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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松年醉遇褚侯爷

    林松年辗转反侧,一夜无眠,满心里都是想着要寻机再与表妹玉妍说上几句话儿,探一探她的心意。却不料,第二日一早宫中便来了旨意。

    “江北督抚周信安之女周氏玉妍,敏慧灵犀,柔谨秀和,更心怀仁孝,端方正直,颇有皇家郡主之风范,太后深喜之,特册封敏柔郡主,享郡主禄,赐江北桐江郡为其封地,每年赐粮五百石,金三百,银两千,凡地方进贡宫中之物,敏柔郡主府均有份例,直至郡主出阁。八月十五日辰时三刻禧福宫中行册封礼仪,钦此。”

    周府众人都口称谢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欢天喜地地接了太后懿旨。林松年随众跪在二舅舅府中的庭院之内,瞧着那宣旨的太监恭恭敬敬唤着敏柔郡主,又详细叮嘱了册封那日该提早准备的诸般事宜,最后将两位年约四十上下的宫人引荐给了玉妍,这才领了赏笑眯眯地出了府门。

    周二太太捧着那圣旨,眼睛都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儿,心里眼里全是玉妍,倒是没瞧见这昨日才到了京里的外甥此时正是满面的落寞孤寂。

    倒是周二老爷,瞧着自己这外甥盯着玉妍的眼神儿温柔得像是瞧什么稀世之宝一般,“唉年哥儿今日是你妹妹的好日子,咱们爷俩出去瞧瞧,怎么着也要备些礼贺一贺咱们的敏柔郡主才是。”

    二舅舅的这一番话,惊得林松年回过神儿里,他掩住口咳了一声儿,“二舅舅所言甚是,是外甥疏忽了,这就请舅舅带着甥儿到京城的街上走走看看,说什么也要给妍儿,喔,不,给妹妹备上一件贺礼。”

    玉妍正在同两位宫人说话儿,听见这边儿的动静,忍不住抬眼瞧了表哥一眼,只这一眼,玉妍的心就像是让针扎了一般疼痛起来,分别数月,昨日没有细瞧,今日在这日光下,才看得分明,表哥他瘦了。

    从前面若冠玉,如今瞧着,那玉一般的神采,倒像是蒙了一层灰扑扑的细尘一般。那原本从来都是含着笑意的双眸,如今瞧着竟如两颗鱼目一般失了神采,就连那唇,怎么也像是变得更薄了,连血色也淡去了许多。

    “郡主册封那日要向您的母后,咱们的太后娘娘敬献一件郡主您亲手缝制的衣物或是鞋袜呢。这还有五六日的功夫儿,不知郡主可要奴婢等辅助您?”

    两位宫人当中一位瞧着年纪稍长些的恭敬地询问这位新郡主,玉妍眼睛只是盯着表哥,竟是一时间对宫人的话充耳不闻。

    “郡主?敏柔郡主?”那宫人疑惑,顺着玉妍的视线也瞧向了林松年,只见方才在人群中一同接旨的那位年轻的公子此时也正盯着敏柔郡主,那一双无甚神采的眼睛里,怎么瞧着竟是像会说话儿了似的,正向着郡主倾诉那满腹的思念、不甘和安抚?

    宫人以为瞧错了,揉了揉眼睛正要细瞧,立在一旁的另一位宫人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袖,“陆姐姐,想必郡主是有些个劳累了,阮尚宫跟妹妹知会过了,昨儿戌时郡主当街严惩了那京兆尹家的狂徒,今日一早儿又忙着接旨,太后娘娘有口谕,册封的规矩先不忙着学,太后让你我二人今日伺候郡主好生歇歇。”

    那位姓陆的宫人忙回过神儿来,“啊,喔是”她敛衽称是,携了那宫人的手,二人到了周二太太跟前请示要扶着郡主到郡主的居处歇息片刻。

    周二老爷瞧着玉妍虽是面儿上瞧着一应如常,可是那孩子的眼中已迷迷蒙蒙有了些水雾,他忙给周二太太使了个眼色,不容分说,拽着自家外甥就奔了府门外头。

    “二舅舅”得春楼中,林松年灌了几杯酒,那面孔已涨红起来,“二舅舅,松年不甘啊外甥这心里头便是拿着刀子割,也不能比此刻更痛了啊”

    他忍耐不住,竟呜呜地哭出来,“别人也便罢了,可那是妍儿是甥儿青梅竹马,是我捧在手里怕化了,放在心口儿怕闷着的妍儿呀一年半的光阴,甥儿小心翼翼地护着、伴着,时时刻刻都盼着,盼着她能看着我笑,跟我说说话儿,哪怕就是跟我诉诉委屈,让我陪着她落几滴泪,也是好的啊。”

    林松年抹了一把泪,拿起酒壶又要斟满,“年哥儿,不能再喝了”周二老爷一把握住了酒壶,“二舅舅,你让我喝吧若是能醉死了,也是好的妍儿随着您跟二舅母上京,匆匆一别,便是三个月又十日,舅舅您不知晓,在松年的心里,这百多时日当真是如同过了百年一般。”

    “年哥儿你……”周二老爷瞧着这已经哭红了眼的外甥,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孩子该忘了就忘了吧妍儿她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她一个女儿家,尚且拿得起放得下,你,你一个男子汉,况你母亲和你妹子也就能指望着你了”

    林松年痛苦地摇着头,“若是能忘,甥儿又怎会千里迢迢,以拜师求学为借口匆忙北上?”他握住周二老爷的手,“舅舅,听人说那梁王爷竟闹到了圣上跟前,要求娶妍儿?那梁王妃还满城里散布谣言诋毁妍儿?”

    “罢了,罢了,这些个不如意都过去了妍儿身正不怕影子斜,如今又对了太后的心思,封为了郡主,这孩子也算是熬出头了,倒是你呀,年哥儿,玉芬侄女儿虽说同她四姐姐用了些个手段,可你就瞧着她待你的一片诚心的份儿上,日后,日后,你,你善待她些个可好?”

    这舅甥二人本是在酒楼的角落中,店内客多喧哗,他们的声音并不高,论理儿旁人是听不到他们这一番话的。

    却也是巧,褚二爷校场点兵,定在八月十六那日出征,今日正有几位至交好友请他喝酒,褚二爷本是习武之人,听见有人依稀唤着妍儿,便头一个儿想起了周府的七姑娘。

    “二舅舅,妍儿曾书写了两句诗赠与外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林松年自嘲一般地笑了笑,“妍儿上京前,派了观棋前来,一是归还外甥曾赠与她的诸多物件儿,再一,就是索回她曾给外甥的那些个诗句、书画等物,可是,舅舅,天不允我我要顾着宝蝉,我,我负了妍儿,那些物件儿便是仅有的念想了,甥儿怎么舍得归还?我,我舍不得啊”

    这个已年纪有十六、七的男子趴在桌子上哽咽难止,褚二爷与好友推杯换盏之际,那耳朵却是留意着旁边那一桌儿的字字句句。

    “年哥儿你,你就莫要哭了,妍儿的性子与她那姨娘像了七八分,当日她不肯与玉芬同入你林府,连你母亲许的正室之位都不接,她是个不肯委曲求全的性子你,你当日就不该应了玉芬为平妻这桩事儿,妍儿瞧着柔顺,实则最是个刚毅倔强的。”

    周二老爷摇着头,轻轻拍着林松年,“罢了天涯何处无芳草芬儿虽不如妍儿生得好,却也是个清秀佳人,你日后善待她便是了。”

    “善待?”林松年那双已经醉得发了红的眼睛眯起来,他冷笑了几声儿,“我如何善待于她?她们姐妹以宝蝉相要挟,横刀便断了我与妍儿的情分,二舅舅,松年纵是个泥人儿,我也是有土性儿的。”

    林松年痛苦地低声嘶吼着,用力拍着自己的胸脯。“我与母亲肯给玉芬一席栖息之地,已是,已是对不起我们林氏列祖列宗了,宝蝉她,她自知晓了这其中的关窍儿,便再不肯多说一句话,终日里坐在闺阁之中以泪洗面,二舅舅,她,她,又有哪个肯善待了宝蝉?善待了妍儿?”

    周二老爷的脸色也涨得通红,他欲再劝劝林松年,却听得相邻的那桌上,一个人重重地叹息了一声儿,“周大人,幸会。”

    “啊喔,原来是褚侯爷”周二老爷欲举手抱拳,又觉着不妥当,忙起身要见礼。

    “周大人莫要如此,本候也是偶尔听了这么一耳朵,见这位公子痛苦非常,心中实在不忍,这回身儿一瞧,却是周大人您在此饮酒。故而本候冒昧询问一句,可有本候能襄助一二的?周大人还请莫要客气。”

    褚侯爷同桌儿饮酒的此时也都放了杯盏,侧身儿探头儿瞧过来,“你,你是哪个呀?听,听听人私语?哼。”林松年已有些醉糊涂了,他冲着褚慎昀一抱拳,醉眼迷离地都不晓得自己说了什么。

    “啊,褚侯爷,实在是对不住,这,这是下官的外甥,他今日贪杯,已是醉迷了,有不敬之处,还请侯爷莫怪。”

    褚侯爷趁势细细打量了眼前的这位少年公子,见此人生得颇好,虽已醉迷了,口中有些胡乱言语之势,却仍是不忘礼数周全的,褚侯爷心中暗自叹息了一声儿,“无妨,周大人,若是有什么需慎昀相助,还请莫要客气。”

    “啊,呃,这,多谢褚侯爷,下官,下官尚可……”周二老爷正要说尚可应付,只见林松年猛地一翻白眼儿,整个人儿就扑通一声儿坐在了那长凳之上,周二老爷惊得目瞪口呆。

    褚慎昀忙一把扶住了林松年,“妍儿妍儿”林松年在醉梦中喊着玉妍的名字,那泪水又一次倾泻而下。

    周二老爷尴尬非常,接过褚侯爷手上的外甥便要告辞而去,褚侯爷瞧了瞧文弱干瘦的周大人,又瞧了瞧已醉成了一滩泥的那位公子,他略想了想,便冲着一众好友一抱拳,“慎昀今日有些要事,诸位请容慎昀先告辞片刻,定及时返回,咱们今日不醉不归。”

    他大踏步就帮着周二老爷扶起了林松年,“褚侯爷,这,这使不得啊”周二老爷忙着推辞,外甥如今满口里都喊着侄女儿玉妍的闺名儿,这话让一个外人听去,终究是不雅。

    周二老爷这里急出了一头的汗,想要找个由头推辞了这位褚侯爷的好意,却见年哥儿倚在这位侯爷身上,已似是睡熟了一般。

    “周大人莫要同慎昀客气了,还是容慎昀帮着大人将令外甥送到府上的车马之上,也好让他歇息片刻。”

    “是,是,这,您瞧,麻烦侯爷了,您,您出征在即,上一回您救了下官的侄女儿,下官还未曾亲自到您府上致谢,如今,又,这……”

    褚慎昀听他提起侄女儿,眼前不知怎么又浮现出那个小姑娘的绝美容颜来,尤其是那双布满坚毅之色的眸子,让人不由得就砰然心动起来,“唉”褚慎昀心下暗自叹了口气,“也难怪这位公子竟苦痛至借酒浇愁,那般美好的一位豆蔻女子,恰与这少年是相匹相配的。”

    “周大人,慎昀在此扶着令外甥,还请大人唤了府上的车马来。”周二老爷忙应了一声是,抬步就往酒楼外头奔去,堪堪行了三步,周二老爷猛地顿住了步子,他左右为难地看了看褚侯爷。

    “不瞒侯爷,这,下官今日,原是,原是带着这外甥出府闲逛的,这,为着要体味这其中的意趣,竟未曾带车马,这,这,唉让侯爷见笑了。”

    褚慎昀听见这话,也有片刻的愕然,“既如此,不如请大人稍候,慎昀名下的一处店铺恰在隔壁,莫若慎昀前去瞧瞧这店中的车马可在,若是凑巧,也好送了这位公子早些回府。”

    周二老爷本欲推辞,那褚侯爷已抽身迈步到了店外头,周二老爷瞧着他的背影,又瞧了瞧已醉得人事不知的年哥儿,无奈之际,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周大人”概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儿,褚慎昀返回来,“还请大人扶了令外甥到外头,车马已备好了。”褚慎昀说着,便走过来帮着搀扶林松年。

    “妍儿表妹莫要走莫要走表哥错了,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林松年紧紧地捉住了褚慎昀的衣裳,说什么都不肯再放手。

    周二老爷登时便囧得红了脸,任凭他怎么掰外甥的手,那醉入了梦乡的人终究是无动于衷。褚慎昀皱了皱眉头,瞧了瞧急得满头是汗的周大人,又瞧了瞧不省人事的林松年,“罢了,周大人,慎昀叨扰,还请大人告知贵府的所在,慎昀陪着大人一同送了这位公子回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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