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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女子报仇,只争朝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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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我泼冷水,”胖子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与谢道韫并排而立,侧头去看她,“你现在的身体情况根本不允许再去杀人,更何况,还是在千军万马中取上将首级。 ~”

    两日一夜的马上奔波,似乎让胖子瘦了整整一圈。但他的眼睛依旧的小,声音依旧的尖锐。

    他有些嘲讽的笑了笑,道:“你以为你是谁?就算是我原来的师父们,也从来不敢去玩这种事情。一骑当千?那他娘的纯粹是说书人嘴里的胡编乱造,你又不是三清道尊,人家那些当兵的凭什么傻呵呵的给你让路,让你轻轻松松的去取自家大将军的脑袋?”

    郗路此时已经退了下去,想必胖子就是他寻来说服自己的。谢道韫微微笑了笑,在心中默默的想,今天似乎是上巳节。

    “听我说话的时候不许玩什么神游”胖子有些郁闷的喊了一嗓子,向谢道韫展示了一下左手臂上的伤口,道:“你瞧瞧,以老子如今的水准,就算是在今天那溃不成军的境地里,也不小心受了伤。你若是今天晚上去杀人,那将要面对的可是将近二十万的大军。而且人家又没有哗变,也没有溃败,凭什么让你一个大活人大摇大摆的走进去?”

    离开的慕容恪手中有二十万的兵力,这是抓住的燕军俘虏供出来的。但事到如今,燕军的俘虏自然是十分的郁闷,因为他们刚刚知晓,原来令五千将士溃不成军的,只是区区十八个人而已。

    谢道韫闻言后偏了头,似笑非笑的看着胖子,道:“我怎么记得郗路说,你之所以受伤,是因为体格太大,转身的时候被树枝刮伤的?”

    胖子一愣,嘴角抽动了几下,说了一句问候郗路母亲大人的脏话。

    “这事儿总得有人做,”谢道韫忍不住笑了笑,左手覆上右手的手腕,开始玩弄那袖口里的短小弩箭,轻声道:“若是现在不做,待得慕容恪回了燕国的地界,那便更不好做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着个屁的急”胖子屡次规劝不成,不觉动了些肝火,没好气的道。【叶*子】【悠*悠】

    “女子报仇,只争朝夕。”谢道韫抬头去看飘雪的天幕,雪花落在脸上的感觉,微冷。

    胖子沉默了下来,也学着谢道韫的样子仰头去看越下越大的雪。雪花极不给面子的落入的胖子的鼻子里,让胖子狠狠的打了个喷嚏。

    “这他娘的没道理。”胖子揉着鼻子道:“说来说去,怎么到了最后,我们这些大老爷们都没有你这个小丫头爱憎分明?你说的有道理,这冉闵是条汉子,总不能让他就这样白死了。什么他娘的慕容恪、慕容儁,看老子杀他丫的我虽然不怎么在江湖上行走,可毕竟也算是半个江湖人,这些事儿,总得划出道道来”

    胖子说的声音不大,但一个字一个字特别清晰、有力。

    谢道韫微微笑了笑,低头去看自己鞋尖上正在融化的白雪,轻声道:“我没想让你跟着去。”

    “嗯,咱们两个人肯定不够,还得叫上郗路他们,还有你那些护卫,虽然伸手不怎么地,但终归能用的着。最好再跟那几个冉闵的手下说一声,能把剩下的兵卒都带上就最好了。啊?你方才说什么?”

    “我说,”谢道韫抬起头来,笑着对胖子道:“我自己去就成。”

    胖子再次沉默,雪花落下有簌簌的响动,不远处的营帐里传来了低低抽泣的声音,那是不轻弹的男儿泪。

    “老子我是倒了几辈子的霉,竟然遇见你这么个不知死活的小丫头?”胖子怒了,指着谢道韫的鼻子就开始一顿乱骂,“你才多大点,玩什么逞英雄?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刚冒出头来就被燕军射死了就算是你自己不惜命,你考虑一下别人好不好?老子我在那破药铺子苦等了这么多年,就盼着你养我后半辈子那你若是死了,老子上哪蹭饭去?”

    声音太大,耳朵被震得嗡嗡响。谢道韫抬手揉了揉耳朵,心想这到底是胖子自身的音量,还是加了些内力的佛门狮子吼。

    周遭的魏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震了震,有些不解的看向这边,却只能瞧见一座肉山和一个矮小、羸弱的身影,在雪夜中有些模糊。

    郗路有些后悔的叹了口气,心想从最开始自己就不应该陪着小娘子过来,省着小娘子总是习惯性的以身犯险。

    郗弓一直站在主帐外的阴影里,从身后的箭筒中向外一个个的拿箭枝,一个个的数着,然后再一个个的放回。来来回回,这是他杀人前的习惯。他沉默的看着不远处的谢道韫,只要后者一声令下,他便可以为她上山下海。这不是狗血淋漓的套话,只是一个事实。

    虽然从胖子的话中,他听出了小娘子想要只身犯险的念头,但他仍旧沉默的数着箭枝,相信今夜总有自己动手的时刻。

    “我的功夫虽然比你差了些,但终究是不错的。”谢道韫心平气和的解释着。其实如果站在她对面的人不是胖子,她绝对会一个侧掌将对方打晕了事,省着自己还要费这些唇舌。

    “你要知道,想你这样的变态一共不过七个人而已。”谢道韫揉了揉发酸的后背,伸出一根手指道:“更何况,我又不傻,为何要光明正大的走进军营,成为燕军的靶子?我会潜匿,而我的潜匿之技,你们谁都比不了,你也比不了。”

    胖子知道谢道韫说的是实话,但他仍旧皱了眉。额头上的肉,被他这一表情挤出了两个夸张的小肉山,十分整齐的排列着,就像是太行、王屋。

    “而且,我也没有那么傻,会这么无聊的把自己的命搭进去。”谢道韫轻声道:“能杀最好,杀不了,我会立即后撤。”

    胖子默然半晌,终究叹了一口气,妥协道:“可不管怎么说,你总要带上几个人,就算是当做接应也好。”

    谢道韫想了想,知道这是胖子能够接受的底线,便点了点头,只是又笑道:“只是真的不能带你,因为你实在是太惹眼,目标太大。”

    胖子面部抽动了一下,愤然转身离开,原先站过的地方多了两个脚型的洞。

    郗弓终于将箭筒中的箭簇来来回回的查了七遍,三十二枝,一枝不多,一枝不少。此时他走上前去,在谢道韫身旁三步处停下。

    “带上李兴吧,他射箭功夫不错的。”郗弓的声音不论在何时都有些清冷。

    “好。”谢道韫点了点头,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这脚步声并不熟悉,但声声带着坚定,谢道韫好奇的回头。

    “这位小娘子,能不能把我也带上?”出现在谢道韫面前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那少年的身子有些瘦弱,面色发黄,但一双眸子却极为吸引人,竟在这样的雪夜里都亮的深邃。

    “小的周子归,本是军中的医护。”周子归虽然口口声声说着“小的”,但语气里并没有什么低人一等的味道。他看着谢道韫的双眸,这有些无礼的动作,竟被他做的如此理所当然,不惹人厌恶,“我弟弟被陛下救了一次性命。虽然我弟弟如今也死了,但陛下的恩情,我总该还上。”

    “我们是去玩敢死队,不是小孩子家家玩游戏。”谢道韫摇了摇头,“再说,我们带着一个医护人员做什么?”

    “小娘子似乎比我还要小几岁。”周子归平静的回答,“再说,我也会射箭的。”

    “哦?”谢道韫冲着郗弓伸手,“射来瞧瞧。”

    郗弓会意,从背上取下弓箭,递给周子归。

    周子归谢过,搭弓、平举、凝神,箭尖冲着五十步外的燕军俘虏。

    谢道韫微微蹙了蹙眉,周子归一箭已然带风而去,啪的一声脆响,不是入肉之声,反而像是击破了什么瓷器之类的东西。

    运足目力去瞧,却见那燕军俘虏的手中还持着一块破碎的瓦片,小块的瓦片在他身旁四散,而他的被绑在身后的手上,也正流着鲜血。

    “饶、饶命”那燕军被突如其来的箭枝吓破了胆,面色一片惨白。又急忙把手中的碎瓦片丢了,不住的挣扎起来。

    郗弓面色微黑,冲着谢道韫躬了个身,显然是将没注意到这件事情的责任算到了自己的头上。

    谢道韫微微仰头,心想若是这个俘虏跑掉追上燕军,那慕容恪必定会带几千人马来杀这些残部,到时候可就热闹了。

    “都杀了吧。”谢道韫摇了摇头,知道战场上就是如此,对敌人的善心,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你,一起跟着来。”后一句,谢道韫是对周子归而言。

    “多谢小娘子”周子归的眸中并没有太多的喜色,只是一味的坚毅与刚强。

    雪愈加大了,落到地上竟然没有融化,反而一层层的盖了起来。血色被埋下,尸骨被掩埋,怕是过不了多久,这大地便只会剩下一片白茫茫真干净了吧。

    燕军的余部已经准备起行,冉闵的尸骨已凉,被呜咽着的军士们轻手轻脚的放到了土坑里。他们要即刻奔回邺城,如今也没有东西能够运载冉闵的尸首。更何况邺城情况未明,他们只好先将陛下的尸骨留在这里,日后再做谋划。

    谢道韫站在一旁,低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冉闵,心想若是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一定会如同一场雪葬。

    雪很快的将他埋葬,军士们挖起的泥土盖在他的身上,变成了混淆着雪色与土色的壮烈,就像是正在诉说着这个灵魂的颜色。

    此时,晋朝的皇宫中正响起别殿遥闻箫鼓奏的美妙。

    此时,在会稽山上过完了上巳修葺节的王羲之,正在书房中欣赏着自己白日饮宴上,即兴而书的《兰亭集序》。

    此时,被谢奕和郗超骗走的四十万大军,已经到了长江之盼。

    此时,正是永和九年,三月初三,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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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这文一开始就想写兰亭盛况,打从一开始就开始构思。可是想到如今,想了好几个月,终究还是不敢写。临《兰亭》是越临越敬畏,越敬畏越觉得自己笔力不足,不足以写出当时的盛况,不足以写出那“一死生为虚诞”的体悟。哎~终究是撇开了,也是影子自己的一点遗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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