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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再遇故人

    出神的想着这些无关的事情,直到云娃呼唤,新月才回过神来。

    “格格,小主子来了。”

    “快让他进来!”新月话音刚落,克善已经快步走了进来。

    在皇宫里半个月的调理,克善已经恢复了往日精神焕发的小模样,白白嫩嫩的小脸讨喜极了。因为太后和皇上的看重,克善在宫中生活的不错,妃嫔们自然是对他和蔼慈爱,二阿哥福全和三阿哥玄烨分别才五岁和四岁,与克善年龄相差不大,能玩的到一起去。

    克善没有像以前一样见面就扑过来,而是规规矩矩的请了安,才走到新月身边站着。新月笑着拉着克善的小手,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才满意的点头问道:“今日都做什么了?”

    克善这才绷不住的叽叽喳喳说起来,他如今跟着阿哥们一起启蒙,下午还骑了小马驹练习了骑射,只是他人小没力气,拉不动弓,更别提准头了。说到这里,克善有些低落的说道:“玄烨明明是最小的,他都能拉开了,而且射的那么准,我却……”

    新月安慰的摸摸他的头,打断道:“克善,不可无礼,怎么能叫三阿哥的名讳?”所幸只有云娃在身边,没别人听见。

    “可是玄……三阿哥让我叫的啊。”克善反驳。

    捧起克善的脸庞,新月摇了摇头,语重心长道:“克善,你记住,三阿哥让你直呼他的名字,是天大的恩典,但绝不可忘形。只有你们二人的时候才可以这么叫,只要有第三个人就一定不许了,记住了么?”

    “嗯。”克善虽然不解,但姐姐的话总是没错的,他还是记在了心上。

    新月又拉着克善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才放他离开。

    她并没有特意嘱咐克善与玄烨交好,毕竟现在宫中只有两个阿哥,玄烨会登基,福全也是封王的,克善与谁走得近都是可以的。更何况近则生狎,对皇帝来说是大忌,谁能保证玄烨登基后还能记得多少年少时的情分?

    克善是个赤诚的孩子,希望未来的康熙帝不会为难他吧,新月只能这么期盼着。

    确定克善适应了宫中的生活后,向太后提出去潭拓寺为父母祈福礼佛,同时为自己向菩萨告罪。自从荆州离开,新月每晚都被噩梦困扰。原本有克善陪伴她还是能休息一会儿的,如今克善住到了阿哥所,新月独住基本就是整夜整夜的比不上眼睛。

    新月本就是一个心地不算坏的人,杀人来说对她的刺激实在是太大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本就不算丰盈的身子更是瘦的好像一阵风都能吹倒一样。太后怜惜她心善,也更是喜欢她在关键时刻能硬下心肠护住弟弟,于是许了她的请求。

    就这样,新月带着云娃和薛嬷嬷,以及一些侍卫和几个粗使宫女离开了皇宫。

    潭拓寺位于京城西郊,因在几座山峰的环绕之下,气候温暖湿润,寺内古树参天,佛塔林立,环境优美。

    新月身为和硕格格自然是独划出了一个小院供她居住。小院比较偏僻,避开了往日前来进香礼佛的人群,有侍卫驻守周围,杜绝闲杂人等打扰到新月的可能。

    虽然在寺庙之中也不可以随意走动,几乎被困在了这小小的庭院之中,但新月的心情却好了许多。没有了在皇宫中的压抑到令人窒息的空气,这里的一花一草,一树一木都蕴含着令人心绪宁静的禅意,让新月觉得似乎呼吸间就将身体中沉郁的浊气洗涤,整个人都洗去沉郁,焕然一新。

    每日在佛堂中跪拜礼佛,回到屋内抄写佛经,新月在寺中的生活宁静平和。或许真是心静自无惧,噩梦也远离她而去,每一夜都睡的香甜沉稳。云娃也收敛了跳脱鲁莽的性子,跟着新月一起也多了几分沉静的气质。

    偶尔她会回忆起以前的事情,曾经与努达海惊天动地的爱恋,与雁姬不死不休的仇恨,对洛林和骥远愧疚的友情,太后和康熙对她的不屑,克善受到的苦难……可她却发现心绪再难有大的起伏,这些事情好像真的已经被岁月尘封,不曾淡忘但却没了当初的心情。

    在潭拓寺一转眼就居住了一个多月之久。十月的时候,新月听到云娃说董鄂妃诞下皇四子,皇上欣喜若狂,颁诏天下言曰:“此乃朕第一子”,皇上对董鄂妃如何专宠。听到这话时,新月正在院中修剪着花枝,一不小心剪刀戳到了手指,鲜红的血滴下。

    “格格!”云娃大惊,忙止住了对于董鄂皇贵妃的感慨,抓住了她的手,就要命人传唤太医。

    “不用,上些药就好了。”新月看了看伤口,并不深,只是皮肉伤而已。心不在焉的由着云娃上药包扎,新月想着自己指尖的疼痛哪里比得上福全和玄烨心中之苦?先不说早已夭折的大阿哥,二阿哥福全和三阿哥玄烨都是聪慧可爱的孩子,顺治怎么忍心诏告天下,董鄂妃生的儿子才是他的第一子?这对年幼的福全和玄烨来说,简直就是亲生的阿玛向他们心口捅了一刀。

    新月不会小看皇家的孩子,虽然只有四五岁,但福全和玄烨该懂的早就懂得了。在宫中的半个月,没有少听到克善说起玄烨天资聪慧,她心中对这个孩子不由得就有了几分喜欢,再加上知道他即将面临的重担,更是多了几分怜惜和敬佩,于是对于皇上的做法更加不能苟同。

    记得上辈子,新月听到皇上说出此话时,心中只有感动和羡慕。那时候她和努达海相爱而不能在一起,自然是艳羡皇上可以肆无忌惮表达他的爱,宣告天下他心中唯有一人。然而如今,同样的话,只能惹来新月的冷笑和不屑了。

    “格格?”云娃看到新月脸上有些扭曲的表情,吓了一跳,小声叫道。

    新月走出自己的思绪,低头看了看被包扎好的伤口,浅笑问道:“你是从哪听来的闲话,你怎知宫中发生的事情?”

    她明明是笑着,云娃却觉得有些害怕,忙跪倒在地:“奴婢知错了!”

    新月摇了摇头,缓缓说道:“薛嬷嬷教导你的,怎么出了宫就忘了。不说不传不做,有些事情入了你的耳却不能出了你的口。”随着她说话,云娃更是脸色苍白,浑身颤抖,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看着这样的云娃,新月却再也说不下去了。不知什么时候起,云娃在她面前再也不敢随意说笑,偶尔两句肺腑之言也是小心翼翼的。曾经那种亲昵如亲人的感情已经烟消云散,只剩下一个忠心为主,看她脸色的奴婢。新月突然觉得烦躁,打断她的告罪,说道:“罢了,这毕竟是皇上诏告天下的,你知道也不为过,只是那些皇上宠爱皇贵妃之类的话跟我说可以,万万不可对其他人提起了。”

    云娃应下后,新月就让她离开。

    在宫中飘荡了那些年,新月当然知道董鄂妃的死没有那么简单,她认为太后和皇后必然是在其中插了一手的。若是云娃对于皇上专宠董鄂妃的感叹传到了太后皇后耳中,她们全都得不了好。

    即使离了皇宫,依然要谨言慎行。

    新月对于这种谨小慎微,心惊胆战的生活简直是腻烦透了,到底何时克善才能长大,他们才能出宫建府,有自己的一个家?压下心中的期盼,新月净了手,抄写经书,宁心静气。

    没几天就到了十五,许多官妇贵人都来到潭拓寺祈福。

    即使新月的院落足够偏僻,仍是免不了听到外面的喧哗。此时正是正午,阳光安好。坐在靠着院墙的百年古树之下的石凳上,新月细致的抄写着佛经,左手揽着袖口,右手握着毛笔在纸上划动。新月的字称不上多有风骨,但足够工整隽秀,胳膊有些酸的稍停了一下,看着旁边厚厚一摞抄好的孝经,新月心中有些满意的成就感。

    无意中看到伺候在身边的云娃出神的望着墙外,新月这才注意到外面热闹的声音。心知云娃是有些坐不住了,笑着说道:“你若是喜欢热闹就去吧,若是看到寺外有什么好吃的东西,也买些回来。”

    云娃看了看新月,知道她不是说反话,才开心的应了,拿了些碎银子就出了小院的门。

    新月摇了摇头,这些日子也难为云娃了。在荆州时,云娃虽是奴才,但也是一等的丫鬟,吃的用的都不比那些小家小户的小姐差太多的。如今到了这里每日只能礼佛不说,吃的斋饭也是寺庙中供应的,翻来覆去就是那几种做法,哪有自己小厨房的手艺呢。

    原本新月也是娇生惯养受不得这些的,可是她都忍下来了,这本就是她为人子女该做的。她愧对父母,愧对端亲王府,上一世的错误只有这一世加倍的弥补。这两个月她一日不停的抄写孝经,跪在菩萨身前祈祷,怀着深沉的愧疚和虔诚。

    静了静心,新月拿起笔重又写了起来。

    “砰!”重物摔落在地的声音吓的她手一抖,一滴墨汁就殷在了纸上,黑成了一片,这一张算是白写了。

    叹了口气,新月放下毛笔,抬眼四顾。

    只见距离她不过几步远的围墙上突然人影一闪,一个年轻英俊的男子已经翻身跃了进来,正站到墙角,而他的脚下正是他不小心带落的碎砖。新月一惊,下意识就想转身离开,但在看清他的脸的瞬间,整个人就呆在了那里:“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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