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女人不好过
宋军从走廊挤到屋里,他那粗壮的胳膊在空中挥动一下,铁锤般的拳头当的一声砸在桌子角上,他那四方大脸显然是由于愤怒胀得发紧,两只要喷出火来的眼睛向四周扫了一下,敞开大嗓门儿说:“有的人说,咱乡卫生院有了会动手术的大夫,以后再长那些恶病就不害怕了,我说这种说法不对!难道咱乡卫生院现在就没有会动手术的人吗?有,不但有,还有两个呢!” 会场里本来被宋军的大嗓门儿压得静悄悄的,可是,提起会动手术的人来,人们又议论起来了,宋军稍停顿一下,又接着说: “副主任原来不是县医院的外科大夫吗?尽管他当外科医生不过二年,可是,也应该会治一些病吧?那么,副主任来到咱乡卫生院已经六年了,做过手术吗?给病人看过病吗?没有,一次也没有!大家想想这是怎么回事?除了副主任以外,王永仁不是明牌的外科大夫吗?他从上海来到咱们这,己经十多年了给病人动过手术吗?也没有。不少人对王永仁大夫的服务态度有意见,这是难免的。但是,光怪罪王大夫不行,根源是咱乡卫生院对他的毒害太深,使他走上了斜路,不能把自己的技术都用在为乡亲们服务上。所以说,问题不在于会不会动手术。 会场里又议论起来了。副主任气呼呼的看着宋军,有时嘴里还嘟哝几句。王永仁瞭了宋军一眼,不知他嘴里嘟哝些什么,从墙角下一条长凳子上起来就往外走,走到小周跟前,被小周一把拉了回来。王永仁冲小周瞪着眼睛说: “拉我做什么?我是来参加欢迎会的,不是来参加批斗会的!” 小周边向里面推王永仁边说:“听听乡亲们的意见有好处,接受不了今后再说,你先坐下。” 王永仁只好又坐下了。 这时,红光一队的孙忠,挤到柳继红面前,喊道:“你们先别吵吵,听我说几句。” 他看着柳继红的脸说:“柳大夫,有些事情我真不明白,咱这卫生院要是跟以前比,那真是强多了。可是,有的时候为什么还不能好好的为人民服务呢?前年秋天,我三岁的小姑娘吃花生豆儿,她一笑把花生豆儿呛到气嗓里去了,孩子咳嗽了一阵也没咳嗽出来,我和她妈知道事情不好,抱起孩子就往卫生院跑。到卫生院正赶上是政治学习时间,周三下午嘛,值班大夫早晨去往诊还没回来。我抱着孩子就钻进他们学习的会议室里,我一看屋里30多人,大夫护士都在那里很高兴。可是,还没等我开口就被副主任把我赶出来了。我在门前转了一圈儿,见孩子呼吸苦难,又推门进屋了。我对副主任说:‘花生豆儿掉孩子的气嗓里去了,孩子呼吸困难,快给取出来吧。’副主任又是一面向外推我一面说:‘政治学习时间不能看病,等我们学习完了再给你看。快去吧,在外面等着,别影响我们学习。’我说:‘不行啊,孩子呼吸困难,先给看看吧。’副主任板起脸说:‘政治学习雷打不动,什么事也不能影响政治学习,就是房子着了火也不能影响政治学习!你知道吗?去去,快出去吧!’我又被推出来了。这时孩子呼吸更困难了,脸都发青了。孩子她妈抱过孩子呜呜的哭起来。当妈的太难了! 我9岁那年秋天,我跟妈妈到前街老王家去借做麻花被的印板,刚过铁道(朱家窝堡村有条铁路东西穿过),就听到前街有人喊: “降大赶子来了!降大赶子来了!” 当时就把我妈吓得腿不好使了,她拽着我就踉踉跄跄地向铁道南面的一个柴草垛跑去,这柴草垛旁立着一些苞米秸秆,跑到跟前搬开苞米秸秆就把我塞到里面去了,她也随后钻进去了,用两梱苞米秸秆封上了门。妈这是第二次了,第一次也是来降大赶子。那次更吓人,我们在苞米秸秆垛的里面,降大赶子在外面,站在那说话,老半天才走。 妈使劲地搂着我,并告诉我不要吱声。我在妈妈的怀里,心嘣嘣地跳,大腿直哆嗦。过了不大一会儿,就听见外面有动静,有人在说: “降大赶子这么祸害人,他们都是邵海子手下的,邵海是降大赶子的头,原先是土匪头,现在他们比土匪还厉害。原先那咱,中央军还打他们,他们成了地方武装,中央军不打他们了,他们就连抢带夺还祸害妇女,真应该找几个人收拾他们。神不知鬼不觉把他整死埋了,不就完了。” 另外人说:“你可别瞎说,这要是传到邵海子的耳朵里,那还得了,他不要你的命!” “我这不是就和你说吗。” “这邦家伙,是真可恨!” “原先净夜间来,怕人看见,偷偷摸摸地钻到谁家,先抢东西,把东西包好,得把就把谁家的姑娘媳妇给祸害了。这些降大赶子不光是黑天出来,白天也出来祸害人。住在道口那家老王婆子(我家的远房亲戚)前几次是夜间被降大赶子祸害的,这是他老头说的。这次不就是白天被祸害的吗。” “老王婆子她家住的有毛病,从铁道的道口下来第一家就是她家,她家还没有狗,进她家像进自已家,贼偷方便吗。” 王老八这个傻姑娘,今年18岁了,就是长的小一点儿,像个15、6岁的小姑娘。家中没啥人了,就一个傻妈,60多岁了,还没傻实性,走路东倒西晃的,一巴拉一个跟头。王老八的傻姑娘说她傻,其实她并不太傻,只是缺个心眼儿,被人家祸害了她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谁一问她,她就如实地告诉人家。她自已就说被降大赶子祸害四、五次了。第一次歉她不老实,乱蹬乱踹,被扒光腚了,四仰巴喳地绑在门板上了。祸害完了,也没放开她,就走了。她在门板上四仰巴喳地趟了一宿,哭得大鼻嚏和鼾拉子流子一大滩。第二天上午,小孩子趴窗户发现了,才叫人把她解下来。你说,他们总欺负这个傻姑娘干啥?这些人也真是的。 “哎,咱们屯子就受这方面的气。去年秋天,丛罗锅子的老伴,被降大赶子撵到老光棍刘来泽的炕上,钻进刘来泽的被窝。” 这是怎么回事,咱慢慢说: 丛罗锅子住在铁道道口下面第二家,他家的杖子很短,来人很方便进屋。 原来他家有一条好大好大的大狗,刚闹降大赶子那咱,他家下半夜去了两个降大赶子,刚进院子,狗就窜出来了,一个降大赶子用脚一踢,被狗一口咬到大腿上,这小子调过枪口当的一枪,狗被打死了。后来闹降大赶子,他家养了一条小狗。这天,半夜刚过,他家来了两个降大赶子。一进门,小狗咬,被一个降大赶子一脚踢到一边去了,再也不敢咬了。两个降大赶子就进屋了,一看这家只有两个人,把(男的)丛罗锅子拽到地上,抡起拳头对准头部一顿打,把丛罗锅子打蒙了,不能动了,脸冲着墙跪在墙角。 丛罗锅子老伴趁机下地就跑出去了。就在这前几天,她家有过两次了,第一次是丛罗锅子老伴被摁在炕上被祸害了,丛罗锅子被另一个降大赶子摁在地上,打蒙了,东南西北都不知道了。第二次是丛罗锅子没在家,老伴跑到对面屋被拉回来祸害了。这次她拼死也得逃出去。一个降大赶子随后就追,刚追到大门口,降大赶子一伸手没拽住,因为丛罗锅子老伴上身没穿衣服,降大赶子脚下一滑造了个狗抢屎,丛罗锅子老伴一拐弯就没影了。降大赶子在那看了一圈也没看到,就回屋了。 丛罗锅子老伴光着身子,混身上下连一个布丝都没有,光着脚丫子,她还是小脚,走路很不方便,一瘸一拐的往前跑。她一气跑到离她家很远的海青房子(老王家的房子),进屋一看炕上就一个人,她也不管是男是女,上炕就往被窝里钻。不知是天冷冰的还是吓的混身直哆嗦。 老光棍刘来泽正睡得蒙头转向,突然钻进一个人来,还光着身子,他急忙起身,问: “你是谁呀?你是人还是鬼?” “别喊!别喊!” “你是谁呀?跑到我这干啥?” 刘罗锅子老伴磕磕巴巴地说:“是我,是我。你别喊了,小声点儿,别让降大赶子听见。” “降大赶子?哪来的降大赶子?”刘来泽把裤子穿上,“你倒底是谁?” “我是丛罗锅子家里的。小点儿声,别让降大赶子听见。”因为离她家太运,说话再大的声音也听不到。 “降大赶子在哪呢?”“降大赶子在我家呢。” “几个?”“两个。” “那丛罗锅子呢? “丛罗锅子被降大赶子抓住了,正挨打呢----”丛罗锅子老伴边说边哭。 刘来泽蹲在北墙的墙跟上叭噔叭噔抽起烟来。一直抽到天朦朦亮。 天要亮了,降大赶子早就把丛罗锅子家的东西收拾完了,拿走了。顺着铁路往东去了。 丛罗锅子清醒过来了,喊了两声:“老伴,老伴!”没人答应。他挣扎起来,里屋外屋一看老伴没了,他依为老伴被降大赶子拐走了。他像发疯了一样,在屋里转了两圈,没找到应手的家伙,他拿起一把大擅刀,出门顺看铁路往东追去了。 丛罗锅子被刘来泽追回来了。 我们身旁的苞米秸秆稀里哗啦地声,把我妈吓得全身哆嗦。细听听,没动静了,只能听到有人呼哧呼哧喘粗气的声音。又过了好一会儿,外面也没什么动静,妈妈小心奕奕地趴开苞米秸秆伸头向外看了看,没人从这里经过,就回头对我说: “走吧,外面没人了。” 就在这时,离我们只有三梱苞米秸秆,突然钻出一个人来,把我妈吓得倒退了两步。我一看是前街王老八的姑娘。她说: “你们俩也在这儿,可吓死我了!我看见降大赶子从前门进来,我从后门就跑出来了,差点被他抓住。” 妈问:“几个人?” 她说:“就一个人,他手里端着枪,就是找娘儿们的,要是三、四个人我就不害怕了。” 她说完急忙走了。妈妈对我说:“她被降大赶子祸害好几次了。前几天,她被降大赶子从屋里追到屋外,又从屋外追到屋里,到底被降大赶子祸害了。她家的房子不好,紧靠道边,降大赶子一进村子先到她家。” 我跟着妈忽忽地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