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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第一百二十七章 渣男

    康熙四十年

    朝宴后,皇上颁下圣旨,册庶妃佟佳氏为贵妃,赐住承乾宫,掌六宫事,宜妃、德妃协理。众臣虽惊愕,却一时无可辩驳。佟佳氏一族,两位皇后,三代名臣,又新赢得公主下嫁,没有几个人敢公然出声反对。

    与此同时,曾居四妃之首,诞育大阿哥,执掌六宫的惠妃娘娘被皇上指去宝华殿为大清祈福。

    四爷府

    元宵佳节,宫中摆宴,四阿哥与福晋带着弘晖入宫饮宴。

    西配院里,宋氏、李氏的门内都有孩子的嬉笑声,唯独三小院内清净异常。

    “小主,”絮儿撩起帘子,端着托盘迈进屋内,“膳房送来了好几样元宵,什么馅儿料的都有,您挨个尝尝。”

    “我不想吃,”诗玥坐在榻子上,纳着一双千层底,软黑的布料搭在一边,垂下几缕云纹。

    “那,奴婢陪您出去看看灯吧,”絮儿歪着头道,“中院甬道两旁搭了各种各样的彩灯,好看极了。”

    “不用了,你们自己去看吧,”诗玥抿了抿线头,“我就呆在这儿,你们不用伺候我。”

    “小主,”絮儿走到诗玥身侧,摇了摇她的衣袖,“整个年关您都不高兴,这可不好。今儿是元宵呢,您该换身喜庆的衣服,好好乐一乐。图个好彩头,明年才能更顺当啊。”

    诗玥略略地弯了弯嘴角,“我就是乏得慌,没什么大事儿,你们几个好好玩一玩就当给我讨彩头了。”

    絮儿嘟了嘟嘴,还未说话,内厅的帘子被由外掀开,一个小丫鬟探头进来,眨了眨眼睛道,“小主,苏公公来了。”

    诗玥一愣,慌忙地放下手里的活计,“快让进来,絮儿去把炭盆往椅子边挪挪,给苏公公烤烤火。”

    苏伟领着小英子进了诗玥的堂屋,伺候的小丫头和婆子们都聚在内厅吃茶,玩叶子牌。领路的小丫头给苏伟掀开帘子,诗玥坐在榻子上,腿上盖着毯子,冲两人略略一笑。

    “给小主请安,”小英子利落地一打千儿,苏伟倒是没动,站在原地和诗玥面面相觑。

    “行啦,”苏伟轻踢了李英一脚,从袖子中掏出个荷包,“你去给屋里的丫头放赏,陪他们聊聊天儿。”

    “是,”小英子一脸阳光明媚地接过荷包,掀帘子出去了。

    诗玥转头看着眼馋的絮儿道,“你也快去吧,让李英给你份大的。”

    “谢小主,谢苏公公,”絮儿欢快地福了福身,跟着李英出了内厅。

    屋里就剩了诗玥、苏伟两人,桌上的蜡烛突兀地蹦出火星,发出小小的却异常清晰的爆裂声。

    “你快坐吧,烤烤火,外面雪刚化,正冷的慌呢,”诗玥指了指桌旁的椅子。

    “好,”苏伟刚要坐下,又猛地站起,自己回身拿了个垫子放在椅子上。

    “伤还没好吗?”诗玥担心地皱起眉头,“不是都一个月了吗?”

    “没大事儿了,”苏伟咧嘴笑笑,“就是这些日子坐软和地方坐习惯了,冷不丁地硌一下有点儿疼。”

    诗玥抿了抿嘴角,“还好你还是这样随性,我真怕你也跟我生分了。要是刚才你也像小英子那样给我行礼打千儿,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话了。”

    苏伟略略地笑笑,慢慢地垂下了头,诗玥静静地看着他,屋内又陷入了沉默。

    片刻后,苏伟抬起头,唇角微抿,“对不起,诗玥,是我连累你了。”

    “别说那么见外的话,”诗玥转身拿起针线,“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没有挨打也没有挨骂,吃的穿的都比以往好,哪里有什么连累啊。”

    苏伟叹了口气,“女儿家的名节多宝贵,我心里清楚。我欠你的,这辈子都还不清了。诗玥,我跟四阿哥商量过了,可以风风光光地送你回乡,府里的事儿也不会被外人知道,到时——”

    “诶呀,”诗玥动作突地一顿,穿过鞋底的针刺入手指,一滴深红色的血珠染在洁白的鞋帮上,“糟了!”诗玥胡乱地抓起块儿碎步用力地蹭着,“完了,擦不掉了……”

    “诗玥,”苏伟愣愣地看着,想上前帮忙又不知道该干什么好。

    诗玥抬头看了苏伟一眼,眼圈泛红,自嘲地将鞋底放下,“我本来想做给你初春穿的,结果今年的冬天好像特别短。”

    “诗玥,我——”苏伟不是傻子,诗玥对他的好,他比谁都清楚,“我就是想送你离开这个乱七八糟的地方。你可以回到父母身边,找个喜欢的人,平安喜乐地过完这一生。”

    “喜欢的人?”诗玥低下头,“从小我母亲就骂我是个牛脑子,撞上南墙都不知道回头。但是我从不后悔,人这辈子喜欢的人有一个就够了,能看着他平安喜乐,我就开心。所以,他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宫宴散了,各家的马车驶出宫门。福晋与弘晖坐一辆,四阿哥打头骑着马。

    “额娘,”弘晖透过窗缝看着四爷的背影,“你和阿玛为什么都不说话?你们是吵架了吗?”

    福晋摸了摸弘晖的头,“没有,只是阿玛、额娘都累了。你最近在三进院呆得怎么样?额娘和乳母都不在你身边,有没有什么不习惯的?”

    弘晖嘟嘟嘴,“儿子不喜欢一个人呆在单独的大院子里,我能不能搬回额娘身边住啊?”

    福晋叹了口气,“你阿玛已经给你找好了师父,过完年你就要正式上课了,怎么能总想呆在额娘身边呢?你现在是咱们四爷府唯一的男孩,又是嫡长子,将来是要继承你阿玛的爵位的。额娘和阿玛的期望都在你身上,你必须努力用功,有所建树。否则就只能让阿玛额娘失望,让别人看笑话,知不知道?”

    弘晖抿了抿唇,乖乖地坐好,“儿子知道了,额娘。”

    四阿哥回到东小院时,苏伟正躺在床上望天。

    “怎么了,这么早就躺下了?”四阿哥坐到床边。

    苏伟嘟着嘴,一脸沮丧,“我现在也体会到当渣男的感觉了,我就是一个没良心的混蛋!”

    四阿哥呆愣片刻,“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出什么事儿了?”

    苏伟仰着头看了四阿哥一会儿,气闷地一拳头飞上去,直接擂到了四阿哥胸口,“都怪你!”

    四阿哥穿得厚实,但冷不丁地被打一拳还是很疼,“你个胆大包天的奴才,敢打你主子!”

    “你才是奴才呢,”苏伟一个鲤鱼打挺窜起来,不管不顾地向四阿哥扑过去,“要不是因为你,我早就跑了,你以为谁稀罕做奴才!人家对我那么好,我什么都不能补偿,都是你不好!”

    四阿哥退到脚榻后,一边挡住苏伟飞来的拳头,一边还得防着他掉下来,窘迫得不得了,“好啦,好啦,别闹了,有话好好说!”

    苏伟一脸狰狞,不依不饶,四阿哥实在招架不住,只好一把抱住他,任他半跪在床上,对四阿哥又打又咬地闹了半天。

    “乖了啊,”四阿哥呲着牙,一边安抚地拍拍某人累瘫的身子,一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被苏伟咬了两口,皮都破了,“爷一天都没在府里,又哪里惹到你了?”

    苏伟趴在四阿哥肩膀上,抽了抽鼻子,闷声闷气地道,“诗玥说她不想走,说她只要能看见我就好,我觉得好对不起她。她喜欢我,我却喜欢你,她不喜欢你,却不得不嫁给你;嫁给你,还得天天看着她不喜欢的你喜欢她喜欢的我……”

    四阿哥:a_a|||||

    “就是说诗玥她不想走?”四阿哥把苏伟扔到地下的被子捡起来。

    苏伟点点头,把被子抱进怀里,“可我不想让她呆在府里守活寡。”

    “说什么呢?”四阿哥报复地敲苏伟一个暴栗,俯身坐到床边,“你确定诗玥不走是因为你,不是因为舍不得贝勒府的荣华富贵?”

    苏伟呲着牙,愤怒地指过去,“你别以为谁都像你想得那么势利!诗玥不是贪图荣华富贵的人!”

    四阿哥瞥了苏伟一眼,嘟嘟囔囔地转到屏风后换衣服,“爷倒宁可她是个贪图荣华富贵的。”

    元宵过后,贵妃佟佳氏正式地从长春宫迁往承乾宫。

    临出门前,长春宫各位宫嫔均跪在院子中恭送,往常为难过佟佳氏的小主、奴才如今都战战兢兢,恨不得化作一缕烟尘当场烟消云散为好。其中,以庶妃刘氏最甚。当初若不是她仗着肚里的孩子苦苦逼迫,佟佳氏也不用在坤宁宫前跪颂佛经,还累得身旁的宫女遭了三十杖的刑罚。

    佟佳氏身着贵妃仪制的吉服,一步步由中庭行至大门,在迈出门槛的前一刻,悠悠转头道,“这几年多亏众位姐妹的照拂了,点滴之恩,本宫都铭记于心。后宫日子漫长,还望众位姐妹以后也能相携相扶,切勿再生出什么事端来,让本宫为难。”

    “谨遵贵妃训谕,”满宫的人都匍匐着身子,有些发抖的厉害,只能愈加的往地上趴。

    佟佳氏遍扫了一眼众人,转身迈出了宫门。

    人群中,躲在角落的刘氏,在一片叹息声中,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佟府

    隆科多匆匆迈入佟国维书房,一双剑眉几乎倒竖过来,“儿子给阿玛请安。”

    佟国维抬头看了隆科多一眼,又低头写字,“亏你心中还有我这个阿玛,我还以为你翅膀硬了,不打算回巢了呢。”

    隆科多深深地压下口气,目透微寒,“敢问阿玛,为何让富察氏入宫给贵妃请安?”

    “叶若荣升贵妃,咱们佟佳氏是她的娘家,自然要让命妇们入宫拜见。富察氏是你的正妻,既是叶若的嫂子,又有诰命在身,入宫理所当然。”

    佟国维淡漠地回答道。

    隆科多冷哼一声,“阿玛不用跟儿子说这些弯弯绕的话,叶若与我的事儿您比谁都清楚。如今叶若高居贵妃,她这个佟佳氏的帽子是摘不下来了,儿子也不敢再有盼望。但阿玛做事还是惦念些情分为好,叶若若是有丝毫不安,儿子定不善罢甘休。”

    “你这个大胆逆子!”佟国维猛地直起身子,挥手扫掉砚台。隆科多未退半步,神态严峻。

    “哟,这是吵架了?”门口一个微扬的声音响起。

    隆科多转过头去,嘴角微弯,“让堂哥见笑了,父子起了些龃龉而已,堂哥应当不会见怪,毕竟我父亲还没有像伯父一样请皇上代为诛子。”

    鄂伦岱脸色微微一变,佟国维沉下声音道,“老三,不许这般无礼。”

    隆科多缓了口气,举步往门口走去,“儿子这就告退,不耽误两位筹谋大事了。”

    鄂伦岱走进屋子,看了看地上打翻的砚台,微笑着道,“堂弟年纪轻轻即得圣上看重,有些小脾气也应当,叔父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呢。”

    佟国维叹了口气坐到椅子上,“男子汗大丈夫当建功立业,他偏生钻进那儿女情长里。如今咱们佟佳氏是一时的风光无两,可这未来的光景着实地不容乐观啊。太子身后的赫舍里氏与咱们是积年的恩怨,孝懿去后,咱们与索额图就撕破了脸。我本想投向直郡王,立下那从龙之功,佟半朝的荣耀未必不能延续下去。可如今,温宪公主的下嫁已经让明相与咱们起了嫌隙。皇上偏又一举晋封叶若,将惠妃彻底挤下中宫,大阿哥处必然是半分希望也无了。”

    “叔父不必这般愁绪,”鄂伦岱弯了弯嘴角,“圣上身体康健,索相与明相却都老了,这十几年过去,东宫之位可不一定落入谁的手里。咱们何必把筹码都压在大阿哥身上呢,皇上若是有半分立长的心,也不会闹到今天这种地步了。”

    “你是说,其他皇子?”佟国维皱了皱眉,“如今成年皇子中,能担事儿的也就那么几个。四阿哥已与我起了龃龉,我若是回头去支持他,即便成了——”

    “叔父错了,”鄂伦岱打断佟国维的话,“侄儿说的不是四阿哥,是八阿哥胤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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