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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平凡夫妻

    这屋子仍是木头建筑的一层房子,坐在走廊上可以看到波涛起伏,算起来倒也诗情画意。仅仅只建了三间屋子,一间待客,一间住着夫妻二人,另一间自然是厨房,家具什么的都是极简陋的那种,甚至有些做得还不合格。

    譬如她现在拿起来看的椅子,就有一只腿长一只腿短,一看就是新手做的。

    年彻上前一把夺过她手中的椅子,脸色略有几分潮红,“这个不做数的。”

    本来以为自己无所不能的年彻这时候也得承认有些活计真不是那么容易能上手,哪怕看起来极其简单,一如木工活,这把椅子是他的初学品,本想着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哪里知道是想得太简单了?

    乔蓁也不点破他,过这样的日子本就难为他了,坐在走廊上,看着那潮起潮落,他们离家越来越远了,也不知道何时才能踏上归家的路?

    年彻也盘腿坐在她的身边,伸手揽上她的肩膀,“走一步见一步吧,我们总有一天会回去的,到时候是我们一家三口,爹娘见到也会开心。”

    乔蓁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把头靠在丈夫的肩膀上,这也是她的期许。

    “呕——”的一声,盛宁郡主急忙用帕子掩住口,头歪到一边去,立即有侍女拿着痰盂放到她面前。

    年初晴坐到母亲的身边轻拍她的后背,自从前几天开始,母亲害喜害得越来越严重,时常上一刻才吃下的东西,下一刻就会吐出来,太医开的药吃了也不顶用,该吐照样会吐。

    太医说是心境问题,郡主思虑过多,担忧过甚,加之年纪不小,这次反应才会这么剧烈。

    一想到这里,年初晴就要悄然叹息,这事没法劝,连爹现在也担心得瘦削了不少。

    接过侍女递来的漱口水,她侍候母亲漱口。

    年复掀帘子进来就看到这一幕,忙上前一脸焦急,“怎样?可要唤太医过来诊治……”

    “可有儿子与儿媳的消息?”盛宁郡主忙接过帕子按了按嘴角,立即追问。

    年复摇了摇头,果不其然看到妻子的目光黯淡下来,两手按紧帕子,略有些苍白的唇抿得很紧。

    “盛宁,你这样不行的,没把他们寻回来,你就先病倒了,只会是雪上添霜,听我的,先养好身子。”

    盛宁郡主不答,没有力气地挨靠在罗汉床上的软枕内。

    年初晴想说什么,年复给她使了个眼色,她即会意地起身先行退出去,把这个空间让给父亲与母亲,一旁的侍女也会意地跟在她身后退了出去。

    “盛宁,我知道你有在听,别这样好不好?太医说你再这样,孩子会保不住的……”

    “侯爷,你给我一个确切的时间,到底什么时候能将他们找回来?”盛宁郡主张开眼睛看向丈夫。

    年复叹息一声,然后从袖口掏出一物出来,摊开放在她面前。

    盛宁郡主半倾身地坐着,这是一张很简陋的地形图,也只是画了个大概,约莫能看出这是几个国家的地理位置,“你拿这个给我看是什么意思?”

    “这图是当年父亲派人绘画的各国地形图,估计比起宫里的那一幅也差不多,该有的山川地势也都有,盛宁,你仔细看看,这里的是我们大魏……”他的手在地图上中间的位置指点着,然后往东边移去,“而这里是东陵国……”

    盛宁郡主立即睁大一双凤眼盯着大魏与东陵的位置,纤细的手指在上面轻轻地比划着,没等丈夫说得详细,她已看出端倪来,“你是说,如果他们还活着,那么很有可能通过海路到达东陵国……”说到这里,因过于紧张她舔了舔干涸的唇角。

    年复点点头,他不轻易说出那个死字,但儿子儿媳确是已经失踪了整整半个多月,这是不争的事实,动用了再多的手段再多的人力还是在已有的范围内找不到他们。

    也许他们真的沉尸海底,有不少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让他不要白废心思,这人是找不回来了,白头人送黑发人,甚至有人劝他节哀,每每有人这样说,他都板着一张脸,那说话的人自动闭上嘴巴,不去触他的逆鳞。

    “盛宁,这只是我单方面的猜测,这话你先别说出去,皇上的身体日渐不好,十五皇子因为牵扯平江郡王府的公案,如今仍在宗人府关着,朝野对他的议论声渐多,估计与皇位是无缘了。如果他们没死,那么圣琴必定也随之到了东陵国,皇上知晓,会做何反应?这不用我多说。”

    盛宁郡主一点就明,思及乔蓁真正的身世,当日的做假似天衣无缝,其实仍有迹可寻,如果老皇帝也往这方面猜,那么事情就不好办了,永定侯府会成为 第 114 章 变替的时候就会犯上一阵子病,现在外孙夫妻二人下落不明,他也与老皇帝一样愁得只剩一张苦瓜脸,当然老皇帝担心的是死物,他担心的是两大活人。

    正接过药正要喝,帘子就被来人大力扯开,他正要不悦地怒喝,待看清来人是自己那个规矩都扔到爪哇国的女儿,再想到她现在的心情,脸是怎么也板不起来,“盛宁,你回来了……”

    “爹,你可要救救你外孙夫妻俩才行?”盛宁郡主一开口,就是一贯的风格。

    顺王爷见怪不怪,这回总算没被她的话呛到,“你这话是怎么说的?莫非有了彻哥儿他们的消息?”这回也紧张起来。

    盛宁郡主没答,而是朝小厮侍女挥手让他们出去守着,不让人靠近,好一会儿,待屋子里只有父女二人,这才将她与丈夫讨论的话缓缓道来。

    “你说他们可能到了东陵国?”顺王爷皱紧老眉,这怎么听怎么荒谬,这女儿女婿是不是忆子成狂了?“这种事机率不高……”

    “爹,我不管高不高,我只知道这是我现在仅能做出的努力,我要我的儿子与儿媳平安回来,其他的我不管。”盛宁郡主蛮横地道,“这事你答应也是答应,不答应也是答应……”

    “盛宁,你不能说风就是雨……”顺王爷一阵的头疼。

    “爹,女儿求过你的次数屈指可数,当年你让我嫁年复我也嫁了,可曾有哪件事逆过你的意思?如今我只求你这么一件事……”

    “盛宁,那南融国为何答应?女婿与他们的交易内容是什么?”顺王爷一抓就抓到了重点。虽然大魏有一面靠海,但历来不重视海上的利益,只要无人来犯,也没想过走出去,以致这造船术一直没有进步。

    “我管他们交易的内容是什么?”盛宁郡主手一挥不负责任地道,“哪怕他南融国的韩逸说要当皇帝,我也会倾尽全力帮他,其他的我不在乎。”

    韩逸不是长子,这继位之事一直与他无关,所以他才能长久地住在大魏的都城卫京,每天赏赏花听听歌姬唱曲,享受贵宾的待遇,绝口不提回国之事,明眼人都知道他是要避开南融国储位之争。

    是无心争位还是在以退为进,谁也猜不出他的意图,反正他不搅乱大魏的国政,由得他爱住多久。

    顺王爷知道女儿一向霸道惯了,这事她的确做得出来,年复让她来找自己,也是为了掩饰与韩逸的交涉,不让老皇帝起疑心,这么一想,他也没有推却的理由,“不过……”

    “爹有话就直说,别吞吞吐吐。”盛宁郡主最不喜欢这搞政治的男人,老是阴深沉沉的,她爹若是身子再健壮一点,只怕连皇位也敢肖想。

    “你回去告诉女婿,这事情我一力扛下,无论出了什么事,也不会波及到永定侯府,但我有一条,就是支持嫡皇孙继位,皇上老迈,估计没有多少日子可活,嫡皇孙是太子一脉,继位名正言顺。”顺王爷这回干脆地道,外孙夫妻重要,可他刘家的江山更重要。

    盛宁郡主眼也不眨道:“这事不用问年复,我替他应下。”

    顺王爷这才微微晗首,“南融的海船到达大魏时,我会做好安排,不会让人起疑。”

    盛宁郡主一听这话,脸上渐渐扬起了这段时间久违的笑容。

    从她爹的院子出来,就遇上了大嫂果郡王妃刘夏氏,姑嫂二人说了好一会儿话,这果郡王妃也循例安慰了几句。

    盛宁郡主没再这个问题上多说,有些话是连大嫂也不能透露的。

    待得她离开,刘夏氏的儿媳妇道:“婆母,我觉得姑姑似乎开朗了不少,莫不是她已经看开了?”

    刘夏氏这才忆起这大姑奶奶这次确实没有那么死气沉沉,整个人亮眼许多,见惯了她这一面,还是颇为怀念。

    “能看开就好,人都没了老记挂着难受的只有自己。”刘夏氏叹息一声,这种事搁谁身上都难受,宫里那位丧子之痛的贵妃直到现在也没能缓过来,怕是活不长久了。“好在她现在与姑爷的关系好了,这胎再生个儿子,后半生也就有了保障。”

    刘夏氏的儿媳妇想想也是这个理,有子万事足,不然这姑姑再厉害再强势,过继别人的孩子终归不是最理想的。

    盛宁郡主同样也风急火燎地赶回永定侯府,在荣华院的门口碰到来拜访的二夫人年于氏,这段时间这人与四房的那位同样勤快得很。

    一看到她,年于氏就道:“大嫂的气色看起来好了不少,可是有了彻哥儿的消息?”

    “有没有你会不清楚?”盛宁郡主一恢复活力,说话就开始很冲。

    年于氏的表情颇为尴尬,“大嫂这话说的,我不过是关心问问……”

    “我说你什么了,你就这一脸做贼心虚的样子。”盛宁郡主半点客气也没有,看到另一边同样急急赶来的四弟妹年丁氏,“正好,你们俩都到齐了,有些话我本不想说得太明白,不过现在却是不得不说。先莫论我的长子寻不寻得回来,就我现在怀的这一胎,就算不是儿子,我与侯爷年纪也不大,再生总会有的。”

    这样直白无误地点明他们意图的话,令年于氏与年丁氏的表情都一僵,虽然她们的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可这样半点面子也不给,真的让人心生怨忿。

    “大嫂,我们没这想法……”年丁氏忙道。

    “没这想法就最好。”盛宁郡主盛气凌人地道,“如果有,那就赶紧给我去掉,不然你们都知道我的手段,我可不是你们能惹得起的,自个儿多惦量惦量。”不去看她们俩难看的面容,在侍女扶着她正要迈进院子的月亮门之时,她又回头看向她们,“对了,三叔的继室我已物色好了人选,最近我也没有心思过多管府里的事务,你们就帮衬着初晴,把这事扛下,婚事尽量办得像样点。”

    这大嫂说话是不中听,可有时候也不是太糟糕。

    年于氏与年丁氏嫁进年家这么多年,从来没能染指家事,现在这个大嫂却是愿意放出部分权利,怎么不令她们喜出望外?忙不迭地点头应承。

    盛宁郡主也不去管她们,径自往前走,她要保胎,当然不能过多操心这些家务琐事,再说她能放出去,将来就能收得回来。

    年于氏与年丁氏自然不会去揣测这大嫂的意图,两人回去时走路也带风,多少年来就今天最是扬眉吐气。

    盛宁郡主一回来,就得知年复早已回府正在书房,遂连衣衫也没换就直奔书房,连让人通报也没有,直直地就闯了进去,顺手让人出去。

    年复抬起头来,看到她因为运动而泛着粉色的肌肤,忙起身上前扶住她坐下来,亲自给她倒热水,再轻轻地为她捶着腿,就怕她累着。

    以前生儿子与女儿的时候,他没参与,不知道女人怀孕的艰辛,如今这胎才不过三个月,她就辛苦得让他心疼不已,因而堂堂侯爷也不介意做伏祗侍候她。

    盛宁郡主才不会跟他客气,男人都不用经过十月怀胎就能拥有后代,侍候侍候她又有什么,应份的,连半躺着边指示他该捶哪儿才舒服,将她爹的话带到,最后总结道:“我也想过,这事没什么大不了的,比起刘汕那个不知所谓的,这嫡皇孙还不算是太糟糕,侯爷,这事我已应了我爹,你不会反悔吧?”

    年复瞥了她一眼,“你想到哪儿去?就算岳父不提,我与爹都会支持嫡皇孙,矮子里面挑高个罢了。”

    盛宁郡主喝了一口热水,因为有希望她的表情乐观了不少。

    这时候的她已经开始期待儿子儿媳妇归家,一家人团圆围台吃饭的日子。

    “对了,岳父说皇上怕是命不久矣?”年复很快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老皇帝的身体是他吃得不准的,毕竟弄不到医案,只能凭日常看出他的身子在走下坡路。

    可顺王爷不同,他是嫡系一脉的,是老皇帝信任的人,所以他知道老皇帝的身体状况是顺理成章之事。

    盛宁郡主想了想,“我爹确是这么说过。”

    老皇帝的生死,关乎大魏的江山社稷,父亲拿此做为交换的条件倒也无可厚非,这也就是她没有生父亲的气的原因所在。

    “如果真是这样,我们也要提前做好准备。”年复沉思道。

    盛宁郡主没应,这些朝政之事就让男人去忙吧,一阵疲累袭来,她靠在软枕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年复正给她捶腿,等了半天没听到她说话,抬头看她,就看到她歪躺大软枕内睡得正香甜,脸上带着些许微笑,将她放平在罗汉床上,然后着人抱来锦被给她盖上,自己坐在一旁看着她的睡颜。

    此刻,他感到心安,一切都会像好的方向发展。

    不知道是不是坚信年彻与乔蓁没死,盛宁郡主的害喜症状渐渐地不药而愈,饭也吃得越来越多,渐渐有了孕妇的样子。

    同样也是孕妇的乔蓁却是看到面前的饭菜直皱眉头,有人能将鱼烧成一团黑黑的也就罢了,最好煮的海带汤也变得一片浑浊,上面还飘着黑黑的草灰,能做成这样也算是天才了。

    年彻再度感叹这些活计不是适合他做的,“锦绣,要不你再等等,我去重新做过。”

    这些菜不是太咸就是太淡,还腥得可以,搬过来自己过日子的夫妻俩什么都要靠自己才行,年彻自告奋勇地去做饭,乔蓁也没拦着他。

    “彻之,还是我来吧,你就别去糟蹋食物了。”乔蓁道。

    “不行,你正怀着孩子,这些粗重工夫不能做。”

    “我现在只是才两个月的身孕,不碍事的,你别紧张,孕妇老坐着不动生产时会难产的。”乔蓁纠正他的观念。

    这个孩子从怀上那一天开始就没折腾过她,哪怕跟着她在海里吃尽了苦头也仍是在她的肚子里,所以她现在只要小心些,处理个把家务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年彻没能拦下她,只得跟在后面到厨房看她洗菜切菜,那手法比他纯熟多了。

    他忙给她打下手,将柴火扔进灶膛里。

    乔蓁将菜倒进烧了热红的锅里,然后再加半勺她让人熬的鱼油,“滋滋”声不停,菜香也慢慢地飘了出来。

    三炒两翻,待得菜差不多熟了,她麻利地盛在盘子里,动作一气呵成。

    然后待得另一边的锅子里水烧开了,她倒了半勺鱼油进去,然后再将切好的海带放进去,将盖子合上。

    年彻看得目瞪口呆,自己妻子这一面是他完全陌生的,虽然当世对女人要求多多,但乔家也还算是大户人家,怎么会让自家姑娘学这些个厨下之事?

    他的表情渐渐变黑了。

    乔蓁做好第二个菜的时候,回头看到丈夫的神色难看,狐疑道:“你怎么了?”

    “乔家的人都该死。”

    听着他这突然冒出来怨气十足的话,她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怎么了?他们又哪里得罪你?”

    “他们让你去做这个就是不对。”年彻不悦地道。

    乔蓁这才知道他在气什么,顿时有几分心虚,没敢说自己是穿越而来的,做饭的技能也是上辈子的记忆,而这身体的原主过得再差也是不用去做粗活,乔姚氏还做不出来那么没品的事情。

    不过她也不好去解释什么,只得让乔家的人背黑锅。

    这一顿饭两人吃得颇香。

    这时候的他们就是一对最平凡的夫妻,没有宠罩在头上的光环,真实而鲜活。

    偏偏在这个时候,村子里有人在通往外界的路上捡回一个人,而这个人,又是夫妻二人熟得不能再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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