,“公主……”见云初不理她,眼泪连珠般落下来,“奴婢只是想着再见不到母亲,心里难受……”

    “我知道……”云初叹息一声,放下女红,伸手拽了她坐下,给她擦眼泪。

    “公主……”如烟把脸埋在云初的掌心中。

    “我是说我和你一起去黎国……”

    “真的”如烟猛抬起头,“公主改变主意了?”脸上的泪还没干,如烟就咧嘴笑起来,眼泪随着笑容一起流,“奴婢这就去找师傅,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我没改变主意”云初一把拽住她。

    “公主……”如烟浑身一颤,“你……”

    “我不会为黎国朝廷效力,在栾国也好,去黎国也罢,都无所谓,我只是想做个无拘无束的民间游医……”云初拉着她坐好,把一直以来的想法告诉她,叹息道,“……刚刚你不拒绝师太,我也会让步的。”给她理了理刘海,“此生如果能顺利到达黎国,我一定亲自陪你去看伯母,再给你师傅赔罪,只是……”她话题一转,“黎国正用人之际,一旦知道运往军中的那些药都出自我手,是断不会放过我了,既然你师傅为朝廷效力,这事儿你还要瞒着她……”

    她最怕无痕师太知道了她的打算,暗中透露她的行踪,把她逼上绝路,再回头来救她,逼她不得不为黎国朝廷效力。

    就像当初的江贤,明明被董国公陷害,可最后救他的还是董国公,万般无奈地寄居在国公府中,想起这些,云初忽然觉得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江贤是怎么中的毒?又是怎么沦落国公府的?无痕师太并没有说,是故意不说,还是原本就不知道?

    听无痕的话,黎国皇帝应该是一介英主,他既然知道错了,余展和殷姬都能杀了,他为什么不能遣密碟来栾国请江贤回去?

    尽管被误会、被委屈过,可江贤却并非一个是非不分,心胸狭隘的人啊

    隐隐地,她心里涌起一丝不安,总感觉自己遗漏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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