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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一章 互参案

    康熙四十六年

    腊八节,畅春园

    观澜榭水宴,众妃们聚在一处看戏(wWW .M)

    太监刘裕由竹林苑而回时,戏台上正咿咿呀呀地唱着,“临别殷勤重寄词,词中无限情思,七月七夕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浣月与消无声息地走到贵妃身后站好的刘裕对视了一眼,刘裕冲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佟佳氏转头望向水榭外被烟火照亮的天空,清冷的面庞上已经看不出任何情绪。

    “咳咳……”一阵压抑的咳嗽声断断续续地传进众人耳中。

    佟佳氏闻声望去,嗓音温和地询问道,“良妃这是怎么了?脸色看起来也不好。”

    良妃一手捂着胸口,强自压下喉中的腥甜,冲贵妃勉强一笑道,“臣妾扰了娘娘的雅兴了,只是不小心着了风,没大碍的。”

    “风寒也不能小视,现在正是冷的时候,”佟佳氏抬手吩咐奴才道,“去,给良妃娘娘脚下多放两个暖盆。”

    “是,”浣月领命而下。

    坐在贵妃左下的宜妃见状,以帕掩着唇角轻笑道,“只怕良妃妹妹得的是心病,几个火盆是暖不过来的,倒白费了贵妃娘娘的一片苦心。”

    德妃坐在贵妃右手下,闻言看了一眼身旁默不作声的良妃,也未多做言语。

    四妃中惠妃已久未出宫,荣妃因身子不好,早早就退了席。良妃虽然也至妃位,但在皇宫众人的心中,她的身份还远远不能与四妃相提并论。

    雍亲王与八贝勒不和,在前朝后宫都不是新鲜事儿,德妃对这个曾经依附惠妃在后宫兴风作浪的卫氏也着实喜欢不起来,但偏偏十四阿哥跟八阿哥又时常来往,如今德妃只得见她也做不见,不偏帮也不为难。

    不过在后宫众妃嫔中,看良妃不顺眼的比比皆是。

    成嫔就轻蔑地瞥了良妃一眼,语带嘲讽地开口道,“想咱们八贝勒成亲这么久,才得了一子一女,良妃娘娘该把送子观音都供到床头了吧。怎么八阿哥好容易来一趟后宫,竟求着贵妃娘娘赐名呢?”

    水榭内一时静了下来,贵妃佟佳氏暂未开口,良妃捏紧了手中的帕子,抬起头浅浅一笑道,“现下太后身子不爽,后宫以贵妃娘娘为尊。妹妹也是想着胤禩子嗣单薄,长女身份更是格外贵重些,这才让他贸贸然地去求贵妃娘娘赐名,期盼着能沾一沾娘娘的福气。贵妃娘娘宅心仁厚,给小格格赐了个好名字,臣妾都不知怎样感激才好了。”

    说着,良妃站起身,走出座位,冲佟佳氏盈盈一拜道,“臣妾替胤禩和宁楚格谢贵妃娘娘。”

    “好了,好了,”佟佳氏摆了摆手,让良妃起身,“改明儿个,让八福晋把宁楚格抱来给本宫瞧瞧,听胤禩说,那孩子一双眼睛亮的跟珍珠似的,一定很是招人稀罕。”

    “是,”良妃又福了福身才退回座位,一双清冷的眼睛对上成嫔。成嫔冷哼了一声转过头去,满目不屑。

    入夜,承露轩

    四阿哥从宫宴回来时,苏伟还没睡,有内务府的小太监送了他两对火树银花。他正跟张起麟、小英子几个围在树下,捂着耳朵,一手举着火折子,一步一蹭地准备点引线。

    “我说苏公公,火折子都快烧没了,你倒是点啊,”张起麟也没注意到后头来人,他捂着耳朵站了半天,连个火星都没看到。

    “你急什么?这引线这么短,我不得找个稳妥的路线?”苏伟甩掉烧没的火折子,正打算再点一个,手上的东西就被人拿走了。

    “主子?”苏伟瞪圆了眼睛。

    四阿哥淡定地走到烟火桶子前,擦着火折子,点燃了引线。

    “啊,着了着了,快跑,”苏伟捂着脑袋原地蹦了一圈,被又淡定地走回来的四阿哥牵到屋檐下站好。

    一树火花在夜空下噼噼啪啪地响着,张起麟点燃手中的烟火棒,张牙舞爪地朝张保扑了过去,小英子又点燃了另一丛,围着火花给两位张公公呐喊助威。

    苏伟咧着嘴笑,要不是手被四阿哥牵着,他就要冲进去混战了。

    “隆科多向我投诚了,”四阿哥的脸被火花映得闪闪烁烁。

    苏伟转过头看了四阿哥一眼,慢慢翘起嘴角道,“我早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天的。”

    “是啊,”四阿哥一声轻笑,把苏伟的手拢进自己的袖子里,“你对隆科多和年羹尧好像一贯很在意,也许有一天,他们二人真会成为爷的左膀右臂。”

    苏伟抿了抿唇,在袖子里捏捏四阿哥的手指道,“这两个人可都不好驾驭,一个傲气凌人,一个精明诡谲。若是用得不好,恐怕会伤人一千自损八百。”

    “越是锋利的兵器就越有危险,爷心里清楚得很,”四阿哥说完弯起嘴角,把苏伟往自己身边拉了拉继续道,“今天办成件大事儿,爷心里本来很舒坦。但一见到你,好像又有什么疙瘩堵在胸口了。都这么多天了,爷憋得难受,现在没人打扰,咱们进屋里去清算清算吧?”

    “清,算?”苏伟慢腾腾地转过脑袋,那边本来热热闹闹的烟花树此时也只剩一股青烟了,小英子、张保几个对视了两眼,果断撤离。

    “清算什么啊?”苏大公公一手搂住门框,一手被四阿哥拖着往屋里拽,“又不是我自己想被劫持的!我嗓子都被呛倒了,今天刚好一点——”

    “你脑子是越长越回去了吗?”四阿哥劈口打断苏伟的话,“那天明摆着要出大事儿,太子的贴身太监怎么可能还有工夫提着食盒满园子走?还有,他说去马棚你就跟着去马棚?你就算真要去帮忙,也总得问清楚要办的是什么差事吧。”

    “我,我没想那么多,”苏伟的手滑脱了门框,被四阿哥一路拎进了卧房。

    “什么没想那么多?”四阿哥将人扔到床上,“你心里明明清楚的很!小英子都说你一直在看那个拎食盒的小太监了!你会答应去帮忙,就是想跟着去参合,去查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啊,”苏伟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我都看出问题来了,怎么能平白放过呢?不把事情查清楚,万一——”

    “万一什么?”四阿哥打断苏伟的话,一双利目虽然没有苏公公的圆,但有气势的多,“你就没想想万一人家要杀人灭口怎么办?万一人家要栽赃嫁祸怎么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太监都能把你勒进马棚里,没有一点自保能力,你怎么就敢那么冒冒然地跟着人家走了!”

    “我怎么没有自保能力了?”苏大公公顿时委屈了,大盖帽从床上扔下来,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谁能想到有人敢在畅春园里公然行凶啊?再说,我一直在跟郑公公谈判,我知道他不想要我的命的,否则我早就挣脱逃跑了!”

    “挣脱逃跑?”四阿哥一把把苏伟拽到怀里,一手勒上他的脖子,重演了那天的场景,“你给我挣脱看看,今晚你要是挣脱不开,甭想爷能放过你!”

    “脱就脱!谁怕谁啊!”苏伟撸胳膊挽袖子的跟四阿哥杠上了,屋子里一时乒乒乓乓的不绝于耳。

    张保和小英子一直守在门外,月上中天时,屋里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是不是睡了?”小英子压低嗓音道,“我还让茶房热着水呢。”

    “再等等吧,”张保往窗子里看了看,映在窗棱上的烛台颤悠悠地抖动着。

    两人又等了半个时辰,卧房里传来了四阿哥要水的声音。

    伺候着累瘫的苏大公公洗了澡,躺回床上,四阿哥自己披着衣服坐到榻子上,翻开了一本史书。

    “主子,都三更了,”张保又端了一盏烛台来。

    “恩,我等等就睡,”四阿哥一手捏着书卷,眼神却颇为空灵,太子一派的土崩瓦解,老八一党的咄咄逼人,越来越活分的胤禵,开始蠢蠢欲动的朝臣,种种不安因素在四阿哥的脑中一一闪现,到最后都流向了高坐在龙椅上的万乘之尊。

    “我不怕你……”床上熟睡的人突然咕哝出声,把陷在思绪中的四阿哥拉回了现实。

    四阿哥起身,刚想吹灭蜡烛,手臂上却突然传来丝丝刺痛,借着烛火撸起袖子一看,小臂上两个并排的牙印还透着点儿青紫。

    过了腊八,万岁爷便启程回宫了。太子照例回了毓庆宫,但是未得圣旨,不许随意出入宫门,形同□□。

    康熙四十六年的最后一个月在东宫渐倾的惶恐与不安中转瞬而过。

    进了年关,江南科考的案子又起了新波澜。谁也不曾想,一场科场受贿案,竟逐渐变成了两位奉旨办案官员的互参案。

    先是江苏巡抚张伯行上折参江南江西总督噶礼徇私舞弊,贿卖举人,收程光奎、吴泌等贿银五十万两,是以不肯审明江南科场一案。

    随后总督噶礼上折自明,言江苏巡抚张伯行诬臣私卖举人得银五十万两,乞赐对质。

    康熙爷一时震怒不已,原本接连发生的南山集与科场受贿案,就已使不少文人寒心。如今两个奉旨查案的官员竟又闹出了这么大的笑话,原本增开恩科是为了安抚天下学子,如今倒成了朝廷自打嘴巴。

    正月初三

    从乾清宫出来,朝臣宗亲的脸色都不太好。

    苏伟一路蹭到自家主子身后,压低嗓音道,“皇上发火啦?我看前面那几位大人脸都黑成锅底灰了。”

    四阿哥弯了弯嘴角,“噶礼与张伯行的互参案,让原本就受了委屈的江南学子对朝廷更加不满了。皇阿玛一贯最重拉拢人心,现在接二连三的起波澜,能不发火吗?”

    “那要怎么解决啊?”苏伟眨了眨眼睛,“皇上会不会再派咱们去江南啊?这回可以去上海了吗?”

    “你想得倒好,”四阿哥瞥了苏伟一眼,脑中却猛然闪过一个念头。

    “怎么了?”苏伟跟着四阿哥上了马车。

    四阿哥蹙了蹙眉头,看向苏伟道,“江南科场接二连三地出了纰漏,为了弥补考生,势必会重开一场秋闱,你觉得届时派谁去最能安抚人心?”

    苏伟咂摸咂摸嘴,寻思了片刻道,“得派一个身份够重的,受学子爱戴的……太子!”

    “二哥确实是最佳人选,”四阿哥掀开车窗看了看路旁高大的宫墙,“我原本以为二哥会像南山集一案时,为了转移大家的视线,通过张伯行和王鸿绪的关系将胤禩卷进去,却没想到背后还有这般缘由。这个局,设的当真巧妙,就算皇阿玛不放二哥去江南,为了安抚学子,眼下也不敢轻易易储。”

    马车将四阿哥与苏伟一同载回王府,二人刚走进东花园卷门,一个披着紫色斗篷的身影从假山后的亭子里站了起来。

    “妾身给王爷请安,”年氏走到路旁,冲四阿哥福了福身,低下头时斗篷的毛领上都结了层薄霜。

    四阿哥蹙了蹙眉,扶起年氏道,“今儿天气这么冷,你怎么在这儿坐着?”

    “亭子里有暖炉,不怎么冷的,”年氏抬起头微微笑着道,“妾身的屋里热着桂鱼汤呢,想请王爷去吃,又不知道王爷几点下朝,来的早了些就在这处坐了一会儿。难得有好看的冬日景致,一点儿都没觉出冷来。”

    四阿哥往亭子里看了看,桌上摆着茶,桌下放着炭炉,凳子上还垫了毛毯,看起来年氏倒似真的在此处看怡然自得地景来着。

    “也好,正好爷也饿了,”四阿哥点了点头,转头看了苏伟一眼,与年氏一同往花园外走去。

    苏伟站着没动,想等人都走光了,自己回东小院去,反正他平时也不跟着四阿哥去西配院的。

    却不想年氏的贴身丫头凌兮看着苏伟没动,上赶着走上前道,“苏公公怎么不跟着呢?奴婢们听说苏公公爱吃甜的,还特意备了点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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